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二天起床,忐忑的月宝检查身上没什么变化,她问李寂然是不是自己没事了?
李寂然回复月宝:“怎么样也得观察二十四小时……”
月宝沮丧地刷完牙,坐到桌子旁,连平常她最爱吃的许四郎的馄饨也没了胃口。
李寂然埋头呼啦啦吃完,将碗一丢,却是悠然地出了门。
站在门口,李寂然看见昨天种的桃核一夜之间已经长成了一株小桃树。
果然是天庭的桃子,有些与众不同。李寂然暗想。
做事有始有终是李寂然的信条,现在他种下的桃核既然长成了桃树,为了种植好它,李寂然信步上街,前往他熟悉的、经常购书的一个旧书店而去,打算找些种桃的资料。
在这旧书店里翻翻捡捡,李寂然最后买了本《桃树的种植技术讲解》。
揣着这书,看看天色还早,李寂然便继续在街头闲逛。
经过一个巷口时,李寂然见这巷口围着一大群人,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李寂然挤进去一瞧,发现中间摆着一个红漆案桌,案桌上有几碟瓜果及香烛,还有一个硕大的猪头。
猪头后面,则用红布蒙着一个一尺来高的塑像。
这是在祭神还愿啊,李寂然看懂了。就是不明白,被还愿的神灵是哪一位?
他悄悄对着塑像上盖着的红布吹了口气,一阵怪风刮过,红布顿时被吹飞。
李寂然趁机打量,却是被这塑像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看见的不是自己熟悉的菩萨佛祖,也不是财神关公,而是一个穿着现代人的羽绒服,留着长发,还戴着一副墨镜的家伙……
“这是什么鬼?”李寂然诧异地向身边一个同样是在看热闹的中年妇女打听。
中年妇女一把捂住李寂然的嘴巴,“年轻人不要乱说话,这是我们的土地奶奶,灵验着呢,她不是鬼。”
“行……快松手!我知道她不是鬼。”李寂然差点被中年妇女的大手憋死,他这时恍然大悟,估计他们祭拜的不是谢小意就是于苗。
“这土地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兴师动众?”挣脱中年妇女的魔爪,李寂然喘了口气再问。
“听说是这家人的三岁孙子走失了,土地奶奶托梦给他们具体位置,才找着。”
“所以他们就给土地奶奶重塑了金身,打算送进里面的土地庙报答。”
“塑得这么丑……”李寂然不禁替谢小意及于苗默哀。
“这副墨镜也是土地奶奶的装备吗?”他忍不住吐槽。
“那倒不是,土地奶奶戴的是近视眼镜,但塑像师傅捏不出近视眼镜的透明效果,便索性捏成黑色的墨镜,大家觉得比近视眼镜霸气,更能显出土地奶奶的神秘,将错就错之下,给这位土地奶奶塑金身时就都是如此模样了。”
中年妇女耐心地为李寂然解释。
……
“幸好我好事做得不多,没让这些人起意给我塑金身……”李寂然庆幸不已。
他赶紧匆匆地逃离这里,准备回家。
远远地,还没到家门口,李寂然就看到月宝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地坐在屋檐下,并戴着一顶大帽子。
“咦,月宝你要去哪里?”李寂然惊问。
“师父,我哪里也不去。”月宝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你干嘛戴着帽子,明明就是要出门的打扮嘛。”
“师父,这只是掩盖吃了那臭桃子的后遗症。”月宝抬起头,把帽子掀开一点点给李寂然看。
“真的开始有变化了?”李寂然低头往月宝的帽子里瞧。
“变化了。”月宝点头,“变得还不如雷震子呢,雷震子只是长得丑。”
“师父,我会不会被人抓去切片研究啊?”月宝担忧地问道。
“先让我看看再说……”
月宝帽子掀开太小,李寂然看不清楚,他伸手把月宝的帽子抬高了一些,才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阵目瞪口呆,李寂然十分想笑,又怕打击了月宝。
他忍耐着笑意说道:“挺好看的,没什么,不过就是一颗桃子而已。”
“谁家的桃子长在头顶呀?”月宝气呼呼反问李寂然。
李寂然当做没听见,他伸手好奇地摸了摸,质感也像真的桃子,并且这桃子下面还有几片绿叶呢,旁边还绽放着一朵精致的小桃花。
怎么说呢,它们顶在月宝头顶,就如同古代发髻的装饰。譬如《葫芦娃》的动画片里,葫芦娃们头上的那些小葫芦。
说实话,其实和月宝挺搭的。
“你试着扯过没有?”李寂然边问,边轻轻扯了下。
“试过,扯不动。”
“就这样长着吧,或许熟透了就掉了。”李寂然拍拍手,重新给月宝戴好帽子。
“可是马上就开学了,我还要上学的!”月宝哀叹。
“怪谁,你自己嘴馋。”李寂然打击月宝。
