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梅花镇,一座存在于画卷里的鬼镇

  第三百七十八章
  李寂然的乌鸦嘴,又一次灵验了。等母女俩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李寂然与年轻僧人逃亡之际,一旁呆立良久的年轻男子忽然一咬牙,他抢过少女的包裹,背在了自个儿的身上。


  少女一时措手不及,两手空空的她对年轻男子嗔道:“你干嘛抢我的东西?”


  少女母亲得李寂然提醒,心中倒是早有准备,她笑着把自己的包裹也丢给了年轻男子,笑语:“我说姑爷,你别光心疼你家娘子啊,丈母娘你也要巴结的……”


  年轻男子被少女母亲说的郝然,他接过少女母亲的包裹,只得也一同背在了后背。


  少女至此,方才反应过来,她面色古怪地盯着年轻男子,问道:“你真的决定与我们一同逃亡?”


  年轻男子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少女咬着嘴唇又问:“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去前路漫漫,你将彻底得罪你师父师兄,还有……”


  少女略一犹疑,接着又说道:“还有一旦能回去,我们可能随时会回去,届时你将什么都没有,包括我!”


  “你真的想好了吗?”少女温柔地望着年轻男子。


  “我想好了。”年轻男子抬起头,迎着少女的目光,他坦然回答。


  “为什么?”少女追问。


  “没有理由……”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勉强说之,大概就是我想陪你疯魔一回,不然,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这样难道你就不后悔了吗?”少女轻声告诉年轻男子:“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困住你就是一个阴谋,我并不喜欢你,是我妈为了能在这方世界里生存下去,故意支使我勾引你的。”


  “我知道。”年轻男子再次点头,“结合前因后果,我早就知道了那个困住我的阵是你们布置的……我又不傻。”


  “不傻你还要跟着我们?”少女对年轻男子翻了个白眼。


  “因为你们的阴谋终于得逞了啊。”年轻男子亦温柔苦笑,在他的笑容跟前,少女先是一愣,渐渐地亦羞涩地低垂下脑袋。


  ……


  “得,你这丈母娘是做定了!”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李寂然与少女母亲打趣,少女母亲瞟了一眼少女与年轻男子,她一转身,却是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一张床单。


  “逃亡路上多了一个人,我得多准备一点食物。”少女母亲喃喃自语,又将一些大米裹进床单,系成了新的包裹。


  “你们到底塞了多少张床单过来?”李寂然认出这床单是地球上的化纤产品,他好奇地询问少女母亲。


  “七、八床吧。”少女母亲随口回答李寂然的问题。顺带,她向李寂然夸奖道:“这些都是你家飞剑的功劳呢,它大方的很,我家的旧床单它还看不上眼,带过来的床单都是崭新崭新的。”


  “飞剑带过来的?”李寂然甚是诧异,“它哪里弄的这些床单?”


  “鬼知道……”少女母亲模仿李寂然的习惯耸了耸肩膀,一指堆在屋角的,还剩余许多的大米、鸡蛋、各种干菜等物,她继续说道:“它能耐大的很,这些也都是它弄来的。”


  “这些不是你家的存货吗?”李寂然心中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我家又不是开杂货店的,存这些东西干嘛?”少女母亲对李寂然的想法无语。


  “可它只是一把飞剑,也没钱啊!”李寂然望着少女母亲,眨巴着眼睛。


  少女母亲回望李寂然,她想了想,替李寂然分析道:“听说你还开了一家面馆,会不会是它回面馆拿的?”


  “我开的是面馆,不是饭店,也没存这么多的大米……”李寂然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喊它过来问一问吧。”少女母亲也没辙了,她建议李寂然亲自去问飞剑。


  “也只能如此。”李寂然接纳少女母亲的建议,他转过身,冲着少女大喊:“把我的飞剑还给我!”


  正在与年轻男子含情脉脉对视的少女,顿时被李寂然的这一嗓子坏了气氛,她扭头不耐烦地告知李寂然:“嚷什么嚷!你家飞剑回地球了。”


  “回地球?它又想做什么?”李寂然神情紧张。


  “它好像说是要避难……”少女回忆。


  “避难?”李寂然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可飞剑躲回了地球,李寂然也没法子将它抓过来审问。


  “算了,等我回了地球,再找它算账。”李寂然暗忖。


  ……


  等少女母亲将第三个包裹也收拾好,李寂然进入岩洞,他把岩洞里连接地球的孔洞做了一番掩饰遮盖,便正式开始逃亡之旅。


  由年轻僧人带路,李寂然等人接着在山林中七拐八拐,他们最终逃到了离山脚下更近的一座山谷内。而在这山谷的深处,李寂然俨然看见了一处与当初那些山贼们居住的地方差不多的洞寨。


  三三两两的山贼在洞寨外面的空地上开荒种菜。见了李寂然等人,他们也不喊打喊杀了,而是远远地就合掌行礼,态度谦恭。


  其领头山贼更是躬身将众人引领至洞寨里面,他安排众人坐下,亲自为众人奉茶倒水。


  “这就是那些山贼僵尸?”品茶中途,少女悄声向坐在自己身边李寂然打听:“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两样,态度也很温和嘛!”


  “它们本来很凶的,现在和蔼,是因为被和尚度化了。”李寂然告诉少女。


  “和尚有这么厉害?”少女咋舌惊叹,跟着又不解问道:“但它们既然是死人,应该不需要饮食,却为什么都在种菜?”


  “女施主您有所不知……”年轻僧人接过少女的话题,他回应少女的疑惑:“这是贫僧为它们想到的一个自我救赎方法。它们今后将在此处长期种菜,收获的蔬菜则晒成菜干储藏,一旦外面世界发生了饥荒,就能用这些菜干活人无数。”


  “等他们救活的人与他们曾经杀死的人一样多时,他们身上的罪孽就两清了。”


  “诸位施主觉得这方法如何?”年轻僧人矜持地笑问众人。


  众人听年轻僧人说完,俱面面相觑,气氛怪异。


  不久,还是最熟悉年轻僧人的李寂然先开口,他低声咨询年轻僧人:“和尚,你是不是故意惩罚它们?”


  “绝无此意!”年轻僧人宝相庄严地告知李寂然:“我佛慈悲,它们已经浪子回头了,贫僧对它们一视同仁,并无戏弄惩罚之心!”


  “那你为啥不让它们采药救人呢?”李寂然难以理解地反问年轻僧人:“这施药救人的速度比种菜快多了啊,也不用等到灾年。”


  年轻僧人“啊”地一声,显然是他之前没想到李寂然的这个方法,这会儿他被李寂然反问,不禁哑了口。


  而少女母亲见李寂然已然发了言,她等李寂然说完,索性便也缓缓说出一法子:“大师啊,就算它们是一群山贼不懂药材,不会采药,也可以让它们开山伐路,暗中护佑行旅,以避免行旅被野兽伤害。这般救起人来岂不是也快?也更符合它们生前操持的职业特征?”


  年轻僧人闻听少女母亲的法子,他再度又“啊”了一声。他面色忽红忽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热汗。


  “其实,我亦有一思路……”身上背着三个大包裹的年轻男子,他见李寂然与少女母亲都提了建议,此时他也忍不住怯怯地冒出一句话来……


  ……


  眼见年轻僧人就要被人三连暴击智商,幸好这关键时刻,从四面八方的远处,骤然飞来了无数的流星。


  这些流星坠至山顶,又一个个凌空停顿,悬浮高空。


  几乎是一眨眼功夫,高空中就布满了骑龙驾鹤,或者脚踩飞剑,手拿各式法宝的仙家人物。


  “他们来了!”年轻僧人面露喜色,他蹭地放下手中茶杯,蹿出洞寨,并回头道:“贫僧前去打探消息,诸位安坐。”


  “我的思路还没说呢。”年轻男子见年轻僧人溜得飞快,他只能失落地闭上嘴巴。


  少女母亲倒是记挂年轻僧人安危,她关心地询问李寂然:“和尚这般冒然前去打探,会不会有危险?”


  李寂然低头抿了一口茶,他悠然地八卦道:“这和尚的躯体源自虚空,可以随意变化外表,他曾经变成一位女子多日,迷惑了一位城中的管道工……你放心吧,只要不是有心探查,这些仙人发现不了和尚的。”


  “况且此刻天上的仙人有千万之多,谁又会去注意一个混进里面的小仙人呢……”李寂然笃定地安慰少女母亲,他偷眼瞧见年轻僧人悄然变成了一位小女仙,正跟着大部队往小木屋的方向而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个多时辰后,年轻僧人悄然返回,他躲进洞寨,变回原先模样。


  迎着众人探询的目光,年轻僧人坐下来汇报道:“这方世界的仙人占了我们的木屋,他们在木屋前还开了一个大会……”


  “什么大会?”少女心急,她打断年轻僧人讲述。


  “屠神大会。”年轻僧人缓缓吐出一个新名词。


  “这大会的名字好酷!”少女感叹,顺带悄悄看了一眼李寂然。


  “别看我!”李寂然对少女的小动作无语,他提示年轻僧人:“和尚你继续说,他们计划如何对付我们?”


  “好像没有计划……”年轻僧人挠首,“他们定下大会名称后,便各自叽叽喳喳的,吵闹不休,后来又品尝了我们留下来的食物,并将两位女施主的所有生活用品劫掠一空!”


  “当然,都是一些女仙在动手抢。”年轻僧人补充道:“那些男仙倒是矜持的很。”


  “真的毫无计划?”李寂然无法相信,“至少他们要安排人留守,再安排一些人追踪我们吧?”


  “真的没有!”年轻僧人再次肯定地告诉李寂然。


  见李寂然尤不相信,年轻僧人只好反问李寂然道:“你们修仙人什么德行,难道你不知晓?”


  “我们修仙人怎么了?”李寂然被年轻僧人问得茫然。


  “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啊。”年轻僧人冷笑揭露,“不到生死关头,一个个不都是吊儿郎当的?远的不说,就说那长安,你觉得里面的仙人如果一窝蜂出来抓一个妖魔,他们会讨论什么计划吗?”


  李寂然被年轻僧人一下子问住,他张嘴呆了半晌,颓然回答:“确实,他们才不会讨论什么计划,只会乱哄哄地上去就抓……”


  “仙人都是这样的吗?”一旁听到了李寂然与年轻僧人对话的少女母亲好奇插嘴:“那这方世界里的仙人,他们当初是怎么打败神灵的?”


  “别问我们,这个要问你姑爷了,他才是本地人。”李寂然指着年轻男子,转移话题。


  年轻男子却是连连摆手,他直言道:“几千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似乎怕少女母亲再追问,年轻男子赶紧向年轻僧人也抛出一个问题:“您在这屠……屠神大会的会场,可曾见到我师兄?”


  “见着了。”年轻僧人点头,“他与一位华服女子站在最前面主持大会,甚是意气风发呢。”


  “他有没有提到我?”年轻男子又问。


  “也提到了,他身边的华服女子是你师父吧?她对与会众仙说你被我们劫走了,要众仙若遇到你时,务必施以援手拯救。”


  “哼,你师父很爱护你嘛。”年轻男子身边的少女,此时突然莫名吃醋:“明明是你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我们,居然污蔑我们劫走了你!你回去吧,别再缠着我们了。”


  “你听我说,家师这是……这是……”年轻男子见少女生气,他不好意思地欲要为他师父辩解,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毕竟,他真不是被劫持的,家里也留下了书信申明,他师父不可能不明白。


  年轻男子在少女面前陷入惶急之中,他措手无策,满头是汗。


  李寂然见状,他同情地为年轻男子解围,他附耳教导年轻男子:“你无须想什么理由,就告诉她,你师父活了上千岁……”


  “这和她生气的缘由不相干吧。”年轻男子嚅喏,但无计可施的他最终还是听从李寂然的指点,他对少女解释:“家师活了千余岁,可能有些老糊涂。”


  而年轻男子这般说完,他神奇地发现少女居然真的不生气了,她扭过头去,噗嗤一笑:“原来是个老太婆!”


  ……


  躲藏在洞寨里的一干人的讨论,伴着少女这一笑,也随之结束了。因为对方乌合之众根本没有计划,这边自然也想不出什么计划来应对。


  大家一哄而散,各做各的。少女与少女母亲,及年轻男子进入洞寨深处,开始收拾今晚休息的地方。


  李寂然与年轻僧人则站在洞寨门口,并肩眺望远处的群仙汇集之地。


  “这事情似乎越来越失控了……”眺望了一阵子,年轻僧人忽然开口:“原本只是两个普通人的穿越,莫名就变成了一场诛神大战。”


  “问题是我们两个神还都是假的……”李寂然失笑,“偏偏又难以解释清楚。”


  “你说……会不会是……?”年轻僧人抬手一指天穹的高处。


  “如果是上面的计谋……”李寂然沉吟,“这婆娑世界是你们佛教最早发现的,难道是你们的现世佛耐不住寂寞?”


  “也许吧。”年轻僧人抬手,指尖栩栩生出一朵小花,“作为拈花者,从迦叶开始,我们被那大脑袋的家伙算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只是若真是现世佛的手段,其针对的应该是贫僧。”年轻僧人冲李寂然一笑,“你这位城隍爷,算是被我牵连的倒霉蛋。”


  “我无所谓。”李寂然跟着一笑,“我得罪的神灵够多了,也或许你是被我牵连的。”


  “当然,也可能是一箭双雕。”


  ……


  李寂然与年轻僧人胡思乱想之际,远处聚集的仙人扑了一个空,他们渐渐四散,但留下来的仙人,还是有不少。


  这些仙人各择附近的山头溪谷住下,俨然是一付要长期蹲守的架势。


  李寂然等人栖身的这座洞寨,短短时间里,便有七、八位仙人路过看中。


  幸好,那些山贼僵尸们都躲进了洞寨的深处,再由年轻僧人假扮女仙出面应付,这些路过的仙人,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三言两语地,就被年轻僧人各自轻易打发走,另觅它处去了。


  没有仙人怀疑他们要屠的神灵之一就是眼前这位女仙,因为按照常理推测,这些仙人俱认为那外来的神灵应当早就跑远了。


  只是虽然没有人怀疑,年轻僧人这般频繁地应付了数次,他亦有些倦,想了想,他索性弄了一杆大旗竖在洞寨门口。


  这大旗上面,用这方世界的文字,年轻僧人挥毫写下十个字:“般若仙子洞府,闲人免进!”


