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戏》:一个关于女精神病人的故事

  戴琳的心思

  和之前一样,我还是在早上六点就起床,似乎潜意识里,总是会想赶在日出前,离开戴琳的家。又似乎这个凌晨之前的夜晚里所发生的一切一切,骨子里的我总是想要将之否定,不管那分分秒秒中,收获到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戴琳提出要和我一起出去,她说今天要去一趟殡仪馆,反正另一个同事也有开车,她自己就不开了。
  我不知道她这理由是否真实?但在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之前一晚在电脑里看到的她所浏览的页面。于是,我莫名有了种抵触——是否她想要开始尝试走进我的生活与工作,进而侵蚀。但这一想法,我也不可能说出口。最终,我冲她点了点头,并早早地穿戴整齐,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等她。
  她简单化了点妆,然后拉开了衣柜的门。衣柜里整理得很整齐,但放眼望去,都是素色。她是一个不喜欢让悲喜被人识破的女人——我心里暗暗给她定义着。
  她挑出了一套浅灰色的套装,并当着我的面穿上。接着,她扭头喊我:“晓波,帮我把拉链拉一下。”
  我“嗯”了一声,上前给她把背上的拉链扯了上去。
  “很少穿这套衣服,穿起来不太方便。”戴琳这么说道。言下之意我懂,不过我会装作木讷,不会轻易接话。可这时,她那粉嫩脖子上,昨晚与我缠绵时的吻痕还清晰可辨。
  “这拉链是有点麻烦。”我小声说道。
  戴琳笑了,她在这一刻的笑,较以前我所接触她时候的笑要自然不少。接着,我俩一前一后往楼下走,在门口换鞋时候,她还单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这样方便弯腰穿鞋。我感觉得到,这些场景,或许是这个房子里曾经的那位男主人还在时候,戴琳每天会要与他做的亲昵举动。于是,我想推开,因为我本就不想真正成为她世界里的一份子,但我却又不想推开,因为我发现抵抗自己的融化,其实也挺困难了。
  “妈咪……”一个小小的声响在一楼通往卧室的那个走廊位置响起了。这一同时,戴琳那本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如同触电般快速弹开。
  她有点慌张,连忙地扭头。但身后回报给她的,是快速的脚步声与房门被合拢的声音。她再扭过头来时候,之前那自然的笑意荡然无存,眉目甚至有点僵硬。
  “晓波,我还是开自己的车吧!”她拉开门,快步往外走去。
  我没说话,跟在她身后。一直到车库,她都始终走在我前面,脚步甚至越来越快,仿佛要奔跑,又仿佛是急着逃避。最终,我一把抓住了急匆匆想走向自己车的她的手,并拉开了我的车门:“进去吧,我送你。”
  她愣了一下,且停顿了几秒,最终,我感觉到我所拉着的手恢复了与我在深夜时候的柔软。
  她坐在了副驾驶位上,自己系上了安全带。汽车开出了小区。清晨的海滨大桥上来往的车不多,车窗外能看到的海与天都很遥远,也很蔚蓝。
  “真是个不错的天气。”我微笑着说道。我这样的话语,会让她莫名阴郁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吧。
  她回报了我一个苦笑,并按下了我的车载音响,收音机里播放新闻的声音,似乎不是她喜欢的。于是,她切换到了我储存的歌……
  I’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想不到你这么个年轻单身汉,还会喜欢这么小清新的歌。”戴琳将手交叉放到了腿上,身子往后靠了靠——她有放松,或许是因为这首歌唤起了她什么。
  “就这几天突然想听听而已。”我回答得答非所问。
  “不知道是昨天,还是前天?我好像在其他地方也听到过一次这首歌。”戴琳顿了顿,“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也很喜欢。那时候,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迷恋着宽厚的肩膀与成熟男人的胸怀……”她再次顿住了,并停顿了好久。