但见月宝泫然欲泣,只好又安慰她道:“算了,我给你老师写个纸条,就说这是外国的高科技头饰,装上去就取不下来,你也没办法。”
“也只能如此了。”月宝垂下脑袋,头顶不经意地对准了一旁的小桃树,那小桃树上所有的叶片瞬间指向了月宝,就像向日葵转向太阳。
李寂然看见这一幕,他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很古老的传说。
掏出飞剑,李寂然斩下小桃树上的一截带着绿叶的桃枝,递给月宝。
“把它托于掌心。”李寂然吩咐月宝。
见月宝托好,李寂然又道:“闭上眼睛,用意念悬浮起它。”
月宝依言闭眼,片刻,她掌心的桃枝微微颤抖,并随着时间流逝,它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一声清鸣,最终它竟然真的悬浮起来了,飘在月宝的掌心上方三寸高度。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李寂然告诉月宝。
“这是我做到的?”睁开眼睛的月宝盯着面前悬浮的桃枝,一脸惊讶。
“是的。”李寂然点头。
“可是师父你还没有教过我法术呀。”月宝不解。
“这不是法术,是本能。”李寂然解释。
“你吃了那桃子,桃核长出的桃树与你便是一体,你不仅能悬浮它,还能控制它做任何动作,不信你试试。”
“真的吗?”月宝感兴趣地盯着悬浮的桃枝,嘴里念叨:“快围着我转圈……”
话音未落,这桃枝立即围着月宝旋转,它速度由慢到快,很快迅疾得不见影子。
一股充沛的灵气,也从月宝身上散发出来。
这灵气惊动了隔壁坐在门口雕刻的秦时月,他站起来,向月宝这边观望。
“怎么回事?”秦时月问李寂然。
“她馋嘴偷吃了一颗度朔之桃。”
“那岂不是百鬼辟易,可以在鬼界里横着走了?”秦时月讶然。
“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也送你一颗。”李寂然大方地一挥手,反正天庭的路边,这种野桃子还有很多。
“不过代价是头顶会生出一颗小桃子。”
“算了。”秦时月闻言连连摆手。
“我可不想当桃太郎。”
……
月宝终究是小孩心性,玩着桃枝,她很快就忘了头顶的烦恼。
她甚至还研究出别的不少新颖玩法。
例如将许多桃枝排成队列,操控它们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
嗯,再一会儿排成一个月字……
月宝玩得开心,只是可怜了昨天才种下的小桃树,身上的枝叶不知不觉都被月宝折光了,等月宝玩累了收手,它浑身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主干。
这时月宝大约也良心发现了,狠狠地为它浇了不少水补偿。
李寂然在门前喝茶读书,任凭月宝折腾,反正她们是一体的,自虐只是傻,又不是罪过。
当然更关键的是,作为上古的度朔之桃,李寂然不认为它如此脆弱。
果然,等月宝熟睡了,小桃树在半夜子时的月光下,极快地就恢复了原状。枝繁叶茂的它继续生长,直至一片乌云遮住了月色才停止下来。
这时,它虽然没有对面的梅树那样夸张地冠华如盖,但也枝干虬曲苍劲,算是一棵大树了。
窥到这一幕的李寂然,不禁很是无语。
要知道这家伙长这么快,他难以向世人解释呢……
然而相对这个烦恼,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李寂然头疼。
他看到这座城市里的孤魂野鬼,忽然全部向这棵桃树聚集,铺天盖地的如同蝗虫一般。
得,李寂然想起来了。
度朔山的桃树,种到哪里,哪里就是鬼门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太阳升起,在桃树下狂欢了一夜的群鬼散去。
这动静闹得,令李寂然颇想砍伐了这棵桃树。不过瞧在自家徒弟月宝的份上,他先忍忍。
不过就算过了李寂然这一关,桃树的前途还是多舛,上午十来点钟,先是城管来了一波人,后来林业局又来了一波人,紧接着绿化部门也来了一拨人……
李寂然与月宝袖着手,坐在门前看热闹,若有人前来询问这桃树是谁栽种的?两人便一起摇头,装糊涂:“不知道,一觉醒来,它就在这儿了。”
不像对面的梅树,听起来就高雅珍贵。桃树在本地是一种贱树,乡村里到处都是,不值钱不说,还招虫。
这帮人凑一起商量一会,最终一致决定了桃树的命运,认为它属于违规种植,会占道影响交通。当即叫了七、八个工人过来,要锯掉它。
原本嘻嘻哈哈看热闹的月宝,这时方才急了,她用头顶着一颗桃子的高昂代价,才换来这么一个玩具呢。如果就这么被人砍了,她的桃子岂不是白顶了?
