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按道理,每月一次查水表后,两边数据对不上,官方再一检查,小和尚挖破了自来水水管的事情必然瞒不住。
可李寂然翘首等了一月有余,他发现年轻僧人师徒俩还是好好的,居然没人来找他们麻烦。反倒是最近多了一位男子,时常坐在狗屋旁,安静地聆听年轻僧人诵经。
有时待得晚了,这男子也会去李寂然的面馆里吃碗素面,一来二去,他便成了面馆的熟客。
不过这男子似乎不怎么爱与李寂然交谈接触,多半吃完了面就走,所以李寂然也不知晓这男子的具体身份。
在此期间,那小白脸妖王却是渐渐有些清醒了,他时不时会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偶尔还会对街上的行人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吼叫。
幸好这段时日持续的不长,在被徐衫又电疗几次后,他很快就变得跟之前一样了,甚至更乖巧听话一些,若脱去他身上的精神病服,就是一温和的美少年。
偶尔,他还会主动与顾客们聊天,虽然应答间微有笨拙感,但亦算是口齿清楚;他甚至学会了阿黛的工作语言,“欢迎光临”与“下次再来”几个字说得比阿黛还顺溜。
这导致阿黛轻松不少,可以专心地坐在门口编织毛线。阿黛以前对他莫名的看不顺眼也慢慢消弭,开始视他为面馆的一员。虽然这一员是个傻子,或者是个伪装的傻子。
……
话说这日午后,李寂然忽然听到安静了许久的小白脸又在门外咆哮,以为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李寂然赶紧走出去一瞧,却看见是一位三、四岁模样的可爱小女孩拉着小白脸的衣角,在奶声奶气地纠缠他。
李寂然一眼认出这小女孩正是上次骑着玄鹤来的,那糕点坊老板的女儿。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次,这小女孩竟然看上了小白脸,她缠着小白脸要抱抱,要举高高,围着他哥哥哥哥地不停叫唤。被系着的小白脸吓得是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了,只得无奈地哼哼。
李寂然见状,好笑地任凭这小女孩折腾小白脸,他往小女孩的身后打量,看到小女孩父亲,那融合了剑仙元神的男子果然就在不远处,急匆匆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李寂然当即冲这男子遥遥拱了拱手,客气寒暄:“好久不见,兄台气色不错!”
这男子亦连忙拱手回复李寂然:“小女顽劣,打扰您了!她哭闹着非要前来看望您的宠物鹤,我无奈之下,只好陪她过来,却不料小女一见了您店里的这位小哥,却又缠上了他。”
“没事,我弟最是招小孩子喜欢,都习以为常了。”李寂然替小白脸回答,同时悄悄一指自己脑袋,李寂然告诉男子:“他就是这里有点问题。”
“明白。”男子怜悯点头,其实小白脸身上的精神病服那么显眼,他早就看到了。
“我这就唤回小女。”他对李寂然说。
“不用……”李寂然伸手阻止男子,“就让他们一起玩耍好了,我们进屋一叙。”
“小女如此呱噪,您弟受不了的……”男子显然不好意思自己的女儿骚扰小白脸,他婉拒李寂然。但一抬头,他诧异地看见刚才还在烦躁躲闪的小白脸莫名其妙地又接受了自己女儿,并开心地与她玩耍起来。
“您弟转变真快!”男子有些无语。
“精神病人嘛,思维跳脱!”李寂然微笑解释,拽着男子进了面馆。
……
男子被李寂然强拽而入,但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有些担心与小白脸玩得开心的女儿,总是神思不属地往面馆门口张望。
这般坐立不安地张望了七八次,李寂然给他沏了一杯茶,安慰他道:“放心吧,你藏在你女儿体内的剑气足以保护她了。”
男子闻言骤然一惊,他腾地站起身,把握在手中的茶水泼上半空,化作了一柄水做的利剑,游弋在面馆屋顶下方,剑尖对着李寂然蠢蠢欲动。
“你是谁?你又是如何看出了小女体内的剑气?”男子戒备地低声喝问,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架势。
“你太紧张了……”李寂然却是安然平和地坐着,“但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才接触仙人的世界一个月有余,且想必在他留给你的意识深处,告诫过你这方世界中到处都是妖魔鬼怪,要你小心提防。”
“但我真不是你的敌人。”李寂然接着声明,他诚恳地告诉男子:“我是他的朋友。”
“他?”男子有些似懂非懂,“哪个他?”
“你脑海里的那个他呀!把自己一生阅历送给你,领你踏入修行之门的那个他!”李寂然耐心提醒男子道:“你观看了他的一生,难道就没看到数月前他曾来拜访过我吗?”
