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啸叫的大耗子和异形汇成滚滚鼠潮,朝谭原野奔涌而来的时候,程鑫已经咆哮着冲到了面前。
“呼——”随着一阵利器划过空气的破风之声,谭原野手里的盒子“啪”的一声,被击成了千百片。
盒子里的相扑级荷兰鼠在空中翻滚了两三圈,轻轻地掉到了地上,旋即拼命驱动庞大的身子试图逃窜,却被程鑫一把揪住,提了起来。
谭原野则趁机绕开程鑫,朝远处前来救援的鼠潮狂奔而去。
“消灭了它,鼠潮就能不攻自破?”程鑫将手里的耗子朝付夫晃了晃,讪笑道。
付夫有些不解地点点头。
“好,明白了。”程鑫朝付夫轻轻一笑,旋即抬起头,张开嘴。
看到程鑫的动作,付夫登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急急吼叫道:“程科长,不要啊!”
程鑫却早已抱定了决心。
就见他念叨了一句“终于能吃到肉了”,旋即就将“0号”慢慢放进嘴里,随后就将脖子一伸,竟直接把“0号”给囫囵吞下了肚!
随后,程鑫就像吃到了什么美味,眯缝着眼作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忽然,他面色一紧,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
“程科长!”付夫嚎叫着奔到近前,伸手想扶程鑫。
“莫要碰我!”程鑫摆摆手,抬起头,转过身。
付夫看到,程鑫七窍里,再次涌出了血来。
这时,狂暴的鼠潮已经涌到面前。
程鑫忽然将付夫朝自己身后一推,用身体挡到了付夫前面。
付夫见势大惊,咆哮道:“程科长,你做什么!你一个人斗不过它们的……”
程鑫却没有说话,而是面向滚滚鼠潮,慢慢张开了双臂。
就在鼠潮涌到程鑫脚下的一瞬间,付夫惊恐地看到,面对狂暴涌动的鼠潮,双臂张开的程鑫,竟然从头到脚开始发出绚烂的紫色光芒!
伴随着紫色光芒渐渐增强,狂暴的鼠潮竟然停止了奔涌,竞相匍匐在程鑫脚下。
眼前的画面,就像上古众神对原始人类播散福音一般,神圣而动人心魄。
在鼠群俯首的一瞬间,付夫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程科长……变成了‘0号’!”
亲爱的文友们,明天或后天第二个长篇故事鼠辈就将结束,明天付夫准备睡到自然醒,然后加更,哈哈哈,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2月4日下午5点40分,云雾山溶洞群“鼠王殿”里,一切都重归于平静。
在浑身紫色“圣光”的程鑫从容降服了庞大的鼠潮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宋煜这样见惯大世面的老江湖,也在狂抽三根烟之后,才用颤抖的声音问:“话说这谭原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闻言,付夫等人这才回过神来,却左右不见谭原野踪影。
“糟了,光顾着看圣光,让这混账给跑了。”付夫念叨道。
这时,他忽然听到程鑫充满自信的声音:“付记者,莫慌。”
一回头,身上依旧“圣光”闪烁的程鑫,讪笑着朝洞穴另一头挤挤眼。
付夫、张庆成、宋煜和韩山雨急急奔了过去。
在颇为忌惮地穿过一大片匍匐的耗子和异形后,他们在岩壁下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同样匍匐在地的谭原野。
就见这货浑身皮肤灰白,左大腿上赫然少了一大块肌肉,身后也生出了一根崭新的长尾巴——说它“崭新”,是因为长尾上还裹着不少黏糊糊的液体。
盯着这个宣称要缔造“新世界”的怂逼,付夫不禁一声长叹:“这货想必是逃进鼠潮希望寻求保护,却不想,自己依仗的心灵控制能力,已经被吞下了‘0号’的程科长给夺了去,结果成了鼠潮送上嘴的零食。”
三十分钟之后,在浑身持续发着紫光的程鑫保护下,宋煜指挥黑衣人将异形全部套上了手脚铐,同时将残存的大耗子驱赶进了临时做成的笼子。
随后,宋煜用卫星电话向常瑞婷汇报后,请求立即调派大批警力进入“鼠王殿”,理由是:帮助运送啮齿动物类和人类宿主。
等候增援到达的时候,一名黑衣人卫生员检查了双眼紧闭的申正义,结论是“防暴背心挡住了长爪,保护了心脏,还有气”。
闻言,付夫和身旁浑身发着紫光的男人,都涌出了泪来。
后记:
2月4日傍晚6点54分,等一批增援到达。随后,相继有三批从省城和附近乡镇抽调的民警进入“鼠王殿”,在宋煜统一指挥下将全部宿主运出了云雾山。
两个小时后,全部警力乘坐上百辆汽车,浩浩荡荡回到三喜市。
当三喜市公安局大楼出现在视线里时,付夫心里竟涌起小小的激动。
“等会,就能见到她了吧。”他像怀春的少男一样琢磨着。
看到付夫满面花痴的表情,坐在他身旁的宋煜讪笑道:“付记者,常主任说,因为要给首长汇报鼠潮事件处理结果,她已经提前回首都了。她让我跟你传两句话……”
说到这里,宋煜做出一副很阴暗的表情,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学着女人的语气娇声道:“第一句话是‘告诉胖猫,我很想他,让他不准找其他女人,否则我阉了他’。第二句是‘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等到以后时机到了,我自己会主动找他’。”
闻言,付夫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在汽车座椅上。
接下来一个礼拜,在高级安全保障处的统一指挥下,全部宿主被集中安置到某生化研究机构,供医疗专家和生物学家开展同化逆转和疫苗研发等研究。
而云雾镇其他群众,则被相关部门统一安置到了一个新建的旅游开发区暂住。