  而有这竿大旗杵着,后面自是再无人来骚扰。


  ……


  见事态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李寂然这时又想起自个的手机,他借过年轻僧人的电话拨打,发觉却是一响就被人挂断了。


  “得,这绝对是被人拿了。”李寂然将年轻僧人的手机还给年轻僧人,他仔细回忆最可能失落手机的地方,判定还是在那村镇口最有嫌疑,因为那天夜里,他假做不敌领头山贼僵尸,在村镇口翻翻滚滚斗了良久。


  “不行,我得去立即把它找回来!”李寂然不顾外面还有许多仙人在飞来飞去,埋头就要冲下山。


  “身外之物,何必急在一时?现在外面仙人太多了。”年轻僧人在李寂然身后好心劝阻李寂然。


  “正是因为仙人太多了,我才急啊!”李寂然回头苦笑,“这些仙人连母女俩留下来的杂物都好奇抢夺,我那手机,如果不慎落入他们的手中……”

  第362章
  话说李寂然匆匆下了山,他变成一位拾粪老翁,以拾粪做掩饰,在镇子口来回低头寻找手机。


  许多仙人经过李寂然身边,都没人多看他一眼,即便李寂然故意往前凑,仙人们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借此,李寂然也打听到一点消息,得知这方世界里的仙人大概无聊的久了,居然放出话来,要抓住自己与年轻僧人展览。


  “展览神灵?”李寂然为这些仙人们的疯狂想法点赞。可惜,要被展览的对象不是自己就更完美了,李寂然暗想。


  ……


  很快,李寂然将村镇口的每一处地面,都仔细地搜寻了一遍。


  不出李寂然所料,手机还是被他人捡走了,没给李寂然留下意外之喜。


  接下来,为了追寻手机究竟是被谁捡走的,李寂然颤巍巍走近镇口小酒馆,在小酒馆门口他放下背后粪篓,进内寻了一个座位坐下。


  不同往日,今天小酒馆里极其热闹,镇子里的普通人与仙人们济济一堂,都在高谈阔论。


  李寂然竖起耳朵,偷听旁边一桌的几位镇民闲扯。他听见其中一人说道:“我早就感觉昨夜那秃头不是好人,年纪轻轻就秃了顶的家伙,一般都心机深沉。”


  其他人点头附和,这人又神神秘秘地低语:“我听说他还是什么神灵,还绑架了这家酒馆主人的亲弟弟呢。”


  “啊,神灵是什么玩意?”另一人好奇询问。


  但这问题居然难倒了众人,场面一时沉默,无人回答。


  静默中,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仙人恰好端着一壶酒飘然而过,他停下脚步,为众人解释:“神灵这玩意啊,我师祖曾说,老早前我们这世界也挺多的,他们是世人内心欲望不满,及信念外求的产物。开始他们也能帮助世人,但因为产自欲望,他们自己便也有了欲望,而一旦他们的欲望与世人的欲望相抵触,他们就会转过来想统治世人。”


  “这听起来像是妖魔中由念而生的怨魅之属。”有人惊呼。


  “不,神灵与怨还是不同的……”这白发白须的老仙人摇头,“神灵比怨魅强大,两者有巨大区别。”


  至于具体区别是什么,这白发白须的老仙人像是也不明白,他话说到此处,不再多言,拎着酒壶飘到了小酒馆的一处角落,独饮去了。


  半懂半不懂的众人,见状只得换了个话题讨论,这一回,他们讨论的俱是身边日常琐碎、家长里短之事。


  李寂然听得头昏脑涨,他连忙改为主动出击,向这些人打听:“诸位,老朽掉了一物件在附近,不知可有人拾捡到?”


  “什么物件?”众人霎时被李寂然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们转而一同问李寂然。


  “是一四四方方之物,形状扁平。”李寂然比划着形容,“上面有几个机关,按之有光亮图案出现……”


  “有光亮图案?这是法宝吧?”众人齐声惊叹,他们盯着李寂然反问:“你一拾粪老翁,怎么可能拥有法宝?”


  “仙人送的。”李寂然信口开河。


  “送的?不会也是捡的吧!”某人羡慕猜测道:“就像这家酒馆老板娘,她昨夜就幸运地捡到一法宝,可以光射百丈……”


  “汗,他说的应该是我昨夜忘记拿走的手电筒。”李寂然闻言暗忖。不过手电筒不值钱,被人捡就捡了,李寂然毫不心疼。


  牵挂手机的李寂然,隐晦地将话题又引导回来:“诸位,且先别管老朽的物件来历如何,还是恳请告之老朽,大伙儿到底有没有见过这物件?”


  “没见过。”众人齐摇头。


  见李寂然刹那间神情失落,一人好心指点李寂然:“昨夜就只有那酒馆老板娘没睡觉,她在外面晃悠了半宿,她既然能拾到那个法宝,你丢失的物件她或许也拾到了,你不妨去问问她。”


  李寂然眼眸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站起身,李寂然衷心对指点之人拱手致谢,然后他穿过人群,走向酒馆后厨。


  ……


  后厨里,那酒馆老板娘,李寂然熟悉的年轻女子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做菜。


  瞧见李寂然进来,她先是一愣,接着说道:“客官要酒菜的话,请去外面侯着。”


  “我不要酒菜……”李寂然摆手,“我就想问姑娘一个问题。”


  “客官请问?”年轻女子擦了擦手。


  “姑娘昨晚捡到手电筒时,可还捡拾到一个扁平之物?”李寂然盯着年轻女子,缓缓开口。


  “什么扁平之物?”年轻女子听到李寂然的这个问题,她面色怪异地瞅着李寂然上下打量不停。


  “就是这样的物件……”李寂然举起手欲向年轻女子形容,不料年轻女子忽然打断他的动作,反过来问他道:“我弟弟还好吗?”


  “你弟安好。”李寂然随口回应。


  而这话一出口,李寂然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惊奇地望着年轻女子:“你认出了我?”


  “我捡到的法宝,只有你曾对我说过它叫手电筒,所以能一口喊出它名字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年轻女子摇头不已,“你这么粗心的神灵,容易暴露自己,我真担心我弟弟很快会被抓回来。”


  “只是一个小疏忽而已?”李寂然不好意思地辩解,“再说,难道你不希望你弟弟早些回来?”


  “我就希望他活得开心。”年轻女子微笑,“他既然选择了跟着你们,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除了他自己走回来,我不希望看到他被抓回来。”


  “他不会被抓回来的……”李寂然安慰年轻女子:“他师父已经放出了风声,说他是被我们挟持绑架的。他只可能被救回来!”


  “得了,那和抓回来有什么区别?”年轻女子撇嘴,她突然快速探头朝外面酒馆大堂瞟了瞟,缩回脑袋又对李寂然说道:“你这么来找我很冒险,你知道么?”


  “冒什么险?你不是他们自己人吗?”李寂然不明白年轻女子的意思。


  “什么自己人……”年轻女子白了李寂然一眼,“我弟留下来的信,他师父也读过了,早清楚我弟是自愿跟着你们一起的。”


  “但你弟是你弟,你又没有与我们勾勾搭搭。”李寂然还是不解,因为无论这么看,这方世界的仙人们都没必要怀疑眼前的年轻女子,从而监视她。


  “问题是我们确实勾勾搭搭了啊。”年轻女子叹气,“昨夜你们闯进来,我对大家担保你们不是奸人,还与你们坐在一起喝酒……这些好多人都瞧见了。”


  “如果再被大家发现我在后厨私会你……”年轻女子捂着脸哀叹:“估计这一辈子,我再也嫁不出去了!”


  ……


  被年轻女子说得深感自己罪孽深重的李寂然,不敢再在这小酒馆的后厨久待,他当即狼狈地翻窗逃窜而出。


  只是逃出镇子一段距离,李寂然又慢慢停下了脚步,他仔细回忆与年轻女子对话时的一幕幕场景,幡然醒悟道:“什么被人监视,什么嫁不出去,都是骗我的!她应该是怕我要回手电筒,故意想吓跑我,顺带让我内疚,不好意思索要。”


  “这女人太狡猾了!”李寂然衷心佩服年轻女子,同时,他发现自个逃得匆忙,竟然还没有从年轻女子那儿获得手机究竟是否被她拾捡到的确切答案。


  “不行,我必须再回去一趟问清楚。”李寂然自言自语,转身往回走。


  可就在这转身的瞬间,李寂然远远望见一大群人冲出了镇子,他们各施神通,风驰电掣地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第363章

  还是暴露了!李寂然惊恐地欲招出飞剑逃窜,但他很快想起飞剑不在身边,它私自回了地球。而原本旧藤箱内,李寂然也有一些逃命的法宝,但很可惜,李寂然这次来的匆忙,旧藤箱也没带过来。


  两手空空的李寂然,危急关头他急中生智,掏出一张符纸,快速折成了一个小人。


  再将这符纸小人迎风一晃,它瞬间变成了一个李寂然模样的假人。李寂然则同时变成那拾粪的粪篓,背在了假人背上。


  眼见众仙人逼近,这假人装扮的李寂然故作慌张地一把丢弃粪篓与粪夹,它拔腿就跑……


  众仙人自是紧追而去,谁也没有多看扔弃在地的肮脏粪篓一眼。


  装作粪篓的李寂然静静躺在地上,待众仙人追得远了,他才打个滚,要起身变回原型。


  不过就在这时,李寂然瞧见从村镇方向又快步走来一人,这人李寂然认识,正是小酒馆的老板娘。


  “她一凡人,跟过来凑什么热闹?”李寂然心中生疑,便继续躺在地上不动,静观其变。


  看着这小酒馆老板娘走近,李寂然又见她盯着自己左右端详。


  “她应该发现不了我吧?”李寂然暗忖,当然,发现了也没什么,李寂然正好也要向她询问手机的事情。


  而小酒馆老板娘这般盯了半晌,她突然又一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粪篓。


  “她想干嘛?”李寂然愈发不解。一头雾水中,李寂然见小酒馆老板娘拎着自己变的粪篓,缓缓返回村镇。


  走近镇口小酒馆,被小酒馆老板娘拎在手中的李寂然赫然瞧见,自己原先搁在小酒馆门口的粪篓已经被移进小酒馆里面,摆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心中一惊,李寂然顿时知晓暴露了。因为这移动了小酒馆门口粪篓的人若是小酒馆老板娘,她必然清楚自己逃窜时根本没带走粪篓。她如此辛苦捡回一个凭空又出现的粪篓,再结合她前面的举止,显然是她猜出了这粪篓就是李寂然变的。


  李寂然不禁苦笑,他扭动身躯,就要落地恢复人身,与这小酒馆老板娘打招呼。


  但接下来的情形出乎李寂然意料,他惊恐地发觉:自己变不回去了。


  “你别挣扎了,我用了我的独门手法,拎着你时,悄然禁锢了你。”小酒馆老板娘此时低头一笑,她一脸得意道:“你现在就是一只大粪篓子,谁也不知道你是一位神灵。”


  “你不是她!”李寂然骇然地用神念回应眼前女子。


  “我当然不是她。”眼前女子放下李寂然变的粪篓,她站在小酒馆的中间,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一身精美的霓裳华服赫然代替了她身上的粗布衣裳。


  “原来你是他的师父!”李寂然恍然,他听过年轻僧人的介绍,知晓年轻男子的师父就是一位华服女子。


  “聪明!”这华服女子夸奖李寂然,她弯腰又将李寂然拎起,拎到角落,与真正的粪篓叠在一起。


  “你这是虐待俘虏。”李寂然抗议。


  “你困了我小徒弟数日,又把我大徒弟扔进火里烧,我只是略施薄惩。”这华服女子反驳李寂然。


  李寂然哑口,他辩解道:“烧你大徒弟的可不是我。”


  “困我小徒弟的呢?”华服女子追问。


  “他喜欢人家,乐在其中,乐意被困!”李寂然信口胡说,反正年轻男子现在与自己同一个阵营,这华服女子也没办法证明李寂然说的不对。


  “我好好一个徒弟,被你们蛊惑了!”华服女子懒得与李寂然胡扯,她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先别走啊!”李寂然急忙喊住她,用神念又问:“你打算禁锢我多久?”


  “这得看你的同伴多久来救你……”华服女子微笑告诉李寂然:“将你们一网打尽后,我自会为你解开禁锢,因为……”


  “因为什么?”李寂然紧张追问。


  “因为那时你们要用来展览,我展览一个大粪篓子算什么?”


  “你们想得倒长远。”李寂然无语。


  “最后一个问题。”李寂然问华服女子。


  “你问。”


  “这小酒馆的真正老板娘,他姐姐呢?”李寂然关心道。


  “她在后厨忙碌呢。”华服女子奇怪地看了李寂然一眼,“你不会以为我杀了她吧?他弟弟是我徒弟,她也算是我朋友。”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她,有没有捡到我的手机。”李寂然对他的手机仍然念念不忘。


  ……


  李寂然的手机去向,终究还是没有明确答案,真正的小酒馆老板娘为了避嫌,她不肯出来见李寂然了,即使李寂然现在是一只大粪篓子,完全不是俊男模样。


  没辙的李寂然,在华服女子离开后,他索性小睡了一会。


  等李寂然苏醒,外面已是夜色沉沉。


  李寂然旁边的座位,则不知何时坐着一男子在独饮,李寂然认得这男子,他正是华服女子的大徒弟。


  “喂,兄弟,你是被派来看守我的吗?”醒过来的李寂然用神念与这男子打招呼。


  “你醒了?”男子闻声转过头,笑道。


  “醒了,给我也来一杯。”李寂然自来熟地对男子请求。


  “没问题,之前我就答应了请你喝酒。”男子取过一个空杯,倒满酒,将之靠近李寂然变的粪篓。


  李寂然张开嘴,神奇的一幕出现,这酒杯里的酒水凌空一线飞出,接触到粪篓的某一位置,慢慢消失。


  一杯酒眨眼喝完,李寂然又用神念与这男子交谈:“兄弟你好不地道,我们放了你,你却去告密。”


  “这攸关一界安危的大事,我敢隐瞒么?”男子叫屈。


  “你觉得我们能破坏一界安危?”李寂然反问男子。


  “你看着像好人,那对母女俩也没什么恶念……”男子直言,“但那秃头,却是十分凶神恶煞!”


  “对啊,所以你们抓那秃头就是了,何必非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李寂然亦是一脸委屈。


  “谁让你是神灵呢。”男子伸手,给李寂然又倒满一杯酒,“我们这方世界,不允许神灵出现。至于为什么,年代太久远了,倒是谁也说不清楚。”


  “我个人同情你,但也不敢违背这个仙家祖训啊!”男子将倒满的酒杯重新凑近李寂然变的粪篓。


  李寂然再次一口饮尽,他左右瞧了瞧,继续用神念蛊惑男子:“你可以偷偷放了我,我回去了再也不来了。这样你既尽了义气,也不算违背祖训。”


  “不行!”男子一口拒绝,他苦笑着告诉李寂然:“兄弟你别让我为难,有师弟被你们蛊惑的前车之鉴,师父严厉警告过我了,我要是敢私自放了你,她就把我变成大粪篓子,代替你的位置搁在这儿,直到她再次抓住你为止。”


  “你师父……真狠!”李寂然叹服。


  “她也是有苦衷的……”男子又为自己师父辩解:“我们小门小派,一共也就三个人了,全靠她辛苦支撑着,自然也就性子严厉。”


  “再说,这次我提前发现你们,很是给她长了脸面;若再能将你们一网打尽,我们门派必然声威大振!”男子面露向往之色。


  “想想……届时我们门派是唯一抓住过上古神灵的门派,还有活的神灵展览……在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定会有许多可爱的小师弟、小师妹们慕名来投。”


  “他们簇拥着我,叫我大师兄……”

  第364章
  下半夜,小酒馆打了烊。负责看守李寂然的男子去一旁厢房里睡了,华服女子则一直不见踪影。


  李寂然无聊,他透过身边的一扇窗户向外眺望,打发时间。不经意中,却见一朵乌云从远方飘来。


  这朵乌云飘荡的路径有些怪异,它先是绕着众仙聚集的山头转了一圈,又在村镇上空来回徘徊……


  如此徘徊到天色欲明未明之际,这朵乌云悄然从高空缓缓降落,它落到村镇口,摇身变成了一位乌衣的英俊书生。


  这乌衣书生轻挥折扇,他走到小酒馆跟前,瞧见小酒馆还没开门,就在小酒馆门口选了一块石墩坐下。


  这乌衣书生安然坐到天亮,等年轻女子起床,小酒馆开门,他方起身,进入小酒馆内。


  这时小酒馆内什么都还没准备,这乌衣书生只得要了一壶冷酒。


  独酌中,这乌衣书生客气地向正在打扫卫生的年轻女子询问:“我欲租住这儿一段时日,敢问姑娘,可知附近何处有空屋租借?”