她赶紧扯着李寂然的衣袖,哀求李寂然想办法救救桃树。
李寂然却漫不经心地告诉月宝:“放心吧,让他们砍,普通人的刀锯伤不了它的。”
“可我轻轻地就能折断它的树枝……”月宝不相信李寂然的话。
“那是因为你们是一体的。”
李寂然按着月宝坐好,“不信你瞧。”
果然,月宝耐着性子坐下,就见到这些工人们无论是用斧头砍,还是用油锯来锯,桃树的树干都硬得很,他们根本弄不断,最多蹭破点树皮。
折腾半天,最后工人们都吓着了,他们丢下工具,给桃树用力磕了几个响头,赶紧离开。
……
以为桃树没事了的月宝,开心地又在桃树下玩耍。
李寂然却没月宝那么单纯,刚才的轻松语气他其实是安慰月宝的,他知道这才是第一关而已,人类有的是办法收拾桃树。
中午吃完饭的空档,李寂然终究不忍桃树被摧毁,毕竟怎么说,也是他手贱把人家给带下天庭的。
他特意从网络里下载了几部挖土机与吊车的作业视频,走到桃树跟前,放给桃树观看。
等桃树观看完毕,李寂然问它:“你有信心对抗它们吗?”
抬头见桃树所有的枝叶都在颤抖,李寂然明白,这家伙怂了。
“既然硬抗不行……”李寂然给桃树出主意。
“你就以色娱人吧。”
桃树显然听懂了李寂然的话,转眼就长出了满树的花苞。
瞧这架势,明天定是一片锦绣了。
李寂然掏出手机,挑选角度拍了几张好看的照片,传给他的三个土地手下,请他们帮忙发在本地的论坛上造势。
至于李寂然自己,他的论坛账号在招募土地时已被管理员封了,没办法发帖。
做完这一切,李寂然继续悠哉地坐在门口喝茶。后面的结果如何,就看桃树的运势了。
大不了,李寂然再把它送回天庭去。
……
下午时分,因为三个土地的发帖,陆陆续续有人来观赏这棵要提前开花的桃树。
见人越来越多,青楼里长大的月宝福至心灵,去酒馆里搬了些桌椅出来,又偷了些李寂然的茶叶,坐到了桃树下卖茶。
嗯,为了招揽生意,她偶尔还表演魔术,比如折下一支带花苞的桃枝,让它瞬间怒放。
如果客人喜欢的话,这枝桃花也卖,看大小论价,最低十元。
反季节的东西,不愁销路。况且春节要到了,有这么一支艳艳的桃花摆在家里,也显得喜气。
所以月宝的生意很好,并且越来越好。
等到黄昏收摊,月宝一天的收入,竟然超过了对面的青牙。
她开心地数着钱,打算给妈妈买一套漂亮衣裳。
李寂然假装吃醋,要月宝也给自己这个师父买一套。
却被月宝怼:“师父你一天到晚只穿长衫,这种老古董的款式早就绝迹了啊……”
气闷的李寂然,忍到半夜子时,他转头便找那些又来桃树下开 party 的孤魂野鬼们出气。
他召唤出飞剑,驱赶他们远离桃树。却发现有一位孤魂,根本就不在意飞剑,它飘到桃树的顶端坐着,任凭飞剑在自己周围来回穿梭。
“你不怕我斩了你?”李寂然站在桃树下问它。
“不怕,反正我已经死了一次。”孤魂语气平静。
“再死可就魂飞魄散了,是彻底的消亡哦。”李寂然恐吓。
“那又如何呢?”孤魂反问李寂然。
“好吧,你赢了。”面对这种麻木不仁的家伙,李寂然也是没辙。
他收回飞剑,问孤魂道:“你这么不怕死,难道你一点未了的心愿都没有?”
“那倒不是,还是有的。”孤魂眺望星空。
“我生前有一个最大的遗憾,也是最大的疑惑……”
……
“这事发生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孤魂回忆。
“那天我刚搬来这座城市,租住在郊区的一户农家小院里。”
“小院的对面房屋,在我住进来的同一天,也住进了一位年轻女子。”
“至今,我还记得她的模样,身材高挑,鹅蛋脸,穿着是一双少见的布鞋,身上的衣服也是少见的仿古款式,却很合体。”
“我当时正是少艾之年,见她年轻漂亮,就多看了几眼。她察觉到我的视线,回头对我微微一笑。”
“等我收拾好后,坐到门口歇息,看见她推门而出,也坐到了我的对面。”
“隔着院落,我们彼此安静地互相陪伴。那一刻,时光仿佛流逝得很慢,又仿佛流逝得很快……”
“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虽然还不是爱,但这种喜欢的感觉也非常美好。”
“最终我鼓起勇气,与她打了一声招呼……”
“她立刻回应了我,并主动开始与我聊天。”
“时间太久远了!”孤魂叹息。
“我已经记不清楚聊了些什么,只记得后来,我们俩的椅子靠在了一起。”
“我们开心地说了许多话,我感觉到她也喜欢我,是的,纯粹的喜欢,时间太短了,还谈不上爱恋。”
“我们很快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亲昵无间,当天晚上,她甚至拖着我上了农家小院的屋顶,说要我陪她一起看星星。”
……
孤魂叙述到这儿时,李寂然的脸色变得无比古怪。
“你俩是不是在午夜十二点钟,还看见了一道流星?”李寂然询问孤魂。
“你怎么知道?难道当时你躲在一旁偷窥?”孤魂狐疑地盯着李寂然。
“我猜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嘛。”李寂然掩饰道。
“我不是在编故事!”孤魂生气抗议。
“虽然这真的挺像一个故事……”
孤魂幽幽地望着李寂然,忽然反问他:“流星划过天穹时,我曾许了一个愿,你猜是什么?”