同时,经过医生全力治疗,申正义在昏迷三天后苏醒。听说程鑫恢复了心智,而且还通过吞食“0号”成了鼠潮的新领导,申正义竟然有些羡慕嫉妒恨:“老程这混账,真是三辈子修来的好口福啊。”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付夫收到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是一份密件,标题是省公安厅和卫生厅联合下发的“关于云雾镇新型鼠潮病毒的调查结论”。其间简要介绍了云雾镇鼠潮疫情的暴发过程,以及以王平山为首的专家小组的疫苗研发进展。据文件称,“在知情人士协助下”,王平山的疫苗团队正在日以继夜地攻关,当前鼠潮疫苗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有望在年内投入批量生产。同时,程鑫击毙管铁男时,管正在进行严重威胁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暴力活动,因此程鑫的行为系正当防卫,不予追究。
“知情人士?”付夫品味着信里的字眼,讪笑道,“看来,程科长和异形们要在王院长那里住些日子了。”
在这份文件尾巴上,还贴了一张嘉奖令:“在鼠潮事件过程中,云雾镇派出所所长申正义处置及时、行动迅速、对策得当,特拟向公安部申请记特等功一次。”
看到这张嘉奖令,付夫不禁喜上眉梢:“正义哥,这回你要请我吃饭啦——帮你立功受奖的承诺,我兑现了。”
第二封信是三喜市矿务局的一份文件。文件上称,因长期掠夺式采掘,云雾镇紫金矿场三个月前发生了严重地质沉陷,因此经市政府研究决定,封闭这个百年老矿,将矿场全体干部职工转岗。同时,云雾镇以及全镇群众整体搬迁至松柏河上游的长河村新建场镇,建设期为一年。其间,当地群众暂时在三喜市旅游开发区还建房小区集中安置。
第三封信是一封喜帖。喜帖上说,“诚邀付夫先生于2017年5月22日参加韩山雨先生/陈柒七小姐婚礼,地点:三喜市龙凤大酒店。”
看了信,付夫将前两封放进保险柜,又将第三封放进随身挎包,钻进了被窝里。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付夫的第二个长篇故事鼠辈就更新完了,明天付夫要休息一天,下个星期开始在原帖更新一些短篇故事,希望臭不要脸的名记者付夫能继续让亲们感到开心,哈哈哈,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来冒个泡,亲爱的文友们都好啊,明天付夫会开始更新一些短篇,当然后面还有长篇哈,希望亲们继续喜欢付夫,好了,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亲爱的文友们都好啊,从今天开始,更新付夫的一个短篇,名叫《诺言》,希望大家喜欢啊。
诺言
1月8日,三喜市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冬季暴雨。
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了当天深夜,竟然变成了通常在夏天才能见到的大暴雨。
深夜11点38分,三喜市巴山区城乡结合部一条没有路灯的旧巷里,已经看不见一个行人。
坚硬而冰冷的雨点仿佛急促的鼓声,在小巷两侧房顶的石棉瓦上溅起一层水雾,同时也敲奏出一阵阵“哔哩吧啦”的交响曲。
这时,一个瘦削的高个男子,东倒西歪地摸进了小巷。
男人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保暖内衣,和接近零度的气温显得格格不入。他没打伞,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早已被冻雨湿透。也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冻傻了,男人就跟完全不觉得冷一样,扶着小巷一侧的护墙,踉踉跄跄地朝前移动脚步。
而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巷尽头。
那里,一间破旧的平房正在暴雨中颤抖,仿佛正在等人。
“哗啦——”男人一脚踩进一个水坑,整个人跟着朝前一扑,跌倒在泥水里。
他笨拙地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想爬起来。
可是一连试了三次,他一次次滑倒在地。
男人好像有些绝望。他用力伸长了脖子,圆瞪着眼,目光直勾勾地射向那间平房。
“轰隆!”一声惊雷忽起,闪电的光芒登时照亮了漆黑小巷。
电光下,男人脸上一片惨白,如注鲜血正从嘴角不断渗出,又瞬间被雨水稀释。
而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小眼睛里,正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轰隆!”冬日惊雷再起,男人好像受到了鼓励,仰头朝天一声长啸:“啊——”
那叫声尖利刺耳却又深沉雄浑,如困兽的怒吼穿过夜空,竟盖过了绵密雨声,和雄劲的雷鸣一起在小巷里回荡。
吼叫声中,男人终于扶着墙站了起来。
这时,小巷尽头的平房忽然亮了灯。
平房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从厚厚的被窝里钻出来,倚在黑漆漆的窗户前,满心欢喜地叫道:“爸爸!爸爸回来了!”
“小梦,你说什么梦话呢!”一个疲惫的女声响起。
女孩的母亲——一个年约三十七八岁的女人很不情愿地钻出被窝,有些埋怨地盯着小女孩。
女孩转过头,盯着满面困倦的母亲,很认真地说:“爸爸真的回来了——我见他了!”
女人闻言一愣,起身披了一件外套,又拧起一件女儿的防寒服,满腹狐疑地来到窗前。
给女儿披上衣服,女人皱着眉望向窗外。
母女俩的目光穿过层层雨幕,在黑漆漆的小巷里寻找着什么。
“轰隆!”一道闪电划过夜幕,小巷里赫然一片光明。
在这个瞬间,小女孩好像看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惊声欢呼起来:“爸爸!”