  这乌衣书生长得好看,言语也礼貌,年轻女子郝然一笑,回应他道:“此间隔壁就有一空屋,客人真要租的话,我帮你问问。”


  “那就多谢姑娘了!”乌衣书生拱手长揖。


  ……


  乌衣书生与年轻女子的交谈,自是一字不差地落入李寂然耳中,李寂然气恼年轻女子昨夜对自己避而不见,也就懒得提醒年轻女子这乌衣书生不是普通凡人。


  李寂然转过视线,继续向窗外眺望,这会儿天色大亮了,外面逐渐热闹起来,沿街商铺都打开了门,小摊小贩们也各自占据街边位置吆喝。


  适才乌衣书生端坐的石墩上,换做了一位卖菜的妇女。巧的很,这妇女李寂然居然也认识,她就是镇外收养了蜈蚣精的妇人。


  化作了婴儿的蜈蚣精,此刻被这妇人背在后背的一个篓子里。她显得有些老成,不像别的婴儿那般活泼好动,而是静静地握着手机,嘴里嘀嘀咕咕。


  这世界没人认得黑黝黝的手机,俱将手机当做了婴儿的石头玩具。所以蜈蚣精堂而皇之地将它拿在手里,也没人多看一眼。


  隔得近,李寂然侧耳聆听,听出蜈蚣精嘀咕的还是那些话语,不外乎是肥皂、火药等物的制造配方。


  “这家伙变小了,记忆力也变差了吗?”李寂然好笑猜测,顺带祈祷这蜈蚣精最好能忘了自己是个妖怪,忘了它要统治世界的伟大梦想。


  ……


  胡思乱想中,李寂然又见从群仙聚集的山头,忽然黑压压飞起上百人。这些人各施神通来到村镇上方,像下雨一般落了下来。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落地后买菜的买菜,购物的购物;有一些看起来较寒酸的家伙,则就地也摆起了摊子,售卖刚采摘的草药,或者山里捡的石头、野果……


  一个老头,更是一屁股挤到收养蜈蚣精的妇人身边,他掏出了一块陈旧的破布铺到地面上……


  李寂然定睛一瞧,看懂了这老头是要为人算命占卜。这方世界没有周易八卦,李寂然不禁兴致勃勃地观摩起这老头如何为他人预测。


  而看了几例,李寂然就看明白了,其所用方法,还是“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的老路子。


  不再好奇的李寂然继续暗地里观察这些仙人们,他见另一些仙人却是走进了小酒馆内,他们各寻座位坐下。


  这些仙人在小酒馆里交朋结友,高谈阔论起来,显然,他们将这小酒馆当成了一个相互交流的场所。


  离李寂然最近的座位,却是被四个小小仙童霸占,这四个小仙童也不要酒菜,他们喝着小酒馆里免费提供的粗茶,兴奋地叽叽喳喳。


  其中一位小仙童,故作神秘说道:“我有内幕消息,这酒馆主人的弟弟,就是被外来神灵挟持的倒霉家伙呢。”


  “你这内幕过时了,大家早就知晓……”其余小仙童一起嘲笑这小仙童。另一位小仙童还插嘴告诉他:“现在最新的消息是:那家伙也不是被挟持的,而是被美色诱惑,自己心甘情愿跟着他们逃亡。”


  “不不!”又一位小仙童发话,“你的消息也过时了,最最新的消息是:都是这酒馆主人怂恿她弟弟私奔,因为这酒馆主人也爱恋上了其中一位神灵!”


  “不可能吧?”一开始说话的小仙童难以置信地反问:“这家姐弟俩莫非都是花痴?”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最后一位尚未开口的小仙童,在此时悠悠开口:“因为就在昨天傍晚,那神灵还冒险来私会了这酒馆主人。他扮作一位拾粪老翁,我恰巧亲眼目睹了他进来。我道行尚浅,当时没第一时间认出他的伪装。”


  “后来那神灵又是怎么暴露了?”一开始说话的小仙童好奇追问。


  “那位神灵在后厨待得太久了,一直没有出来,有人心中生疑,八卦地过去一瞧,正好瞧见他翻窗而出的背影,那动作矫捷灵活的狠,绝非一位老翁……”


  “这人便高声示警,于是他们的私情就暴露了呗。”最后开口的小仙童耸了耸肩膀,他又补充一句:“可惜那神灵跑得挺快,我们虽然一窝蜂也从后窗追出,但最终还是让他溜了。”


  “哦,我说呢,为什么今日来这的仙人更多了……”一开始说话的小仙童恍然,“原来都是得到昨天的消息,过来守候神灵的!”


  “彼此彼此,大家都是一样。”最后开口的小仙童老成地微微一笑。


  ……


  类似这四个小仙童的交谈,在小酒馆里的仙人们中间悄然蔓延,这些仙人们却是无人知晓他们要守候的目标,已经被禁锢成一个大粪篓子,就搁在他们身边不远。


  李寂然默默地听着这些仙人们胡扯,他甚是哭笑不得。那边厢,小酒馆老板娘可能隐约也听见了这些仙人们的流言蜚语,她板着脸,对李寂然愈发不理不睬,即便李寂然数次用神念与她搭话。


  中途这小酒馆老板娘去了一次隔壁,她替那乌衣书生探询租房事宜。这番举止,导致乌衣书生也引起了仙人们的关注,几个艺高人胆大的家伙,不露声色地坐到乌衣书生周围,将乌衣书生团团围住。


  眼见就要发生一番激战,李寂然暗暗幸灾乐祸,但不料这乌衣书生甚是狡猾,他当着一干仙人的面,就在这小酒馆里掏出这方世界通用的路引凭证等物件,与小酒馆的隔壁邻居办好了租房的交接。


  如此一来,这些仙人们对这乌衣书生的怀疑顿时被化解,他们又悻悻然坐回原位。


  ……


  没有热闹可看的李寂然,接下来度日如年地熬到中午。


  生了一上午闷气的小酒馆老板娘,这会儿大概气消了一点,她随手丢了几块糕点饼子进李寂然变的粪篓内。


  当然,她还是不与李寂然交谈。对李寂然的问题,也是故意不回答。


  这女人莫名生起了气,李寂然也没办法化解。无奈,他只好也不再问了,打算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可一低头,李寂然发现丢在自己身上的糕点饼干眨眼都不见了,他抬头打量,却见旁边四个小仙童手里各捏了一块,他们就着粗茶淡水,飞快地吞咽着……


  “粪篓里的东西你们也捡了吃!”李寂然悲愤到无语。

  第365章
  洞寨里,李寂然彻夜未归,也引起了少女母亲的担忧。第二天早起,她询问年轻僧人:“城隍爷出去后,现在还没回来,不会出问题了吧?”


  年轻僧人一愣,他反问少女母亲:“女施主莫非以为他投敌了?女施主放心,他虽然也是仙人,但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我不担心城隍爷投敌,我是担心他失手被擒!”少女母亲连忙解释。


  “这个啊……倒是或许有可能。”年轻僧人沉吟,“但我若前去探查,这儿无人看守,外人闯入,你们就危险了。”


  “也是。”少女母亲皱眉,她想了想,又对年轻僧人说道:“如果我化个妆,下山打探消息呢?”


  “不妥!”年轻僧人摇头,“女施主你一女子,独身走在山林里太危险。况且你姑爷的师兄也见过你的容颜,他肯定对众仙人仔细描述过,说不定还用仙法虚拟成像,画影图形了一番,四处张贴。你一露面,八九不离十会被他们抓获!”


  “山林里的危险应该没问题……”少女母亲提醒年轻僧人:“此刻,这山中仙人们蹿来蹿去,他们比老鼠都多,野兽与妖魔们早就吓跑了!就算有没吓跑的,也都躲在暗处瑟瑟发抖吧。”


  “至于我的模样……”少女母亲突然自信一笑,她随手拿出一个精致小包,告诉年轻僧人道:“网络上传言,亚洲有四大邪术,而我恰好就精通其一!”


  “女施主精通何术?”年轻僧人好奇。


  “化妆啊!”少女母亲夸口:“我若化好了妆,绝对美若天仙,别说我姑爷师兄,就是我女儿也认不出我!”


  少女母亲的话镇住了年轻僧人,虽然他犹存怀疑。


  不过当少女母亲化好妆,重新出现在年轻僧人跟前,年轻僧人不得不叹服这亚洲四大邪术的厉害。


  “贫僧孤闻寡陋了!”年轻僧人对少女母亲稽首一拜,他敬佩道:“女施主有此手段,足以自保矣。”


  “那我就下山去了,你们静候我的好消息吧。”少女母亲得意洋洋地转身,出了洞寨。


  ……


  少女母亲顺着山道而行,不出她所料,山中果然都是仙人。


  有童子在溪边放牧仙鹤,有老翁在路旁售卖仙丹仙草,还有高冠的男子假模假样地斜躺在青石上饮酒放歌,以及不少穿木屐的少女在采撷野花……


  这些仙人,看见少女母亲出现,第一时间都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对比,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都失落地摇头收回画像。


  少女母亲面不改色地经过他们身边,她促狭心起,还悄悄摸了摸童子的发髻,偷拔仙鹤的一根羽翎;老翁的仙丹仙草,她也与之讨价还价一番,压低了价格后,却又以忘了带钱的理由不买,气得老翁吹胡子瞪眼。


  那放歌的高冠男子,少女母亲则不停向他抛魅眼,弄得人家心烦气乱,终是唱不下去;至于穿木屐的少女们,少女母亲更是三言两语就与她们打成了一片,少女母亲为她们描眉涂粉,她们热情地送给少女母亲一双木屐。


  换上这双木屐,少女母亲飞一般地下了山。


  而站在山脚下的村镇镇口,少女母亲第一时间却不是去打探李寂然的消息,她找到小酒馆,盯着小酒馆左看右看,嘴里嘀咕不断:“真的是一小酒馆,不是酒楼啊!”


  看了半晌,有些失望的少女母亲最终以一位丈母娘的神情气魄抬脚迈入酒楼,她站在酒楼门口巡视一圈,对里面熙熙攘攘的客流倒是颇为满意,她暗暗点头:“人气还是不错!有发展前景。”


  “上面要加高一层,弄一些雅座包厢;下面要请些歌手,门口再聘两位美女迎宾……”


  少女母亲一边规划,一边走到一张桌子跟前,这桌子旁坐着四位童子,他们喝着一壶茶,桌面上却没有酒菜。


  少女母亲皱着眉,她低头询问这四位童子:“茶多少钱一壶?”


  “不要钱。”一位童子回答她。


  “老板这么大方?”少女母亲讶然。


  “何止大方……”另一位童子高兴地告诉少女母亲:“她还会时不时往我们身边这个篓子里丢糕点饼子,送给我们免费吃呢!”


  “我这亲家姐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少女母亲扶额哀叹,感觉送出去的糕点饼子都是自己的钱。


  少女母亲顺着这童子的指点,再往那篓子里看去,见里面脏兮兮的,顿时嫌弃地轻踢了一脚。


  “我这亲家姐姐也是,什么垃圾都往店里放!”少女母亲抱怨。


  趁四位童子不注意,小酒馆里也没人关注自己,少女母亲快速拎起这篓子,从窗口丢了出去。


  丢完篓子,少女母亲没事人一般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


  走到小酒馆的另一角落,少女母亲寻了一座位坐下。与她同桌的也是两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她们喝着酒,正借着酒兴聊天。


  其中一位女子开口:“昨日那神灵说起来倒也痴情,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私会他的小情人……若有人这般对我,我也不介意他是神灵了。”


  “我也不介意呢,听说他本相还挺英俊的。”另一位女子醉醺醺笑语。


  “嗯,我收藏了一幅他的画像,打算挂在自家洞府里欣赏。”之前开口的女子跟着会意一笑。


  这两位女子的对话,少女母亲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心中不禁波澜起伏,强压着激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以茶代酒敬这两位女子,少女母亲装作一脸八卦地问道:“敢问两位姐姐,那神灵现在何处?他喜欢的小情人又是谁?”


  “你说那神灵啊……”一位女子挥手回答少女母亲的问题:“他昨天被我们察觉了,逃得飞快,却是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而他的小情人……”这女子凑近少女母亲耳畔低语:“就是这小酒馆的老板娘!不过她打死都不承认,你可别大声嚷嚷,否则让她听见了,会加倍收我们酒钱。”


  “啊!”少女母亲掩嘴惊呼,这答案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少女母亲呆呆坐在座位上,她遥想到自个亲家姐姐若嫁给了李寂然,李寂然无家无业,他俩夫妻必然还是留在这小酒馆里,而那李寂然又是神仙,他如果出手帮助亲家姐姐,自己要夺权就十分麻烦了……


  “不行!定要拆散他们!”少女母亲想到这可怕的前景,她情不自禁地一拍桌子,吓了同桌的两位女子一跳。


  等这两位女子惊魂稍定,她们狐疑地望向少女母亲,一起问她:“大姐,你要拆散谁?”


  “还能有谁?就是你们方才说的那对私会男女啊!”少女母亲心事重重地站起身,径直出了小酒馆大门。


  在少女母亲身后,两位女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惶恐道:“不知这是哪位仙家大能出了山?刚才她身上的杀气好重!”


  ……


  被误解为仙家大能的少女母亲,出了小酒馆大门,她拐一个弯,拐到小酒馆隔壁。


  这隔壁是一栋民宅,民宅门口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在晒太阳。少女母亲观察这老太太眉目,依稀有自家姑爷的影子,她心中笃定,一屁股坐到这老太太身前。


  “老姐姐,你这是大病初愈?”少女母亲与这老太太套近乎。


  老太太点头,却是没有往下接话。


  少女母亲微微一笑,她继续说道:“老姐姐,你知道镇子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知道。”老太太这回终于开口,她叹了口气,告诉少女母亲:“我儿子跟人跑了。”


  “也不知为什么,一件私奔的小事儿,居然惹得无数仙人来看热闹……”老太太向少女母亲诉苦:“你说这些仙人们无聊不无聊?”


  “确实挺无聊的!”少女母亲附和老太太,但她话锋一转,悄声告诉老太太道:“其实那些仙人们不是来看你儿子热闹的,他们是在看你女儿热闹!”


  “我女儿又怎么了?咳咳……”老太太一紧张,猛地连连咳嗽。


  少女母亲连忙替老太太拍背,她接着说道:“你女儿喜欢上了一穷困潦倒,正被这些仙人们追杀的小伙子。”


  老太太闻言一愣,半天没有反应。


  少女母亲见状,又煽风点火道:“老姐姐啊,你要早做准备,提前制止你女儿这段孽缘!”