“我如何猜得出来?”李寂然绝倒。
“我许的愿望是,能和她此生此世,永远相爱,永不离弃。”孤魂自问自答。
“浪漫吧?”
“浪漫。”李寂然点头。
“可惜结局一点都不浪漫!”孤魂面露痛苦之色。
“就在我许愿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消失了。”
“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以为她不小心摔了下去,便围着房屋找了一圈,却没有她的身影。”
“最后,我只能又返回屋顶寻找,幻想她只是与我开了一个玩笑,故意躲藏了起来。”
“我发了疯一样寻找她,她是我的初恋啊,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最美好的人!”
“但一直找到第二天天亮,她仍然没有出现。”
“此后,我在那户农家小院住了三年,期间她居住的那间房我一直帮她续租着,即便之后有了更好的住处,我也没有搬家,我一直在等着她。”
“可惜我等了一辈子,她也再没出现……”
……
“这就是我心中最大的心愿了,我想找到她,问一问她当年是怎么了?这般突然生死不知地消失……”
“实在是……”孤魂抱怨:“实在是太让人挂怀了。”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李寂然感叹。
不过话锋一转,他却莫名其妙地反问孤魂一句:“你生前,一顿大概能吃几个粽子?”
“能吃三四个吧。”孤魂一愣,回答道。
“这样啊,就算我暂时复活了你,你也会被撑死的啊!”李寂然犯愁道。
“你还是不要管这个心愿算了。”李寂然对孤魂建议。
“除非你能吃下一大锅粽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李寂然没告诉孤魂夏静的故事,第一,他们现在并不合适见面;第二,孤魂出现的时机还是太巧合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背后操控。
李寂然只是暗中给孤魂做了一个标记,方便日后寻找到它。
翌日上午,桃树上的花蕾终于全部盛开,胆小的桃树把以色娱人四个字发挥到极致,李寂然细细观察之下,甚至还发现这家伙连枝叶的疏密,每一朵花的色泽调节都下了功夫。
总而言之,不管人类从任何角度欣赏它,它呈现出来的都几乎是完美的一副画面。
这导致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电视台亦被惊动。
准备开来挖断桃树的挖土机更是被众人堵截,吓得司机弃车而逃。
不过月宝,却是没有昨日开心,因为桃花都盛开了,她无法再表演魔术,售卖花枝。
光卖茶水的话,利润微薄。
李寂然的酒馆,胡三娘的酒馆,外带秦时月的木雕店,倒是托桃树的福,变得生意兴隆。
就连对面空地上摆摊算命的青牙,顺带也多了一些顾客。因为看完桃花,有人也想看一看自己的桃花运呢。
期间苦了的人,大概就只有狗屋内的年轻僧人。
要知道总有一些好奇心太重的赏花客,会在赏罢桃花后,关注到对面的梅树也很漂亮,再关注到梅树下孤零零的狗屋……
他们过去查看狗屋里藏着何物时,年轻僧人为了不太惊世骇俗招人围观,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学恶狗咆哮,吓跑他们。
这般学了一上午的时间,李寂然都不禁要为之担心,害怕年轻僧人重新学出魔性。
……
幸好,熬到下午,年轻僧人忽然开了窍。他意识到自己傻乎乎地死守狗屋,也是一种执著。
哈哈一笑,他当即起身就钻出了狗屋,洒脱地逛街去了。
一直逛到天黑,年轻僧人才回来。
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特意送给了月宝。
月宝不敢接,李寂然大方地替月宝接下。
他告诉月宝:“这是你和尚叔叔的谢礼,你别与他客气。”
“我又没做什么,和尚叔叔干嘛谢我?”月宝好奇。
“因为你的化身,那株桃树帮和尚去了一魔念。”李寂然对月宝说道。
“历来的高僧大德,最喜欢占领世间的好山好水,并且占据了之后,死都不肯松手,他们说是为佛祖立门庭,其实本质上都是一种业障,是他们释家弟子最难堪破的立身障。”
“而今日,桃树招惹了许多人来,却是阴差阳错地让和尚察觉到他也坠入了此障之中,从而令他得以顿悟破除……”
“可是师父,我们这哪有好山好水?”月宝还是不解。
“在你和尚叔叔的心里,狗屋就是一片好山好水呢……”李寂然微笑着为月宝解释,“否则,他何必学一上午的狗叫?”
