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他娘翻箱倒柜才凑出来六块儿大洋,这些年冯力投机倒把挣了不少,可毕竟是个苦力,想要发大财也是不可能。加上他们家人多嘴多,大多又都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一家人虽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也不怎么轻快。
冯老大和冯老二都在店铺里当学徒,当学徒每行每业规矩不一样,除了少数还得交钱或者拿伙食费的,大多是管吃管住,但当学徒的几年间是没有工钱的。
没有工钱就不存在支工钱,除了冯老二的掌柜的人性好,给了两块儿大洋,冯老大一毛钱也没要来。左邻右舍你一毛我几个大子儿的凑了半天,终于又凑了一块儿大洋,准备一会儿抓药用,这算是把能找的钱都掏干净了。
大夫此刻从屋里出来了,说道:“我已经给病人施了针,胳膊和腿也都接上了,后背上了一些药,这几个月就别让他多活动了,别吃发物也不用大补,外伤几个月的功夫,内伤还得慢慢调养。”
“那大夫,我爹落不下什么病根吧?”麻子问道。
大夫答道:“这可不好说啊,但这几年是干不了重活了。”
天塌了,男人就是天,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冯力干不了重活又能干什么?只怕以后的日子是不好过了,但转而想想,人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大夫拿了诊金出门的时候说道:“下次出诊就用不了这么多了,这次的方子我双签了,你们找大药店抓药,小药铺尽是假药。不过,药不便宜,你们做个心理准备。”
人家这是有医德,其实不提醒让你当场傻眼也一样,可人家说了就是让你到时候别抓瞎。众人千恩万谢的送着大夫出门,孟小六也对麻子说道:“麻子,我先回家一趟,一会儿我陪你们去抓药。”
“成,六哥。”
一炷香的时间后,孟小六跑回了冯麻子家,一帮半大小子互相壮胆去了大药店同仁堂。从天空蒙蒙亮忙到现在,天空已然大亮,每天卯时开启城门,公家也设个点上公,故此上班又被戏称作点卯。对于生意人来说,早起的鸟有虫吃,自然要讲究晚睡早起,但北京是天子脚下便多了一分慵懒,除了水铺早点等需要早起的买卖,一般开门下板的时辰都会辰时。
同仁堂果然气派,百年老店与众不同,别管是门面还是柜台伙计,看着就那么精神。别看小六他们穿得破,但柜台压根没有瞧不起他们,见他们进来忙问道:“几位小爷需要什么药?可有药方?”
“有,有。”冯老大连忙掏出方子来。
伙计看后眉头微皱:“这里面有猛药,更是十八反,这药虽有双签名,但我不敢抓,几位稍等。”
孟小六他们哪里抓过药,只得听人家招呼。见小伙计拿着方子去请教坐诊的医生,那医生身穿长袍外面套了一件薄马褂,此刻时辰尚早还不忙碌,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喝茶。见到方子捻着胡子问道:“几位,这是哪个大夫签的?”
“东安市场的刘先生。”孟小六答道。
那坐诊医生点点头:“不错,那就抓药吧,这大夫的私印和签名都对得上。只是这方子我还需留上一份儿,因为里面应了十八反十九畏,是一剂猛药,规矩所致几位不用担心。既然刘大夫敢签名,那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
几人连忙谢过,伙计则帮忙抓了药,动作熟练麻利,可谓是一个帅气了得。不过一说起药钱,这几人就头大了,竟然还得三个大洋,真是看得起病也吃不起药啊,要不说没啥也别没钱有啥也别有病呢,照这么吃下去家里就是个无底洞。
冯家哥几个身上拢共就一块儿大洋,这还是刚刚左邻右舍凑得的一把零钱。三个大洋,这可怎么弄啊?
却见孟小六从身上掏出来了钱袋子,递上去两块大洋,总算是拿了药。出了门冯大福一直说:“小六,这事儿怎好用你的钱,再说两块大洋不是小数,你爸妈知道了这不好办啊。”
孟小六则一拍麻子肩膀笑道:“麻子是我兄弟,他家的事不就是我家的事儿吗,钱是啥?就是王八蛋,兄弟才是真的。放心好了,这钱是我自己的,没人找你们要。”
麻子感激的看着孟小六,心中暗下决心,这辈子就跟着六哥赴汤蹈火了,有这样的哥哥还图啥?