“原来您是他的朋友……”男子戒备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他的一生太漫长了,这一个多月里,我主要是用来感悟他的心境,契合他的修为,他的许多经历,我却尚还没空去回溯。”
“我说呢,你本该认识我的……”李寂然恍然点头,他重新提起茶壶给男子倒满茶水。
男子这会儿也趁机检索到了剑仙那夜与李寂然交谈时的情景,他挥手散去半空的水剑,对李寂然歉然一笑。
“想必将他的元神送入我体内,也是您的手笔?”男子好奇询问李寂然。
“正是。”李寂然坦然承认。
……
黄昏时,与李寂然喝了一下午茶的男子告辞离去,小女孩也玩累了,随男子归家。
一直站在面馆门口与小女孩玩耍的小白脸,这会儿竟颇为不舍地,傻笑着与小女孩挥手告别,但等李寂然转身回屋时,他却是累得一下子瘫倒在地。
喘息均匀,这家伙又爬起来,他冲着走远了的小女孩龇牙咧嘴,待小女孩的父亲,已经是准剑仙的男子有所感应地回首,他立马又换上了一副呆傻的表情。
这一幕,李寂然自是没有看到,低头编织毛线的阿黛也无从察觉,却不巧被下班归家的徐衫远远瞧见。
徐衫皱眉,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小白脸欺骗了,这令她很不爽,决定晚上好好再给这家伙电疗一次。
一定要电出他的原型!徐衫发誓。
不好意思,这个清明小长假是有点长,事情太多了,晚上,最迟明天肯定更新:)
第三百三十二章
当天夜里,徐衫有没有电出小白脸的原型,一直是一个谜。不过接下来数日,小白脸比较萎靡倒是真的。
而那糕点坊的老板,之后更是经常带着女儿来拜访李寂然。名义上,他是来向李寂然请教修行上的困惑,不过无论李寂然,还是面馆里的诸人俱都瞧出来了,他就是陪女儿过来玩的。
因为每次这家伙都是先假惺惺地说几句歉意的话,便放任其女儿骚扰玄鹤或者小白脸。顺带,狐狸与黄鼠狼也跟着遭受了不少的池鱼之殃,就连那混不吝的黄霸天,见了他们父女俩远远出现,也是吓得第一时间就从它精美的新豪宅里溜走,再变成美少年返回。
嗯,幸好在纠缠美少年这一点上,糕点坊老板的女儿很是专一,她似乎就认准了小白脸一人,任凭小白脸如何抗拒,如何冷淡她、吓唬她,她都不以为然,依旧开心地围绕在小白脸左右亲近,颇有一副不离不弃的架势。
对此,小白脸在反抗无效后,渐渐地也就认命了,甚至到了后来,偶尔不见到这小女孩,他还有些想念。
当然,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大多数精神病人都是孤独的,伪装的精神病人更孤独!
……
面馆里孤独的人,除了小白脸,那常来听年轻僧人诵经的男子其实也算一个。而且他的孤独是看得出来的,就像表情一样铭刻在他的脸上。
他坐在水池边,不经意地就寂寥地如同一块石头,唯有将目光投射到年轻僧人与大头小和尚的身上时,他才显出一丝温柔的感觉。
但这种温柔感觉似乎又与爱恋无关,反而更像是一种怜悯,一种同病相依。
这令躲在一旁偷窥的李寂然一头雾水,不知这男子通过年轻僧人与大头小和尚联想到什么?且冥冥中,李寂然预感到自己与年轻僧人本来稳赢的赌局,或许会因为这男子而产生变数。
为此,等某天这男子又在面馆内吃面之际,李寂然主动坐到了他对面。
开门见山地,李寂然直接询问男子:“我见你天天来听她诵经,你喜欢她是吗?”
男子闻言,从面碗上抬起脑袋,他盯着李寂然看了半晌,忽然摇了摇头,“是她的诵经声让我宁静平和。”
“所以这里面没爱?”李寂然亦盯着男子追问。
“没有。”男子坦然地点头。
“但你看她们的目光很温柔。”李寂然紧追不舍。
“那是她们让我想起了自己亡故的妻女。”男子压抑着悲伤回答李寂然。
“我相信她也有一段如此悲痛的往事,所以才自虐似的带着女儿住在狗屋中。”男子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内,自我脑补。
这误会……李寂然十分无语,他转移话题道:“那你对她们有实质性的帮助吗?”
“有一点点。”男子微微一笑,“她们挖断了城市的供水管路,浪费的自来水钱,我偷偷替她们补上了。”
“啊!”李寂然惊呼,果然是这男子让自己打赌输了。他不死心地又问男子:“你打算替她们补多久?”
“听她诵经一日,就替她补一日吧。”男子大方地允诺。
“如果某一天,你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呢?”李寂然小心翼翼地假设。
“上什么当?受什么骗?”男子听闻李寂然的话,一脸的莫名其妙。
“譬如你不慎发觉她们可能是男人……”李寂然古怪地说道。
“男人!”男子一愣,他下意识地往面馆外的梅树下望去,偷偷打量了端坐在狗屋里的年轻僧人许久,不相信地连连摆首。
“她绝不可能是一个男人,除非她是泰国人妖!”男子笃定道。
“我是说如果,你扯什么人妖。”李寂然撇嘴。
“如果啊……”男子沉吟,“如果她是男人的话,我就拜她为师!”
“学佛吗?”李寂然顺口一问。
“不,是学她的神奇易容术。”男子向往地形容,“然后我就可以天天扮成亡妻的模样,天天在镜子里瞧见她。”
……
李寂然拱手送走了男子,与年轻僧人赌局的输赢,他已然不放在了心上。
一旁听到李寂然与男子全部对话的徐衫眼泪汪汪,她感动地说道:“女人能嫁给这样的有情郎才是真正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还是不要的好。”李寂然反驳徐衫。
“为什么?”徐衫不理解。
“因为这后面是生离死别啊,是留给未亡人漫长的孤寂与想念。”李寂然叹息。
徐衫默然,良久,她单手支腮,幽幽地回应李寂然:“可我还是想要这样的爱情。”
“你做不到!”李寂然打击徐衫。
“什么做不到?你是说我找不到这样的好男人吗?”徐衫疑惑李寂然的话。
“不是找不到,是做不到!”李寂然再次重复了一遍,“因为你现在是特异功能人士,你会活得比较长,你的爱人多半比你先死,你不会是那个让人怀念的家伙,你只可能去怀念别人……”
“所以我说你做不到。”李寂然解释给徐衫听,并再一次狠狠打击她:“你没那么长情,你会很快爱上另一个人。”
“我就那么不堪?”徐衫恼羞成怒。
“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问问大家。”李寂然双手一摊。
“问就问。”徐衫举目扫视面馆里的诸人诸妖,却见大伙儿纷纷低头,连狐狸与黄鼠狼也不与她对视。唯有正在门口埋头吃面的小白脸,谄媚地对她一笑,并结结巴巴,装疯卖傻地说道:“我希望徐姐先把我忘掉。”
……
眼见某人在即将暴走的边缘,见势不妙的李寂然抬腿溜出了面馆。
缓步溜到梅树下,李寂然面对狗屋,与狗屋中的年轻僧人闲扯:“你还要装女人多久,什么时候恢复本相?”