“我明白了。”月宝小大人一样点头。
“但这串糖葫芦,我还是不要了,送给师父你吃吧。”
“哦?想不到月宝你还挺有孝心的,知道把好东西留给师父。”
李寂然低头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心中甚是欣慰。
但接下来月宝悄不可闻的一声嘀咕,却是令李寂然吃糖葫芦的动作霎时停顿。
李寂然听到月宝说:“和尚叔叔身无分文,这糖葫芦八成是地上捡的……”
……
孽徒啊孽徒!李寂然忍着一腔闷气,夜里再次把桃树周围的孤魂野鬼驱赶得远远的。
他抱剑坐在桃树下,静静地等待。
子夜时分,昨天的那缕孤魂又飘了过来。
见到李寂然,它熟稔地打了一声招呼。
李寂然板着脸,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便不再理睬它。
孤魂见李寂然神情冷淡,复又坐到桃树的最高处。
但这一次坐下不久,孤魂不复昨日的淡然,它时不时地偷瞟李寂然,欲言又止……
这般过去了一个时辰,李寂然伸个懒腰,站起身就要回屋休息。
坐在桃树之颠的孤魂神色变幻,最终它一咬牙,猛地飘到李寂然跟前,拦住李寂然去路,一下跪倒在地。
“求城隍大人帮帮我!”
孤魂用力顿首,声音哀切。
“你为何前倨后恭,又如何知晓我是城隍?”
李寂然迅速将身子转到一边,不受孤魂的跪拜,同时好奇地开口询问。
“昨日小人惺惺作态,是想接近城隍大人,求城隍大人恕罪!”
孤魂抬起头,望着李寂然的脸:“但昨天小人讲述的故事,句句真实。”
“你先起身。”李寂然走回门口的茶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手,也给孤魂倒了一杯。
“你也休要自称小人,你是现代的鬼魂,别学过去的那些封建糟粕。就算求人办事,亦不必如此自贱。”
“是。”孤魂闻言喏喏地从地上爬起,飘到李寂然跟前。
“但我朝思暮想她二十多年了,若能了却这心头夙愿,再卑贱也甘愿承受!”
“这个等会再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究竟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又是谁告诉你,我是城隍?”
李寂然目光炯炯,盯着孤魂。
“让我来寻求帮忙,并告知我你是城隍的,都是同一个人。”
孤魂垂手而立,向李寂然坦诚:“他是一位脸上有很多抓痕的老僧,自称住在那农家小院附近的寺庙中。”
“昨天太阳落山后,这老僧突然来到农家小院找我。”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一直还留栈在那农家小院之内?”李寂然讶然地打断孤魂的叙述。
“大概是心有羁绊……”孤魂自嘲地一笑,“我生前死后,都不想再去别处,我习惯了守在原处等她,哪怕是等到那农家小院都荒弃残破了……”
“继续讲那老僧吧。”李寂然喟叹摇头。
“是。”孤魂接着讲述:“这老僧不似普通人,他看得见我。当时我正坐在屋顶上发呆,他抬头对我一笑,问我道,想不想再见到她?时机已然到了……”
“我当时不甚明白这老僧的意思,但隐约猜出他口中的她,应该就是我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我立即向这老僧求教,他却不再说什么了,只告诉我夜里跟随群鬼去一株桃树附近,那里会有一个人,是本地的城隍,如果我能接近他,求得他的帮助,便有希望了结心愿。”
“再往后的事情,您就都知晓了。”孤魂诚惶诚恐地盯着李寂然的脸。
“对了!”孤魂忽然又道:“这老僧最后离去时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我与她之间有一个天大的误会,想要化解,也只有城隍您才有可能做到。”
“岂止是天大的误会……”李寂然苦笑。
“这根本就是无解的误会好不好!”
“城隍大人你果然知晓?”孤魂面露惊喜。
“求您帮帮我!”它双膝一软,又欲下跪。
李寂然赶紧伸手,一把拽住孤魂。
“且容我考虑考虑,想个法子。”
……
哄走孤魂,李寂然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
倒是那神秘的老僧,让李寂然很感兴趣。
李寂然估计夏静前日应该去找过了那老僧,或许还跟老僧吵了一架,那老僧脸上的抓痕,多半是夏静的手笔。
然后老僧便找到孤魂……
说起来夏静上一世变成一颗粽子,还是那老僧造成的。
这始作俑者,现在居然撒手不管,把麻烦丢给了自己。
“果然光头的和尚都没一个好东西!”
瞧着躺在桌面上的半串糖葫芦,李寂然暗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因为上了电视节目,次日来参观桃树的人更多了,领导们顺应民意,又改变了决策,暂时不砍伐桃树。
工人们赶早将昨天遗留的挖土机开走,顺带还给桃树挂了一个牌,上面写了八个大字:“爱护苗木,请勿攀折。”
这等于是拿到了一副免死金牌啊,提心吊胆的桃树顿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它枝头桃花盛开得是愈发妖娆了,招惹的赏花人也更是愈发地如织。
不过如此一来,离桃树最近的李寂然,再没办法安心地坐在门口读书。他索性将茶桌茶椅都借给月宝做生意,自己悄然跟在那赶早又离开了狗屋的年轻僧人后面,瞧他去了哪里?
当然,不是李寂然有偷窥的嗜好,而是昨天月宝关于糖葫芦的那句话入了李寂然的心,令李寂然很想知道,这和尚是不是真在街头乱捡东西?