到了麻子家麻子他娘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正巧谢大头来,一听这个抹头就跑,不一会儿工夫就拿来了一块儿大洋,塞到麻子他娘手里说道:“大娘,这是我那份,小六都拿钱了,我不能不仗义。”
麻子他娘说啥也不要,但连连谢过还说麻子交了俩好兄长,正推搡间谢大头的父亲谢铁头追来了,心急火燎见谢大头就打。谢铁头是个铁匠工头,这年头铁匠的买卖不好干了,起早贪黑也多是给人打个小件弄个马掌啥的。麻子他娘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谢大头是偷了家里的钱,于是连忙上前阻拦,还把钱塞给谢铁头并解释了一切。
谢大头一见这个眼都红了,吼道:“你要是敢把钱要回来,我就.......我就......我就去死,没脸活着了。”
谢铁头朝着大头的脑袋上打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打才导致头这么大的缘故,总之大头被打了一个踉跄。谢铁头把钱推了回去道:“那啥,我以为孩子不学好才打他的,没想到他是帮自己兄弟,这事儿做得对。那啥,麻子他娘,把钱收着给大哥看病吧。”
又是一番拉扯,谢铁头到底是没要这钱转身回去做工了。谢大头这才有了些面子,揉着脑袋说道:“往后咋办啊,这药就够吃十几天的,往后还得开方子抓药,方子钱出诊费车马费都是钱。虽说大夫说了,以后不用八块儿大洋这么多了,可少说也得一元,加上药钱又不是个小数啊。”
冯大福一咬牙一跺脚道:“我不干了,那个混账掌柜的太不是东西,一毛钱都不支给我,我去粮库车站替咱爹抗包,这脚活起码能挣个嚼谷。”
冯老二却说道:“大哥,你还有一年就出徒了,还是我去扛活吧。”
“别,你掌柜的不错,是个讲究人,咱不能辜负了人家。而且你身体没我壮,扛包的活儿是你扛多少结多少,你去还不够添麻烦的呢。我是大哥,现在爹病了,除了娘就是我做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冯大福道。
麻子他娘只顾着抹眼泪,在一边唉声叹气。这时候小六说话了,他拿出了钱袋子,从里面倒出来三枚大洋和零零散散一些角洋大子儿的零钱,在小桌上一推说道:“大娘,这钱你拿着吧。你放心,这都是我这两年从外面想办法赚的,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就啥都没了,先看病要紧。”
“这可使不得,再说,我们家这几年也没法还啊。”麻子他娘还说着,小六已经转身而去,生怕再把钱塞回来。
麻子和大头追了出来,见小六此刻蹲在胡同口脸朝着大路上的人来人往望的出神。大头说道:“麻子,你可得记你六哥一辈子的好。”
“那必须的,我以后要去药铺当伙计,要去就去同仁堂。你看他们家,伙计们干净的大褂,厚底儿的布鞋,黑色小瓜皮帽一戴,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我想工钱也不低吧,还能学到手艺,有一技之长以后去哪儿也饿不着了。”麻子眼中满怀中憧憬的说道:“反正以后赚了钱,就咱们兄弟三个一起花。”
谢大头拍了拍麻子说道:“还挺有志气,不过我们两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花你的钱。不说我,就是小六以后也绝对比你有出息。你看他站起来了,大街上人来人往下,衬托着他的背影那么高大。”
“六哥,我会还你钱的。”
“胡说,小六根本没当回事儿,是吧?”
孟小六默默转过头来,心疼的眼泪布满脸颊,他咬着牙道:“对,不叫事儿。”
本章节完,明日继续更新。没钱了的小六该做什么挣钱呢?孟安的事情又会向何处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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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盛隆当铺
这些钱对孟小六来说真没当回事儿吗?当然不是,孟小六七八岁就开始在街上混,一个半大小子除了捡东西就是替人跑腿,靠着这股聪明劲如今才攒了不到六块儿大洋,这可是小六的全部家当。现在一下子全出去了,小六被打回了原型岂能不心疼。
不过心疼归心疼,能够解决兄弟麻子的大麻烦,小六还是挺开心的。最近小六的个子蹿的很快,平日里清汤寡水的,现在吃的一好了肚子里就有了油水,个头就飞也似的疯长了起来。原来小六他爹最近可风光的很,出门已经不拉车了,而是坐洋车,孟安在人家大宅门里做了大管事。
