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第一百一十五节 饮血


  贺云城奇道:“你这血液,难道是迷魂汤不成?如何竟有这起异能?”却听暗中少君道:“我又不是妖怪,哪里有这等本事。我修炼之法,源自峨嵋古典《道德经》。这《道德经》中,有两宗炼道之门,一为道戒,一为德诫。这道戒之中,有一个偏方,唤作黑白论。古人云,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守始能知万物之源,治纪可知善败之端。又云,血者,盛人之气、孕人之品也;天不以此则物不生,治不以此则功不成。是故道家守性养血以守始治纪。这养血移情之法,便是黑白论。”
  阴生听得这话,却是莫名刺耳,但觉其言,如闷棍一般,接二连三敲在脑中,心中害怕,捂住耳朵,蹲在贺云城脚边,嘀咕道:“了不得,那血是迷魂汤,这声音也成了当头棒了!”贺云城却是一旁点头道:“原来口齿所噙,并非鲜血,却是你的心性道德。”又为难道:“如你所言,那赢殊、敖弃智二人,都是有些手段之人,要他两个饮下鲜血,却是不易。”阴生亦道:“那两个是失心疯,要喝你这活死人血呢。”
  却听少君冷道:“我既然唤他两个前来,自然有糊弄的方子。”其说话之际,声音飘忽,却是渐渐近了贺云城的耳畔,又道:“只是我肉身伤了,动弹不得。一身真力道法无从施展。正是卧床的扁鹊,虽有方子,却无好药。而今情非得已,却要借你肉身一用,但不知你是肯或不肯。”贺云城听他声音冰冷,无端带有三分鄙夷,三分怨憎,心中疑惑,放出七宝玲珑之塔,定在身前,照出少君的影魂。放眼一瞧,却见他飘在自己肩侧,脸似寒冰,目如剑刃,竟有一股莫名的怨愤恼恨之色。他心中一跳,下意识退得两步,少君双目斜睨,冷道:“怎么,你怕了不成?”
  阴生听他说话,一般心中有些发毛,在贺云城手肘上一捅,悄声道:“莫不是他成了鬼魂,要寻个活人上身寄宿不成?”贺云城暗自嘀咕两声,朝阴生低声道:“好歹我也存心救他,虽未成功,却也是情非得已,他那一脸戾气,却是哪里来的?”阴生嘿然道:“我是没脑子的人,你来问我!我又问谁?”贺云城瞄得少君两眼,这简简单单的“不肯”两字,却是说不出口,叹一口气,道:“依你便是……”
  话才出口,少君那影魂便“噗”一声响,瞬时消散,化作一篷青烟飞凫而至,附在贺云城身上,水过地缝一般,只一眨眼,便渗将进来,化得干净。其影魂一消,贺云城便猛觉脑门一紧,四周分明空荡,却觉整个人如落在门缝中一般,拥塞促挟,腾挪不得。正觉窘迫,却突觉自己五指一捏,掐出法印,口中也不由自主的念出咒来——“天纲运关,地纪推机!”这咒声一动,这玉盘之中的龙骨登时轰然一声巨响,只这须臾,便自行飞升拼凑,眨眼之间,便机构而成五头巨大的鸱吻骨龙。
  这五头骨龙身架一成,立时“嗷嗷”数声,仰天而啸,呼啸声中,怒风四起,湍云流泻,五龙乘风驾云,盘在少君头顶,其声威之盛,便是贺云城,也吓一大跳。贺云城心中疑惑,尚未出声相询,便听脑中传来少君的声音——“不弄些煊赫场面,哪里能骗得住这两个真龙后裔。”阴生虽在贺云城手肘之下,这声音却是听不着,惊悚之中,却见贺云城侧身走去,定在少君身前,捏出法诀,在他眉心一划,叱道:“有道即见,无道即隐!”其声一落,少君便猛地睁开眼来,其手足一抬,便款款坐将起来。
  他斜坐神案,信手一挥,阴生顿觉身子一僵,“哐啷”一声跌倒在地,只一眨眼,却是变作了一个龙型黄铜托盘。少君真身微微一笑,在这托盘上信手一弹,但听“乓”一声脆响,却是滚落一粒霞光烂然的血红丹丸。贺云城看得真切,一目了然——这丹丸不是别物,正是他鲜血所化。思忖之中,奇道:“你不是说有两条龙麽?如何这丹丸倒只化一粒……”话尚未完,陡觉两膝一软,却是“扑嗵”一声,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只一眨眼,便化作了一方人型黄铜脚凳。
  少君老实不客气,端坐神案,两足一抬,便踩在了贺云城脑门之上。贺云城登时大怒,奈何口舌已然化作黄铜,却是骂不出声来。羞愤之中,却听脑中少君冷道:“说过借你肉身一用,难道失悔了不成?”贺云城知他能听见心声,哪里客气,立时动念骂道——你这小子,忒不知道好歹!我应承救你,你如何倒折辱我来!恩将仇报,这起行径,也不羞愧!
  少君之声,既听不出得色,又听不出愧意,只冷冷道——你弑师之人,也好意思说甚么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你既然应承了我,慢说个屈膝下跪,便是粉身碎骨,也是该的。说话之际,尚且传运真力,令其真身咬破食指,在云城额头画下一张血符来。贺云城黄铜之体,触觉全无,眼睛又不曾长在头顶,浑不知他画了个甚么名堂。那阴生所化托盘立在一侧,却是看了个分明。这血符外围八卦,内涵星罗,分明是个封印之符。阴生心中诧异,忖道——这真人敢是犯了失心疯,这贺云城一非妖魔,二非鬼怪,这血符却是有甚作用?这画符一成,贺云城便立觉心口“突突“直跳,竟是说不得的难安,心中骇异,急道:“你动了甚么手脚?”