然而这般跟踪了数条街,李寂然发现年轻僧人的目的地,竟然是河边的教堂。
他到了教堂的门口广场,正对着教堂盘膝坐下,声音洪亮地念诵经文,一个人的嗓音,居然压住了教堂内的众人祷告声。
李寂然不禁讶然,但他转瞬一想,却又明白了。
定是年轻僧人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索性来报前些日子被唱诗班堵门之仇。
就是不知道,昨天年轻僧人与教堂的胜负如何?
李寂然好奇猜测间,只见教堂大门洞开,一群穿白袍的妇女鱼贯而出,她们走到年轻僧人跟前不远,速度排好队列。
紧接着,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少年抬着一架钢琴,也从教堂内走出来。在这对少年身后,则是一位模样与他俩十分相似,但年龄显得颇大的拎凳老者。
老者戴着白手套,穿着燕尾服,等少年放下钢琴,他亦放下手中圆凳,坐到钢琴前,掀开琴盖……
动作优雅地试了试琴音,老者用力一击琴键。
音乐响起,排好队列的白袍妇女们和着乐声,整齐地开始引吭高歌,赞美上帝。
……
依据上次的经验,这两帮人不斗到天黑,是不会结束的。李寂然可不想守候那么久。
他转身欲离开,却又见一大帮子的信众从教堂涌出,他们有的站到唱诗班后面,跟随唱诗班一同歌唱,有的则搬出整箱的矿泉水,一瓶瓶地为唱诗班成员发放。
年轻僧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与他们抗衡,虽然他面色平静无波,但对比之下,还是让人感觉落寞。
李寂然摇头,觉得年轻僧人太傻了,怎么样也应该忽悠几个善男信女做帮手嘛。
然而就在这时,一位大概十四、五岁,衣衫褴褛的男孩,提着一个蛇皮袋,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地走到了孤独的年轻僧人旁边。
男孩放下蛇皮袋,学年轻僧人的模样正襟跌坐,他口中喃喃有声,跟随年轻僧人,也念诵起经文……
李寂然侧耳细听,这男孩配合年轻僧人,诵读的经文竟是一字不错!
莫非他是位转世的高僧?李寂然开启慧眼观察,却见男孩的灵魂普普通通。
大约是见李寂然盯着这男孩的眼神太过专注了,附近一位看热闹的人主动告诉李寂然道:“他是个流浪的孤儿,很小的时候便被这里的一位老人收留。”
“老人信佛,天天念经,他跟着也读过不少经文。”
“现在,他还与老人一起生活吗?”李寂然看这男孩穿着破烂单薄,疑惑询问。
“老人死了两年了,他早被老人的亲戚赶出了家门……”
……
这男孩与年轻僧人已经结了善缘,自是用不着李寂然多管闲事。
李寂然负着手,慢悠悠地回归酒馆。
却见数日不见的夏静坐在出租屋门口,手里拿着一卷纸等候自己。
“你画出了他的相貌?”李寂然与夏静打招呼。
“画是画了,但我没学习过绘画,画得实在不像。”夏静苦恼地回答。
“别的途径找过没有?”李寂然从夏静手里接过画卷,随口问她。
“先找到了那把我变成粽子的秃驴!”夏静恨恨地说道。
“不过他推三阻四,反说是我自己命不好,所遇非人。”
“这话说的……”李寂然与夏静同仇敌忾,“完全就是太不负责任了啊!”
“是啊!”夏静点头,“所以我抓花了他的脸,逼他去给我找出那人。”
“可我深觉他不靠谱。”夏静声音变得低沉,“我觉得你厉害一些。”
“所以这事,拜托你了。”
“你我什么关系!”李寂然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一定尽力帮忙。”
“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
“你真的要找出那人吗?过去种种,如云烟过眼,你执着找出他来,那再前世的苦命丈夫找不找?再再前世的亲人找不找?不找,是厚此非彼;要找,无穷无尽。”
李寂然盯着夏静的眼眸,温和地问道。
夏静的眼神一阵恍惚,但很快恢复清明。
“你不懂女人。”她直截了当地回复李寂然,“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放下这种事情……”
“再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夏静的神色突然变得出奇平静。
“这吃了我的混账家伙,其实是我上一世的苦命丈夫,亦是上上一世,被我杀的第一个人。”
……
夏静被年轻僧人通了三世的宿命,仿佛一下子聪明泼辣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位单纯柔软的都市女子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通了三世宿命,等于多活了三回人生。本质上讲,可以说夏静已经是位活了一百多年的家伙呢。
况且她一世是杀手,一世命运多舛,都非普通人经历。
她能猜出这三世的因果,一点都不稀奇。
李寂然至此,唯有苦笑。
“再无之前那个单纯好骗的你了,却是有些舍不得呢。”他调侃道。
夏静翻个白眼,转身娉婷离去,丢下一句话:“总而言之,你帮忙也好,不帮忙也好,我一定都要找到他!”