循着女儿的视线,女人看到,在距自己屋子七八米的小巷一侧护墙下,一个瘦削身影扶着墙,好像正努力地朝自己家移动。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女人眼睛里赫然升腾起一阵怒火。
她猛地推开窗户,对着不远处的男人一阵尖吼:“姓冉的,你还回来做什么!”
男人猛然一怔,不禁加快了步伐。
“你滚!”女人有些抓狂,大声咆哮起来。
那男人却不理会,继续挣扎着朝前挪步。
6米、5米、4米……男人终于蹒跚着来到了家门前。
“爸爸,我给你开门!”小女孩又是一声欢呼,蹦跳着下床冲到门前。
“莫让他进来!”女人吼了一声,紧随女儿下了床,挡在小女孩和家门之间。
“给爸爸开门!”小女孩急得跳脚,眼泪在一双大眼睛里打转。
“不!”女人有些神经质地瞪着双眼,对女儿尖声吼道。
母女对峙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缓慢的敲门声:“咚、咚、咚——”
“冉正东,你给我滚!”女人转过身,贴着门尖叫道,泪水却迅速漫出眼眶。
“咚、咚、咚——”敲门声继续响起。
“你不是说要给儿子挣学费吗!你死哪去了?”女人的身子不断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哭泣。
“咚、咚、咚——”敲门声继续倔强地传来。
“妈妈,快给爸爸开门吧,外面雨这么大,爸爸会冷的!”小女孩抱着女人的大腿恳求。
“你快滚,你给我滚……”女人的吼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慢慢弯下腰,抱住女儿放声痛哭起来。
十分钟后,女人忽然止住了哭声。
她发现,敲门声消失了。
“爸爸……走了吗?”小女孩抹着眼泪问。
门外,传来一声细弱蚊鸣的说话声:“血……”
女人急急转身过,用颤抖的手开了锁,一把推开了门。
门外的暗夜,被平房里倾泻出的灯光瞬间击退。
门打开的一瞬间,母女俩惊恐地看到,那个瘦削男人正趴在家门前挤满稀泥的地面上。他一手撑地,将上半身支撑起来,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在男人努力抬起的脸庞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正东!”
“爸爸!”
母女俩同时惊呼出来,扑到男子身旁。
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女人浑身一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种混合了恐惧的悲伤,赫然占满了她的身心。
因为从男人已经凉透的身体上,她感受不到丝毫脉搏。
这时,小女孩一声惊呼:“爸爸背上有东西!”
女人愣愣地抬起头,盯着男人的后背。
就见他的背上,正插着一把近20厘米长的匕首。
而那匕首的尖端,已经穿透了男人的整个身体,从左胸心脏所在的位置穿了出来。
看到匕首的一瞬间,女人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猛地揪紧。
她用模糊的泪眼男人身后看去——小巷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蜿蜒的血痕,在密集雨点敲打下渐渐淡去……
看到那道血痕,女人骇然一愣,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片刻后,她转身轻轻抱住男人,轻声道:“正东,你……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今天更新了好多啊,哈哈,明天可能会少一些,休息日付夫继续加更,好了,付夫要去补瞌睡了,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一个月后,三喜市杂志社8楼。
这天上午,深度报道部办公室里,付夫正缩在转椅里,吧啦吧啦地敲击着电脑。
一篇2000来字的通讯,很快就完成了。
“今天可以收工了。”付夫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从挎包里掏出烟盒,转身钻出了办公室,来到了杂志社吸烟区。
“啪。”他点燃了一根烟,盯着透明的玻璃墙外。
墙外,两江大道上人车熙攘。付夫眯缝着眼,开始享受片刻的惬意。
前两天,又一场冬日雷雨洗礼了这座城市。清新而冷峻的空气中,高大楼群在渐小的冷雨间安静地耸立。
一根烟还没燃到一半,付夫的手机忽然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是杂志社门卫打来的。
“付记者,你在杂志社么?”
“我在吸烟区,有什么事?”
“有一位大姐想找你,说是想请你帮她个忙……”
“是要提供新闻线索吧?让她等一会,我这就过来。”
说着,他就准备收线。
忽然,手机里又传来门卫有些诡谲的低语:“付记者,她说她是想请你……驱鬼。”
“驱鬼?”付夫闻言,心里不禁大呼一声“来劲啦”,急急将烟蒂插进烟缸,抬腿奔回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取了包,他急急乘电梯来到一楼,钻进了门卫室。
门卫室里,保安老任正在给一位陌生女人倒茶。
付夫极其迅速地观瞧了一下这个女人。
就见她年纪约三十七八岁,身材清瘦,一张五官端正的小脸上风韵犹存,而布满鱼尾纹的眼角和紧缩的眉宇,则刻印下了岁月的艰辛。
“哟,看这女人的底子,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个美女吧……可惜,这种艳丽类型的不是我的菜。”付夫盯着女人叨叨了一句,脸上迅速浮出职业化的笑容,转头问保安老任,“任大哥,就是这位大姐找我?”
见付夫进来,女人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保安老任也跟着起身,道了句“对”,指着付夫对女人说:“他就是付夫付记者,是咱们杂志社的王牌——你找他帮忙准没错。”
听到老任的夸赞,付夫假惺惺地笑了笑,很绅士地朝女人伸出了手:“这位大姐,咱们到外面慢慢谈?”
闻言,女人和付夫轻轻握了一下手,又瞧了瞧保安老任,用力点了点头。
付夫对老任道了声谢,和女人一前一后钻出门卫室。
杂志社大楼外冷雨飘飞。靠近大门停车场的一小块景观绿地里,一座凉亭兀自站立在冷雨间。
和普通的景观凉亭不同,这座凉亭四面都用玻璃围了起来,外面虽然能看见亭子里有人,却并不知道里面在谈些什么——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保护某些新闻爆料人的隐私。
钻进凉亭,付夫寻了一把椅子,俯身坐下。
女人有些紧张地左右观望望了一下,也跟着坐了下来。
坐定后,付夫很亲和地问道:“大姐贵姓?”