年轻僧人的声音从狗屋中传出:“这就是我的万千本相之一,何来‘装’之一说?”
“道佛不同,你休与我打机锋!”李寂然一瞪眼睛,他声讨年轻僧人道,“刚才我与那人的交谈想必你也听见了,人家对爱侣可是用情至深。你欠我闺女甚多,莫非还抵不上一凡人?”
“抵得上……”年轻僧人闷声回应李寂然的质询,他承诺道:“你放心,我决不食言。”
“那我当初邀请你去大荒的那一刻,你是如何说的?”李寂然提醒年轻僧人。
年轻僧人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复将那日的话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
“和尚你倒是记性好。”李寂然拍拍手,转身往回走,边走他亦向年轻僧人坦白,“你徒弟欲变成女人,其实就是误解了这句话,现在解释清楚了,你大可以变回男相。”
“否则,你用一个女人的相貌,如何与我闺女厮守五百年,她是梅花,又不是百合。”
说罢,李寂然不再回头,他却是没有看见身后,年轻僧人真的化作了一座石桥,横跨水池。
无数纷纷扬扬的梅花落瓣,飘落到这石桥上空,奇异地定格成一位凭栏的女子,正笑吟吟地垂首欣赏石桥下一尾游来游去的大头鱼。
第三百三十三章
梅花组成的女子,驻足石桥上,过了子夜时分,才在月光下随风飘散。
第二天清晨,李寂然推开门,瞧见年轻僧人与他的徒弟终于都恢复了正常,两人一身袈裟,头顶崭亮无比。
李寂然微笑着抬起手,与年轻僧人打了一个招呼,跟着他回身,询问面馆内睡眼朦胧的三个家伙:“今天轮到谁陪我上街采购?”
玄鹤与黄鼠狼闻声,一起整齐地后退了一大步,露出垂着脑袋的狐狸。
“原来轮到你了。”李寂然提起地上的菜篮子,顺手挂到狐狸的脖子上,“走吧。”他当先出了门。
面馆离要去采购的菜市场有段距离,李寂然领着狐狸出了门后,便沿着街道慢慢而行,途中李寂然无聊,找了一个话题与狐狸聊天:“我没来之前,你们成功吓唬过多少人?”
狐狸当即停下脚步,它举起一只前爪向李寂然示意。同人类一样,狐狸也是有五个脚趾头的。
“五个?那也不算多嘛!”李寂然突然对自己剥夺了狐狸与黄鼠狼的灵识感到有些轻微的愧疚。
“看来我下手重了点……”李寂然暗想,并安慰补偿狐狸道:“等下买只鸡给你们吃。”
然而李寂然这句安慰的话刚说出口,他就见狐狸高举的前爪又飞快地翻了一个面。
“不是五个,原来是十个?”李寂然顿时皱起了眉头,但接着下一秒,他看见狐狸的前爪又灵活地翻了回来……
“天啦,十五个!”李寂然忍不住当街抚额惊叹,“没有鸡吃了!”他训斥狐狸,并懒得再理睬这恶贯满盈的家伙。
……
买完菜归家,原本自己会提一半东西的李寂然,刻意将所有的采购物资都扔进了狐狸的菜篮子里,压得狐狸是摇摇晃晃。
“这是给你的惩罚。”李寂然幸灾乐祸地对狐狸说,只是才走出菜市场,他就被一伙人堵住了去路。
“你怎么能如此虐待小狗?”这伙人义愤填膺地指责李寂然,“它们是人类的好朋友!”
“鬼的好朋友呦……你们要是被它吓过一回,魂都要吓丢!”李寂然暗中对这伙多管闲事的人腹诽不已。
但眼见众怒难犯,李寂然也只得低头认错,他悻悻然地取过挂在狐狸脖子上的菜篮子,改为自己拎着。
不过这伙人显然对李寂然不放心,他们说李寂然认错太快,假得很。为了预防李寂然走远后再将菜篮子挂到狐狸脖子上,他们推举出三人监视李寂然,要这三人亲眼瞧着李寂然自己把菜篮子拎回家。
李寂然没辙,只好任由这三人跟着。一身轻松的狐狸开心地在前面带路,它愉快地又蹦又跳,偶尔还与这三人卖卖萌,显得乖巧又可爱。
这般回到面馆时,趴在面馆门口晒太阳的黄鼠狼与玄鹤,远远发现狐狸居然空手走了回来,俱惊讶得迎上前,围着狐狸左右转圈,并用它们的交流方式询问狐狸是如何做到的。
跟在其后的李寂然,见状连忙向监视自己的三人叫屈:“你们看,我就说了我是最爱护小动物的,家里除了这只狐……狸狗,还有很多别的小动物呢,我从不虐待它们。适才我就是想让那只狗消消食而已。”
三人狐疑地用目光暗中交流一番,但见到黄鼠狼与玄鹤都是皮毛光滑、羽翼丰满的模样,却也无话可说。
最终,三人里年龄最大的一位大姐对李寂然道歉:“看来我们确实误解你了,你是一位好主人。”
“没事没事……”李寂然顺坡下驴,他挥手与三人告别,拎着菜篮子进入面馆。
……
等李寂然放好物品,再从面馆出来,他惊讶地看见三人中的一位男青年竟然还没有离去。
他站在一旁,远远地打量着狐狸与黄鼠狼,面色古怪。
“这位朋友,你莫非还不相信我?”李寂然走到这青年身边,笑着开口。
“不,我其实不是动物保护人士……”这青年缓缓摇头,他转身面对李寂然,问道:“我之所以装成动保人士跟过来,就是想问问您是如何做到让一只狐狸装扮成狗的?”