  却听少君冷道:“你这人一无诚信,二无忠义,为人不知纲常,修道不知修身,一愧生你之父母,二愧养你之天地,三愧传道之三清,四愧授业之恩师。虽则如此,看你龌龊之中,还有一分自悔,尚有一分可怜,我便封了‘情理’二字,叫你受用这一生。”贺云城心中发毛,急道:“胡说八道!情理二字,我自然晓得,何消你说!你蘸血画的,是甚么古怪?”少君“呸”得一声,骂道:“你也配说知晓情理。”
  少君骂得痛快,心中解气,没来由却又有几分伤心,思绪纷纷之中,再是要骂,却也作不得声。贺云城虽觉他蛮横无礼,这话却是无从辩驳,心中恚怒,却也无可奈何,闷闷之中,也不知过得几多时辰,突听台墀之下,传来一声惊呼——“你不是说那不死之药藏于钟山麽?如何竟当真到了这起地方?”另一人冷哼一声,道——“我睚眦一族,流放天外,神州变故,如何能知晓?世事无常,便是沧海也能化作桑田,你赑屃世世代代蛰居中土,如何这般昏聩无知,冥顽不灵?反不如我这天外之客!”先那人闷哼一声,又道:“我哪里知道这鸱吻一族这般贼性!便是祖宗之物,也要盗窃!”后那人“呸”得一声,道:“你这蠢货!口不择言,倒是会自打嘴巴!他有贼性,难道你今日不是同我来做贼的么?”
  贺云城同阴生皆是面向少君,背对来者,声音听得,人却是瞧不见。少君高坐神案之上,自然瞧了个实在。那挨骂之人,正是敖弃智。他生性豪勇,听得赢殊这讥刺,却是浑未介意。他是没心机算盘之人,乍然来此,一未谨慎,二未提防,径直来前,也不避讳,端立少君之前,望得一望,却是“扑通”一声跪拜在地,朝少君端端正正磕得三个响头来。礼毕,觑见赢殊屹立不动,颇是不快,道:“这五帝虽是鸱吻,毕竟也是我们龙族先人,其灵神虽去,龙骨未死,遨游在此,如何你竟这等倨傲,不肯祭拜?”
  赢殊瞄他一眼,冷道:“睚眦流放天外,这鸱吻也曾出力。我拜它作甚?”说着仰头而望,惑然道:“这龙神已逝,如何这龙骨还能遨游飞翔,万古不歇?难道此间神异,都是因这不死之药麽?”敖弃智起身瞧了两眼阴生所托丹丸,道:“这丹丸便是不死之药?”赢殊低下头来,眉头一皱,迟疑道:“这传闻之中,于这丹药形容,只字未提,我哪里认得?”敖弃智摆手道:“我看它祥光瑞气交相辉映,只怕是真的。”赢殊却四下打望,道:“这是不世的神药,如何竟叫咱们这般轻易得来?那千万年来,便没个龙族后裔侥幸发现么?”
  敖弃智闷哼两声,道:“龙族后裔!咱们到得神州,可还见着一个?”饕餮、狻猊,都是龙族之中的魁首,然饕餮失却灵根,化成妖兽,狻猊同凡人通婚,后裔散佚,再无龙种现世。我赑屃一族,也零落败坏,行将覆灭。那旁的支系,只怕也强不了几分。”赢殊嘿嘿一笑,在他肩头一拍,道:“看你虽蠢,这话却有几分道理。”说着又疑道:“适才你我距此颇远,却能在恍惚之中,看见此地异象,那又是甚么缘故?”敖弃智道:“我还听见有人说话哩!到得此地,却是一点声息都没了。”赢殊抬眼瞧向少君,思忖片刻,奇道:“这人分明死物,肉身却又如此鲜活,万不像作古之人,难道凡此种种,都是他在作怪不成?”敖弃智摇头道:“他身躯虽是鲜活,但龙息古拙,便是我家濯曜罗,也没这般古朴。哪里还有这等本事。”又指着阴生所托丹丸,道:“只怕也是这不死之药的缘故哩。”
  贺云城虽是看不见,却是听了个实在,忍不住有几分好笑,忖道:“这两人一个奸猾多疑,一个憨头憨脑,倒是一对活宝。”正自寻思,却忽听那憨傻之人厉声骂道:“赢殊!你这贱种!竟敢迷惑……”骂声未绝,却是嘎然而止,少顷,又听他喃喃自语道:“我生来便没了亲人,是赢殊同我以兄弟相待,相依为命。”云城莫名其妙,不知究竟,疑惑之中,却听赢殊轻声道:“大哥,你去取来看看。”敖弃智听得这话,哪里有甚犹豫,立时跨而上前,将那丹丸取了下来。
  赢殊见他伸手即得,如探囊取物,诧异万分,忖道:“奇怪,难道除却外面的龙族封印,这内宫之中,果然便再无机关消息了麽?那鸱吻的先人,竟这般托大不成?”思量之中,听得敖弃智道:“异之,这不死之药是咱们龙族的瑰宝,你将它服了罢。”赢殊眉头一皱,轻声道:“你我兄弟,同生共死,自然是有福同享。你将它剖开,咱们一人一半。”敖弃智却摇头道:“吞服此药,能离地飞升,化为天仙。若得一半,虽能长生不死,却也真真可惜了。”赢殊轻声道:“你我兄弟若是天各一方,生离死别。便是成仙,也无生趣。”这话伪善,便是阴生也听了出来,暗骂道:“这话也只好糊弄那个中了妖法的呆子。分明是你怕这神药有诈罢了!”那贺云城此刻却也思量至此,只是他不比阴生,乃是个有些胆识之人,心中嗤笑道:“这人胆小多疑,换作是我,有这机会飞升成仙,好歹要试上一试。万一这神药是真,倘或活上万万岁,岂不是要失悔万万岁么?”