“免贵……我姓马,叫马翠姗。”女人嚅嗫道,表情依旧很紧张。
“哦,马姐,你好。”付夫笑了笑,“你找我有什么事?”
闻言,马翠姗脸上的紧张更甚。
她盯着凉亭外被冷雨浸湿的草坪,好像在犹豫什么。
片刻后,她才像下定决心一般,低声吐出一句话:“我老公冉正东……回来了。”
听到这话,付夫一愣,一头雾水地盯着马翠姗,笑道:“姐,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既然是名记者,竟然还不知道我老公的事?”马翠姗也有些吃惊。
“话说就算是名记者,也不可能天上的知道一半、地上的全知道吧?”付夫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
看到付夫有些认真的表情,马翠姗皱眉想了想,举起有些颤抖的手,从长款羽绒服的衣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又迅速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三点,将手机递到付夫手里。
付夫接过手机一瞧,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地方新闻网的社会新闻。
新闻标题是《喉骨破碎、心脏穿孔、背插匕首……雨夜暗巷浪子陈尸自家门前,死因成谜》。
新闻内容如下:
“1月8日深夜11点54分,巴山区公安分局接群众报案,一名冉姓男子暴毙于该区城乡结合部功成街道杨家村一小巷内。经法医鉴定,该男子背后插有一把长20厘米的匕首,刀身穿透了男子心脏,刀尖从胸部钻出,系严重穿刺性致命伤;同时,男子喉骨已经破碎,且左眼眼白下角有长方形血斑,经鉴定系他人用力扼喉所致。两处创伤皆系致命伤。据功成派出所民警介绍,该男子系当地无业游民,曾有犯罪前科。经初步推论,该男子很可能卷入了某起犯罪事件,因分赃不均被同伙所伤。目前,公安机关已经介入,力争尽早抓获相关嫌疑人。本网将进行追踪报道。”
看罢新闻,付夫急急抬起头,盯着马翠姗低声道:“你老公就是……这个被害人?”
马翠姗点点头。
付夫将手机还给马翠姗:“这条新闻以前我看过。因为报道内容只是普通的社会新闻,当时我也没在意。”
收好手机,马翠姗摇了摇头,颤声道:“正东的死……一点都不普通。”
“哦?”付夫来了些兴致,又问道,“刚才你说冉大哥‘回来了’——莫非是你见到了他的鬼魂?”
闻言,马翠姗一怔,眼里瞬间溢满了恐惧。
她又低下头,皱着眉开始努力组织语言。
盯着她费劲的表情,付夫从挎包里掏出烟盒,轻轻在马翠姗面前晃了晃:“介意不?”
出乎付夫意料的是,马翠姗看到烟盒,眼睛里忽然有光一闪,急急说:“可以给我一根吗?”
付夫一愣,笑着点点头,掏出一根烟递给马翠姗,又帮她点上。
深深吸了一口烟,马翠姗老练地喷出烟雾,颤抖着声音问:“付记者,都说你是‘降魔记者’……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一定要相信。”
“好戏开始了。”付夫有些小激动,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
马翠姗很感激地道了一声谢,又深吸了一口烟,这才定了神,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正东头七的时候,我和小女儿梦梦又看见他了……”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持续的加班让付夫身心俱疲,近来又诸事不顺,休息日付夫一定加更。
“头七的时候……冉正东又回来了?”付夫咀嚼着这句话,深邃的双眼紧紧盯着马翠姗。
好像察觉到付夫的迷茫,马翠姗急急解释道:“你莫要不相信——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冉正东头七那天晚上,又是一个雷雨之夜。
刚过八点,马翠姗就领着小女儿冉梦打开家门,面朝家门前的小巷点燃香烛,准备给冉正东化些纸钱。
当时风雨渐大,一阵比一阵紧的寒风吹得烛火狂舞。星星点点的雨滴飘进屋里,让母子俩身心俱寒。
“爸爸……我好想你。”冉梦盯着摇曳的烛火,眼泪夺眶而出——
“爸爸,你不是跟哥哥说,很快就会回家陪我们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爸爸,你好久没抱过我了,我好想你用胡子茬扎我啊。”
“爸爸,你再也不回来了,以后我就是没爸爸的孩子了,你为什么不要我啊?”
…………
稚嫩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很快就在风雨声的伴奏下变成了哭嚎。
听到女儿的哭喊声,马翠姗也忍不住泪水,一把搂住冉梦,浑身颤抖着抽泣起来。
渐密的雨幕间,寒风裹挟着冻雨迎面扑来,吹得脸上一阵阵生疼。
相互依偎的母女俩浑身猛烈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悲伤。
“轰隆!”一声冬雷忽起,照亮了暗夜下的小巷。
埋头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冉梦,忽然挣脱马翠姗的双臂,惊喜地呼喊道:“爸爸!”
闻声,马翠姗还当是孩子的又一声哭嚎,并没在意。
却不想,冉梦使劲摇了摇她的膀子,大喊道:“妈妈,我刚才看到爸爸了!”
“莫胡说。”马翠姗抹了一把眼泪,轻声道,“爸爸不在了。”
“不!”冉梦执拗地嚷嚷起来,“我真的看到他了,他就在那!”