面对这青年的突然一问,李寂然故作镇定地左右四顾:“啊,哪里有狐狸?”
“您就别装了。”这青年直白地指着狐狸,顺带还指了指一旁的黄鼠狼,“那只也不是狗,对吧?它的真名应该叫做黄鼠狼。”
“兄台慧眼如炬啊!”装不下去的李寂然讪讪一笑,他邀请这青年进面馆一叙。
……
这青年倒也不疑李寂然会下黑手,他坦然随李寂然进入面馆。
两人分宾主落座,李寂然表情诚恳地请教这青年:“你是动物学家?”
“不,我的专业是电气化。”这青年回答李寂然。
“那你如何看出它们的真实身份?不是我吹嘘,我替它俩做了点伪装,非专业人士不可能看穿它们。”李寂然甚是疑惑。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青年苦笑,他缓缓说道:“我刚来新洛阳城时,就遇见了它俩……”
“那是一天深夜,我夜班归家,路上遇到两只狗……是的,就是它们,当时我也将它们认成了普通的狗。它们在一条巷子口频频向我招手,我以为它们遇到了困难,在寻求人类的帮助,便毫不犹豫地跟随它们,进入到巷子深处。”
“然后你就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坟茔,还有恐怖的女鬼?”李寂然忍不住一旁猜测。
“那倒先没有,一开始是巷子里起了厚厚的白雾,等我穿雾而出,头顶的天色莫名就亮了,眼前也不是新洛阳城,而是一片白墙黑瓦的江南民宅,两位娉婷的江南少女,也取代了那两只狗。”
“我依旧跟在她们身后,一直跟到了一栋民宅门口。她们推开门,其中一位少女回眸对我一笑,邀请我进屋一坐。”
“我知道眼前景物绝不符合常理,这对少女不是狐妖就是鬼魅,但我身困此处,暂无脱困之策,也只能与她们虚与委蛇。”
“我随她们进屋,住进了一间厢房。”青年回忆,“不久,第一个危险果然如期而至,我看到这厢房一点点变成了潮湿的墓室,我躺的床榻也成了陈腐的棺材……”
“我读过聊斋,知晓这一刻若惊慌失措必然危险万分,故强忍着恐惧不让自己失态或者昏迷。我咬牙硬挺着,直挺到墓室又变成厢房。”
“你厉害!”听到此处的李寂然,对青年一翘大拇指,“我的一位朋友,却是在这一关就吓晕了过去呢。”他夸奖青年。
“见笑了。”青年谦虚地回应了一句李寂然的夸奖,他理了理思绪,继续往下讲述,“后面您说的坟茔、女鬼等等,确实也曾纷纷出场,但我拼了命抵抗,亦顺利熬过。”
“后来大约见恐吓对我无效,那俩少女终于不再吓唬我了,我以为她们会放我离开,却不料她们改变策略,又用温柔美色迷惑我。”
“狐精野魅,从古至今就是这两招,一是吓得人失魂,一是迷得人伤神。”李寂然点头附和。
“我自是也清楚这温柔乡是骷髅窟,万万贪恋不得……”青年抬头偷瞟了面馆外面正在嬉戏打闹的狐狸与黄鼠狼一眼,伤感说道:“我任凭她们如何诱惑强迫,就是不动心。终有一日,她们对我坦诚相告,披露了自己狐鼠之妖的身份,答应放我离去。但她们说倾慕我意志坚定,非要与我先结拜成异性兄妹才成。”
“我为了脱身,也就答应了她们,她们也遵守了承诺。”
……
“它们就这样放了你?”李寂然讶然,摸着下巴,李寂然不相信道:“这不符合它们的风格……”
“符不符合我不知道,但结拜后,我从那厢房内醒来,却是躺在了自己的宿舍里,我照常上班下班,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这青年幽幽地告诉李寂然。
“某一日,我在街头行走,突然一辆大车疾驶而至,我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撞上之际,她们忽然又出现了,并冲过来一把推开我,代替我承受了大车的撞击。”
“等我从地上爬起身,将她们扶起,她们口吐鲜血,已然奄奄一息。那一刹那,我对她们所有的恐惧与怨恨都变得烟消云散,我哭着打急救电话,她们却抬手制止我,说她们受伤太重,恐怕熬不到那一刻。如果我想救她们,只有一个法子。”
“我忙不迭地答应她们,说只要能救活她们,我什么都愿意做!她们便告诉我一个秘术,让我可以将自己的生机度给她们,代价则是事后大病一场。”
“我没有犹疑,立即就把自身的生机度了过去。度完后,我再也支撑不住,虚弱地昏迷在地。”
“然后你醒来时,发现还在最初的那条巷子里面……什么被车撞,什么她们舍命救你,仍然是她们设的一个局?”李寂然紧盯着青年的眼睛,怜悯地问他。
“是。”青年垂下头颅,低声回应李寂然。
……
“你要是不甘心……”李寂然同情地拍了拍这青年肩膀,“我把它俩喊过来,让你揍它们一顿出气。”
“不用。”青年摆手,“我就是想问一问它们,欺骗我这样一个老实人,它们的良心会疼么?”