听孟安说,这家人都是南方来的,到了北方人生地不熟,刚开始都是租了个小院儿,近期才花钱买了个两进的大院子。孟安从一开始就给他们家拉车,属于北京城里最知根知底的嫡系了,于是凡事都委托孟安去办。人家对孟安信任,孟安做事也卖力,从来都实实在在不克扣东家给的钱。这不,最近孟安就当上了大管家。
说是大管家和大宅门,实际上院子没那么大,而全家除了老爷一家四口和一个丫鬟外,就孟安一个人,忙里忙外打扫院子,但好在钱给的更足了。孟安现在负责各种采买,这一家人挑费可不低,可谓是极其奢华,也不知道底子到底有多厚。
按说孟安这个活儿的油水可不小,可孟安是分文不贪,说要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钱。不过实际的好处倒不少,比如听东家说翻过年来开了灶就要开一家酒楼,现在已经让孟安去找地方了,到时候除了家里,外面这摊也交给孟安打理。走到大街上,各大买卖家见到都会尊称一声孟爷,可谓是风光无限。而外面人都说孟安现在飞黄腾达了,就连小六也放下了戒备,要是真是坑人骗人的怎么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孟小六虽然吃得好,但他还是想自己做点什么小买卖,不过没了本钱也只能作罢,这几天被孟安给安排到当铺当学徒。这家名叫盛隆典当行的当铺在西四牌楼,门头不大却与孟安多有往来,孟安目前是他们店里最大的主顾,很多死当的古玩字画瓷器玉器孟安都会留下押金,拿回去给东家瞧。关于孟安的东家一家人倒是神秘,别管孟安在市面上混的多么风生水起,这家人却名不见经传,压根不出门,凡事都靠孟安出面,故此谁也没见过。
留下孟小六,那主要也是为了让孟安照顾他们生意,北京当铺千千万,人家也不少这一家,想要常来常往必须拉上关系。孟安说等开了春就让小六来自己的酒店帮忙,上阵还需父子兵,店里总要有个自己人看着,小六这孩子鬼点子比较多,人也机灵正好自己看着他,别走上了歪门邪道。
小六一大早就去了当铺,今天第一天上工,特地收拾利索弄了个干干净净。当铺这边给小六开着工钱,虽然是小伙计的价格,却也比学徒分文没有要不知道好多少倍了。当铺的老板小六前天就在孟安的带领下见过了,他是个三十五六的山西人,人叫王定一,人家都叫他王老蔫或者王老西。个子不高,肚子不小,戴个大厚玻璃金丝边眼镜,平时不言不语的看起来也算是憨厚老实,可若是有心观察他的眼睛,不经意的一撇就能让人发现他的精明强干。
山西人在北京三样干得最多,当铺钱庄油盐店。山西人精明强干,省内又相对富裕,除了灾荒之年不少走西口的,能留在家里的多少都有点底子。而山西人的钱庄票号的生意更是遍布全国,多少家连号庄票可全国兑换,比洋人的银行都好使。
山西人干钱庄认票不认人,而且不存在倒闭拖欠的问题,遇到大灾荒或者家道中落的挤兑风波,就是砸锅卖铁也把钱给补上,端的是信誉第一。所以不少江湖人士就认山西人的钱庄,觉得保险,生意人也同样如此。
当铺更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如金楼银楼一样,不趁点家底买卖就开不了张,收起宝贝来、钱没数。干这行利息都是小钱,要讲究口小腚大,意思是你来当东西我就很压价,可别人要在这里收宝贝淘宝贝就不是这个价了,且得赚上一笔差价。别小看这当铺,早年间全是清宫里的内务府和大太监参股,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水最深的是油盐店,你想针头线脑的油盐店有多少赚头,就算山西老陈醋让人再爱吃也没多大油水啊,可油盐店老板吃穿用度一点也不比大买卖家的差。原来这油盐店以前也有吏部和宫里的关系,主要来钱的手段就是靠买官卖官。你有钱想混个举人亦或是弄个顶戴光宗耀祖,那就得找山西人开的油盐店。民国之后,山西人就和北洋政府勾搭上了,任你改旗易帜,人家官场买卖依然做的风生水起。
所以山西人精明有钱,这是有讲究的,要说北方人里谁最会做生意,当属滑不溜丢的山西人。
小六来到当铺,掌柜的给拿了长袍,换上店里的衣服就算正式上工了。刚开始肯定不会让他直接去做买卖,跟着一个叫王三胜的小子在店里端茶送水迎来送往,每天上板下板挂幌子,总之就是干些杂活。
干了几天,性子豪爽的孟小六就跟王三胜混熟了,中午头里买了两块橘子味儿的药糖,趁着不忙跟王三胜倚在门口聊起了天。
“三胜,你家哥仨啊?”
“哥儿四个,上面俩哥哥下面一个兄弟。你家呢,就你一个?”王三胜点点头道。
“对,就我一个,不过我有俩拜把子的好兄弟。”孟小六挠挠头道:“可你既然是老三,为啥掌柜的叫你二娃子?他不是你叔吗?”