  少君听得贺云城这心声,冷笑一声,鄙夷道:“果然是胆大包天之人,怪道能不畏礼义廉耻,不畏天地良心,作出欺师灭祖之事。”贺云城听得他讥讽,心中毛躁,骂道:“你这小子好不呱噪,如何事事都要在我心中开刀?”少君冷道:“弑师之事,你也能作个前世今生两轮回,还谈甚么心?便是裁来秋风作剪刀,只怕也伤不了你。”贺云城给他噎得哑口无言,悻然之中,却听赢殊道:“如何?这丹药可有效用?”听得这话,心中莫名一跳,下意识朝少君道:“那蠢货服了么?”心念动时,又骂自己蠢蠹,忖道:“糊涂,他若不曾吞服,那人如何问得这话来!”果然听敖弃智道:“但有一点腥气,一点甜香,入腹之后,脏腑微微有些暖意,倒也没甚出奇。”又道:“这丹药只得一半,想来长生不死,也看不出异样来。若要知道究竟,只怕要等上些年月,才能知晓。”贺云城听闻,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忖道:“这等多疑,便是狐狸也要自叹弗如!便是一口吞了,好消了我这活罪!”一念及此,想到额头之上还踩着少君的脚来,登时又气又恼,骂道:“你这天杀的恶人,马到功成,便要还我自由!”

  第一百一十六节 情理


  恶骂之中,却听那赢殊一声怪叫,“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厉声骂道:“敖弃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贺云城心中一跳,倒也佩服,道:“你这小子倒果然有几分本事!这等粗浅的把戏,也能骗人!”赞誉之中,却听敖弃智嘿嘿一笑,从旁接过话来:“你跪拜在此,稀里糊涂坐享其成,哪里知道其中算成!我一要从他两个脑中搜刮其所求,二要从其脑中遍访其所信,三要虚实相应,七分真来三分假,此事一费神通,二费心力,哪里是你两眼所见这般简单!这等玄之又玄的高深道法,倒叫你嘲弄个粗浅把戏!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其声一停,又见赢殊缓步走将过来,在贺云城额头一拍,冷眼斜睨,道:“这赢殊有迷惑之术,中这法子久了,真假之间,模模糊糊,便是术法散了,只怕也再清醒不来。你若再不知检点,只管骂得痛快,我也只好教你尝尝这忘川之水,是何滋味。”
  贺云城又气又恨,隐忍半晌,才道:“葛真人干净磊落,如何倒同你套上了瓜葛!”赢殊冷哼一声,道:“你师父不也收了你这么个不肖弟子么?”这奚落之声才一入耳,贺云城便顿觉身子一轻,须臾之间,便自黄铜变回真身。那端坐神案的少君,却是身子一软,倒在了赢殊肩头。
  贺云城乍得自由,立时一跃而起,猛然在脑门一拍,但觉脑中清爽干净,灵台澄澈,再无拥塞之感,登时如释重负,宽心之余,立时掉头朝少君骂道:“你这泼皮小子!看在葛真人面上,我也不同你计较!只是要我再以五雷之法为你料理,却是想也莫想!”说话之际,阴生也变化回来,它拉住贺云城衣袖,嘟嘟嚷嚷道:“管他如何哩!去救我家真人要紧!”孰料叫嚷之中,却听虚无之中传来少君的声音——“救人之事,有这赢殊、敖弃智。你答应过我,要为我医治,可不能言而无信!”
  贺云城哈哈一笑,道:“应承之时,我可不知你是这等……”孰料话说一半,却无端觉得心中难过,奚落之情尚未消散,那愧疚自责之感竟是油然而生。悚然之中,登时一惊,脱口道:“你这恶人!难道已经在用甚么迷惑之法了么?”阴生陡见此景,莫名其妙,惑然之中,却听少君悠然道:“虽则我也有这念想,却是还未下手。”贺云城稍一寻思,登时怒道:“难道便是你那劳什子黑白论么?”少君哼得一声,道:“你倒也不笨。我以黑白之论,在你灵台之上,烙印得有情理二字。你既然应承过我,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抛下我自生自灭,放任不管。”
  贺云城闻说此言,登时两脚乱跳,骂道:“你这天杀的恶人!好不愚蠢!我既然明知是你妖法作祟,难道还肯向你低头就范么?”少君闻言,冷冷一笑,道:“叫你低头的,可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良知罢了!”贺云城气个倒仰,骂道:“你这泼皮无赖!便看我这良知,能不能叫我低头!”喝骂之中,一把提起阴生,掉头便走,阴生唯唯诺诺,谄媚道:“贺真人聪明盖世,豪爽磊落,哪里会上这种小儿把戏的当!”
  孰料话才出口,人也才堪堪飞出十来丈,便听贺云城满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悚然之中,只见他两手愤然捏作拳头,一声怒吼,却是奔了回来,立在少君身前,破口骂道:“你这该死妖道!快将这鬼东西解了!”嘶吼片刻,却不闻少君答言。那赢殊却是拉起敖弃智,朝他略一揖手,便“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惊虹,飞窜而去。阴生心下害怕,甩开贺云城,缩在那神案之下,不敢则声。
  贺云城喝骂无功,忍耐不得,放出七宝玲珑塔来,神光离合,这番却是照不出少君的影魂来。惑然之中,低下头来,朝阴生道:“难道他那真魂,也同器灵一道附身,救人去了?”阴生见他两眼通红,满是戾气,忙忙绕到那神案后方,尖声道:“我一无脑子,二无眼力,如何知道?”贺云城暴躁难忍,猛然擎起神剑,横在少君胸前,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杂毛!我便一剑砍了你,看你那妖法还能不能作祟!”阴生见状,更是害怕,推开神案,噔噔退得数步,尖声道:“左真人!你这情理不通!这贺云城只怕要坏了!”