  “我又能如何制止?”老太太有些茫然地反问少女母亲。


  “这简单。”少女母亲热心地为老太太出谋划策,“你快些找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就是了。”


  说完这话,感觉火候差不多的少女母亲起身。


  天色不早,她要回山去了。

  第366章

  少女母亲回山不提,李寂然变的大粪篓子当时被她丢出窗外,骨碌碌地滚了一段距离,却是滚到了一处偏僻的街角。


  正在小寐的李寂然,昏头昏脑地苏醒过来,见自个竟然不在小酒馆里,而是身在户外,他当即大喜过望,顺着街面的坡度,不动声色地往镇外滚去。


  而眼见李寂然就要缓缓滚出镇子,逃出生天,一双漂亮的绣鞋突然出现在李寂然的跟前。顺着这双绣鞋,李寂然抬眼往上瞧,一袭华服赫然入眼!


  “得,逃跑失败!”看见这袭华服的李寂然哀叹一声,他停止不动,任由这袭华服的主人,一位年轻女子弯腰伸手,拎起自己。


  这华服女子拎着李寂然,重新走进小酒馆,她将李寂然放回原先角落,也坐到一旁喝茶。


  边喝茶,这华服女子边又用神念询问李寂然道:“我大徒弟呢?我派他守着你,怎不见他的踪影?”


  “没看见。”李寂然没好气地回应,“我饿了一天,还莫名其妙地被丢到大街上!你们这是虐待俘虏!”


  “你不是自个偷跑的?”华服女子对李寂然的话深表怀疑。


  “你试试看……”李寂然委屈辩解,“在这都是仙人的地方,我一个粪篓子能偷偷溜得出去?我要是敢稍微动一动,那些仙人们眼光毒得很,会视若无睹地让我离开?”


  “这倒也是。”华服女子颔首赞同,“看来我确实误解你了,你应该是被某个不知情的家伙,给随手丢到了大街上。”


  “也罢,我请你吃点东西,以作为补偿吧。”华服女子招手,喊过来小酒馆的老板娘,对她说道:“妹妹,上些糕点饼子,都丢进这粪篓。”


  小酒馆老板娘闻言诧异地盯着李寂然变的粪篓,她告诉华服女子:“姐姐,我已经丢了许多糕点饼子进去了,就算是一头猪,也差不多喂饱了,你无须再破费。”


  “什么啊!”听见小酒馆老板娘的描述,李寂然再次用神念喊冤:“她是丢给我许多,但我一个都没吃着!”


  “哦?”华服女子十分不解,她反问李寂然:“你为什么没吃着?”


  “说不清楚。”李寂然叹气,“你同样试试就知晓了。”


  试试就试试。华服女子好奇地,不顾小酒馆老板娘的阻拦,还是买了一些糕点饼子丢进粪篓。


  然后,在华服女子与小酒馆老板娘的注视下,她们只瞧见四个小小的人影一闪,粪篓里的糕点饼子便不翼而飞了。


  华服女子与小酒馆老板娘四处打量,很快发现那些糕点饼子都堆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四位小仙童正在你一个、我一个的均分它们……


  华服女子与小酒馆老板娘面面相觑,良久,小酒馆老板娘摇着头,无奈地又去后厨拿食物出来喂某人。


  华服女子则怜悯地看着李寂然,她抱歉说道:“我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从粪篓内抢食的小孩,难为你了!”


  ……


  华服女子这话听着寒碜人,李寂然赌气地不理她了。而华服女子见李寂然不理睬自己,她亦也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中,一个老太太出现在小酒馆门口,她径直穿过小酒馆的大堂,进入后面厨房。


  片刻,厨房内有话语声传来,可听出是这老太太在质问小酒馆老板娘:“有人告诉我你有了相好的了,还是一个被仙人们追杀的神……神灵,这话对不对?”


  老太太的嗓门颇大,酒馆里霎时变得安静,落针可闻,每一个人都竖起了耳朵,静等小酒馆老板娘的回复。


  而小酒馆老板娘也不失众望,她很快回答这老太太道:“娘,你听谁乱嚼舌根?女儿孤身多年,你又不是不知晓?”


  “正是你孤身多年……”老太太跺脚的声音在后厨重重响起,“所以你有了相好的,一定要抓牢!”


  咦,这画风不对啊!小酒馆里的诸人一头雾水。厨房里的小酒馆老板娘显然也甚是茫然,她反问的声音变得怯怯:“娘,莫说女儿没有相好,即便有相好,传闻也是被众仙追杀的神灵,您不反对?”


  “娘也是女人!”老太太的叹气声清晰可辨,“虽然不知道这神灵是什么玩意,但能被天下众仙追杀,无论如何也是一个人物。你区区一凡人女子,得这等人物青睐,若真与他相好了,又岂是说忘就可以忘记的……”


  “我们女人家,如果不能忘怀一个男人,不妨就轰轰烈烈爱它一场,短暂也罢,悲伤也罢,总要不负此生!”


  老太太的声音,在这小酒馆大堂中悠悠回荡,众人俱听得痴了,愈发安静。


  小酒馆老板娘大概也痴了,她隔了许久,才低声回应:“娘,女儿聆听您的教诲,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那就好,你继续忙吧,我回家歇着。”老太太欣慰的声音再度响起,她从后厨出来,返回到小酒馆大堂。


  扫视了一眼小酒馆里的众人,这老太太的视线却是落到了李寂然变的粪篓子上。她径直走到粪篓跟前,一脸嫌弃:“谁把这粪篓放在此处?这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也不嫌弃埋汰!”


  说完,这老太太一把抓住粪篓,拖着就往小酒馆门口而去。


  华服女子见状,她急忙抬手喊道:“大娘且慢……”


  老太太闻声偏过脑袋,她疑惑地反问华服女子:“姑娘有何事?”


  华服女子欲说这粪篓不能拿走,但看着小酒馆里的众仙都盯着自己,她犹豫一阵,终是放下手臂,颓然道:“没事,我就是想告诉大娘,你刚才的话说进了天下间女子的心坎……”


  “老身疯言疯语,让姑娘见笑了。”老太太谦虚自嘲,她继续往前走,消失在门外。


  ……


  李寂然被这老太太拖出酒馆,他预测自己会再一次被丢弃到大街上。结果,出乎李寂然意料,他居然被这老太太拖进了隔壁的一栋民宅。


  这老太太打了一桶井水,将李寂然按在地上狠狠洗刷了一番。接着,她用一把长叉子,将李寂然挂在了屋檐下晾晒。


  这屋檐下隔着一堵院墙,就是另一户人家。被悬挂在半空的李寂然,无所事事地左右张望,他恰好看见从另一户人家的厢房内走出来一人。


  这人正是早上的乌衣书生,他踱步到院子中央,站定不动,嘴里念念有词。


  李寂然侧耳倾听,听出他背诵的却是一篇金刚经!李寂然不禁心中一惊,但转瞬又了然。


  那天夜里年轻僧人施展神通,用酒水幻化了一篇金刚经出来,这金刚经的经文早就传遍了小镇周围,这方世界上有人知晓,不算稀奇。


  李寂然静下心,接着观察这古怪的乌衣书生。他听乌衣书生背诵完金刚经,复又再次重新背诵一遍。


  而这次,这乌衣书生却是用地球上唐朝时代的洛阳官话背诵的!他字正腔圆,背诵完后又马上背诵起心经、华严经……

  第367章
  等这乌衣书生背诵完经文,夜色已然笼罩了小镇上空。


  朦朦星光下,这乌衣书生骤然又化作了一朵乌云,他庞大的身躯挤满了院落。


  这会儿靠的近,李寂然看得分明,这乌云内竟有无数黑气翻腾不息,仿佛是无数幽魂困在里面。


  这朵乌云在院子里停留片刻,便悄然飘浮而起。它晃晃悠悠地飘上了高空,再被高空中的夜风一吹,无声无息地就吹向了远处的山林……


  “这家伙也是来凑热闹的?”暗中看着这一幕的李寂然揣测。虱子多了不愁,已然招惹了众多仙人的他,倒是不惧再多个妖魔。


  “只是这家伙,似乎又不像普通的妖魔那般简单。它好像与地球,与那大脑袋的佛祖有微妙联系,这背后,难道真有什么阴谋?”


  ……


  李寂然胡思乱想中,这时有人推开了院子的门,李寂然收回视线,往门口瞧去,瞧见是小酒馆老板娘端着一碟糕点饼子,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她鬼鬼祟祟地绕院子一圈,又探首进每间厢房查看……


  李寂然悬在屋檐下默不作声,等这小酒馆老板娘找得面露焦急之色,才慢条斯理地用神念提醒她:“你傻啊,不会抬头往上瞧,我被你妈挂着呢!”


  小酒馆老板娘霎时被李寂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平静下来,抬头发现了悬挂在屋檐下的李寂然。


  轻拍自己胸口,这小酒馆老板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开心说道:“还好,你没被我妈当柴烧了!”


  说完,这小酒馆老板娘利索地将李寂然变的粪篓从屋檐下取下,并顺手把盘子里的食物一股脑倒了进去。


  “吃吧吃吧,别客气,我知道你都饿了一天。”边倒,这小酒馆老板娘还边嘀咕。


  “谢了,你倒是比那些家伙有良心。”李寂然狼吞虎咽地吞吃着这些糕点饼子,嘟囔回应她。


  “我本就善良!”小酒馆老板娘白了李寂然一眼,她见粪篓里的食物消失得飞快,怕李寂然噎着,她好心地又舀了一瓢井水,搁到一旁。


  接着,小酒馆老板娘抱膝而坐,在李寂然吃喝的间隙,她没话找话地与李寂然闲扯聊天:“今日我娘的话,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你娘是奇女子!”李寂然衷心赞赏。


  “她奇不奇我们先别管……”小酒馆老板娘犯愁,“现在的问题是,连她也以为我们有一腿!”


  “我不介意啊。”李寂然嘴里塞满食物,他宽慰小酒馆老板娘:“到时候你可以骗她,说我被仙人们杀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哪有那么简单!”小酒馆老板娘瞪着李寂然,她哀叹:“人言可畏,就算你真死了,估计也没人敢娶我了,毕竟人人都知道你是神灵。在传闻中,神灵等同于妖魔。”


  “那我就没办法了。”李寂然痞赖地推卸责任,“你看我现在就是一粪篓子,日后更可能被你弟弟的师父关着到处展览……我也没办法娶你。”


  “唉,我也没指望你娶我。我们才见了三次面,这阴差阳错的!”小酒馆老板娘沮丧地端起空盘,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院子门口,她突然转过身,又对李寂然说道:“对了,你那什么手机法宝,我没见过。”


  不待李寂然询问,小酒馆老板娘再次又说道:“至于你的手电筒法宝,我确实拿了。我不想还给你,你送我做个纪念吧。”


  “姑娘喜欢,就送给姑娘了。”李寂然无所谓地回答。


  “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小酒馆老板娘咬着嘴唇,她扭捏道:“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你!”


  ……


  小酒馆老板娘丢下一句会救李寂然的承诺后,匆匆地走了。李寂然孤零零地被搁在地上,心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姑娘,你得把我重新悬挂起来啊!不然你娘看见了,她会以为我有问题,可能真的就把我烧了。”李寂然冲着院门苦笑。


  而李寂然这般笑到一半时,他身后厢房的一扇房门,也吱呀一声,突兀地被人由里面推开了。


  早先从小酒馆拖着李寂然回来的老太太扶着门框出现,她对着小酒馆老板娘消失的方向摇头,“我这女儿,有时候挺聪明的,有时候又挺糊涂!”


  “但她有小小洁癖,粪篓子什么的绝不可能放在酒馆里,也不会允许客人带入。”老太太转过视线,她盯着地上李寂然变的粪篓子自言自语:“当时我就感觉怪异,才非要把你带回来。”


  “果然,你还是有问题。”老太太走到李寂然跟前,低头端详:“我要是猜的不错,你就是我女儿喜欢的那位神灵吧。”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变成了这副模样!”老太太弯腰抚摸着粪篓悲悯叹息,“但我女儿既然没有放弃你,你就安心地待在我这儿,我一定也会护着你周全。”


  老太太说完这番话,她举起长叉子,把李寂然又悬挂回屋檐下面。


  ……


  老太太挂好李寂然,她慢腾腾地回转房间,关门休息。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院外的小镇也渐渐变得静谧。


  吃饱喝足的李寂然挂在屋檐下远眺,他遥遥看见那朵乌云还在山林内飘来飘去,显然,它在寻找什么……


  李寂然再往近处看,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手提着一壶酒,一溜烟地溜出隔壁小酒馆。


  这男子溜近镇外的一栋草屋,他灵活地跳到草屋屋顶上,枕臂舒适躺好,仰望着星空喝酒……


  李寂然看到此处,他忍不住一笑,使用神念向自己头顶上方嘲讽:“你这大徒弟也爱上屋顶啊,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而随着李寂然的这声嘲讽,屋顶上传来了一位女子的声音,且这屋顶上的女子仿佛丝毫不为李寂然的嘲讽所动,她悠悠地告诉李寂然:“我收他为徒的时候,他就是一顽劣的穷小子,他家里穷,住的也是这样的简陋草屋,他那时也没什么空闲玩耍,只能每天晚上,爬上屋顶躺着看会儿星星。”


  “后来他随我修行,这点爱好却一直没有丢弃。我也不想他丢弃,丢弃了,他也就出师了……”


  “原来如此。”李寂然闻言明了,他微笑道:“你放心吧,他昨日对我说,他还要做一干小师弟、小师妹的大师兄呢,他大概是舍不得出师的。”


  “我也知道他的这个愿望。”屋顶上的女子噗嗤轻笑,“这不,我这做师父的正在为他的愿望努力。三更半夜的,还守在人家的屋顶上吹风。”


  “可是你真的忍心抓我去展览?你爱护大徒弟,可你小徒弟的姐姐与母亲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她们都要救我。”李寂然提醒屋顶上的女子。


  “这正是我一直坐在屋顶上,踌躇为难的原因呢。”屋顶上的女子低语:“这对母女都是有趣的人,你虽然是神灵,但也不坏,不像上古传闻里那么自私淡薄……”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屋顶上的女子有些好笑地又说道:“我还感觉到我大徒弟挺喜欢你这个朋友的,所以他白天故意不尽责看守,跑得不见踪影,就是想放你逃走。谁知道你胆子小,不敢逃。”


  “我是不想他代替我变成大粪篓子。”李寂然辩解。


  “得了,你就是胆小!”屋顶上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戳穿李寂然的谎言。跟着,她话锋一变,忽然诱惑李寂然道:“我大徒弟说,你那秃头同伴不似好人,不如你将他骗过来,我捉了他,让他代替你展览如何?”