王三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山西人一般叫小年轻的伙计都叫二娃子,意思是有点楞有点傻。”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我看你可不傻,唉,对了,你自家的买卖,你怎么不去柜上,老在后院和前面打扫卫生干杂活算是怎么回事?”孟小六不解道。
王三胜一听这个来了劲,话匣子就此打开了:“小六,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你看咱们的店里和别的店做生意有什么不同啊?”
“这.......这我说不上来,但,是有些不一样。”孟小六挠着头思索着,接而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无论是当东西的还是赎当的,亦或是来捡漏买宝的,实际上都是咱们的主顾。可咱们对他们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还有为什么咱们的柜台这么高,还都有挡板栏杆的?”
王三胜挑起大拇哥赞道:“小六就是聪明,你爹能当大管家,以后你指定比你爹还厉害,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人家做生意讲究笑脸相迎和气生财,咱们则叫冷脸的买卖,来买东西的除外,一般来当东西的就要分门别类了。
来当当的分为穷当富当活当死当,所谓死当就是直接卖给咱们了,让咱们估个价,东西就不想着赎了,价格也自然相对高一点。活当就是还想赎回来,只是一时间钱不凑手,当钱给的低还要收取利息。
但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就要论穷当和富当,穷当就是穷人当当,这个穷人可能是真穷也可能是急用钱,别管你当的东西多么值钱,我就拿捏准了你急用钱,往死里杀价,你爱当不当。
若是富当那就是人家本就不缺钱,只是就靠变卖家产活着,家里金山银山换不完的东西,这种人的东西好量还足,是长久买卖。而且大多祖上都有功荫指不定认识什么人,得罪不起,就得对人家恭恭敬敬了。认识的自然好说,不认识的就得上下一打量立刻判断出来,然后分门别类的出去套话了。”
“原来当铺还有这么多讲头,真是长见识了。”孟小六听得目瞪口呆,对王三胜不禁崇拜了起来。
王三胜不禁有些骄傲,用大拇指一抹鼻子说道:“那是,这还是刚入门的呢,后面的道道更多。咱们柜台高叫做压你一头,原因有三,第一让来当东西的产生敬畏感,看不清上面是谁又是怎么回事,只能听到人说话算盘拨打,个子高点的也得仰着头看,做买卖的压你一头让你心里就发憷。第二防止有偷盗的,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入库,放在柜上也怕有人抢了偷了。万一人家来赎当,没了东西可不好交差。”
说到这里,王三胜故意一顿,孟小六忙追问道:“那第三呢?”
“第三啊,第三就是怕给的钱少,那些当东西的急了眼打人,高点儿也能防挨打啊。”王三胜眨眨眼答道。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二柜也是山西人,此刻撇着山西话在后面跺脚骂街:“二娃子,你干甚么呢?快进来干活!”
王三胜吐吐舌头,俩小子进去忙碌了。
晚上当铺关门下板,王三胜就留在当铺后院住,小六按说也得住这儿,白天干活晚上伺候人,可因为孟安的缘故,加上小六家就是北京城的,所以也时不时的回家住两晚。小六也两三天没回家了,毕竟是个孩子还是想家,当即跟掌柜的告了假就朝家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晚怕关了城门,小六从西边出了城,绕着外城城墙走。入秋后的天黑得越来越早,出了城门顿觉荒凉,绕到城北就更加人迹罕至了,连外城西侧那一条条小胡同都不见了。
“啊!”一声惨叫传入孟小六的耳朵,直吓得小六一个激灵。
小六好似兔子一般瞬间就猫到了路旁的草丛里,发现没啥危险这才侧耳倾听,那边还有低低的骂声。孟小六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是不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歹人,万一发现了自己还能有个好?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两股战战想要跑,可是好奇心起又实在忍耐不住,思量一番后小心翼翼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摸了过去。
一看却是认识的人。
本章节完,晚上看情况,现在有点事儿,忙完若早便再发一章
第七章 佛爷
天黑的快,要是一般人孟小六可认不清楚,但这几人小六一眼就能瞧出来。他们这几个小六是又恨又怕,恨得牙根痒痒,因为他们打过自己,打得还不轻,怕的是如同那胖子所说的这些人报复自己。这三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小偷的大络腮和那两个瘦高个。
而他们的身边围着七八个汉子和一个老头,那三人中的一个瘦高个已经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了,另一个吓得不停的哆嗦,看样子也挨了不少打。那络腮胡子更是遍体鳞伤,此刻正被人五花大绑踩在地上,身边还有一摊血迹,也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
一个老头蹲下身子,伸手抓起络腮胡子的头发,让他以很难受的姿势抬起头来问道:“东西到底放哪儿了?上面还有没有人,谁给你们传的艺、点的道?!”