  阴生尖叫数声,避开数丈,但见贺云城神色狰狞,握剑的之手青筋暴跳,瞧来端的是凶狠至极。饶是如此,那剑却是斩不下来。惊恐之中,又听少君之声自贺云城身后悠然传来——“你不是要杀了我么?怎么倒下不了手?”贺云城侧转身来,却见少君的影魂不知何时,已自飘摇而来,立在身后。因那七宝玲珑塔光辉映,直似一抹淡淡的荷塘月色,似乎只一眨眼,便会被夜之阴霾吞噬。贺云城暴躁之中,乍见其形,那满腔的怒火,只一霎那,莫名其妙,便不知所终。他收回剑来,避开少君眼神,侧头瞧向阴生,厉声道:“你不可要逼我!我连师父都能斩杀,何况你个萍水相逢的小杂毛!”
  阴生见他两眼通红,暴戾之状不可瞠视,心中暗自失悔——这姓贺的受了撮弄,疯疯颠颠,已自没了个形容。早知如此,合该同那两头蠢龙一道前去救人才是。胡思乱想之中,倒没忘了劝说一番——“左真人,只要他肯为你医治,便宜些罢,何必同他作这口舌之争?你便是逼得他跪地告饶,磕头认错,也无用哩!”贺云城听得这话,无端松一口气,朝少君道:“你便是看着我可憎可厌,骂得我狗血淋头,也无半分益处,何苦来!”少君默然片刻,这才缓缓道:“你也知道你可憎可厌,也怪不得我。”
  第一百一十六节 情理


  恶骂之中,却听那赢殊一声怪叫,“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厉声骂道:“敖弃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贺云城心中一跳,倒也佩服,道:“你这小子倒果然有几分本事!这等粗浅的把戏,也能骗人!”赞誉之中,却听敖弃智嘿嘿一笑,从旁接过话来:“你跪拜在此,稀里糊涂坐享其成,哪里知道其中算成!我一要从他两个脑中搜刮其所求,二要从其脑中遍访其所信,三要虚实相应,七分真来三分假,此事一费神通,二费心力,哪里是你两眼所见这般简单!这等玄之又玄的高深道法,倒叫你嘲弄个粗浅把戏!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其声一停,又见赢殊缓步走将过来,在贺云城额头一拍,冷眼斜睨,道:“这赢殊有迷惑之术,中这法子久了,真假之间,模模糊糊,便是术法散了,只怕也再清醒不来。你若再不知检点,只管骂得痛快,我也只好教你尝尝这忘川之水,是何滋味。”
  贺云城又气又恨,隐忍半晌,才道:“葛真人干净磊落,如何倒同你套上了瓜葛!”赢殊冷哼一声,道:“你师父不也收了你这么个不肖弟子么?”这奚落之声才一入耳,贺云城便顿觉身子一轻,须臾之间,便自黄铜变回真身。那端坐神案的少君,却是身子一软,倒在了赢殊肩头。
  贺云城乍得自由,立时一跃而起,猛然在脑门一拍,但觉脑中清爽干净,灵台澄澈,再无拥塞之感,登时如释重负,宽心之余,立时掉头朝少君骂道:“你这泼皮小子!看在葛真人面上,我也不同你计较!只是要我再以五雷之法为你料理,却是想也莫想!”说话之际,阴生也变化回来,它拉住贺云城衣袖,嘟嘟嚷嚷道:“管他如何哩!去救我家真人要紧!”孰料叫嚷之中,却听虚无之中传来少君的声音——“救人之事,有这赢殊、敖弃智。你答应过我,要为我医治,可不能言而无信!”
  贺云城哈哈一笑,道:“应承之时,我可不知你是这等……”孰料话说一半,却无端觉得心中难过,奚落之情尚未消散,那愧疚自责之感竟是油然而生。悚然之中,登时一惊,脱口道:“你这恶人!难道已经在用甚么迷惑之法了么?”阴生陡见此景,莫名其妙,惑然之中,却听少君悠然道:“虽则我也有这念想,却是还未下手。”贺云城稍一寻思,登时怒道:“难道便是你那劳什子黑白论么?”少君哼得一声,道:“你倒也不笨。我以黑白之论,在你灵台之上,烙印得有情理二字。你既然应承过我,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抛下我自生自灭,放任不管。”
  贺云城闻说此言,登时两脚乱跳,骂道:“你这天杀的恶人!好不愚蠢!我既然明知是你妖法作祟,难道还肯向你低头就范么?”少君闻言,冷冷一笑,道:“叫你低头的,可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良知罢了!”贺云城气个倒仰,骂道:“你这泼皮无赖!便看我这良知,能不能叫我低头!”喝骂之中,一把提起阴生,掉头便走,阴生唯唯诺诺,谄媚道:“贺真人聪明盖世,豪爽磊落,哪里会上这种小儿把戏的当!”
  孰料话才出口,人也才堪堪飞出十来丈,便听贺云城满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悚然之中,只见他两手愤然捏作拳头,一声怒吼,却是奔了回来,立在少君身前,破口骂道:“你这该死妖道!快将这鬼东西解了!”嘶吼片刻,却不闻少君答言。那赢殊却是拉起敖弃智,朝他略一揖手,便“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惊虹,飞窜而去。阴生心下害怕,甩开贺云城,缩在那神案之下,不敢则声。
  贺云城喝骂无功,忍耐不得,放出七宝玲珑塔来,神光离合,这番却是照不出少君的影魂来。惑然之中,低下头来,朝阴生道:“难道他那真魂,也同器灵一道附身,救人去了?”阴生见他两眼通红,满是戾气,忙忙绕到那神案后方,尖声道:“我一无脑子,二无眼力,如何知道?”贺云城暴躁难忍,猛然擎起神剑,横在少君胸前,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杂毛!我便一剑砍了你,看你那妖法还能不能作祟!”阴生见状,更是害怕,推开神案,噔噔退得数步,尖声道:“左真人!你这情理不通!这贺云城只怕要坏了!”