“这个恐怕做不到了……”李寂然苦恼地告诉青年。
“为什么?”青年不解。
“因为它们作恶多端,被我抓住抽取了灵识,现在它们就是两只傻子,虽然比一般的动物聪明一点,但过去很多事情,它们估计都记不得了。”李寂然直言相告。
“那她们岂不是也忘记了我这个义兄?”青年表情遗憾。
“那都是假的!欺骗你的!就算它们不傻也早忘了。”李寂然善意地提醒这青年。
“她们忘了就忘了吧。”青年自嘲一笑,但紧接着他抬起头,面对李寂然认真说道:“我这一辈子从不失信与人,即便是在蒙蔽中与她们结为兄妹的,但我还是要视她们为亲兄妹,除非她们主动与我解除这层关系。”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见惯了人心叵测,李寂然对青年最后的那句话半信半疑。因为他或许是真的守信有情;也或许是想获得李寂然的信任,好让李寂然感动之下,冲动地将狐狸与黄鼠狼送给他抚养……之后,他便能随意地将这欺骗了自己的两个家伙挫骨扬灰。
要知道这种可能,未尝没有。
所以李寂然在听完这青年的故事后,陪他唏嘘一番,却并没有松口,说要把狐狸与黄鼠狼送给他带走。即便青年隐约有这种意思透露,李寂然也装糊涂,顾左右而言它。
等这青年离去,默默坐在面馆门口织毛线的阿黛抬起头,她感慨道:“想不到这两个傻子除了我,还有人视她们如亲人,且还是一个被她们祸害了的倒霉蛋。”
“我也是一个呀。”李寂然指了指自己。
“得了,你那是视她们如亲人吗?你那是视她们如长工。”阿黛毫不留情地揭露李寂然的真面目。
正趴在狗屋内睡觉的黄霸天,闻声探出一颗狗头点了点,被系在它附近的小白脸也是悄悄撇了撇嘴。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小妖怪……”李寂然恼羞成怒,他一挥袖子,又转身出门。
当然,这次李寂然没去菜市场,而是径直走向街道对面。那儿站着一对男女小童在玩你拍一,我拍一的幼稚游戏。他们粉雕玉琢似的,就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李寂然的目标显然就是他们,不过看李寂然的表情,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且李寂然边走,还边从怀里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张渔网。
离得尚远,李寂然一扬手,这张渔网就凌空甩出,遥遥罩向那对小童……
眼见那对小童,就要被李寂然的渔网罩个正着,他们连忙双手齐出,互相用力一击掌,跟着在反作用力下,他们竟如同两只蝴蝶,翩然向后倒飞而起,各自敏捷地翻身落到了渔网外面。
“咦,动作还挺灵活的!”李寂然轻咦一声,他一拽渔网上的拉绳,又把渔网拉了回来。
这次单独瞄准其中的男童,李寂然再次甩出渔网。
渔网倏忽而至,男童避无可避,他吓得失声尖叫,抬臂护脸,一下子被渔网裹住了身躯。
但就在这时,另一边网外的女童急忙纵身一跃,她变成了一只翠黄色的小鸟飞速掠过渔网,并用长喙叼起渔网一角,让渔网下方露出了一片空隙。
困在渔网中的男童,见状身子一低,也化做了一只飞鸟,从这片空隙钻出渔网。然后他迅速逃到女童变的小鸟身旁,与她一同比翼。
“点子厉害,我们先扯呼,总裁日后再来救他。”这两只小鸟叽叽喳喳,转瞬振翅飞上高空,远遁消失。
……
捡回渔网,李寂然空手而归,经过面馆门口的馄饨摊子。摊子上正在熟稔包馄饨的无眉冲李寂然一翘大拇指,惊奇问道:“你是怎么看出那两个小孩有问题的?我怎么就看不出端倪。”
“这很简单……”李寂然告诉无眉,“因为他们刚才使用了地球上的一种邪术暗中与某个家伙联系,而我,恰恰正好也略懂一点这种邪术。你是大荒亡灵,自然不懂。”
“什么邪术?”无眉被李寂然说的是愈加好奇。
“这邪术有一洋名,叫做摩斯密码。”李寂然耐心与无眉解释,“就是通过特定的频率向他人传递消息,譬如刚才那俩小妖,就是假装在玩拍手游戏,利用拍手的节奏给他们的总裁传递消息。”
“这么狡猾!”无眉惊叹,“可惜他们要救的人现在是个精神病,大概读不懂他们的意思。”
“就是啊!”李寂然怜悯地回头看了小白脸一眼,“所以我才过去把他们赶走,免得他们白白浪费功夫。”
“那这摩斯密码除了用拍手,还可以用别的什么方法传递消息?”无眉好学地又问。
“多了去了!”李寂然顺口举例:“什么眨眼啊、抖腿啊等等都行……”
说完,李寂然返回面馆,混没注意面馆门口的小白脸儿一眼睁一眼闭,一脚高一脚低,模样十分怪异。
……
下午,李寂然估摸城外的妖魔们既然知晓小白脸落在自己手里,肯定还会想方设法地来救他。便也不出门了,搬了一张椅子守在面馆门口。
如此守到两三点钟,妖魔没守到,李寂然却见那替年轻僧人师徒俩补缴了水费的男子姗姗出现,他惊疑不定地望着梅树下的年轻僧人,踌躇不敢上前。
幸好,他很快发现了坐在面馆门口的李寂然,连忙大步走到李寂然的跟前,担忧询问:“她去了哪儿?还是说,那和尚就是她?”