“操,有种就打死我。”那个络腮胡子啐了一口骂道。
老头擦了擦脸上的血沫子,松开了手笑道:“行,挺硬气,是个好汉,那就让咱好汉在舒坦舒坦。小六!”
这一叫吓了躲在不远处的孟小六一哆嗦,没想到踩住络腮胡子的一个大汉粗声粗气的应道:“得嘞。”
原来是重名,就见那个大小六从腰上拔出一把攮子,放在被捆在身后的大络腮胡子手上说道:“这次右手小指,再剁下去,你这辈子只怕都成不了事儿了。”
“来,费什么话。”络腮胡子吼道。
“好,不愧我们哥几个逮了你们很久才堵住你们,是个汉子。”说话间,那个大小六攮子一挥,络腮胡子的一根小拇指头就割了下来,随手一扔差点砸中躲在草丛里偷窥的孟小六。络腮胡子又一次发出了惨叫,比刚才的动静还惨。
老头笑道:“你这小子,看着五大三粗的能抗事儿却忍不了疼,有点意思。你一个兄弟已经被打晕了,另一个我想给他敲碎了,看看是不是也是你这样的硬骨头!”
“别,别。”络腮胡子道:“我们一伙就三个人,他俩是我教的,我们偷的东西藏在东城隍庙,放了他们俩吧,怪我没给他们说清楚规矩。”
老头点点头:“成,倒是仗义,可他们不懂规矩,你这一身的本事不会也不懂规矩吧?你是跟谁学的艺,又是谁给你点的铃?”
络腮胡子毫不犹豫的叫道:“成王败寇,既然落到你手里了,那便无话可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连累兄弟我不干,但今天栽了,还让我有辱师门,我万死难当!”
老头跟其中一个大汉对视一眼笑道:“还是直传弟子,真没想到,怪不得有好能耐。”说着老头的手还不经意的做了个抓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小六只觉得脖领子发凉,一人在自己耳边说道:“小兄弟,看过瘾没有,出来吧你。”
接下来小六就身不由己了,胳膊被人扭在背后,两只胳膊被身后那人的一只手给箍住。那人的手硬得像铁,力量奇大,小六只感觉两条胳膊都要被捏断了。那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推着小六跌跌撞撞的就从草丛里出来了。
小六先声夺人的叫嚣道:“放手!光天化日之下,入城大道之上,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再不松开我叫人了。”
“王法?皇上都没了,有什么王法。再说,你看着天已经黑了,哪有光天化日?”老头笑道,小六长得精神上人见喜,即便现在满面狰狞可看起来就好玩儿,老头的心里不免有了好感:“这么晚了,鹰抓孙不出城,道上的老合也不会管这事儿,你能找谁?”
大小六一踩络腮胡子骂道:“还不老实,这是不是你同伙!”
孟小六虽然没听懂老头后半句说的是什么,可听明白了另一个小六的话,心中大急刚想辩白,却听大络腮胡子说道:“不是,你们别冤枉良人,这小子也跟我有仇,真是冤家路窄这事儿让他给看见了,回头我非得把他眼珠子剜了去。”
老头盯着孟小六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叫什么,干什么的?”
“我叫孟小六,是西四牌楼盛隆典当行的伙计。”孟小六答道。
老头一愣,随即微微一笑道:“你也叫小六啊,小六,这孩子和你一个名字。”
孟小六斜了一眼大小六没有说话,大小六也瞥了一眼孟小六同样没说话,老头道:“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络腮胡子的。”
孟小六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通,老头儿越看孟小六越是喜欢,听小六言简意赅的谈吐更是欣喜的很,知道这孩子极其聪明。听罢一摆手道:“那你走吧。”
“佛爷,这......”一个白脸汉子在一旁欲言又止道。
老头看了白脸汉子一眼,那男人就不敢言语了,双腿夹紧双臂垂下低着头连眼皮也不敢抬了。小六走了两步,突然鼓起勇气停下脚步,转头对老头道:“佛爷,我听他们这么叫您,我这么叫没事儿吧?”
“没事儿,您有事儿?”
“这人不懂规矩,偷东西被发现还报复我,但心不坏,胆子也不小,为了兄弟可以受到折辱,为了师门可以放弃生命。”孟小六道。
老头笑着看着孟小六不解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给他求情。”
“为什么,你不知道若我放他,你就多了一个仇家?”老头道。
大络腮胡子也怒吼道:“用不着你他娘的一个小兔崽子同情我,放了老子老子第一个杀了你。”
孟小六紧张万分,心中碰碰乱作响,宛如十五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不过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微微一笑道:“大丈夫活于当下,没几个仇家多没意思,只能说明这人没出息没作为,什么都不干当然没仇家了。再说一码是一码,他刚才要是一口咬定我是他同伙,我也在劫难逃,他是个汉子我敬他。”
“嗯,那我知道了。”被称作是佛爷的老头点了点头望着孟小六,孟小六一抱拳一拱手转身而去,这次老头又愣了喊道:“哎,你不听听我答应没答应?”