  阴生尖叫数声,避开数丈,但见贺云城神色狰狞,握剑的之手青筋暴跳,瞧来端的是凶狠至极。饶是如此,那剑却是斩不下来。惊恐之中,又听少君之声自贺云城身后悠然传来——“你不是要杀了我么?怎么倒下不了手?”贺云城侧转身来,却见少君的影魂不知何时,已自飘摇而来,立在身后。因那七宝玲珑塔光辉映,直似一抹淡淡的荷塘月色,似乎只一眨眼,便会被夜之阴霾吞噬。贺云城暴躁之中,乍见其形,那满腔的怒火,只一霎那,莫名其妙,便不知所终。他收回剑来,避开少君眼神,侧头瞧向阴生,厉声道:“你不可要逼我!我连师父都能斩杀,何况你个萍水相逢的小杂毛!”
  阴生见他两眼通红,暴戾之状不可瞠视,心中暗自失悔——这姓贺的受了撮弄,疯疯颠颠,已自没了个形容。早知如此,合该同那两头蠢龙一道前去救人才是。胡思乱想之中,倒没忘了劝说一番——“左真人,只要他肯为你医治,便宜些罢,何必同他作这口舌之争?你便是逼得他跪地告饶,磕头认错,也无用哩!”贺云城听得这话,无端松一口气,朝少君道:“你便是看着我可憎可厌,骂得我狗血淋头,也无半分益处,何苦来!”少君默然片刻,这才缓缓道:“你也知道你可憎可厌,也怪不得我。”
  不知道发出来没有。。。发了两遍了。天涯又在抽风了嚜。。。
  贺云城干笑一声,周运真力,稍作调息。片时之后,那伤臂便大略可动。他养气稍足,便朝少君道:“事不宜迟,我便放出五雷,点燃龙气,为你炼化调理。”阴生闻言,立时远远跑开,坐到边角一处黄铜鸱吻头顶,兀自嚷道:“你这龙息之火不长眼睛,险得把我烧成火灰呢。”少君闷了片刻,却是摇头道:“你这法子虽是可行,但太过笨拙。行事又不妥当。稍有差池,又不晓得要害我卧病多少时候。我峨嵋之中,有一个炼器的门道。这法门我虽是涉猎未深,但咒法秘诀,却是懂的。我看你这明光化塔之法,同它略略可通。稍作传授,略作变通,你便能就地取材,聚拢龙息,炼作一方龙火宝鼎。彼时我囿居其内,你再镇之以五雷,自然会事半功倍。倘或万事周备,行得妥当,不但我真气可顺,便是旧日伤势,也能就好。”
  贺云城闻此一说,立时一怔,迟疑片刻,道:“这炼器之术,由来是门户中的秘法。你便不怕我传之于世么?”少君淡淡道:“你既然知晓是我门中隐秘,泄之于外,于情不符,于理不合,那便自然不会相违。”贺云城忿然道:“再不要同我提这情理二字!但凡入耳,便头痛不已。”又颇是欣慰,道:“也算你还有几分眼力。知道我胸襟坦荡,足可信赖……”哪知这话才说得一半,便听得少君“嗤嗤”数声冷笑,抬眼一看,却见他一脸鄙夷,颇是嫌恶道:“若无那黑白之论,那倒也还难说。”
  说着也还撇脱,便将这炼器之法,稍作捡拾,将那用得着的,尽相授受。贺云城听得分明,寻思片刻,愕然道:“这法子如何使得!若是依照施为,岂不是将你封装在内了么?彼时龙火宝鼎一成,冠盖一封,你封镇在内,一不能言,二不能动,倘或有个差池,我这五雷扶持又在鼎炉之外,你却要如何脱身?”说着大摇其头,又道:“你这身躯再是皮实,那也是血肉之躯,这一通煎熬下来,若不煮得熟烂,只怕也要炼成丹呢!”少君听这一说,细看他两眼,半晌才道:“你便是想要炼我作丹。也不能够。五雷败坏,龙火飞腾,无非将我炼作飞灰,哪里能有神丹给你排遣。”
  贺云城听得这话有些酸,连连摆手,道:“罢,罢,罢。既然你自认万无一失,我便信你一回。只要我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于情于理说得过去,也就罢了。”说话之间,便已放出仙剑诛邪,捏出法诀;真力备时,一声喝斥,急颂真言。须臾之间,那玉盘之上的龙气便缭绕勾结,附着诛邪之上,霎时之间,便幻成一方水晶白玉般的三足盖鼎。这鼎身之上,蟠有五条电光震烁的鸱吻,青红黄白黑,各据一方;鼎盖之上,左右各有一耳,这鼎耳之中火焰飞腾,似群魔乱舞,摄人心魄。
  那阴生见此行景,似乎与当时并不相同。这龙火炽烈,却也不会胡乱伤人。它生性好奇,虽有几分惧畏,到底畏畏葸葸摸将过来,吊在贺云城臂弯之上,探头探脑看得一时,悄声道:“贺真人,你这是要将他煮来下酒么?”贺云城哼了一声,道:“这法子倒是不坏。只是这人脾性丑恶,心性酸得厉害,只怕不好吃。”阴生立时笑道:“我脾性好,肉也不酸。”话一出口,却是吓了自己一跳,贺云城见它突然住口,猜着两分,哈哈一笑,瞪它一眼,道:“可惜你长得太丑!便是我真要吃些烟火饮食,也轮不到你。”
  说话间信手一挥,那鼎盖之上的烈火便化成两只火焰之手,将少君真身抬了起来。少君那影魂飘忽而至,立在云城身前,迟疑片刻,这才朝贺云城略一点头,道:“这丹炉乃是炼器之术化来,非你当初可比。行功未完,你可不能再行撤去神剑。倘或丹炉败坏,便更不知是何等光景了。”贺云城点头道:“我省得其中利害。你但请放心。”少君看他片刻,迟疑一阵,扭过头去,轻声道:“有劳了。”一言毕,便飘然飞起,落回真身灵台。他这声音虽是轻缓,却是冰冷刺骨,似乎全无半分感激之情;贺云城指使那火焰之手将他放入鼎中,封住冠盖,以五雷封镇完毕,这才嘀咕道:“我救你于水火,你却是这等恶声恶语,难道你自己便不觉得没半分情理么?”