  “这样既可以完成我大徒弟的心愿,我也不用与小徒弟的姐姐、母亲为敌了。”


  “届时我再伪造一个你被灰飞烟灭了的假象,你就能与我小徒弟的姐姐双栖双飞,安然在这个世界里生存。”


  ……


  屋顶上的女子提出建议后,她静静地等待李寂然抉择。李寂然却是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了她。


  “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一句俗语……”李寂然对屋顶上的女子欲言又止。


  “什么俗语?”屋顶的女子好奇追问。


  “这俗语是……头发越少的人越厉害!”李寂然叹气。


  “所以那秃头你们最好不要招惹他,他一旦失控暴走,后果堪虞。”

  第368章
  李寂然拒绝了屋顶上女子的建议,两人便不再交谈。隔了一会,有衣袂掠风声从李寂然的头顶远去,消失在镇外。


  “总算再没人打扰我了。”李寂然换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悬挂,他也学远处的男子,懒懒地眺望头顶星空。


  这婆娑异界的星空与地球自是不同,但其璀璨与浩瀚,则仍然是一样的。李寂然望着望着,他心情渐渐沉浸……


  黎明前夕,天幕上的星辰开始变得黯淡了,李寂然方才收回视线。他侧首一瞥,瞥见那在山林里寻觅了一夜的乌云,也缓缓正在飘回。


  这乌云飘至李寂然的隔壁院落上空,倏忽一个眨眼,就落到了地面上。再一眨眼,它云气翻腾收缩,重新凝聚成了乌衣书生。


  而在这乌衣书生旁边,此刻还多了一只鹿一般的小动物,茫然地站立不动。


  李寂然好奇地继续偷窥,见这乌衣书生回屋端了一盆净水出来,他用这盆净水仔细地洗干净手脸,接着便跌坐与地,喃喃念诵起经文。


  朝阳跃出地面的那一刻,这乌衣书生恰巧念诵完了经文的最后一句,他猛地睁开紧闭的眼眸,双臂一振而起,复又化作了一团乌云,扑过去裹住了那小鹿。


  初升的阳光下,李寂然隐约可见被乌云裹住的小鹿昂首张嘴,表情痛苦。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乌云放开小鹿,退回原处,它又化作乌衣书生,一脸慈悲地慢慢坐下。


  李寂然再看小鹿,见它皮毛凹陷,色泽灰败,双眼怒睁,瞳孔扩散,显然已生机全无。


  一阵晨风掠过,小鹿的身躯更是一点点崩溃,变成灰尘星散。


  这是妖魔的血食之术!活了上千年的李寂然自是认得。


  不过李寂然现在自身难保,他认得也没什么用。再说这乌衣书生要是不吃人,李寂然也不好指责他。


  人家只是吃了一个小动物而已,普通人鸡鸭牛羊等可是照样吃得不少。


  李寂然只得装作没看见,他回过头,转而欣赏外面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的晨景。


  ……


  少女母亲昨天下了一次山,安全无恙归来后,她心就野了。今天一大早,她耐不住寂寞,又穿上那双木屐,款款出了洞寨。


  少女母亲先壮着胆,前往小木屋。发现小木屋已经被众仙拆了。一旁的岩洞逼仄潮湿,亦无人霸占。


  只是通往地球的孔洞让李寂然用乱石遮盖,少女母亲一介女流之辈,也没力气搬动这些乱石,她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开。


  少女母亲复再往山下而去,她沿途自来熟地与众多仙人们打着招呼,这般走到山脚下,她身上又多了些仙人们送的小物件。


  少女母亲喜滋滋地进入村镇,她走进小酒馆,看见小酒馆里的仙人比昨日更多了,几无空座可坐。


  少女母亲巡视一圈,见昨天的四个小仙童也在。这四个小屁孩光喝免费的茶叶却不消费,已将小酒馆当成自己囊内之物的少女母亲心中不爽,她遂一屁股挤过去,与他们挤在一起坐着。


  而这四位小仙童正在愁眉苦脸地聚首嘀嘀咕咕,他们似乎讨论着什么大事,对少女母亲的硬挤进来,竟是视若无睹。


  少女母亲心中好奇,她竖起耳朵偷听这四个小家伙说话,听了半晌,却是听出他们讨论的事情竟然与自己莫大关系。


  “原来我昨天随手丢弃的肮脏篓子,是他们获得食物的容器!”少女母亲大惊。


  “原来他们坐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蹭免费的茶喝,而是因为只要有那篓子在,就会有人往里面施舍食物……嗯……那篓子就像……就像放在乞丐面前的碗!”


  “天哪,我做了什么?我居然把四个可怜的、饥饿讨食的小孩子的讨食碗扔了!”少女母亲母性大发,她深为自责。


  少女母亲当即站起身,出门去找寻那篓子,昨天她扔的方位,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


  然而在街道上找了一圈,少女母亲失望地一无所获。


  少女母亲内心愧疚难安地往回走,走到小酒馆隔壁的民宅跟前,她忽然眼眸一亮,看见那篓子居然就搁在自己亲家母,那老太太的脚边。


  少女母亲忙欣喜地走过去,她蹲到老太太面前,凑近乎道:“大姐,你忙呢?”


  老太太抬眼,认出少女母亲是昨天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随意敷衍少女母亲:“忙啥,就晒晒太阳。”


  “晒太阳好啊,补钙。”少女母亲继续没话找话。


  补钙这词老太太却是接不下去,她只得翻了个白眼。


  少女母亲见状也不气馁,她腆着脸又向老太太请求:“大姐,我这口渴了,能讨碗水喝么?”


  路人讨碗水喝,在乡下村镇里是拒绝不得的,否则会被街坊邻居嘲笑小气吝啬。老太太无奈起身,她拎起篓子,就要回屋给少女母亲取水。


  “别啊,大姐!你倒碗水还带着这篓子干啥?又不值钱的东西,还怕我偷了去?”少女母亲一把拽住篓子,她向老太太保证,“我替你看着,保证掉不了!”


  老太太见篓子被少女母亲拽住,她犹疑了一下,考虑到篓子是自个姑爷的秘密应该没几个人知晓,自己若是太在意了反而会露馅,便也就松开了手。


  “行,那你替我看着,我去倒水了。”老太太叮嘱少女母亲。


  ……


  老太太端水出来,出乎她意料,门外空荡荡的,少女母亲与篓子都不见了。


  呆呆站在门口,老太太颇为无语。这姑爷丢了,她一时措手不及。也不知是该嚷嚷呢,还是跳脚大骂……


  那边厢,少女母亲取回篓子,她飞快地跑回酒馆,把篓子重新放回原位。


  四个小仙童见篓子失而复回,他们欣喜若狂。他们暗中记住少女母亲的模样,发誓日后要好好报答人家。


  其最小的一位更是感激淋涕,因为他刚才抽签不幸抽中了,今日第一天,要轮到他扮作篓子呢。


  ……


  总算挽救回了一些自家错误,少女母亲良心稍安。不过四个小仙童炽热感激的目光又让她颇是不好意思,她走到小酒馆大堂对角,另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桌子旁只有一人,是一位相貌俊郎的乌衣书生,他点头冲少女母亲微微一笑,搭讪道:“姑娘适才带进来的篓子我瞧着眼熟,像是我邻家檐下之物。”


  “是吗?”少女母亲遮掩,“篓子不都长得差不多吗?你或许认错了。”


  “姑娘谬矣!”这乌衣书生仿佛爱与人抬杠,他纠正少女母亲:“昔日有大能曾言:每一朵花都是不一样的,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复杂不同的世界,花叶尚且不同,这手工编织的篓子仔细分辨更是差异万千……”


  “我明白,不就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么?”少女母亲打断这乌衣书生的啰嗦,她告饶道:“我坦白,这篓子就是我从隔壁偷来的。”


  “但这酒馆也是隔壁的产业,我从她家偷来放回这里,只能算挪个位置。”少女母亲狡黠辩解。


  “是,姑娘算不得偷窃。”乌衣书生赞同颔首。


  但紧接着,这乌衣书生目光炯炯地盯着少女母亲,他紧张问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这等妙句,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听闻的?”

  第369章

  面对乌衣书生的追问,少女母亲心中一惊,情知自己说漏了嘴。她连忙打着哈哈掩饰道:“这妙句是我想出来的,不错吧!”


  “不错,就是这‘如来’不知是何物?”乌衣书生这会儿也神情放松下来,他微笑着又问。


  “是我家乡的村言俚语,不值一提。”少女母亲转移话题,她反问这乌衣书生:“你也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乌衣书生点头,他回答少女母亲:“我就租住在隔壁过去一点,只是昨日才来。”


  “昨日才来?”少女母亲好奇,她悄声询问乌衣书生:“莫非你也是仙人,要抓那两位神灵来着?”


  “我不是仙人。”乌衣书生否认,“我是闻经而来的迷途者。”


  “闻经而来的迷途者?”少女母亲皱眉,她有些听不懂乌衣书生的话。


  乌衣书生见状,却也不急着解释,他低头喝了一杯酒,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蘸着杯中的残酒在桌面上写下一首诗:“菩提座下一孤僧,飘零千载梦纷纷。彷徨忽闻佛前语,问君可是故乡人?”


  写完这首诗,乌衣书生抬眼盯着少女母亲,不再言语。少女母亲则惊疑不定地回望着乌衣书生,她心中波澜起伏,涌起一片惊涛骇浪!


  良久,少女母亲收敛心神,她恢复了一丝镇定。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告诉乌衣书生道:“我认不得这些文字。”


  “认不得吗?”乌衣书生脸上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但转瞬,他又恍然自语:“你是女子之身,没学过认字倒也正常。”


  “也罢,我与你讲一个故事吧。”乌衣书生抬手给少女母亲也倒了一杯酒,他左右张望一番,确认无人注意自己,便接着又开口讲述道:“在一遥远的地方,有一僧人,这僧人精持戒律,广修众善,虔诚礼佛……”


  “某一日,这僧人孤身行脚至一荒山,他露宿在一座野庙内。寒夜沉沉,这野庙里无榻可卧,他只得依壁而坐,闭目诵经,沉入寂定。”


  “下半夜,这僧人突觉身上湿冷,他从寂定之中苏醒,却发觉自己已然不在野庙,而是身在一道激流之中。”


  “这僧人在激流中载浮载沉,随波一直漂到天明,方才得以抓住时机上岸。”


  “顺着岸边的小径行去,这僧人途经一村镇,他向村镇中人打听,却惊觉他们的言语与自己迥异。”


  “这僧人欲使用他心通的神通与这村镇之人交流,亦惊恐察觉所有的佛家神通在此地都失效了!”


  “这僧人慌张失措,他吓得匆匆离开了这怪异的村镇,再往前行。”


  “可惜,很不幸,这僧人一路行去,他走过许多地方,最终发现他已然不知不觉中离开了过去的世界,来到了一个奇特的,没有佛、也没有神灵的世界。”


  “这方世界里,所有源自信仰的力量都消失了,只有自身修炼出来的力量才能存在。”


  “而没有了神通护持的僧人,在这方世界里就是一泯然凡俗。得不到佛祖的指引,他彷徨无主,茫然地在这方世界里四处颠沛流离,他到处找寻自己心中的佛,找寻回去的路,一直找到现在……”


  “他原本几乎绝望了……”乌衣书生闭上眼睛,两滴泪珠从他眼角流出。


  “幸好,不久前他听闻到一个消息:有一人在此处施展神通,镇压了一干僵尸。且这人还传下了一篇经文。”


  “他千方百计地寻到这篇经文,惊喜地辨别出它就是自己往昔熟读的佛经之一!他大喜过望,立刻往这边赶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人,因为他知道,那人同他一样,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并且,他们可能还是同门,都是佛前的弟子!”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乌衣书生的故事讲述到此,他睁开闭合的双眸,低声喃喃自问:“佛祖,你是来接弟子回家了吗?”


  ……


  少女母亲默默听完乌衣书生的故事,她忍不住唏嘘不已,但作为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伙,她仍然没有轻率地、冒然地袒露自己身份。


  放下手中酒杯,少女母亲好心地提醒乌衣书生:“我知道你说的那人,但他们据说是神灵,正被无数的仙人追剿。那僧人若打算此时去找寻他们,未免太过于冒险了。”


  “为了回去,这险值得一冒!”乌衣书生态度坚决。


  “可若是他们也回不去呢?”少女母亲反问乌衣书生,“否则,他们岂不早就回去了?”


  “那也应当见一见。”乌衣书生沉吟。


  “毕竟,一千多年了啊!一千多年音讯两绝……”乌衣书生感慨,“他心中有很多问题要询问!”


  ……


  见乌衣书生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少女母亲无话可说了。她也无心再打探李寂然的消息,敷衍安慰了乌衣书生几句,她起身离开小酒馆。


  只是刚走出小酒馆大门,少女母亲又被隔壁的老太太瞧见了。


  这老太太操起一把扫帚,腾腾腾地追赶过来,边追,老太太还边冲少女母亲高声叫嚷:“站住,你这偷篓子的小贼,还我姑爷……不……还我篓子!”


  少女母亲一研究人员,哪见过这乡下村妇吵架的架势,她当即吓得一缩脖子,又躲回小酒馆。


  少女母亲径直往小酒馆的后厨而去,打算从后厨翻窗逃走。匆忙中,她顺带还不忘警告那四位小仙童:“有人要来抢你们的篓子了,快跑!”


  四位小仙童闻言一愣,他们下意识地抓住篓子,也跟在少女母亲后面,蹿进了小酒馆后厨。


  鸡飞狗跳间,小酒馆里顿时一片混乱。


  等老太太挥舞着扫帚追进小酒馆,只见小酒馆后厨大门洞开,透过后厨窗户,可见一大四小五个身影,扛着一个篓子,绝尘而去。


  ……


  四位小仙童的主人洞府,显然也在附近的山林内,他们与少女母亲逃出了镇子,小酒馆自是暂时是去不了,他们索性便同少女母亲一起回山。


  而这般走了一阵,在山林中的一个岔路口,四位小仙童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后,他们突然把篓子递给少女母亲,恳请她代为保管。


  他们向少女母亲解释,他们各有主人,平白无故地带着这么一个篓子回去,实在无法说清楚。总不能告诉自家主人,只要守着这篓子,就会有人往里丢食物……


  少女母亲愕然,这时她方弄明白了,这篓子不是四位小仙童的,恐怕还真是那小酒馆里的物件!换句话说,也真是自个亲家母的物件。


  “汗,我这是做的什么事呀?”少女母亲哭笑不得地接过篓子,她挥手与四位小仙童告别,各自分道扬镳。


  “只能明天设法还回去了。”少女母亲暗想。


  心事重重的少女母亲,却是没注意到在自己的头顶上方,有一朵乌云一直不紧不慢地跟随着自己。

  第370章
  少女母亲的这番折腾,李寂然当然都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他也认出了少女母亲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乐得清闲,任由少女母亲将自己带回。


  而在快接近洞寨时,李寂然发现了头顶乌衣书生变化的乌云,偷听过少女母亲与乌衣书生在小酒馆里的对话,李寂然亦明白了这乌衣书生是一位流落异界的古代僧人。


  对于这样一位痴念回家的家伙,李寂然没什么恶感,他便也不声张,随便乌衣书生暗中跟随。


  待少女母亲款款走进洞寨,李寂然悄然回顾,他见乌衣书生变化的乌云降落在了身后山谷内。


  李寂然微微一笑,这会儿他也不用继续伪装了,他扭身挣脱少女母亲的手,坠地恢复原型。原来那华服女子的禁制,隔了这许久,已经被他解开了。


  少女母亲顿时被李寂然吓了一跳,不过等她看清篓子的真身是李寂然,很快镇定下来,她抱怨道:“城隍爷你倒是逍遥,化作一个篓子游戏人间,却是让我们担心不已,我找寻你都找了两日了……”


  “我哪里逍遥啊!”李寂然诉苦,他看见年轻僧人与少女等人都一起围拢了过来,便开口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是一不小心,着了你姑爷师父的暗算……”


  盏茶功夫,李寂然对着众人,徐徐将这段经历说完。


  众人听罢,同情又好笑。他们假模假样地安慰李寂然一番,便欲散去,各忙各的。


  李寂然抬手,忽然又叫住他们,并神神叨叨地预言:“你们先别走,一会儿还会有贵客上门。”


  “啊!难道你做了叛徒,供出了我们?”一旁少女闻言,她表情一惊一乍地惊呼。少女身边的年轻男子与少女母亲也面露疑惑不解之色。


  “什么啊!”李寂然失笑,他一指少女母亲回答少女:“是你的妈妈在山下酒馆里不慎泄露了身份,被一人跟踪而至。”


  “我泄露了身份,被人跟踪了?”少女母亲迷糊地低头回想,不久,她抬起头,望着李寂然询问:“难道是那书生?”