“佛爷,您能放过我就已经不错了,我该求的情也求了,不走留下来惹您老生气啊?”孟小六再度拱手抱拳:“谢过,告辞。”
望着故作潇洒扬长而去,离得远了撒腿便跑跌跌撞撞颇为狼狈的孟小六,佛爷不禁笑了,他想到了那天薛胖子对自己讲的事情,说的应该就是刚才的这个孟小六,不禁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回到家中,小六的父亲孟安也恰巧在家,桌上都好酒好肉,小六跟着沾了个光。孟安与邻里喝的微醺,难得的夸了孟小六几句,说盛隆典当行的掌柜的都夸小六聪明有出息。现在整个大杂院里,就孟安混的最好,大家又是吃他的喝他的还抽着他卷烟,自然是孟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了,于是纷纷夸赞小六。
小六突然感觉这些从小就认识的叔叔大爷们很陌生,这种假惺惺的夸赞也让小六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孟安却毫无察觉,很自豪的说到:“夸两句行了,别让这孩子骄傲了。对了,小六去柜子里把那个铁皮桶子拿来。”
小六回屋里拿出了一个两手合围粗细的软皮铁桶,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孟安连连催促。孟安接过铁皮桶子,撕开封皮拔开盖子,里面是一根根香烟。孟安分给众人,一帮大老爷们吞云吐雾起来,耳朵上也都架满了:“现在都不流行老刀了,三炮台才是北京上流圈里的新宠。”
“孟爷,您现在也算是上等人了吧?您以后只怕是不会住在这破穷窑里了吧?”当瓦匠的严谷子说道。
孟安神秘的一笑避而不答:“都是街里街坊,都是自己人,住哪儿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啊。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后半场,孟安就喝多了,给院里人吹得两眼冒金星,胡吹海捧的自己舌头都捋不直了。一帮人散去后,小六他娘沈氏开始收拾桌子,把没吃完的放到柜上的簸箩里,害怕耗子给偷吃了。孟安晃晃悠悠躺到了床上喝茶,茶叶也从高碎升级成了花茶。
孟小六职业习惯性地蹲在地上捡烟头,却发现大杂院里这帮人不是抽烟而是吃烟,一点都没浪费,火都把烟屁烧糊了他们才扔掉。孟安眯着眼睛扬声道:“孩儿他娘啊,今天严谷子说的没错,咱有钱了就不能住在这儿了。现在人家想登门拜会我都不好意思,我想着不成就在城里买个小院吧。”
“可不敢,有俩糟钱你又开始烧包。”沈氏擦着桌子说道。
孟安嘿嘿一笑也不气恼:“也是,反正翻过年来开了春,咱们就要开酒楼了。到时候我里里外外管着,吃穿不愁,东家说还要分我三成的股。最主要的是酒楼肯定有后院,我看咱们就直接住在酒楼里就行。地方我最近看了几家,东家说怎么奢华怎么贵就怎么来。你说东家怎么这么有钱呢,好似有个聚宝盆吃穿都不愁一样。”
“嘘,你小声点,财不露白,你这还没发大财呢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咋不知道,老子姓孟,是孟爷孟管事以后还是孟掌柜。”孟安撇着大嘴叫嚷着。
沈氏看见丈夫春风得意的样子,自然也是高兴,但还是捂住了孟安的嘴道:“行了,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人家都睡了,就你从这儿耍酒疯。行了行了,孟掌柜,快点睡吧,给你烧盆洗脚水?”