  阴生目不转睛,看得全神贯注,那玉鼎通体晶莹剔透,少君盘卧在内,通身雷火交织,直瞧得它头皮发麻,不敢则声。听得贺云城这唠叨,好半晌,才道:“这左真人向往事事依赖我家真人。而今靠山出了纰漏,暴躁孤拐,那也是有的。只要我家真人得复自由,管保他变回一个谦谦君子。”贺云城微微一笑,在它头顶一拍,道:“你虽是个恶识,集人性之丑于一身,说起话来,倒还中听。”
  说着两眼微闭,轻叹一声,道:“数百年前,我还有个师弟。唤作孟星衢。他素昔胆小怕事,虽是孱弱可怜,心性却又狠毒龌龊,同你倒是有几分相类。”阴生怫然不悦,撇开他手肘,斜坐在神案之上,撇嘴道:“胡说。我哪里狠毒了。”贺云城微微一笑,道:“他少小父母双亡。偏又蠢笨胆小,炼法羸弱,常受人奚落。我师尊瞧他可怜,还曾想送他一株白鹤老松哩。”阴生奇道:“难道你师尊后来又失悔了不成?”贺云城“嘿嘿”一声,面露得色,在胸口一拍,笑道:“师尊倒不曾失悔。我入门多年,师尊可不曾送我甚么古木灵根。我一时赌气,趁师父不备,便将那白鹤老松盗了出来。如今那鹤松,还立在这白帝城中呢。”
  阴生哈哈大笑,奚落道:“原来你这样的豪迈男儿,也是这等小肚鸡肠!”又掩口道:“偷鸡摸狗,便是我也比你强上几分。”贺云城笑道:“羡慕之心,人皆有之!我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糟老头子,有何可笑?”阴生道:“你师父糊涂,你也跟着发呆。便是一株松树,有甚么可争的。难不成百年之后,还要辟了它作这棺材板子么?”贺云城笑道:“你是有所不知。这白鹤老松,有个正经名字,唤作七宝骞木。传闻当年太上道君,于西那天郁察山浮罗之岳,清斋空山,静思神真,便是在这老松之下。道君得道之后,这老松蒙他点化,变作白鹤,载道君随世度人,因其功德,道家诰封其名,便是七宝骞木。”

  晚上加班啊,加到快九点才回到寝室。所以发得迟了。
  第一百一十七节 阳符


  阴生哼了一声,道:“你也只好来唬我!这等老树,或是飞升作了神仙,或是下地成了精怪,哪里还能种在你家,为你遮风避雨来!”贺云城笑道:“那神木原物,自然如此。但这鹤松结有松子,却是广落人间呢。”又笑道:“话虽如此。神木却也难求。师父曾言,往年有信陵世家子弟携翳形草等神物来凌霄门中求换松子,我家先祖却始终不肯,其物之珍,可想而知。”阴生奇道:“你家先祖也忒小器。便是换了,你家宝贝又不曾少一根枝桠,反是平白多了许多神物,有何不可?”贺云城笑道:“当年我一个师弟,唤作萧月庭,也曾问过这话。我师父道——若是换了,我凌霄便再无珍奇之物。日后游历江湖,处处都要同信陵世家低头。”
  阴生干笑道:“这话太小家子气。既然已经说得这话,便可见往昔你凌霄弟子远不如人。”又好奇道:“啰唆半日。这白鹤老松到底有甚神妙,值得那信陵世家以神物相求?”贺云城笑道:“这鹤松乃是神物,也有别的名号好封。偏是叫做七宝。内中自有深意。倘或知晓法门,便如神兵利器一般变化如意。别的不说,单它种在我庭前这几百年,五通日日从其树下而过,却是从来不曾识破呢。”又拊掌笑道:“这神树还有一端。最是能说会道,最擅察言观色。乃是个活人也比不得的良朋好友。”阴生奇道:“世上竟还有这等神物!既然它精通变化,当年你却如何能盗取得手?”贺云城哈哈一笑,从袖笼中摸出巴掌大小的一个玉瓶来。这瓶中斜生一截树根,瞧来枯黑异常,倒像一块爆炭。
  贺云城提起这玉瓶,笑道:“那神物再是如何变化,却总是有根的木头。只要盗取了灵根,便大功告成。”阴生瞥得一眼这白鹤松木,嘀咕两声,跳将下来,扯起贺云城的云袖,只管在内一通乱摸,口中兀自道:“你这袖笼瞧来空空荡荡,如何倒有这许多东西!”贺云城哈哈大笑,一把提起阴生乱糟糟的头发,骂道:“蠢货!我这是袖里乾坤的神术,同衣衫大小,却是有何关系?”阴生挣扎脱开,道:“那五通困你许久,也不搜上一搜!当真是糊涂得紧。”
  贺云城“呸”得一声,却是洋洋得意道:“搜是自然要搜的,只是我这袖笼乃是以神术开的虚空限界。同衣衫并无关碍。便是赤膊,一样拿出物件来。”阴生悻然道:“偏是你们这伙道人防贼心重,好叫我们这起人饿死才罢。”贺云城笑道:“莫不是你在我这里也看上了甚么物件不成?看在你家真人面上,说不得,我也还可送你。”
  阴生立时涎口道:“别的也不稀罕。这白鹤松木你拿来也是赌气,留着也是伤心,不若送我罢。”贺云城略略一怔,扬手骂道:“你这独眼的焦炭!知道我是赌气偷来,还敢开口!”阴生给他一骂,立时矮上三分,哭丧脸道:“你既舍不得,不给便是,难道还要打骂不成?我家真人于你有恩,她失落旁人之手,你不救她也罢了,还要来欺我负我么?”贺云城一听此话,登觉脑门胀痛,心口乱跳,两耳耳根又是酸胀,又是发麻,错愕之中,将那白鹤松木一把抛于阴生,喝道:“拿去!休要呱噪!”