“我早已经告诉过你答案。”李寂然耸肩回答男子。
男子抬手抹了一把脸,喃喃自语:“这太过于荒诞!”
“都是经历过移民大荒的人……”李寂然对男子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感到无语,他招手把年轻僧人旁边的大头小和尚喊过来,将那顶金色假发又给小和尚戴上。
小和尚笑嘻嘻地做了一个鬼脸,李寂然指着小和尚提醒男子:“你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男子绝倒,他颤抖着问小和尚:“你妈以前戴的也是假发?不对,应该是你爸……更不对,他是僧人!”
“他是我师父!”大头小和尚纠正男子的胡言乱语,他替年轻僧人辩解道:“我师父佛法高深,他才不需要假发!那只是他的万千法相之一。”
“万千法相之一?”男子再度迷茫,“也就是说,那之前的女人也是真实的?”
“善哉!恭喜施主开悟!”坐在梅树下的年轻僧人突然出现在男子身后,他适时地解答了男子的疑惑。
男子骤然回头,却见年轻僧人冲自己温和慈悲地笑了笑,紧接着,他看见年轻僧人的面目开始飞快地变幻。
前一秒是男人,后一秒是少女,下一刻是老者,下下一刻又是孩童……年轻僧人的身上诸像纷呈,令男子一时看得痴了。
恍惚中,他甚至看见了父母亲人,看见了自己,看见了亡故的妻女,也看见了幼年时在街头匆匆一瞥,却深印在脑海内的某个陌生身影……
男子不知不觉陷入寂定之中,他低垂下头颅,任凭年轻僧人轻轻摩挲他的头顶。
……
当男子从寂定中苏醒,年轻僧人领着大头小和尚已然返回到梅树下。男子躬身,遥遥朝年轻僧人合十一拜,但在他直起腰的瞬间,却突兀地变成了一位女人。
“这便是你妻子的模样?”李寂然在一旁好奇问道。
“是!”男子变成女人后衣襟有些宽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他提着裤腰不敢放手。
李寂然瞧出他的囧态,从旧藤箱里取出一套女装,伸手递给他:“进屋里换了吧,里面还有镜子,算你八折。”
男子感激地伸手接过,欲进屋替换。可一眨眼,他又变成了一位小女孩。他茫然地立在原地,十分手足无措。
“这是你的女儿?”李寂然叹口气,弯腰从旧藤箱里又取出一套女童的服装。
“那和尚拔苗助长,导致你境界不稳,你现在心有所思,极易付诸于外表,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不由自主地变来变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隔日,自诩是狐狸与黄鼠狼义兄的青年又来看望这两个家伙,这一回,他还特意带了一只烧鸡过来。
一人二兽,便一同坐在面馆门口品尝这只烧鸡,馋得一旁的小白脸是直吞口水。
而待狐狸与黄鼠狼吃完了烧鸡,它们对青年的戒心也变得是荡然无存,它们围着青年摇首摆尾,转来转去,与之亲密尤胜阿黛。
李寂然见状,取笑阿黛道:“瞧,这就是你们的塑料花姐妹情,还抵不上一只烧鸡。”
阿黛却专心地织毛线,丝毫不受李寂然挑唆:“你不了解它们,它们这看似亲密的表现才是疏远,在真正的亲近者跟前,它们会吃完把嘴一抹,就躲到一旁休息去了。”
“这情形我听着熟悉……”李寂然皱眉,“它俩吃完我的素面,不就是如此?”
“对啊。”阿黛颔首,“所以它们对你是真的亲近,胜过那位义兄。”
“它俩变傻可是拜我所赐,怎么还会与我亲近?”李寂然不相信阿黛的话。
“因为傻了嘛,所以不识好歹。”阿黛叹口气。
这理由十分强大!顿时让李寂然无从辩驳,张口结舌地楞了片刻,李寂然转身出了门,他懒得再与被徐衫带坏了的阿黛说话。
只是出了门后,李寂然却发现自己一时无处可去。在大街上踌躇一阵,他索性躲到角落,祭起城隍司印,传到了水底的城隍石碑处。
年轻僧人与梅树走了,此时水底只剩下了桃树与树上的金鸡,显得颇为冷冷清清,李寂然环视一圈,复又无聊地飘上水面。
水面上魔族的大桃树依旧枝繁叶茂,而栖息在上面的魔族却是进化得愈发像一个文明种族了。李寂然看见它们服饰精美,还在周边一些岛屿上建起了城堡。
这些城堡周围,亦有村庄与乡镇,里面街肆井然,与魔族在大荒的原始落后有天壤之别。
这就是灵气的作用啊,短短十多年的时间就能让一个原始种族进化到封建社会!李寂然不禁感慨万千。
当然,李寂然也知晓这一切都是镜花虚影,因为当魔神出世时,魔族深植在基因里对神的厌恶,会让它们吓得屁滚尿流地逃离地球,逃回大荒。而这,也是华夏族暂时没有大举回迁地球,与魔族争锋的原因之一。
与一个注定迟早要自己滚蛋的家伙,又有什么好争的呢?人类在地球上的对手,终究还是自身同类,以及那些神灵。
……
这般感慨中,李寂然随即混进了离自己最近一座魔族城镇,他伪装成魔族中人,在街道上信步闲逛。