说着,她抬手朝小巷里一指。
顺着冉梦所指方向瞧去,马翠姗仅仅看到一片黑暗。
“小梦,莫胡说了……”她转过头轻声念叨了一句,又抱紧了女儿。
“轰隆!”雷声再次响起之际,小巷又一次被照亮。
正抱着女儿擦眼泪的马翠姗,忽然浑身一抖。
刚才闪电划过夜空的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了一个人。
一个手扶着小巷护墙、蹒跚着朝自己家移动的男人。
她急急抬起头,又朝冉梦刚才所指方向瞧了一眼。
眼前,小巷里漆黑一片。
耳畔,并无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唯有风声雨声更急。
“妈妈,怎么了?”察觉到马翠姗的异样,冉梦抬起头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马翠姗挤出一个笑容,重新捡起被风吹乱的纸钱,一张张在烛火上引燃,又放进火盆里。
冉梦也懂事地要过一叠纸钱,学着母亲的动作做了起来。
化着纸钱,马翠姗和冉梦都不时转过头,既惊恐又期盼地望向小巷的一侧护墙。
就这么过了三五分钟,当母女俩又一次不约而同地望向小巷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当闪电再次划过夜空,母女俩的目光正好投向小巷。
她们看到,明亮的电光瞬间击退了黑暗,在小巷一侧护墙下点燃了一大块白得发亮的光斑。
在一片耀眼的光明中,一个瘦削的男人正一手扶着护墙,正在努力朝她们移动。
当她们正欲睁大眼睛看个明白时,那身影却随着闪电的光一起消失了。
“妈妈,那是爸爸啊,我没骗你。”冉梦狂喜地转过头,拉着马翠姗的手臂喊道。
马翠姗早已惊得三魂飞了俩。
就见她愣愣地盯着刚才人影出现的方向,嘴里自言自语般念叨道:“正东,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就出来让我们娘量瞧瞧!”
接下来八九十秒,回答她的,仅仅是依旧吃紧的风雨声。
“眼花了吧。”马翠姗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转头对女儿说,“回屋吧。”
这时,一条龙爪般的亮线从天空中赫然延伸向地面。
雷鸣之声复起之际,光明重新笼罩了小巷。
马翠姗条件反射般地转过头。
她看到,那个人影再次出现在护墙下。
和上次不同的是,他比之前更接近她们,就像……在过去那段时间里,他自己又朝前挪了三五米!
“啊!”马翠姗惊声叫了出来。
十余秒后,闪电复起——人影已经移动到距她们仅七八米的位置。
又过了三五秒,连绵的雷声再次响起——人影距她们仅五六米了。
“正东真的回来了?”马翠姗心里既恐惧又激动,“他回来做什么?舍不得我和孩子?还是……怨我当时不给他开门?”
冉梦则狂喜地吼叫着:“爸爸真的回来啦!”
说着,她抬腿就像朝外跑。
“小梦!”马翠姗不由得也急急迈了一步,一把拉住了冉梦。
这时,天雷再次大动。
耀眼的闪电溢满小巷之际,惊恐的马翠姗和狂喜的冉梦赫然发现,一个通体透明的人影,已经趴在了家门前!
那人影正努力地抬着头,一只手撑着湿滑的地面,另一只手则努力朝前举起,好像正在敲响她们家的大门……他的嘴巴正大大张开,好像正在喊叫着什么。而他那张颧骨高突的脸上,则浮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人影的身材、容貌、衣服、动作以及相关的一切都说明,他正是在七天前死去的冉正东!
马翠姗回忆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她用双手抱着头,风韵犹存的脸上涕泪横流,看来有些让人不忍。
任凭马翠姗纵情哭了一会,付夫才将手轻轻放到她肩头,很绅士地安慰道:“马姐,请你节哀——那天冉大哥出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马翠姗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那道闪光过后,正东就……消失了。”
“就这一次?”付夫又问。
“不。”他听到了马翠姗出乎自己意料的回答,“今年冬天不是经常打雷么?从那天到现在整好一月了,间间断断地下了18天雨,每逢雷雨天,我和小梦就能看到正东的影子——每次,他都是从巷口一路摸着黑来到家门口,然后就趴下了……”
“哦?”听到马翠姗的回答,付夫兀自一惊,旋即就沉默了。
见付夫不说话,马翠姗含着哭腔嚷嚷道:“付记者,这还不够吗?我男人死了之后又在我们娘俩面前回魂,还不够么!”
看到马翠姗有些急切的表情,付夫笑了笑:“当时天黑雨大,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比方说,把闪电投射出的光影误认为了冉大哥的影子?”
听到这话,马翠姗又抹了一把眼泪,将已经燃到过滤嘴的烟蒂放进凉亭里的垃圾桶,这才整理了一下情绪,愣愣地回答道:“不可能。当时我和小梦都看见了……总不可能我们两个人一起眼花吧?”
“那也不是不可能……”付夫接口道,“像墨西哥的著名神迹‘跳动的太阳’,就是虔诚的基督徒们因为长期凝视太阳,导致瞳孔缩张疲劳,于是就在信仰暗示下集体产生了太阳在跳动的幻觉……”
“不,我们不可能看错!”马翠姗抢过话茬,埋头又掏出了手机。
就见她急急在手机上点了两三下,又把手机递了过来。
付夫接过手机,一瞧。
他竟然愣住了。
马翠姗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幅并不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一团漆黑,正中间却是一片耀目的光团。因为光芒太盛,照片中线上甚至出现了一条亮线,让光团里的景物也白得发亮。
在摄影专业上,这叫做“曝光过度”,是相机光圈吸入过量光线造成的。
而让付夫震惊的是,在这团过曝的光芒中间,一个浅灰色的人影正头朝拍摄者趴在地上。
就见那人影隐隐透明,可以看出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在男人高高扬起的脸上,有着一对高高的颧骨,表情满足而自豪。而在他的后背上,可以看见一个突出物,很像是一把匕首的刀柄……
盯着照片瞧了好一会,付夫才有些惊恐地抬起头,伸手掏出了烟。
点燃烟吸了一口,他才皱眉问道:“这是你借着闪电光排的……鬼混?”