  东西脱手,耳根便立时清朗起来,贺云城又气又恼,朝鼎炉中的少君骂道:“你这小子真是害人不浅!”喝骂两声,又觉心口突突乱跳,又觉可恨,又觉可怜,无奈之中,却见阴生捧了灵根,笑逐颜开,喜道:“我便去瞧瞧,这稀世的珍宝,究竟是何样范!”说笑之中,哪里还晓得道谢,也早便将甚么葛年抛到了九霄云外,两脚弹跳,便望空飞升,径直出这五龙之穴,望白帝城中寻那鹤松去了。
  贺云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为吕叔敖所伤,便也坐在少君侧畔,收纳真气,调息起来。他眼观鼻,鼻观心,坐定未久,却突听得头顶传来阴生刺耳的尖叫——“救命!贺真人救命!”骇异之下,立时停功起身,放眼一看,却见阴生满头是血,气急败坏的飞扑而来,其身后不远,却有两个黄袍金冠的女道人紧追而来。这前一个兀自口中喝道:“小妖精!你便是上天入地,也是一死!”喝骂声中,已自捏印施法,其法印成时,阴生背后的虚空之中,“砰”一声响,便凭空窜出一头雪白的飞燕来。这飞燕身长数丈,通身缭绕白色幻影,朦朦胧胧,若明若暗,颇是奇特。其化身一成,立时“嘤”一声啼鸣,飞扑而下,两爪如钩,直扣阴生后脑。
  阴生听得脑后生风,略略侧头,甫一看清,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它惊吓之余,忘记喊叫,其颈项之下却是突突探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脑袋来,这脑袋乌漆麻黑,满脸烟痕,一般只得一个独眼,却是同阴生生得一模一样。它乍见那飞燕扑下,登时尖声叫道:“是危月燕!”叫唤声中,却是“呼哧”一声,自口中急喷而出一捧松针。这松林飞在半空,倏突之间,竟化作了无数夺目的光球。那飞燕眼前陡然一亮,登时盲不见物,它虽是拘来的幻象,给这强光一闪,却一般下意识的两翅一挥,身形立时顿在高空,缓得一缓。
  阴生得这驹隙之机,立时脱逃开来,飞扑而下,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眨眼,便如泥鳅乍逢稀泥,径直窜入了贺云城那云袖之中。它落身进来,两手攀在云城袖口,哆哆嗦嗦道:“妖女厉害!千万小心!”那小脑袋一般嚷道:“能逃便逃!不必恋战!”这小脑袋贺云城虽是初见,却也一望可知,这怪物再无旁物,正是白鹤松木。当下微微一笑,袖子一笼,将它两个收纳进去,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不必恋战?我这还没战呢!哼,这两个丫头不知死活,白帝城也敢擅闯!”
  是松针,那个是笔误。。。
  嬴殊也有吃丹药的啊。。。他不是再说敖弃智骗了他么。。。这里省笔墨了。。在少君、贺云城交流的同时,那两个也有交流的。。。只是没有明写。。。哎。。这个有那么不好理解吗。。。难道是因为啰嗦惯了。。。一旦精简一点,就不好理解了吗?