“不用,儿子,小六!你以后就是孟小掌柜了。”孟安倚在床边越说越含糊,渐渐地打起了呼噜。
大杂院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孟安的话传入了不少人耳朵中,只不过众人反应不一各有千般滋味。严谷子躺在被窝里搂着老婆孩子嘴里喷着酒气低哼一声,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与刚才在孟安面前趋炎奉承的样子截然不同:“切,什么东西,小人得志的玩意儿。”
此时的严谷子却不知道,这愈发不平衡的心态给自己惹下了塌天大祸。
第八章
在当铺待的时间越久,就发现里面的水越深,小六不光聪明还认真,平时就是淘了一些,可一旦钻进去了,就非弄个明白并干到最好。
当铺的规矩很多,大多也都写在条上明文贴在店里的墙上以做公示。甚至有些还要变着法的念出来,你去当袍子,柜上就会喊“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这就对应了墙上的“虫吃鼠咬各应天命。”
嘴上这么喊,墙上这么写,自然当票上也是这么记录的,等回头你来赎当了,发现东西不一样了也好解释。其实当铺都会妥善保管物品的,一旦入库若没人赎当,就很有可能从活当变成死当,这样一来就是当铺自己的财产了,当然要好好保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有个天灾人祸,这么做也避免了后顾之忧,更把蓄意讹诈者拒之门外了。
除了“虫吃鼠咬”衣服一类的东西,还有“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古玩玉器周年为满”“神枪戏衣一概不当”等等说辞,总之就是尽量把漏洞都想到,避免很多麻烦事情。可要是真有问题了,就需要柜上的人照应了,所以能到柜上的人都是八面玲珑见多识广的能耐人。
整个当铺分为五种人,司理、司柜、票台、摺货以及伙计。司理放到北京就是掌柜的,也就是王定一了,同时他还是司柜中的头柜,专门为大宝贝拿主意,平时都在后院歇着,偶尔出来转转。二柜就看些普通的古玩字画金银玉器等。三柜通常都是负责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旧衣服小玩意儿之类的。
摺货就是管仓库的,目前盛隆典当行这个职位空缺着,很可能王三胜以后出徒要顶上去。仓库里虽然放的不是最宝贵的,却也价值不菲,里面机关暗格都要牢记,最牛的摺货可以记住每件物品的位置,能够第一时间取货并有秩序的摆放新的物品。当然,如何防虫防盗也是摺货所要学的,但此处按下不表。
票台是开当票的人,需迅速开出当票和内帐记录,写字要快要整齐,里面还有暗语,比如棉衣要写“巾”钟表要写“中”等等。至于伙计就是学徒,无非就是指王三胜和孟小六了。他俩一边干活一边学习票台和摺货的本事,忙碌却也充实。
“小六,换上大褂跟我出去一趟。”王定一冲着正在打扫的孟小六喊道。
“知道了掌柜的。”小六把笤帚簸箕交给王三胜,王三胜则拉住小六道:“小六,你那天买的那个糖是甚?我平时不太出去,你帮我买点来,多少钱我给你。”
“那是药糖,一个大子儿一块。”小六说道。
王三胜被震住了,过了半晌才嘟囔道:“这么贵,小六以后可别乱买这个了,太贵了......”
孟小六暗自为王三胜的精打细算会过日子感到好笑,这时候掌柜的也提了两包茶叶出来了。孟小六要去给王定一叫个车,却被王定一拦住了,说道:“没多远的路,咱俩走过去就是了。”
去他娘的没多远的路吧,孟小六都快把腿儿给遛细了,他心中暗想,刚刚不该在心里这么想王三胜,这分明就是有血脉相承,王定一可比王三胜扣儿门多了,可能是王三胜还需要成长吧。都快走到东直门的时候,王定一一转弯进了一间大宅门,这院子够大,广亮大门也十分气派,不过门房却没人,无需通报往里走去。直走到正屋才碰到一个丫鬟,那丫鬟行了个礼道:“是王掌柜的来了。”
“权二爷呢?”王定一倒也客气。
那丫鬟答道:“权二爷在里面香着呢,我领您进去吧,又没外人,就芍药和牡丹俩人在里面伺候着呢。”
“谢过了。”
这丫鬟带着两人进了屋子,正院正堂却放了张烟榻,一个面黄身长的大烟鬼正躺在那儿吸着大烟,两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大烟鬼眯着眼睛,见王定一进来了,懒洋洋地起身道:“王掌柜。”
王定一呼啦呼啦袖子给大烟鬼打了个千儿道:“给权二爷请安了。”
权二爷笑道:“你这是要折煞我啊,那什么,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怎么来还提东西。”
“登门拜会权二爷不带点东西来,岂不是失了礼数。二爷,这就是点糟茶叶,和您家的没法比。您香完带我去开开眼?”