  “晓波,你知道吗?每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负责,嗯,是每一件事。也就是只有到那一天,你才会知道,自己不再是小孩。”戴琳缓缓地说出了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想接话,双手握着方向盘,默默开着车。我又一次觉得我需要换个话题了,否则,身旁这个女人更为柔软的一面,在我面前将展现得越发的淋漓尽致。而这些柔软,被一个男人所知后,所激活的将是保护欲与责任感。
  “对了,戴琳,你这两天是在哪里还听到了这首老歌啊?”这话说出后,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与人聊起天来,应该就是属于不怎么会找话题的那种人。而真正能愉悦对话的,反而都是与队里的那些刑警同事们。
  “不记得了……”戴琳想了想,回答道。接着,她或许也感觉得到我将话题扯开的用意了,将座椅放低,不再说话了。
  我们很快就开到了市殡仪馆的门口,我刚想停车,但视线所及,赫然是王栋那台吉普车也正停在殡仪馆的院里。
  戴琳:“我在这里下就可以了。”
  我却直接往里面开去:“我正好去找找我的一位同学,他在这里上班。”
  “哦!”戴琳点头。
  “对了,你今天来这做什么啊?”我伸手拿了停车卡冲她问道。
  “没什么,就是昨天精神病院有一个突然间脑溢血死亡的病人,昨晚被送到这里来了。我和昨天一起出诊的同事,总觉得他的死因有点奇怪,所以昨天从精神病院走了后,晚上我俩又聊了聊,今天就约着一起来这里再看看他的尸体。”戴琳的手指在放在大腿上的皮包上很无意地弹了两下,包里应该有一些她在之后进行尸体检查时候的工具吧?“挺可惜的一人,患上精神病以前,也是一名医生,而且还是在北京一家大型医药研发机构里工作的医生。”
  “嗯!”我点头:“那你和你的同事为什么为了这点好奇,就不去上班,跑来这里看死人呢?”
  “晓波……”戴琳将身子侧过来,“有没有人给你说过,其实你在与人正常交往时候,也始终像是一个警察在审讯一名犯人。”
  我被她这么一句说得哑口无言。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在之前也出现过很多次,包括在与长歌一起时候,也被他谴责过。
  不得不承认,警察这个身份,不单纯是一个职业。或许,它还可以是一种烙印,烙到了人潜意识深处的一个印记。
  “他猝死的原因是脑出血,这也正常。但……但是他不应该在精神病院这么个地方出现一些导致脑出血发病的情况,如情绪激动、突然用力等,这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戴琳没有追究我的多疑了,头扭向一边,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脑出血,是指非外伤性脑实质内血管破裂引起的出血。这种突发疾病占全部脑猝中的20%——30%,急性病死率为30%甚至去到40%。不过,发病的主要原因与脑血管的病变相关,即与高血脂、糖尿病、高血压、血管老化、吸烟酗酒等有密切关系。通常在活动和情绪激动时发病。但是,昨天在精神病院猝死的这位病人,他每天还在接受着精神病的治疗,所吞服的药物起到的主要作用,就是控制他的情绪,令其稳定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刚服用了镇定剂的精神病人突然间亢奋到脑血管爆裂?嗯,这个问题,令我和我的同事有了兴趣。难道说,脑出血也会在病患情绪稳定时候出现?”
  “哦!明白了。”我小声应着,并将车停到了王栋的车的旁边。
  “晓波……”戴琳抓起了她的包,“另外,我虽然是神经外科的主任医生,但是外聘的,并不是医院的编内人员,所以,不用像其他医生那样按时上下班的。或许,你也没在意过吧?”说完这话,她拉开了车门,率先下车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令我有点尴尬。我也跨出车门,扭头冲她笑了笑:“行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她回了我一个应付式的微笑:“谢谢你送我过来。”
  “一会要我送你走吗?”
  “不用了!”她耸了耸肩,往殡仪馆里走去。
  她的背影依旧高挑,步伐也依旧轻盈。但这一刻,我在她身后,却似乎看到了匆忙,一种想要逃避某个人、某个环境或许某个情绪的匆忙。

  知道吗?戴琳,这个年代里,化解孤独的成本很大。
  人们都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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