然而一路看过去,这街道上魔族售卖的诸多商品,没有一样能让李寂然感兴趣,他从街头逛到街尾,直至经过一个不起眼的垃圾堆旁,方才眼眸一亮,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东西是一颗蛋,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角落。读取过魅魔安德烈记忆的李寂然,一眼认出它就是魔族的最原始形态。
很显然,它应该是被不慎从大荒带到了地球,然后又被没有丝毫家庭观念的其他魔族之人随意抛弃到此处,任它自生自长。
李寂然悄然靠近它,左右乘人不备,顺手牵羊地把它偷进了旧藤箱。
……
偷了蛋的李寂然急忙返回面馆,这会儿狐狸与黄鼠狼的义兄,那青年已然走了。
吃饱喝足的狐狸与黄鼠狼懒洋洋地趴在门口晒太阳,一副惬意之极的模样。
李寂然蹲到它俩跟前,掏出那颗蛋,诱惑它俩道:“你们谁帮我照料它,谁每天晚上就多吃一碗面。”
这条件很优厚,李寂然以为这两个家伙会立马答应,不料它们瞧了瞧李寂然手中的蛋,却是一起摇头。
李寂然大感不解之际,一旁阿黛放下手中毛线,悠悠地为他解惑:“老板,今时不同往日了,它们的义兄临走前承诺明天还送一只鸡过来……它们现在有的吃,才不稀罕你的面呢。”
得,原来它俩傍上了一位土豪哥哥,李寂然只得举着蛋,无奈地把目光投向阿黛。
可惜李寂然还未来得及开口请求,就被阿黛先严词拒绝了:“老板,你也别看着我,我是未婚少女呢,孵了这蛋,蛋里面的小家伙出来叫我一声妈妈,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接连被手底下的三个员工拒绝,李寂然额角青筋暴露,但他转瞬一想,阿黛这个担忧的借口对于一只少女蛇妖来说,还真是一个需要重视的理由。
李寂然没辙地转头望向在面馆里独自跳舞的玄鹤,这家伙以前很会照顾病人,估计照顾蛋应该也不赖,李寂然将希望又寄托在玄鹤身上。
但看穿了李寂然想法的阿黛,却再一次打破了李寂然的幻想,阿黛告诉李寂然:“老板,我与阿墨是好朋友,我知晓她有一个不良嗜好。”
“什么不良嗜好?”李寂然不以为然地反问阿黛。
“这不良嗜好就是……”阿黛酝酿着用词形容道:“就是……就是她特别喜欢吃蛋。你如果把这蛋送给她孵,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
堂堂一座面馆,难道要我这个馆长来亲自孵蛋?李寂然甚是无语,他站起身,就要走进面馆,把这蛋丢到自己床上。阿黛忽然一伸手,又拦住他的去路。
“老板,其实你眼前就有合适的人啊。”阿黛提醒李寂然。
“谁,谁合适?”李寂然举目四望,眼前没有询问的就只有小白脸了。
“你说他吗?”李寂然指着小白脸问阿黛,小白脸的脸色霎时变得更白了。
“不是他。”阿黛摇头,“他一个精神病怎么可能做这样精细的工作。”
“对对对,我精神病,做不了。”小白脸连连点头附和阿黛的话。
“那还有谁?”李寂然实在不解。
“那家伙啊!”阿黛偷偷一指搁在面馆门口的豪华狗屋,低声道:“它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正是最好的孵蛋器,你只需要把这蛋塞进它的狗屋一角就行了。”
……
黄霸天这日午后,忽然平白做了一个怪梦。
它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狰狞强壮的霸王龙,在山林里横行霸道,见谁不顺眼就一爪子拍过去,连平日里那些厉害的妖王见了自己都要瑟瑟发抖。
它摧石倒树,纵横无敌,统治了整整一座大山。
不过就在这最快意的时候,黄霸天梦见自己莫名怀孕了。这很不科学!因为它是一只小公狗……在梦里,也是一只小公龙。
黄霸天在梦里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可避免地肚腹渐大,后来,它只得躲进一个山洞深处,诚惶诚恐地等待分娩。
而在即将分娩的那一刻,黄霸天终于大汗淋漓地从这个怪梦中惊醒。它睁开眼睛惊慌四顾,庆幸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接下来,它低头望向自己屁股后面的角落时,却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嗷。
这惨嗷声充满了难以置信,又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悲伤。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这天吃晚饭时,黄霸天难得地没有变成美少年出来多蹭一顿,它守着自己的狗屋,几乎是寸步不离。就连那一碗素面,也是徐衫好心端到它跟前,它才吃了几口。
“这家伙怎么了?难道生病没有胃口?”徐衫返回餐桌,好奇地向李寂然打听。
李寂然脸皮抽搐,不知该如何回答徐衫这个问题,一旁阿黛倒是挤眉弄眼地抢着告诉徐衫:“徐姐,它没病,就是突然生了一个蛋而已。”
徐衫闻言大惊,她难以置信道:“啥!黄霸天生了一个蛋?”