  说话间,那空吃一吓的危月燕已自缓过神来,鸣叫声中,飞旋而下,朝贺云城扑将过来。贺云城一声冷笑,左手五指一捏,厉声喝道:“制御天宿,回转三辰!”咒声一动,其右手掌心之中,登时轰然一声,弹出一道五彩奔雷来。这雷光霍霍,来势无匹,正是凌霄神技五雷天心道法。那危月燕不知死活,不识好歹,迎雷而上,但听“砰”一声响,只一照面,便被云城这五行之雷辟作了碎片,霎时之间,化作一片雪白碎影,团在渐渐散开的五彩雷光之中,四下飘飞。
  那女道人瞧得真切,吃得一吓,登时止步,脱口道:“五行雷!你是贺云城!”贺云城冷哼一声,厉声道:“既然知道白帝城是贺某居所,还敢擅闯,你好大的胆子!”这女子尚未答言,其背后另一女道真却是突然一声惊呼,尖声叫道:“是少君!他背后丹炉里的人是少君!”贺云城闻此一呼,登时一怔,下意识忖道:“这姓左的不是好人,如何认识之人,尽是美貌女子!”寻思之中,又大是不快——“这两人瞧来讨厌,但若是他故旧相好,倒是不好翻脸。罢,罢,罢,好男不同女斗,说不得,还是要忍让三分哩。”原来这两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昆仑弟子吴懿德、越曦甯二人。
  吴懿德听得越曦甯一声惊呼,侧头一望,登时面上变色,五指一捏,立时放出五色神刀,横在身前,厉声道:“你也算得半个名门正道!如何竟藏在山腹,修炼这等血炼妖法?左真人是峨嵋护法,身份尊崇,名位显赫,你要是害了他性命,便是天涯海角,慢说峨嵋,便是我昆仑弟子,也定然要将你粉身碎骨!绝无容情!”贺云城闻言一怔,登时气个倒仰,哪里还跟她客气,立时破口大骂:“该死的瘟殇!枉自你是名门子弟,血炼妖术同炼器道法都认不得么?”一语出口,自己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先行犯了嘀咕——“这左少君妖里妖气,不像好人!他讨厌我得紧,哪里会给我这起便宜,传我劳什子峨嵋道法,这妖术诡异莫名,只怕真是血炼之术,也未可定。”
  寻思之中,那越曦甯却是颤声道:“这贺云城名头响亮,连左真人都中了他的暗算!只怕咱们不是敌手!”说话之际,袖笼一摆,立时放出白鹿刀来,贺云城见她脸色煞白,有几分害怕,心中好笑,故作恶色,厉声道:“你既然知道厉害,便自己回山!瞧在我师尊同昆仑曾有几分交情,今日便不同你两个留难!擅闯山门之罪,也不同你两个理论!自己去罢!”谁想那越曦甯浑未将他这话听入耳中,左手捏出法印,右手横刀,凌空一划,刀光过处,那朗朗虚空之中,竟是飞出一张字符来。这字符飘在半空,无火自燃,火光闪烁之中,却听那字符之上传来一声厉喝——“得道之柄,神与化游!”
  声音落时,那字符火光之中,竟是侧身而出一个双眉斜飞的老道来。这道人不怒而威,亲而难犯,正是昆仑山的孤竹伯玉。贺云城虽认不得孤竹,却认得这远水急救近火的道法,此法为昆仑山独有的阳符之术,其门下弟子,可两人同画一符,咒印一成,各持一半。如若一人有难,只要两人之距在符文咒印法力之内,另一人便可燃符而至。贺云城见他气度非凡,知是他昆仑名宿,然心中倒也坦然——那两个小道人,年纪轻轻,又是女流之辈,眼界粗浅,自然不足论。这老道老朽至此,自然有些见识,便没眼力,也该有些胸襟,万不至于见面便要动手,凡事总说不过情理二字去。
  正自寻思,却听吴懿德急道:“师祖,快救救左真人!”越曦甯一旁道:“师祖小心,这人是贺云城!他道行精深,非寻常可比。”孤竹伯玉端然而视,望将过来,立时肃然道:“好个血炼妖法!妖道,我昆仑弟子在此,还不快快放人!”贺云城由不得暗骂——这泼皮孙子,哄我这是劳什子峨眉神术,原来果然是血炼之法哩!看他面善,满口正气,原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人!心中羞恼,嘴上倒也还硬气,凛然道:“这左真人受伤在此,我有几分恻隐之心,要救他一救,这才施展神通,放出这等盖世无双的炼器之术。偏是你这等窝囊废物,目不识丁,倒要来装什么道学先生。你也是大宗名宿,血炼炼器二法,你也辨识不得,羞是不羞?”孤竹伯玉混未动怒,冷道:“你这丹炉封死,烈火煎熬,风雷扶持,便真是炼器之法,却又哪里能够疗伤治病?这左少君虽是个异样之人,那也不是凤凰之躯,还能浴火重生。偏你这一通焚烧,能叫他焕然而愈?”
  贺云城冷哼一声,按捺怨气,正色道:“内中法门,便是同你言说,你也理会不得。我同这左真人一无嫌隙,二无世仇,将他化作飞灰,又有何益?便是妖精,也难见损人不利己者。何况我来!”孤竹伯玉眉毛一挑,道:“既然如此,何必多费唇舌,你便收火熄炉,耽误片刻,请左真人一言,自然便见分晓。”贺云城摇头道:“你也是有眼力之人,他如今这等形状,哪里能半途而废?倘或一停,岂不白送了性命?”
  孤竹伯玉闻这一说,登时脸色一变,厉声道:“胡说八道!既是炼器,自然文火武火,无不可为,哪里有这放来烈火一通猛烧之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那阴生见他动怒,暗叫糟糕,急扯袖笼,道:“贺先生,咱们仁至义尽,依他便是!这左真人是死是活,同你我有甚关碍?还是寻我家主子是正经路数。”贺云城闻此一说,两眼一转,“罢!罢!罢!”连唤三声,捋起袖笼,竖立右掌,朗声道:“我应承护法,若不尽力,也有几分理亏。既然你自以为是,不肯善罢,那咱们便道法上见真章!素来听闻昆仑山有阳符云雷之术,贺某不才,素席练有五行雷法。今日相逢,咱们便比上一比。倘或你能接下我三道雷光,贺某立时撤去丹炉,将这左真人双手奉上!”吴懿德闻此一说,立时接口道:“若是接不下呢?”话一出口,立时两颊通红。贺云城哈哈大笑,道:“若是接不下,贺某虽非君子,也有怜香惜玉之心,自然不会留难。姑娘大可放心!”孤竹伯玉左手一挥,其身前立时飞起一张灵光熠熠的纸符,此符端立空中,无火自焚,符光在火焰之中吞缩闪烁,恰似日隐云中。孤竹伯玉持符而前,冷道:“你也是名门子弟,既然要明光正道比试道法,那也由你!只管动手,何必这般下作,坠了自家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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