“因为有些东西不去了结,这一世的我没法去爱人了,包括爱你。”
这时,桃树下的赏花人越来越多,夏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再次回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李寂然。
莫名地,她想起了李寂然曾经对她说过的一些话,那些关于修行后无法再爱人的无奈。
“这一树桃花,开的真是让人感伤……”
夏静自嘲地一笑,对穿着一袭单衣,仍在目送自己的李寂然挥了挥手。
第一百五十章
夏静走了,李寂然坐在屋檐下,他展开夏静送来的画卷,发现画得甚是潦草。
其实这画卷没什么意义,李寂然早就知道画中人的相貌,甚至他在哪里,李寂然也知道。
两个人都想见彼此一面,偏偏,李寂然却不敢让他们相见。
因为谁也没办法判断,见面后会发生什么?
伤脑筋的李寂然,最终把画卷收好,如同方才的夏静,他抱膝坐到屋檐下。
眼前俱是来赏桃花的人,李寂然却不看花,而是寂寥地看着这些人。
就在这时,李寂然望见从路边又过来了五个人,李寂然认识他们,正是陆峰与陆小瑜,加上王哥,以及两位一同乘坐过他马车的女孩子。
隔着人群,他们也瞧见了李寂然,一愣之下,五个人里有四个人神情恐惧,唯有憔悴了许多的陆小瑜,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李寂然起身,主动对他们微微一笑,并客气地挥手打招呼。
但李寂然的热情,换来的却是四声惊叫。
陆峰拽着陆小瑜,王哥搀扶着一位女孩,他们动作飞快地掉转头,没命地跑了。
剩下的那位可怜没人管的女孩,她左右望了望李寂然与跑远了的同伴们,一咬牙,也当机立断地脱下自己的高跟鞋……
光脚的她跑得一点不慢,甚至很快地就超过了遗弃自己的同伴。
李寂然的手,尴尬地定在半空之中。
“唉,你们听我解释嘛。”他无语道。
……
人生的寂寞之一,就是做了好事还被人误解。
郁闷的李寂然,索性再一次出门,这一回他走得远了些,寻着孤魂身上的标记,他一直走到城郊,一处被人废弃了的农家小院前。
小院的院门破破烂烂,一推就开,李寂然抬步入内,穿过一片萋萋荒草,走进一间四处漏风的厢房。
从衣袖里掏出夏静的画,挂到厢房的墙壁上。
李寂然后退数步,重新认真打量。
看得出来,画中的院落就是眼前这儿,除去满地荒草,建筑物的痕迹几乎一模一样。
画里的院落中央,摆着两张竹椅子,竹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他们神态亲昵,头靠着头说话……
“多好的一对璧人啊!”李寂然感慨。
在他身边,厢房阴暗处,一缕孤魂渐渐浮现出身形,望着墙壁上的画,它模糊的面目间,不断有晶莹的东西斑斑点点地撒落地面。
“鬼如果哭泣,流出来的就是精魄。”李寂然叹口气,提醒孤魂。
“别伤心过度,散了神魂。”
“是,城隍大人。”孤魂忍住悲喜,应诺一声。
“你终于找到她了,对么?”它期盼地问李寂然。
“找是找到了,你们之间那天大的误会,我却也想不出法子化解。”李寂然皱眉。
“究竟是什么误会?”孤魂再也忍不住,向李寂然打听。
“你且听好了……”李寂然紧盯着孤魂的面目。
“那时的她,灵魂真的被人封印在一只粽子里,夜里子时,她就会变回粽子原型。”
“而你后来找不到她,凌晨吃的那只粽子,其实就是她!本来她如果能平安熬到天亮,就能变成真正的人。”
李寂然的声音,在破败的厢房里回荡,孤魂一脸诧异,一脸不敢置信。
它慢慢地,慢慢地后退,最终它背靠一堵墙,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原来她对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孤魂不断地喃喃低语。
“我吃了她!我竟然将她吃掉了!在即将天亮前的那一刻,在她满怀希望的那一刻……”
“哈哈哈哈!”孤魂突然疯了一般大笑,笑完,又无比悔恨地埋头痛哭,自责道:“我是猪啊,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它的精魄不要命地从眼睛里流淌,转瞬,它身体的颜色就淡了一层。
李寂然摇头叹息,俯身一掌将它拍昏。
掏出一个小瓶子,李寂然把昏迷的孤魂吸纳进瓶内。
“你可不能就这样魂飞魄散,你们之间的恩怨,还须你们自己解决。”
李寂然对瓶子里的孤魂无奈说道。
……
从郊外回城,顺道,李寂然又来到河边教堂,年轻僧人与唱诗班还在斗法。
大妈们意志力顽强,年轻僧人的佛法高深,双方拼的是旗鼓相当。
那流浪的男孩却是不在原处了,早上看热闹的那人倒还在。
李寂然过去询问,那人告诉李寂然道:“他带着弟弟妹妹们捡破烂去了,晚点还会回来。”
“他还有弟弟妹妹?”李寂然好奇。
“不是亲的,都是与他一样的流浪儿童而已。”
“他年龄最大,就收留了他们一起相依为命。”
“原来如此。”李寂然点头。
等待了一会,李寂然果然看见流浪的男孩带着三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出现了。
三个小孩子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流浪的男孩也有一串,但他却没吃。
他举着糖葫芦,径直走向年轻僧人,合十对年轻僧人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把糖葫芦放到年轻僧人跟前,地上还特意垫了一张干净的白纸。
见此情形,李寂然终于知晓了年轻僧人昨天的糖葫芦是从何而来的。
它非偷非捡,而是一孩子的布施。
这男孩自己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却照顾着三个同伴,还能义助年轻僧人,并布施与他。
说起来,他才是最需要布施的人呢,但瞧他举止,却显然不这么认为。
李寂然暗中赞赏这流浪的男孩坚韧大气,脑袋里此时却突然灵光一闪,他从这男孩联想到夏静。自己等人俱以为夏静对被吃掉一事愤怒不已、耿耿于怀,会不会也是一种错觉呢?