马翠姗点点头,有些渴求地瞧了一眼付夫手里的烟。
“闪电仅仅在一瞬间发生,你又是怎么拍到的?”付夫递给她一根烟。
“那天之后,我一碰到雷雨天就拿着手机在家门口等着……”马翠姗接过烟,急急吸了一口,颤声道。
付夫笑了笑,旋即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借助闪电光拍照片,那可是难度极高的啊——因为闪电光转瞬即逝,如果不把相机调整成长曝光模式的话,是很难拍摄到的……更不要说是普通的手机了。”
马翠姗显然察觉到了付夫的怀疑。就见她一把夺过手机,点击进入了相机拍摄模式选择界面,又把手机递了回来:“我的手机也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模式——我儿子教我用的!”
付夫一瞧,她手机还真有慢曝光模式。
“马姐,你儿子在做什么?”他将手机还给马翠姗。
“他在三喜市第一中学念高山,马上就要高考了。”提到儿子,马翠姗脸上的愁容略有宽解,甚至还隐隐浮出了淡淡的自豪。
“他成绩很好吧?”付夫笑道。
“嗯,在全年级排三名。”马翠姗也笑了,“他还是学校里摄影协会的会长……正东头七之后,我把正东每逢雷雨之夜就回家的事跟他说了,他才建议我用手机把他爸的影子给拍下来。”
说着,马翠姗又惆怅起来。
她埋头盯着地面,用细弱蚊鸣的声音低吟道:“正东走之后,派出所和区里的法医都来巷子里勘察过现场。他们离开前,派出所的张所长就跟我说,正东是狗改不了吃屎,又犯了什么事才会在家门口被别人给杀了……当时,就连我都觉得,这死男人一定又犯事了……没想到……他头七的时候又回来找我们了——他一定有冤情啊!”
说着,她用手捂着脸有抽泣起来。
“法医也这么说?”付夫安静地听着,不时用手轻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慰。
“不。”又哭了好一会,马翠姗才接口道,“那天来的是一个老法医,好像还是区里的老先进……勘察完巷子和正东的尸体,我听见他悄悄对派出所所长说了句话……”
“他说了什么?”付夫来了劲,凑近马翠姗问。
说到这里,马翠姗的声音开始猛烈颤抖:“他说,这男人的心脏都被刀穿透了,早就该死了……但是他流出的血痕从巷子口一直延伸到自家门口——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早就……死了?”付夫琢磨着这话,双眉渐渐皱成了“川”字。
“嗯……当时我听到他就是这么说的。”马翠姗坚定地点点头。
“派出所长又怎么说的?”付夫又递过来一根烟。
马翠姗吸了一口烟,苦笑道:“张所长是一个……很正派的警察。他当时就对老法医说,说不定冉正东当时没死,一路淌着血想回家,结果在家门口又被凶手从背后插了一刀……”
说着,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颤声道:“当时我就冲他们吼起来,‘我跟女儿都看见他了——当时他背后没有人’!张所长却冷笑着说,当时巷子里这么黑,就算有人我们也看不清……”
听到马翠姗这么说,付夫再次沉默了。
两人安静地吸了会烟,马翠姗又抬起头,默默盯着凉亭外被冷雨浸润的草坪,自言自语般念叨道:“老辈人说,‘六月雪、雷打冬’都是有冤情需要伸张……正东回来之后,我也开始觉得,他是有冤屈啊。”
烟燃到过滤嘴的时候,她才转头怯怯地问:“付记者,我老公这件事,你能帮我查一查吗?我想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爸爸……”
话到这里,马翠姗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盯着这个女人,付夫轻轻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这个采访选题,我接了。”
2月9日下午三点,巴山区秦定路“行政一条街”上,人车熙攘。
依旧绵密的冷雨里,一辆出租车从街口钻进主道,朝区公安分局一路奔驰而来。
车窗外,区政府各部门的办公楼林立街道两旁。
车内,一个剃着板寸平头、眼眶深邃的年轻男人,正用飘忽而神秘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
在出租车距区公安分局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年轻男人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蹦出了一条微信:“尊敬的付记者你好,今天贵社传来的采访函已经收到。对这次采访,局领导高度重视,现在已经安排相关鉴证人员接受采访。他们正在区局法医鉴证中心恭候大驾。——巴山区公安分局政治处。”
放下手机,付夫转过头,继续盯着车窗外。
三个小时前,他接下马翠姗的委托,决定帮助这个寡妇解开丈夫的死亡之谜。
刚才和马翠姗道别前,付夫又询问了她和冉正东相识的经过——
原来,马翠姗年轻时是一个古惑女,18岁就开始在三喜市的地下红灯区里坐“素台”。而所谓“素台”,就是只陪客喝酒而不出卖肉体的陪酒女,和“荤台”相对。
一次,马翠姗坐台的夜总会里来了一个熟客,点名要她陪睡,她宁死不从。那熟客就动手打她。当时,冉正东正好在夜总会看场子。看到小姐被欺负,他立即出手相助,把那男人打得找不着北。从那件事以后,一直缺乏安全感的马翠姗就和他好上了。
两年后,他们有了大儿子冉升,于是扯证结了婚。有了家庭,马翠姗就从了良,到附近一个服饰批发市场当了售货员。虽然她也劝丈夫弃暗投明,冉正东却以“一没文化二没技术,赚不到钱”为由,继续当小混混,不时因为盗窃或替老大收保护费之类的事被扭送到局子里。
为这,马翠姗没少和他吵架。
一家三口就这么又过了11年,这对苦命鸳鸯又生下了小女儿冉梦。
女儿渐渐长大,对冉正东也越来越黏。而冉正东,对女儿也是无比宠爱。
冉梦三岁生日时,他想给孩子送一份大礼。可是,他没有钱。
于是,冉正东又叫上了两个以前一起混的弟兄,盗窃了当地一家金店。
女儿生日当天,冉正东拧着一只比人还高的绒毛熊和一条金手链,回家陪冉梦过生日。
却不想,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切蛋糕时,警察闯了进来。
在自己妻儿面前,冉正东被套上手铐,又被警察推进了警车。
他被判了4年,一直到前年才被放出来。
回到家里,冉正东本来很害怕,害怕妻子和孩子不能接受他。
可是,当他钻进家门的时候,冉梦依旧像当年一样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放声大哭,一面哭还一面喊“爸爸我好想好想你……”
已经念高中的儿子,则当场给他跪了下来,哭着说:“爸爸,你一定不要再做坏事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不行么?”