  “不错,正是他。”李寂然点头。


  “你们说谁,他是敌是友?”年轻僧人一旁插嘴。


  “说一个人,他本是你释家同门,也是一位和尚。”李寂然转身面向年轻僧人,“据他自述,他是千余年前从地球流落到这边的。”


  “是的,他很想回家。”少女母亲补充。


  ……


  李寂然与年轻僧人站在洞寨门口,少女一家子则站在他们身后。


  众人静静等乌衣书生出现,等了不到一刻钟,就见一人双手合十,缓缓地朝这边而来,这人一身黑衣,正是那乌衣书生。


  乌衣书生走到近前,他目光扫过李寂然与众人,最终停留到年轻僧人身上。他弯腰合十行了一礼,稽首道:“洛阳香山寺僧人神慧拜见师兄。”


  年轻僧人连忙还了一礼,他学着这乌衣书生自我介绍:“小僧法号……法号……唉,小僧师父还未给小僧取法号,亦无挂单庙籍,让神慧师兄见笑了!”


  乌衣书生一愣,他显然没料到年轻僧人还是一没法号的小沙弥。他难以置信地质询年轻僧人:“师兄可是说笑?您明明佛法深湛……”


  “这事如何开得玩笑!”年轻僧人无奈地摇头:“师兄你有所不知,我于一灾年被师父收养,但还未来得及入籍,师父就圆寂了,我也转眼随师父而去,故无名无号。”


  “师兄非人?”乌衣书生大惊。


  “曾是非人。”年轻僧人承认,“我以鬼躯修佛,修得入了魔。幸赖一灵不昧,终又由魔成人。”


  “神慧明白了。”乌衣书生冲年轻僧人再度一稽首,“说来师兄经历与神慧颇为相似,只是师兄入了魔,而神慧为了苟活,无奈入了妖途。”


  “妖也好,魔也罢。”年轻僧人摆手,他意味深长地又说道:“只要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


  “立地成佛……”乌衣书生喃喃地念叨这一句,他神色惘然,“神慧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妄求成佛,只想重回神州,能在佛前忏悔,就心满意足了。”


  ……


  这乌衣书生说得极为可怜,少女母亲心善,她忍不住从年轻僧人身后探出头,安慰乌衣书生道:“放心吧,我们如果能回去,你可以随我们一同走。”


  “这位女施主说的是真的吗?我真能同你们一起回去?”乌衣书生闻言一喜,他期盼望向年轻僧人与李寂然。


  “我听他的。”李寂然推给年轻僧人,这乌衣书生身上血气浓重,李寂然总感觉有些不妥。但他与年轻僧人是同门,年轻僧人若是同意了,李寂然不好反驳。


  众人目光,一时齐聚在年轻僧人身上。


  年轻僧人迎着这些目光沉吟半晌,他却是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乌衣书生:“我不知师兄当年为何成妖,但观师兄体内冤魂无数,血气翻腾。师兄你这般一走了之,他们的因果轮回怎么办?他们与师兄你牵绊不休,你回了神州,真能安心忏悔礼佛?”


  年轻僧人这两问,直问得乌衣书生是哑口无言。


  良久,乌衣书生颓然转身,蹒跚离去。


  ……


  目送乌衣书生走远,消失不见,李寂然叹了口气,他好奇地向年轻僧人打听:“冤魂?你看出他食了人?”


  “是。”年轻僧人念了一声佛号,他坦诚道:“贫僧当年体内亦压制过上千冤魂,触类旁通,所以一眼看出他体内也藏有万千冤魂!”


  “可你这般直白地拒绝了他,他又岂能甘心?”李寂然对年轻僧人的死脑筋十分无语。


  “贫僧不打妄语啊!”年轻僧人一脸无辜地回应李寂然,“你当时让贫僧抉择,就应该考虑到这个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少女母亲担忧地再次插嘴。


  “不知道。”李寂然回头耸耸肩膀,“一个能活成妖的僧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谁也预料不到。”


  “但愿他只是暗中伺窥。”李寂然提醒少女母亲,“你暂时别再下山去了,免得被他抓住了。”


  “可现在这个地方他也知晓了,并不安全。”少女母亲反驳李寂然。


  “我明白,但除了这儿,附近也没有更好的地方。”李寂然摊开双手,“到处都是仙人。”


  “要么我们重回岩洞如何?”少女母亲突然提议,“我今早过去看了看,那儿没人霸占。”


  “这主意……”李寂然与年轻僧人互相一对视,李寂然赞叹道:“太疯狂了吧?”


  “疯不疯狂我不懂。”少女母亲谦虚地解释:“我就预感,我们想回去的话,离那连接两界的孔洞不能太远。”

  第371章

  少女母亲的话颇有道理,李寂然等一干人连夜离开了洞寨,他们返回岩洞,将岩洞收拾收拾,简单地居住下来。


  第二天一早,年轻僧人复变成女仙,他领着化了妆的母女俩,主动拜访了一圈周边邻居。而周边附近的仙人们显然预料不到被他们追捕的神灵敢杀个回马枪,纷纷被年轻僧人及母女俩成功地忽悠过去。


  这里面,唯独苦了年轻男子,他的模样被他师兄广传天下,少女母亲也舍不得用自己宝贵的化妆品给他化妆,他只能一整天都躲在岩洞深处,靠读书打发时间。


  幸好李寂然被变成篓子后,一时习惯了安静不动,也陪着他待在岩洞里,倒是令他不至于太无聊。


  期间李寂然好奇,他问年轻男子:“如果我们能回去,你真的随我们一起?”


  年轻男子默然。


  李寂然见状,又说道:“我在山下见过你母亲,老实讲,她待我不错,那时我只是一粪篓子,她却不嫌弃,以为你姐爱我,便发誓要护我周全!”


  年轻男子微笑,他告诉李寂然:“我娘就是这样的人,她虽是一凡俗,但总爱教导我们活着要快意。你知道我和我姐为什么在当地难以婚嫁吗?”


  李寂然一愣,这里莫非还有什么内情?他摇头道:“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与你姐条件都不错,说来确实不该如此。”


  “因为我娘当初是与人私奔的……”年轻男子语出惊人,“我父亲只是一路过的行旅,那时他与我娘在小酒馆里见了一面,两人便看对了眼,他向我娘的父母亲提亲,我娘父母亲不同意,他们就偷偷溜了。”


  “这一溜就是数年,后来我娘独自带着我和我姐姐回来,村人们都将我娘当做了一个笑谈。可是我和我姐都知晓,我娘从来没有后悔,她爱极了那段时日,心中只有怀念,毫无怨恨。”


  “你父亲呢?”李寂然追问:“难道他死了?”


  “我不知道。”年轻男子神态惘然,“那是我娘的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看,我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若不与她私奔,才是咄咄怪事。”


  “我要是抛下她们,独自回去……”年轻男子苦笑,“我姐与我娘反而会瞧不起我吧。”


  “但你终究没你娘决绝,也没你姐洒脱。”李寂然同情地拍了拍年轻男子肩膀。


  “是。”年轻男子承认,“此刻她不在,我可以对你直言,如果是在这边世界里亡命天涯,我愿意一直陪着她,哪怕同生共死也在所不惜!”


  “可你们若要回去,我再也见不着我娘和姐姐……还有我师父、师兄,我就十分犹疑不定了,毕竟,我知道她在那边,活得会很安全,很好……”年轻男子声音渐渐低沉。


  ……


  年轻男子与李寂然的这番对话,也成了两人间的秘密。


  时光转眼,又过了数天,李寂然日日站在岩洞口眺望,发现乌衣书生变幻的乌云竟不再出现。


  “难道他被年轻僧人一拒绝,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回家?”李寂然有些难以置信。


  为了压抑心中好奇,李寂然这天再次下了山。他换了一个新模样,走进小酒馆。


  小酒馆里的仙人们少了一点,估计是李寂然久不光临,某些家伙失去了耐心。李寂然暗中观察小酒馆老板娘,见她倒是没什么变化。


  就是在观察的这段短短时间,李寂然瞧见她仍然端了一碟糕点出来,丢进角落的一个篓子里。


  “这女人是不是傻了?我早就逃走了,她弟弟的师父莫非没告知她?她还以为那篓子是我?”李寂然好笑猜测。


  但这小酒馆老板娘终归是好心,李寂然不忍见她一直为自己冤枉破费。就起身追上前,喊住她,假做好奇道:“你为何要往这篓子里倒食物?”


  小酒馆老板娘上下打量李寂然一眼,她显然没认出李寂然,一撇嘴,她酷酷地回答李寂然:“我乐意。”


  “浪费食物啊!”李寂然故作痛心疾首,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小酒馆老板娘低语,“我的眼睛能看穿一切虚妄,这破篓子就是一普通的篓子而已,如果是有人忽悠你献祭什么的,千万别相信!”


  “是吗?”小酒馆老板娘狐疑地再瞟了李寂然一眼,现在小酒馆里仙人众多,她对李寂然的吹嘘倒不怀疑。她一掠鬓边垂发,有些惆怅地反问李寂然:“那你看得出来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看出来我还啰嗦什么?”李寂然对这小酒馆老板娘无语。


  “那我告诉你,以前这有个破篓子,我娘以为它是我所爱之人!”小酒馆老板娘恶狠狠地对李寂然解释:“我嫁不出去,我娘觉得有个破篓子喜欢我也不错!后来那破篓子被人抢了,我娘却不相信,她以为是我故意嫌弃人家落魄,找人来设的局。她天天与我闹,怪我眼光短浅,命令我必须将那破篓子带回来,不得始乱终弃……”


  在李寂然的目瞪口呆中,小酒馆老板娘继续诉苦:“我拿我娘没辙,只好设法找了一个类似的代替。不料我娘还知道那破篓子能吃东西,她便隔三差五地过来查看我有没有饿着人家!”


  “我……我命苦啊!”小酒馆老板娘哀叹。


  “是够苦的。”李寂然同情小酒馆老板娘。


  “你何不索性认真找一个男人,你娘也就不会逼着你养这破篓子了。”李寂然好心为小酒馆老板娘出主意,虽然通过与年轻男子的对话,李寂然知晓他们姐弟确实难找对象。


  “我娘疯魔了,她觉得普通男人都比不上这破篓子。”小酒馆老板娘回复李寂然,“再说我要是敢那么做,她会认为我没良心。”


  “你终归是要为自己而活……”李寂然劝慰小酒馆老板娘。


  “是吗?”小酒馆老板娘被李寂然的这句话触动,她呆了下,忽然莞尔一笑。


  “其实我自个儿也觉得,和这破篓子过一生也不错!”


  ……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活生生把一个人折腾成了恋物狂魔。”李寂然走出小酒馆,仰天长叹。


  李寂然也没脸去看老太太了,绕了一个大圈子,他绕到乌衣书生租住的院门外,趴着门缝往里偷窥,李寂然窥见乌衣书生端坐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由这乌衣书生衣襟上的落絮灰尘推断,乌衣书生应该已经静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干什么?”李寂然迷惑不解之际,突见乌衣书生睁开了眼眸。他脸上神情变幻,表情纠结。


  “再吃一个!再吃一个!就凑够了九百九十九个,我就能获得无上的妖力!”这乌衣书生在李寂然的偷窥下愤然低语:“我为什么要留恋做人?”


  低语完,这乌衣书生却又喃喃地自问自答起来:“可再吃一个,我就真的回不了头。佛祖不会原谅我的,我也彻底不是一个人了。”


  “而我坚持了几百年,一直没有去吃最后一个,不就是还期盼着有奇迹出现吗,我真的要在这时候放弃坚持?放弃了,可就是不归路。”乌衣书生的语气充满惆怅。


  “但还会有奇迹出现吗?他们已然拒绝了带我回家,他们看出来了我罪孽深重,他们道行也比我高。等了一千多年,想不到是这个结果,我没希望了……”乌衣书生的声音渐渐低沉。


  “不,还是有希望的!”声音低沉到微不可闻的乌衣书生,突然又猛地抬起了头,他目光坚定道:“我应该再尝试一次,我要带着最后一个婴儿去找寻他们,并告诉他们,他们如果还是不让我回家,我就自暴自弃地吃下这婴儿,彻底变成肆虐天地间的血魔。”


  “届时,他们也不是我的敌手,他们一定会重新考虑的!”

  第372章
  听着这乌衣书生的嘀咕,李寂然骇然后退。同为地球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刻这村镇里到处都是仙人,李寂然也不敢打草惊蛇,他转身离开,返回山上。


  回到岩洞,李寂然将乌衣书生的自言自语复述与了众人听。众人听罢,也是相顾无言。


  半晌,年轻僧人叹息:“我这同门想不到痴念如此深重……”


  少女母亲则稍微感性,她心有余悸地后怕:“他看起来斯文俊俏,却不料是个吃婴狂魔!”


  “对了……”少女母亲突然想起一事,她询问李寂然道,“他若真是抢了一个婴儿来威胁我们,我们怎么办?”


  “只能尽力阻止了。”李寂然无奈地回答。


  “若阻止不了呢?”少女母亲追问。


  “你得问和尚。”李寂然把这个问题推给年轻僧人。


  “若是阻止不了……”年轻僧人口宣佛号,他面色庄严,“他彻底成了妖,贫僧当替佛祖诛之!”


  “没有别的抉择了吗?”一旁少女似乎被年轻僧人的严肃吓住,她怯怯低语,“我们同意他的要求,让他回去呢?他能变成乌云,钻过那孔洞应该不成问题。”


  “这不成。”李寂然出声阻止,“你们别忘了,他终归还是吃了九百九十八个婴儿!就这样让他回去,重新做个高僧,哪怕他日日忏悔,我们也是帮凶。”


  “所以他徘徊这界,我们自身难保,他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也就算了,因为他日后必有报应。至于助他回去,我则绝不同意!”李寂然申明。


  李寂然对少女建议的断然表态,让岩洞里气氛一时变得微妙又尴尬。


  少女身旁的年轻男子见状,他急忙出声化解:“其实诸位都是多余操心。我久居镇上,知道此刻镇内根本就没婴儿出生,他想用这第九百九十九个婴儿威胁你们,完全难以做到。”


  “那就好。”少女母亲闻言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感伤地摇头:“我明白同情他甚为不对,可那日他与我讲述了他的往昔经历,我又没办法简单地鄙夷他。”


  ……


  针对乌衣书生的讨论就此结束。而这般又过了数日,岩洞里的众人渐渐忘了乌衣书生这事,他们继续各忙各的,依旧没心没肺地活着。


  直到某天下午,李寂然与年轻僧人闲得无聊,又打算开始在岩洞门口造木屋时,天色突然变暗,一朵浓墨似的乌云从山脚下的村镇冉冉飘起,它飘到山林之巅,眨眼间变大变厚,遮蔽了整座山峰。


  “来了。”看见这异象的李寂然与年轻僧人对视一眼,他们明白准备了这些天,乌衣书生还是做出了抉择,他出手了!