子非鱼,安知鱼之悲喜?旁观者,有时也会更迷惑吧?
与当局者而言,他人认为是天大的恩怨,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他们彼此所求的,或许不过是一个了结。
想想,就连看起来最痴情的孤魂,它难道是想与现世的夏静重结旧好吗?不,它所惦记的根本就是那只粽子变的女人,而非夏静啊……
……
当晚,李寂然给夏静打了一个电话,邀请她出来,说是已然找到了那男子。
两人在酒馆门前会合,李寂然二话不说,带领着夏静就直接出了城,前往那废弃的农家小院。
推开小院的破门,李寂然与夏静走进荒草萋萋的院落。
泠泠月夜下,李寂然一挥衣袖,眨眼间,满庭的荒草消失无踪,院落神奇地恢复成二十多年前的洁净原貌。
两把小竹椅,也如同画卷里一样,放在了院落之中。
夏静脸露微笑地走过去,选了一把,一屁股坐下。
“没错,就是这感觉。”她抬起头,对李寂然颔首。
“顺便,帮我把衣服与鞋子也换了吧。”
“没问题。”李寂然朝夏静一指,夏静身上的衣裳鞋子,顿时也变成二十多年前的那套布衣布履。
就连她的容颜与发型,也跟着改变。
懒洋洋地靠着小竹椅,夏静笑吟吟问李寂然。
“下面,是不是该他出场了?”
“别急。”李寂然回复夏静,走向对面的厢房。
“他死去多年,我先替他准备一具躯壳。”
“死了啊?”夏静闻言惆怅地捋了捋鬓边垂发,“不过也好,不用面对大叔似的他了。”
“帮他弄年轻一点!”夏静叮嘱李寂然,“比那时还要年轻。”
“明白。”李寂然转身关上厢房的门,他掏出小瓶子,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人儿。
这小人儿是李寂然特意从城隍洞天用功德值兑换的,有七日的寿命。
将小瓶子里的孤魂灌进小人儿躯体,李寂然伸手一拍小人儿的头顶心,小人儿飞速变大,同时它眼睫毛扇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去吧,她在外面等你。”李寂然对小人儿躯体内的孤魂说。
嗯,小人儿这时不能被称之为小人儿了,它已经如同正常人大小,身上也穿着二十多年前的衣服。
称之为年轻人更合适。
……
推开厢房靠近庭院的一扇窗户,李寂然看见孤魂操控着年轻人的身体,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走向夏静。
等走到夏静跟前,这年轻人噗通跪倒在地。
“我对不起你!”年轻人一脸悔恨。
夏静板着脸,盯着年轻人的眼睛不言不语。
良久,她悠悠地问年轻人一句:“好吃么?”
“什么?”年轻人一愣。
“好吃么?”夏静却是不舍地追问。
“味道不错……”终于反应过来的年轻人喏喏回答。
“必须说好吃!”夏静恶狠狠地提醒年轻人。
“是,好吃!”年轻人羞愧地垂下头颅。
“这才对了。”夏静拍拍旁边的椅子,吩咐年轻人。
“你起来,坐到我身边。”
“其实吃了就吃了,我毕竟欠你更多。当然你不知道,也别问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
“但有一点你必须牢记,我变的粽子必须是最好吃的粽子!”
夏静絮絮叨叨地与年轻人说话:“等会我们再上屋顶,你把以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又说一遍与我听。”
“我把以前说过的,也重新说给你听……”
“然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去投胎转世。”
“忘了那个粽子精。”
……
偷听的李寂然忍俊不住,笑出了声音。
夏静与年轻人一齐转头看着他。
“我这就走,绝不妨碍你们。”
李寂然赶紧举起手表态,拎着旧藤箱,他匆匆走出小院。
掩上身后院门,李寂然望了眼天空,很遗憾,今夜不会有流星。
从怀里掏出半串糖葫芦,李寂然用力咬下一颗品尝,放了一天一夜,糖葫芦表面挂的糖汁返潮了,幸好还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