而他仍旧没有改嫁的妻子,在冲过来给了他三耳光之后,也搂着他哭喊道:“冉正东你这个混账,你想要孩子们被人家指着脊梁骨说,他们的爹是一个废物吗!”
看到听到这些,冉正东也哭了——这是马翠姗认识他以后,第一次看见他哭。
他俯身扶起了儿子,用一只手把女儿抱了起来,又把脸贴到妻子脸上,颤抖着说:“我答应你们……我一定会做个好人!”
从那以后,冉正东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他不再跟以前道上的朋友鬼混,老老实实地开始找工作。
因为没技术、没文化,他到工地上扛过水泥,在街边买过报纸,但是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长。
一家人就这么紧紧巴巴地生活到去年,冉升念高三了。
去年10月,因为高三的课程提前结束,学校于是提前组织了一次模拟高考,冉升考了全年级第一名。
孩子的老师说,按照这个水平正常发挥,冉升一定能考进自己心仪的名校。
然而,那所学校一年学费要4万元。整个本科念下来就要12万元。
对冉正东夫妻俩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没办法,马翠姗决定让儿子转填一所师范或农业大学,因为这样学费比较低。
冉正东却坚决不同意。他嚷嚷着说:“我的孩子有出息,就应该念配得上他的学校,就应该过配得上他的日子!”
说了这句话,他转身就出了门。
从那天起,他就没了音讯。其间,完全联系不上他的马翠姗,甚至产生了“这混账又做坏事去了”的念头。
一直到一个月前的那个雷雨之夜,心脏被刀穿透的冉正东,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的小巷里……
回想着马翠姗介绍的冉正东,付夫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犯罪心理学名著上看到的一句话:“来自家人的情感羁绊,是拯救大部分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前提是这个人还没有蜕变成恶魔。”
而他之所以接下这个选题,就是想亲眼验证一下,冉正东这个浪子到底属于哪一种。
“先生,到了。”出租车驾驶员的一声轻唤,将付夫从凌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在宽敞的道路前方,区公安局行政大楼已经进入视线。
车到楼前,付夫付了车钱,推门下车。
爬上高高的楼梯,他来到了行政楼门岗前。
“你找谁?”门卫一把拦住付夫,满眼狐疑地盯着他看。
付夫笑了笑,掏出记者证:“我到法医中心——已经约好了一个采访。”
接过证件,门卫一愣,埋头在登记薄上的“来访人信息”一栏里记下了付夫的姓名、工作单位和证件编号,又将证件还给了付夫。
“法医中心在8楼。”他补了一句。
付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大步钻进了一楼电梯。
来到8楼,付夫瞧了一眼电梯前的楼层分布图,确认法医中心位置后,就朝目的地快步奔去。
法医中心位于8楼转角处,一共有三间宽大如会议室的办公用房。三个房间门上,分别贴着“技术鉴证室”“办公室”和“化验室”的牌子。
“巴山区真不愧是全市第一经济大区啊。”盯着法医中心阔绰的办公环境,付夫不禁嗟叹了一句,径直朝办公室奔去。
办公室里,一群外面套了白褂子、里面穿着警服的法医正在来回奔忙。
“你找谁?”一个年轻法医看到付夫,有些惊奇地问道。
付夫脸上立即浮出职业化的笑容:“你好,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今天跟中心的雷警官约了一个采访。”
“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降魔记者’?”年轻法医一愣,立即奔过来,“今天政治处来过通知了,雷老师正在技术室等你。我陪你去。”
说着,他很殷勤地跑过来,领着付夫来到了隔壁技术鉴证室。
两人钻进技术鉴证室,就见诺大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手术器材,正中还放着一个轮式解剖台。
解剖台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正埋头摆弄着一叠资料。
“雷老师,付记者来啦。”年轻法医轻唤一声,随即朝付夫点了点头,转身钻出了房门。
“谢谢。”付朝年轻法医的背影喊了一句,转头大步迈向雷法医。
“你就是‘降魔记者’付夫?市局的卢处长和宝旺、河西的同事,可没少跟我提起你呢——没曾想你这么年轻。”雷法医立即伸出手,和付夫握了一下,“不知道名记者今天是想采访什么?”