  不知乌衣书生接下来会如何?李寂然与年轻僧人静以待变。天空的异象,这会儿也吸引了所有仙人的注意力。无数的仙人从山峰各处,以及山脚下的村镇里腾云驾雾地飞上高空。


  这些仙人们手持各式法宝,虎视眈眈地盯着头顶的怪异乌云,不过没弄清楚状况之前,暂时还没有人先冲上去。


  毕竟,在这群仙荟聚的地方,这乌云出现的实在反常。


  如此对峙中,李寂然与年轻僧人感觉到乌云内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缓缓扫遍山林。下一刻,这乌云表面就浮现出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与一只巨手。


  这人脸的模样酷似乌衣书生,而在它的巨手中,则抓握着一位老太太与一位年轻女子。


  这两人在巨手掌握间一脸呆滞,神态茫然。她们也不挣扎,也不怒骂,正是那小酒馆的老板娘与她的母亲。


  乌云里的巨手抓着这两人,它又微微降低了一些高度,以便山林里的人瞧清她们的外表。跟着它巨脸上的嘴唇翕动,发出嗡嗡的巨声:“来自我家乡的故人,你们如果还躲着不出来,我就吃了她们。你们知道我已近妖,不像这些仙人有许多顾忌。”


  巨声席卷山林,李寂然与年轻僧人自是也听得清清楚楚。年轻僧人面现一丝怒色,显然,他没料到自己这个同门会用普通凡人来要挟自己。


  李寂然倒是没怒,他知晓乌衣书生肯定是听信了他与小酒馆老板娘的风言风语,才想出这一手段。


  面对众多仙人环视,两人踌躇着要不要挺身站出来之际,少女母亲与少女也闻声好奇地钻出了岩洞,站在岩洞口的空地上,少女母亲抬头,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呼:“我亲家母与亲家姐姐怎么被抓到了天上!?”


  这声惊呼一出,李寂然与年轻僧人暗道一声不妙,此时此刻,现场都是修炼了千百年的人精,少女母亲的反常怎么可能不被众人注意。


  果然,少女母亲的话音方落,天上地下便有无数道视线射向她。少女母亲被这些视线盯得郝然,她讪讪冲李寂然一笑:“我一时紧张了。”


  “无妨。”李寂然哭笑不得地摆手,示意少女母亲不用自责,他一指少女母亲身后,说道:“就算你不暴露,他也会暴露的。”


  少女母亲回头,见年轻男子正笔直地跪在岩洞口。


  ……


  既然彻底暴露了,李寂然与年轻僧人也不再伪装了,他们在众目睽睽下,变回了各自的模样。


  变回原样的李寂然团团冲天上的仙人们作了一揖,他高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让我们先与这位乌云兄做个了结如何?”


  说完,李寂然不待仙人们回应,他又冲天空上的乌云招手,“神慧大师,你目的也达到了,该放她们下来了吧?”


  天空上的乌云,巨脸目露一丝纠结,但转瞬,它还是轻轻叹息,倏然收缩成数丈方圆大小的一团,降落到李寂然与年轻僧人跟前。


  它松开巨手微微一推,就将小酒馆老板娘与老太太踉跄地推向李寂然。李寂然忙伸手扶住她俩,交给赶过来的年轻男子照顾。


  重新转过身,李寂然苦笑着又问眼前这团起伏不定的乌云:“神慧大师,你如此煞费苦心,大动干戈地把我们逼出来,将自己也陷入危机之中,却是何苦?”


  乌云没变回人形,它声音仍然沉闷,它瓮声瓮气地回答李寂然:“我就想回家,就想回家……”


  “群仙窥伺,你认为他们还能任我们回家?”李寂然无语地反问乌云,感觉它有些疯魔了。


  “你若能带我回家,我自有法子阻挡他们。”乌云的声音里透着自信。


  “而你们若不肯带我一同回家……”乌云欲言又止。


  “如何?”李寂然追问。


  “那大家就一同去死吧!!!”乌云的声音骤然尖厉高亢。


  “我明白了。”李寂然恍然大悟,“今日这轰动的局面是你故意造成的,你欲逼我们快速抉择!”


  “端的是好计策!”李寂然佩服,但他转瞬又道:“可神慧大师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真没办法回去呢?你就是把我们逼死了,也无济于事,反而冤枉搭上你的性命。”


  “我等了千年,找了千年!”乌云里的声音化为低沉,“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一刻都不想!所以如果你们真的也没办法回家……我便也死了心,不再等了!”


  “死了心又如何?”李寂然紧盯着乌云。


  “死了心我就彻底成妖吧,忘了神州,忘了佛祖!”乌云哈哈大笑,笑声癫狂。


  笑完,乌云散开一丝缝隙,露出包裹在自己身体里面的一位可爱女婴,它得意地告诉李寂然:“瞧见没有,我吃了这女娃,就凑足了九百九十九之数,我将不再是神慧,而是一位血魔,此地仙人虽多,但他们也留不住我。”


  “所以我刚才是骗你们的!你们若不肯带我回去,或者没法带我回去……”乌云寂寞地说道:“我还是死不了,死的只是神慧。”


  ……


  乌云的话,遍布天上地下的仙人们俱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瞧着乌云,瞧着被裹在乌云里的女娃,亦是被惊呆了。


  有的仙人,譬如那华服女子,她就偏过脸去,对李寂然说道:“你们带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李寂然与一直不言不语的年轻僧人暗中眼神交流一番,他刚欲开口,就听见身后岩洞内传出轰隆隆一声巨响。


  李寂然惊讶回头,就见一柄银色小剑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岩洞,这银色小剑下面还吊着一手机。


  李寂然眼尖,认出这手机正是自己遍寻不至的那一部,它屏幕还亮着,上面不知道是谁,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幅极丑的画。

  第373章
  银色小剑的乍然出现,刺激了正在等待李寂然答复的乌云,作为曾是一位神州过来的僧人,它自是知晓这飞剑是修行者们斩妖除魔的法宝。它一旦出手,就代表了修行者们决绝的态度!


  乌云心中顿时涌起一片绝望,情知此刻的自己还不是李寂然与年轻僧人的敌手,犹豫耽搁不得。它悲愤地再次哈哈一笑,身体彻底闭合,裹住了那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可爱的女婴。


  它浓黑如墨的躯体内,血气骤然翻腾不休,无数婴儿的凄厉啼哭声震耳欲聋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不要!”少女母亲吓得捂住了脸,一些心善的女仙也不忍观看,偏过了头去。


  眼见乌云的体内,又将多添一条无辜女婴的性命,年轻僧人双手握拳,他脸现金刚之怒。


  高颂一声佛号,年轻僧人向前踏出了一步。但就在这时,李寂然突然伸手,他拦住了年轻僧人。


  “你现在也无法阻止它了。”李寂然冲年轻僧人摇头。


  “贫僧明白。”年轻僧人目视乌云。


  “但贫僧不能就这般任它堕落,它终归是贫僧同门,总需试着去超度它。”年轻僧人回应李寂然。


  “它也无须超度。”李寂然还是拦着年轻僧人不放。


  “哦?贫僧不明白。”年轻僧人目露疑惑。


  “因为有人在超度它了,或者说,它正在自度。”李寂然悠悠道。


  而说来也怪,随着李寂然的这句话一出口,乌云体内翻腾的血气竟不再增多,反而莫名地开始减少。那些婴儿的啼哭声,慢慢也变得柔和……


  年轻僧人察觉到这异常,他对李寂然的话不禁信了个七、八分。


  “为何会这样?”年轻僧人简短地再问李寂然。


  李寂然招手,把引起乌云暴起的罪魁祸首,那柄银色小剑唤到自己身前,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银色小剑携带过来的手机,仔细收好,方才抽空回答年轻僧人的疑惑:“都怪它吃错了东西。”


  李寂然这句话,还是没头没尾。年轻僧人听到了,却是瞬间明悟,他惊讶道:“原来是它!”


  “它们怎么遇到了一起?”年轻僧人喃喃自语。


  “这个倒是很好猜测。”李寂然为年轻僧人解释:“山下方圆百里暂无合适的婴儿,你这同门为了图方便,自然只会选它。”


  “而它被我封印了妖躯,怎么看也是一个正常的、可爱的人类女婴。”李寂然感慨。


  “不过贫僧还是有些不解……”年轻僧人皱眉观察着乌云里的翻腾血气,这一会儿功夫它们又稀薄了许多。


  “它屡受重创,又被你封印了妖躯,怎么可能比我这同门还厉害?抢夺了我同门千余年积攒的血食?”年轻僧人反问李寂然。


  “这大概就是专业与业余的区别吧。”李寂然一摊双手,他怜悯道:“这血食之术,本就是妖魔们的天赋,或者说是生存本能。你同门流落这边,他无法修佛,也没有道家的修仙法,为了活着,他模仿妖魔,练习这血食之术,却终归是东施效颦,只能算是一玩票的。”


  “所以一旦遇见了人家专业妖魔,哪怕是一位羸弱不堪之辈……”李寂然摇头道:“它如果不慎将之吸入体内,并以血食之术炼之,结局必然是被反噬。”


  ……


  李寂然与年轻僧人的交谈,一旁的少女母亲听的是半懂不懂,她作为一个女性,镇定下来后,她第一时间考虑的却是被乌云裹住的女婴安危。


  转过身,少女母亲关心催促李寂然与年轻僧人:“你们别在这讨论乌云了,还是想法子救救里面的婴儿吧!”


  “救什么救?”李寂然哑然失笑,“它正在吸纳乌云里的血气,开心着呢?”


  “她那么小,怎么可能抗衡乌云?”少女母亲不信。


  而见少女母亲一脸疑惑,李寂然却是也不隐瞒,他附耳少女母亲的耳畔,悄声告诉少女母亲:“你别小看了这女婴,它就是那逃走的蜈蚣精!”


  啊地一声惊呼,少女母亲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寂然,她颤声问道:“真的?”


  “真的!”李寂然笑眯眯点头。


  “那你还任凭它吸纳乌云的血气?它要是重新恢复强壮了怎么办?”相对于乌衣书生变的乌云,少女母亲显然更害怕蜈蚣精。


  “它被我锁了妖躯,就算吸纳了乌云的血气,它仍然还是一个女婴。”李寂然察言观色,安慰少女母亲。


  “最多……”李寂然摸着下巴沉吟。


  “最多怎样?”少女母亲胆战心惊地配合李寂然又问道。


  “最多因为体内吸纳了九百九十八个人类婴儿的灵魂,它的蜈蚣灵魂占比太少,会彻底变成一个人类婴儿吧。”李寂然估计。


  “吸纳了那么多灵魂,它会不会精神分裂?”少女母亲的脑回路也是奇葩,这个时候,她居然想起一个医学上的问题。


  李寂然翻了个白眼,他怼少女母亲:“你管它精神会不会分裂,它又不是你的小孩。”


  “你说得轻巧,我能不管它吗?”少女母亲犯愁地回怼李寂然,“它要是真的变成了一个人类婴儿,即便它以前是妖魔,现在我们也不能抛弃它啊,到时候抚养它的重任,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你会养它吗?和尚会养它吗?我至少在动物园里饲养过各种小动物,也养活了我女儿……”


  “你想太多了。”李寂然打断少女母亲的啰嗦:“它早就认了一个娘亲,等会那些仙人们自会送它回家。”


  少女母亲眨了眨眼睛,她没料到蜈蚣精居然有了母亲,她欲饲养一个奇异生物的隐藏目的,只好胎死腹中。


  ……


  瞧见少女母亲终于闭嘴,李寂然与年轻僧人复又观察起乌云。


  这般随着时间流逝,乌云体内的血气渐渐消失无踪,它神奇地变成了一朵白云。白云中间,隐约可见一位女婴在里面天真烂漫地手舞足蹈,载沉载浮……


  数个沉浮后,再一眨眼,这白云就变成了一位长眉长须的老和尚,女婴双手抓着这老和尚的雪白胡须,被他抱在了怀里。


  面朝李寂然与年轻僧人,这老和尚面色变幻不定,良久,他弯腰单掌一拜,十分悔恨地说道:“神慧被痴念缠身,浑浑噩噩过了千年,行无数恶,造无数孽!今朝方才是真懂了佛祖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神慧死不足惜,可惜拖累了二位。”这老和尚表情痛苦。


  再一稽首,这老和尚慨然又道:“神慧此刻虽无血食之力,但千年积攒的、别的妖力尚存一些,待会将全部散去,形成一道妖雾,笼罩这座山峰,二位可借机遁走,以赎神慧罪过之万一。”


  “和尚你这是醒悟了?”李寂然紧盯着这老和尚的眼睛。


  “醒悟了……”老和尚迎着李寂然的目光坦然承认。


  片刻,李寂然收回视线,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和尚,其实你也不必心存死志,我们真的可以带你回去……”


  “不,神慧不回去了。”老和尚微笑拒绝了李寂然的邀请,“我要留在这边,替过去的神慧赎罪。”


  “恐怕他们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李寂然伸手一指周边虎视眈眈的仙人们,告诫老和尚。


  “那神慧就死在这里,以血肉还债。”老和尚波澜不惊地回应李寂然。


  “看来和尚你是真的解脱了。”李寂然颔首。


  ……


  不再试探这老和尚,抬起头,李寂然笑着询问飘浮在天空中的一个男子:“兄弟,你的梦想还在不在?”


  这男子一愣,他呆呆反问李寂然:“我的什么梦想?”


  “弄一个神灵在门派里展览,幸福地做一个有小师弟、小师妹们簇拥的大师兄啊。”李寂然提醒男子。


  “这个梦想啊……”男子摸着后脑勺傻乎乎地笑了,他告诉李寂然:“我念念不忘!”


  “所以你们投降吧!”这男子反过来劝诱李寂然,“我保证给你住最舒适的囚笼。每天还陪你喝酒聊天。”


  “这个等会再说。”李寂然敷衍男子,他走到老和尚身边,一推老和尚道:“你看他的卖相,是不是比我更像神灵?”


  老和尚此时一脸庄严肃穆,浑身散发着宗教狂信徒气息,男子认真看了看老和尚,又看了看外表飘逸洒脱的李寂然,他不得不承认道:“他确实比你像神。”


  “那你就把他带回门派展览吧。”李寂然慷慨地一挥手,“顺带还附送你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师妹,喏,就是他怀中抱着的这个,她天赋异禀,你师父一定喜欢。”


  “没问题。”男子欢喜地点头。他悄悄冲李寂然眨了下眼睛,继续劝降李寂然:“你们呢?我师父说了,展览的神灵多多益善!”