“就是生了一个蛋!”阿黛连连点头,私底下却朝徐衫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徐衫见状了然,估摸着是面馆里的诸人合伙捉弄黄霸天,她便也不再多问。
只是吃完晚餐上楼前,她特意又朝黄霸天的狗屋内探头瞧了瞧,果然发现一蛋,且那蛋还挺大一个的,颜色也是绿了吧唧的。
“这么大的蛋,一只小狗怎么可能生得下来?”徐衫对黄霸天的智商颇感无语,她却是不知黄霸天还做了一个怪梦。
而细究这怪梦,还真不是李寂然搞的鬼,只能归咎于天意。当然,要是科学一点解释,也可能是这蛋与黄霸天有所感应,它内里的小恶魔在冥冥中自救。
譬如这天晚上,玄鹤也做了一个梦。
……
玄鹤梦见自己又变成了人,但不是她之前垂髫童子的模样,而是一位真正的人类男子。
这男子生活在灾前的人类世界里,每日早出晚归,生活平淡。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周末出门远足。
在梦中,某一次他远足到郊外,见前方有一座村庄,就信步入内。他走进这村庄的深处,在一座小桥上遇见了一位少女。
这少女明眸皓齿,顿时让他情不自禁地心生爱慕。但他又不善交际,便默不作声地陪伴着这少女一同在桥上看水。
如此看到天色近暮,少女下桥离去,他方缓缓归家。
第二天,他再次来到这村庄,再次踏上这座小桥,他见少女居然又在桥上,仿佛在等着自己。
他于是继续陪伴在这少女身旁,安静地又陪了她一天。
此后每逢周末周日,他必来这个郊外的村庄,必来这座小桥上,少女也必定在桥上等着他。两人从不开口交谈,甚至从不对视相望。但两人的目光,多半会默契地投向同一个地方。
梦中时光一晃而逝,转眼十年过去,桥上少女渐渐变成了婀娜的女子,但这石桥之约,他们仍然从未停歇。
其间他也曾想过,要向桥上的女子开口求婚。但只要一踏足小桥,看见女子,他便又觉得这样无言才是最好的,是最纯粹的温暖与快乐。
若要是自己冒然开了口,打破了这份无言的温暖,他预感女子或许会答应,但必然有什么东西会被丢掉,再也找不到。
爱人易寻,这份被丢掉的东西,在他看来却是珍贵无比。他不愿意用它来换取婚后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
下半夜之际,在玄鹤的梦中,他悠悠地活到了耄耋之年。
这一天,他与同样衰老了的女子在石桥上见了最后一面。此时,沉默一生的二人终于开了口,他对女子说:“我要走了……”
女子点头,亦平静地回复他:“我也要走了,我们的肉体都已经衰朽。”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他伤感地问女子。
“以后?”女子微微一笑,“那是下辈子的事情了,谁又料得到呢?”
“或许我们可以发个愿……这样我们下辈子相遇时,彼此能留个念想。”他拄着拐杖,异想天开地出了一个主意。
“这倒是有趣。”女子赞同他的主意。
“但你要发什么愿呢?”女子接着反问他。
“我愿自己下辈子是那只鹤……”他指着桥下河水边的一只野鹤,温柔说道,“能让桥上的你,目光一直在我身上羁留。”
“这不公平!”女子立马对他抗议,“这辈子我陪你看了一世的流水,下辈子不能让我依旧光看着你。”
“那你想怎样?”他笑问女子。
“我想……”女子侧过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会,回答他:“下辈子你要是发愿做鹤的话,我就要做那鹤窝中的一颗蛋,让你尽心尽力地呵护我一回。’”
……
第二天,天色尤还未亮,李寂然突然被一阵狗吠鹤鸣之声吵醒,他打着哈欠,披衣起床,就见玄鹤堵在黄霸天的狗屋门口,与黄霸天大眼瞪小眼地对峙。
两个家伙都在大声叫嚷,吵的李寂然是头昏脑涨,阿黛亦被它俩吵醒了,睡眼朦胧地跟在李寂然身后。
侧耳聆听了一阵,阿黛神色怪异地为李寂然翻译道:“是阿墨要抢黄霸天的蛋……”
“阿墨抢蛋干嘛?抢了吃吗?”李寂然记起了阿墨的那个不良嗜好。
“抢了吃倒正常……”阿黛面对李寂然的疑问,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说吧,我什么怪事没见过。”李寂然挥手让阿黛直言,别吞吞吐吐的。
“好吧,那我说了。”阿黛抬头说出一句话,让李寂然吓了一跳,“阿墨认为,那蛋是她前世的旧友!”
“啊!阿墨前世的旧友难倒是恶……恶犬之子?”李寂然脱口惊呼,差点当着黄霸天的面吐露了蛋的真实身份,幸好他机智,急忙又改了口。
“什么恶犬之子?你别乱用名词,阿墨的前世好友是一个女人呢。”阿黛却似乎未觉察李寂然的口误,她自顾自地纠正李寂然。
“既然是女人,那她怎么又变成了这颗蛋?阿墨又是如何知晓的?”李寂然依旧听得云山雾绕。
“因为刚才那女人托梦给阿墨了,告诉阿墨她现在就是这颗蛋。”阿黛耐心地为李寂然解释。
“托梦?”李寂然抬起右手摸着下巴,他低头看了看呲牙裂齿的黄霸天,又看了看锲而不舍地要抢蛋的玄鹤,敏感地察觉到这里面有阴谋!
……
为了查清这个阴谋,李寂然搬了一张椅子坐到狗屋旁,但无论李寂然怎样探察,他都没察觉到异常。
天亮后,徐衫下楼吃早餐,因为黄霸天要守着蛋,却是没空给她做了。这导致徐衫十分不满,她空腹出门时恶向胆边生,低声嘀咕:“不如煎了这蛋吃算了,省得它与老娘抢男人。”
而徐衫的话音未落,神念一直锁定着这蛋的李寂然,顷刻间感应到蛋内有物微微跳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