权二爷从榻上下来,丫鬟给换上鞋,他领着王定一朝着东厢房走去,而孟小六则被留在了屋外。那几个丫鬟也不是正经人,一会儿小哥哥一会儿小爷的围着孟小六乱叫,手还好似不经意实则有意的在小六身上划来划去,直撩的孟小六浑身打哆嗦。他看得出来这几个娘们身上的风尘气,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没见过这阵势的小六吓得连连闪躲,那三个丫鬟见小六这样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过了半晌功夫,权二爷和王定一从东厢房中出来了,王定一的怀里抱着俩大盒子,招呼着孟小六抱住盒子,两人客套话别,然后便离开了这个大宅院。回去的路上,王定一反复交代让小六小心一些,可别把盒子摔了,直到到了当铺后屋打开盒子,才看见俩盒子里装着一对儿大花瓶。虽然小六不懂,却也能看出这对儿花瓶的漂亮,王定一更是高兴地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下午头里,当铺不忙,小六带着王三胜溜了出去。王三胜有些做贼心虚到处寻摸,孟小六倒是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别怕别怕,反正都溜出来了,不如玩个痛快。”
“去哪儿啊,小六。”
小六答道:“当然去天桥了,下午天桥最是热闹,打把势卖艺的干嘛的都有,咱们且玩会儿然后我带你去买药糖。”
“不是说了吗,那玩意儿太贵了,咱可不敢吃。”王三胜道。
孟小六拍着胸膛笑道:“怕什么,我请你,一个大子儿而已。”
天桥卖艺的个个有本事,想要在北方曲艺杂耍行当混出来,就需要在三个地方行走,立得住脚这才能被承认,成为一代大师。这三个地方分别是北京天桥、天津码头、济南大观园,在这三个地方想要撂地摆摊不难,可想要赢得满堂喝彩名声大噪那就难了,毕竟这仨地儿山头繁多,观众见多识广,稍不小心扬不了名还得臭一辈子,被人引为笑谈。
不过大多数人没有想要扬名的想法,他们就是混口饭吃,但要在天桥混口饭吃也不简单,有句话说得好,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凭的全是真本事。你就撂地演出人家看过后可以给钱也可以不给钱,没人拦着,说走就走,得让人家心甘情愿乐意捧你,看完后从兜里掏出钱来,这就是本事的力量。
小六最喜欢听书,今天时间紧兜里不也富裕,两人就趴在茶馆外听书,虽然大街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听起来难免漏上几句,不过也格外有趣。一场书罢,随着说书先生的“明日请早”就算散场了。王三胜是第一次来听书,显得有些兴奋异常,说实在的他看啥都新鲜的很,就是那些胸口碎大石单手扔石锁卖大力丸的,他都看的目瞪口呆。
孟小六笑道:“三胜,你小子不是来北京都两年了吗?不会是第一次出来玩儿吧。”
“还真是,平时自己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也不敢偷跑出来,光知道在店里忙活了。”王三胜答道。
“那我要是不带你出来.......”话没说完,小六就不说了,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茶楼里,今天早上见过的权二爷正跟人说说笑笑,与他对面而坐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王三胜问道:“怎么了,小六,又看见啥新鲜玩意儿了?”
小六冲着那边一努嘴道:“看见一个人,早上掌柜的就是带我去的他家。”
“嘿,我当是谁呢,权二爷啊。”王三胜打眼一瞧说道。
“你也认识?”
“当然,咱们店的老主顾,京城数得着的败家子。”王三胜道,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对面那人我也认识,有时候会来找掌柜的,是东城一个典当行的掌柜的姓刘。”
孟小六觉得有意思,这白天刚跟自家当铺打完交道,下午又找了另一家当铺,这权二爷闹个什么?还想再看看,却被王三胜拉着又去看别的了。
“买的买,稍得稍,卖药糖得又来了,吃了我的药糖,买了我的药糖..........吐酸水儿呀打饱嗝啊,吃了我的药糖都管事儿啊。小子儿不卖,大子儿一块。”卖药糖的一身干净的衣服,弄个玻璃盒子,动作嗓子听着就是这么精神,往那儿一站买不买药糖两说着,光看就觉得好。
两人一人买了两块儿,见时间不早了,于是抓紧往回赶路。王三胜一边吃着一边说:“怪不得你说买药糖得自己买,原来卖药糖得这么有意思。”
“这算啥,今天有能耐的出去走街串巷了,下次再让你见见一边唱一边耍一边卖的。”小六道。
回到当铺,只有二柜发现了他们溜出去了,教训了两人一顿就算了。该干活干活,该睡觉睡觉,这一晚上小六睡的并不踏实。满脑子是权二爷和那大宅院里的一切,以及那三个丫鬟风骚卖派的样子,她们的手好像还在小六身上来回划动,时不时的勾抓两下,弄得小六浑身燥热,肚子里好似有一团火一直在烧。他脑中胡思乱想,甚至有些期盼再次被掌柜的带去权二爷的院子。
此刻自以为对当铺规矩行情熟稔的小六并不知道,这典当行的道道深着呢,来当当和开当铺的本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不是你坑我就是我坑你,在这布满荆棘的争锋之路上,权二爷就是个又深又黑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