  “你们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与伙伴们商量商量如何?”李寂然与男子讨价还价。


  男子转身与其余的仙人们商议,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仙术沟通,很快所有的仙人都一致同意了李寂然的请求。


  ……


  李寂然留下老和尚与女婴守在外面,他领着众人躲进了岩洞内。


  那被乱石遮掩的、连接地球的孔洞,适才被银色小剑强行闯过来,又赫然洞开。


  站在这孔洞跟前,李寂然叮嘱众人,该告别的告别,该收拾的收拾,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要回归地球了。


  年轻僧人本就随时可以回去,对此消息波澜不惊,没什么反应。少女与少女母亲却是闻言大喜,她俩欢欣地凑近李寂然,开心问道:“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不是我找到的方法。”李寂然面色古怪又尴尬地掏出手机,点亮屏幕,露出那幅画得极丑的画,他递给少女与少女母亲观看:“是我面馆里的一条狗,随手指点我们的。”


  “一条狗想出的方法?”少女与少女母亲愕然,她俩低头,见这画中画的是一堵墙,墙上有一孔洞,孔洞的左边是一四方之物,似乎能射出光芒。这光芒透过孔洞,横着照射到另一边的一群小人身上……


  “我明白了!”少女母亲端详着这幅丑画,她表情兴奋说道:“这边限制了神力,所以城隍司印无法使用,但神力隔着孔洞,对这边却是可以使用的,譬如当初你在孔洞那边点化这边的手机……”


  “所以只要将城隍司印丢到孔洞那边,让它的神光通过孔洞照射过来,照射到我们的身上,我们就能回家了。”少女母亲总结这幅丑画的含义。


  “想出这法子的狗真聪明……”少女母亲赞叹,同时她又疑惑地问李寂然:“你怎么知晓这主意是一条狗想出来的?”


  “它落款了啊。”李寂然指引少女母亲注意这幅丑画的左下角,那儿有一排显眼的大字:“黄霸天手绘。”


  ……


  半柱香的时间一晃而过。


  李寂然与年轻僧人,还有少女与少女母亲站在了一起。年轻男子姐弟俩,与老太太一家子,则站在另一边送别。


  期间,年轻男子数次望向少女,他欲言又止,手抬起又落下。


  少女拎着一口锅,初始望着年轻男子一直笑,一直笑……但笑到后来,她终是哇地一声,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在少女的哭声中,老太太悄然抹起了眼泪,她轻轻拍了拍小酒馆老板娘的肩膀,后退了一小步。


  等李寂然对着孔洞抛出城隍司印,一道明亮耀眼的金光穿过孔洞照射过来的一刹那间,这老太太突然抬起脚,一脚把年轻男子从后面踹进了金光内。


  转过身,老太太对准小酒馆老板娘再次抬起脚,小酒馆老板娘回首望着老太太,却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见状,颓然恢复了老态。她扶住小酒馆老板娘,颤巍巍地走出岩洞。


  在她们身后,岩洞里李寂然与众人都消失不见了,大约是受到城隍司印神光的影响,那连接两界的孔洞,也在迅速缩小。


  迎着漫天仙人们的注视,她们两人顺着山道,缓缓往山下村镇而去。

  第374章
  返回地球的众人,被城隍司印传回到梅树下的城隍石碑跟前。在这里,李寂然与年轻僧人,以及少女与少女母亲,还有迷迷糊糊的年轻男子挥手告别。


  快步走向不远处的自家面馆,隔了这些天,李寂然瞧见面馆里吃面的客人,居然没有因为自己这个主厨失踪了而减少,反而似乎变得更多了。连一向懒洋洋地、常年坐在面馆门口织毛衣的阿黛,这会儿竟也忙碌得不在面馆门口坐着了,隐约可见她穿旗袍的曼妙身影,在面馆内穿梭不停。


  至于另一位一直守在面馆门口的常客小白脸,他则是也十分反常。李寂然瞧见他脱下了那身精神病患者的条纹病服,换上了一套修身挺括的小西装。且这小白脸还一改平日里整天要死不活的模样,他气宇轩昂、精神抖擞地站在面馆门口东张西望。


  李寂然满心疑虑地悄然凑近小白脸,打量着小白脸身上这套小西装,感觉它应该价值不菲,他便心疼地突然质问小白脸:“你是不是偷了我店里的钱买的衣服?”


  小白脸没注意到李寂然的靠近,他顿时被李寂然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楚了质问者是李寂然,他立马叫屈:“老板,你回来了?这套衣服可不是买的,是我新长出来的豪针所变幻的。”


  “切!我记得你以前豪针变幻的衣服十分丑陋简单,根本没有这么时尚?”李寂然对小白脸的话深表不信。


  “我审美能力难道不可以进步么?”被李寂然毒舌打击的小白脸一偏脑袋,他仿佛懒得再理李寂然了。


  这时,一位吃饱了的客人推门离去,小白脸忙弯腰躬身,他嘴里大声地吆喝:“吃好喝好嘞,欢迎您下次再来光临!”


  “得,看来自己或许真误解了他。”李寂然见小白脸这般敬业,又如此淡定的模样,终是相信了他的辩解。


  绕过小白脸,李寂然进入面馆。


  而站在许多吃面的客人中间,出乎李寂然意料,他发现在厨房煮面的黄霸天,竟然也穿了一身同样款式的小西装!


  “这难倒也是黄霸天用自身的皮毛所幻化的?这两个互相瞧不顺眼的家伙,它们的审美又何时变得如此相似了?”李寂然摸着下巴沉吟,他对自己刚刚的判断又产生了怀疑。


  不解地再去查看面馆其余诸人,李寂然却见阿黛与阿杏身上穿的旗袍也是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一种新款式,并且两者也是一模一样的。


  李寂然再看穿梭在客人脚边,欢快地帮忙端碗递筷子的梦魇阿洛,她一身鲜艳的洛丽塔衣裳,亦与她从蛋壳里出来时穿的那一套截然不同。


  种种异象结合起来,李寂然断定:“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为了查清问题所在,李寂然遂悄然靠近正在聚精会神煮面的黄霸天,他仔细观察黄霸天身上的小西装,在其后脖领处,终于找到了一张商品标签。


  见状微微点头,李寂然转过身,他又重新蹑足至面馆门口的小白脸身后,他轻手轻脚地探看小白脸穿着的小西装后脖领,果然,一张同样的商标标签,出现在同样的位置。


  心中了然,李寂然现出身形,他伸手拍了拍小白脸肩膀,调侃他道:“你这幻化能力挺强的啊,连商标都能幻化出来。”


  小白脸身体一僵,他情知没办法隐瞒李寂然了,他苦着脸,主动向李寂然坦白:“老板,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面馆里大家的一致决定。我一俘虏,难以做主,只能随波逐流。”


  “他们做了什么决定?”李寂然闻言好奇地追问。


  “其实也没什么……”小白脸偷偷回瞟了一眼面馆内,见阿黛与黄霸天等人都忙得昏天黑地,没空关注这边,他悄声告诉李寂然:“你不是被困在了异界么?他们担心你长期回不来,如果还用你的手机账号二维码收钱,资金只进不出,恐怕面馆很快就入不敷出,濒临倒闭。”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走的匆忙,没想到这点。”李寂然点头。


  “所以他们就自作主张,改为用阿黛的手机账号收钱……”小白脸继续讲述:“而面馆里每天收取的资金多了后,他们为了这钱不被阿黛私下贪污,又把面馆的账目每天透明公开。”


  “这也很正常啊!”李寂然插嘴。


  “对,这里都很正常。”小白脸附和,他讪讪笑道:“后来你还没回来,账上的钱越聚越多,大伙儿又坐在一起讨论,为了鼓励大家的生产积极性,又决定把这些钱取出来给大家发工资,并购买统一的工作服装。”


  “男性就是我这一款,女性就是阿黛那一款。”小白脸说完,他原地转了一圈,给李寂然欣赏。


  李寂然目瞪口呆,他总算了解了这些妖怪们在弄什么幺蛾子。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丝疑惑不解,他一指面馆里花蝴蝶一般穿梭往来的阿洛,问小白脸道:“这非法童工的服装也是你们帮她买的?”


  “她非说自己也是面馆里的一员……”小白脸一摊双手,“不过她的服装最贵,所以她还赊欠了面馆一些,需要每日用工资抵账。”


  “我说你们这些家伙啊,一不小心就抛弃了大锅饭,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听完小白脸讲解的李寂然,摇头叹息。


  悻悻然欲再进入面馆,宣告自个回家了的李寂然,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扭头问小白脸:“我的工作装呢?有没有给我留一套?我也是面馆里的一员啊!”


  “老板,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白脸抬手一指面馆门框上方,回答李寂然:“大伙儿就没有给你订制服装,而是用这订制服装的钱,给你装裱了一幅遗……不,头像挂在了上面,以供我们怀念。”


  ……


  李寂然一抬头,真的在面馆的门框上看到了一幅自个儿的大头像。这大头像画得还颇为丑萌,画风隐隐让李寂然熟识,李寂然左右端详一番,他咬着牙,伸手将之摘了下来。


  “你别告诉我,这幅丑画抵得上你身上的这套衣服?”李寂然恶狠狠瞪着小白脸。


  小白脸一脸无辜地迎着李寂然的目光,他坦然回答李寂然道:“我只是门童,又不是采购,所以你瞪我干嘛?要瞪,你也应该瞪购买这幅画的家伙去。”


  “谁购买的?”李寂然捋起袖子。


  “还能有谁,黄霸天啊。”小白脸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第375章

  黄霸天今日煮面总莫名地魂不守舍,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手贱绘了那幅画提示某人,应该让某人在那什么婆娑异界多待一阵子。


  “希望我那方法也不管用!”黄霸天于是暗中默默祈祷。


  而黄霸天刚祈祷完,就听见面馆门口传来了一声怒吼:“黄霸天,你这个贪污犯,就用这幅奇丑无比的画来敷衍我?你把我的服装费给退回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面馆内外的所有人,不管是正在吃面还是没吃面的,俱一下子都被这突兀的怒吼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一同往面馆门口看去,看见一位身著长衫的年轻人手握着一幅画在面馆门口跳脚。


  面馆门口的门童,那位穿着挺括小西服的小白脸,此刻则正死命地拉拽着这位年轻人的手臂,他一脸假惺惺地劝解:“老板,你消消气,先别冲动,可能这画真是名家手笔也说不定,那就老值钱了。”


  “屁的名家手笔!”这跳脚的年轻人自然是李寂然,他闻言立刻掏出手机,把手机里之前的画展示给小白脸观看。


  “瞧见没有,这两者之间鬼画符的笔法是不是一模一样的?”李寂然将手机凑近小白脸,逼问他。


  小白脸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他频频点头道:“是,老板你别说,它们还真像。”


  “你再看这画的落款是谁的名字?”李寂然提示小白脸。


  “黄……黄……霸天……手绘。”小白脸吃惊地念出李寂然手机里那幅画上,其左下角的一行大字。


  “明白了吧……”李寂然忽然冷静下来,他拍拍小白脸的肩膀,告诉小白脸道:“你们都被这家伙骗了,他随便画了一幅画,就从面馆经费里多分得了一套服装费,而这些钱,本来应该是大家均分的。”


  面馆里的阿黛与阿洛听见李寂然与小白脸的对话,她们这会儿跟着也恍然大悟。她俩转过身,亦恶狠狠地盯着黄霸天,等他解释。


  黄霸天脸皮微微一红,他连忙辩解道:“老板刚回家,旅途辛劳,可能有点眼花了,这画真是我花了大价钱请名家画的,绝无虚假!”


  “这名家是谁?住在哪里?”李寂然笑眯眯地追问黄霸天:“我改日定要上门拜访,感谢他为我画了这幅遗……不,头像!”


  “啊……”黄霸天被李寂然问住,他张口结舌半晌,却是使出耍赖转移大法,他反问李寂然道:“老板,你可是用我提示的方法回家的?”


  “是。”李寂然倒也不隐瞒,坦然承认。


  “那不就结了。”黄霸天幽怨地瞟了李寂然一眼,“就算给你画的遗……头像不值钱,那幅提示的画也抵得上一套衣服吧?”


  “还能这么算?”李寂然一时被黄霸天问住了,眨巴了几下眼睛,李寂然发觉自己居然无从辩驳黄霸天。


  “也罢。”李寂然最终无奈地收起手机与画像,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房间门口,李寂然好奇地又回头问黄霸天:“对了,那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很简单啊!”躲过了一劫,暗中松了一口气的黄霸天随口回答李寂然:“我以前喜欢夜晚钻墙洞,钻的墙洞多了,自然也就常常被一些无聊的人用手电筒照射,你不觉得那法子就像是手电筒在往墙洞里照射么……”


  “你这形容……”李寂然颇为无语,“不过别说,还真挺像的。”


  ……


  晚饭时,下班归来的徐衫瞧见李寂然坐在餐桌旁,她也是一愣,转而惊喜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李寂然感慨,“差一点被人抓住,关在笼子里展览呢。”


  “噗!”徐衫将刚灌下的一口茶水喷出,她盯着李寂然仔细端详:“谁瞎了眼,要抓你展览?你看起来毫无特色呀!”


  “大概我长得英俊吧。”李寂然胡扯,他不想告诉徐衫具体实情,因为这会牵扯到他曾经变成了一只粪篓子的不堪经历。


  幸好,徐衫也没追问下去,她重新喝了一口茶,反而讲起了她今日单位里的一段趣事。


  “你知道我的同事吧?就是梦里死了千百次,现实中却怎么也死不了的那位……”徐衫比划着说道:“他今天被上面抽调了,据传是要利用他这个特长,去探索月球,把他吓得是魂不附体。”


  “他又死不了,怕什么?”李寂然不解。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徐衫笑吟吟地附和李寂然,“后来一问,才明白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去了就回不来,自个儿变成了月球上的吴刚。”


  “这也挺好的呀,月球上面的帝流浆估计十分丰厚,他在上面修行的话,一天能抵地上十年呢。”李寂然幸灾乐祸。


  “人家有老婆孩子……”徐衫怼李寂然,“哪里像你,孤家寡人一个。”


  “别扯上我。”李寂然举手投降,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这么说,上面是要重启登月计划了?”


  “应该是的。”徐衫点头,她神神秘秘地又开口:“现在的大致方针,不就是早点脱离地球的禁锢,前往星辰大海么?所以登月肯定是要尽早展开的,因为这是人类前往宇宙的第一步。”


  “星辰大海啊……”李寂然闻言抬起头,他悠悠感慨:“由古至今,多少圣贤,多少奇人异士为之前仆后继……但愿这次,人类能够成功。”


  “一定会成功的!”徐衫满怀信心,“毕竟这一回,局势有利于我们。”


  “那是。”李寂然低头扒了一口面,他认同徐衫的话,又转回之前的话题:“况且你同事也死不了,不成功他最多就是变成吴刚。”


  “什么吴刚,那还是运气好的前提下。”徐衫失笑:“要是运气不好,飞船中途爆炸……”


  “中途爆炸如何?”李寂然好奇。


  “他就困在地球与月亮中间了呗。”徐衫一撇嘴。


  “还是死不了啊。”李寂然无所谓地又吞下一大口面条,“他慢慢游,慢慢游,总能游回来。”


  “晕!”徐衫扶额,“数十万公里呢!他要游到天荒地老!”


  “这倒是个问题……”李寂然讪讪一笑,“我忘了他不是仙人,不会御剑飞行。”


  “算了,看在他是你同事的份上,我帮他一把。”李寂然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铁八卦,他递给徐衫。


  徐衫接过这枚铁八卦,她茫然地问李寂然:“它有何用?”


  “你给你那同事贴身藏好,这就是我那城隍传送阵的传送信标,有它在,我随时能传送到你同事身边,然后用城隍司印将他快捷地带回来。”李寂然详细地对徐衫讲解。


  讲解完,李寂然想了想,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你告诉你同事,尽量别困在太危险的地方,比如高温的岩浆里,比如陨石众多的流星雨地带。”


  “为啥?”徐衫不解,“他又死不了。”


  “他是不怕死,可我怕痛啊!”李寂然抓狂回应:“我传过去救他时,可不想被火烧,被流星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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