“雷法医过奖了。”付夫假惺惺地笑了笑,“今天我想请你介绍一下冉正东的情况。”
听到“冉正东”三个字,雷法医双眉一皱,蹦出了一句让付夫有些吃惊的话:“冉正东?我当了三十年法医,还是头一回碰到像他这样……诈尸的案子。”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近两天付夫确实较忙,更新较少还望见谅,休息日付夫继续加更,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诈尸?”付夫双眉轻轻一扬,脸上浮出一副猫见到耗子的表情。
雷法医凝重地点点头,旋即又挤出一个苦笑:“付记者,你可是见过大世面的,而且跟市局领导比较熟,因此我才有话直说的……”
“这样最好。”付夫还以微笑,“一个月前,冉正东死亡当晚,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超自然的事?”
闻言,雷法医有些紧张地盯了一眼房门,旋即低声说道:“对……请你等一下。”
说着,他转身奔出了技术室。
很快,雷法医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夹回来了。
付夫低下头,就见文件夹封面上印着一行字:“‘1·8’无名巷尸体检验报告”。
他立即低头查看起来。
片刻后,付夫浮出了惊愕之色。
看到付夫的表情,雷法医苦笑道:“付记者,你也看出来了?”
“这不可能吧?”付夫念叨了一句,“心脏破碎、溢出血量达到3500毫升以上……这个人应该早就死了才对啊。”
听到付夫的念叨,雷法医颇为赞赏地点点头:“付记者果然是名记者——你说得很对,一个正常成年人的血量约为4000~5000毫升。而马正东被发现时,体内残余血量仅剩1500毫升左右……也就是说,他早该死于失血过多才对。”
“但是,冉正东不仅没有死,反而还拖着血液即将流尽的身体,从巷口一路来到了家门前?”付夫接口道。
“对。”雷法医又苦笑了一下,“我当了三十年法医,像这样超出科学常理的事,还是头一回碰到。”
说罢,他唏嘘着掏出一盒烟:“付记者,抽烟不?”
付夫吞了吞口水,又有些悻悻地望了一眼肃穆的技术室,可怜巴巴地摇摇头:“雷法医,这里可以抽烟?”
雷法医一愣,随即讪笑了一下:“咱们到外面僻静处详谈?”
付夫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技术室,来到楼道转角处的一个垃圾桶旁,一人点燃了一根烟。
吸了两口烟后,雷法医才继续说道:“1月9日凌晨,我们接到功成街道城东社区一名妇女报案,称当地一条无名小巷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来到现场后,我们立即对该男子尸体进行了初堪……发现致命伤是插在他背后的匕首造成的……”
“这个我听说了。”付夫接住了话茬,“据说那把匕首从后背刺穿了他的心脏,刀尖从心口钻出来了。”
“对,付记者消息很灵通啊。”雷法医又吸了一口烟,“当天把尸体运回局里后,我就对他进行了解剖,发现匕首是从冉正东左侧肩胛骨和脊柱间的骨骼缝隙插入,沿途顺利地穿透了皮肤、肌肉和软组织,一直刺破了心脏,又从他胸部第四和第五两根肋骨之间钻了出来。你可以想象一下,冉正东的心脏被洞穿,加上匕首的引流作用,他血液喷出的速度该有多快……”
“也就是说,冉正东在遭受这样的重创后,本该立即倒地身亡?”付夫又问道。
“没错。”雷法医皱着眉点点头,将手里的烟蒂放进垃圾桶顶的烟灰缸,又掏出一根烟点燃。
吸了半根烟后,他才继续说道:“在正常情况下,心脏瞬间受到重创的人都会立即倒地死亡……就像把机器的引擎关闭后,原本一切正常的机器会立即终止运转一样。这是连中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今天付夫真好累,想早点睡了,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付夫埋下头,盯了一眼手里就快燃到过滤嘴的烟,又说:“你们怎么确定他是受伤后才穿越整条小巷的?如果是他穿过小巷来到自家门口之后才被凶手袭击的呢?”
闻言,雷法医轻声一笑,摇了摇头:“付记者,你还真有警察思维呢——当时功成派出所的张所长也是这么说的。”
付夫弹了弹烟灰,说:“既然张所长也和我有同样的推测,你又是怎么证明我们错了的?”
雷法医阴阴一笑:“因为第二天雨停之后,我又重回现场检查了地面上的血痕。”
“那么大的雨,血液痕迹还没被破坏?”付夫惊问。
“巷子两侧都有排水沟——当时冉正东是扶着右侧护墙一路走过来的,因此从他后背和胸口涌出来的不少鲜血被冲到了排水沟里。第二天我们勘察时发现,在较少被雨水冲刷到的沟壁和进水口顶部,还能检测到微量的血液残留……而这条血痕,从巷子入口一直延伸到他家门口,前后长达300米。”雷法医笑了笑,点燃了第三根烟。
“这老头,烟瘾挺大啊。”付夫心里念叨了一句,接口道,“那又会不会是冉正东受伤后,被人架着穿过巷子的?”
看到付夫怀疑的笑容,雷法医正色道:“付记者,你要相信我们的业务能力。技术队的弟兄当时就把巷子里里外外勘察了个遍,一共发现了四个人的足迹——除了冉正东的之外,其余三人都是巷子里的住户,案发时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不信的话,你到现场看看就知道,小巷里的水泥地面早就破损得差不多了,大块大块的泥巴地露了出来。要想举着一个人又不漏痕迹地穿过小巷,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付夫信服地点了点头,脸上也浮出一阵憨笑,“雷法医三十年的法医生涯,果然不是混过来的。”
听到付夫竟记住了自己的口头禅,雷法医也是一阵讪笑。
他又递给付夫一根烟,自己又点燃一根。两人安静地吸了一会,雷法医继续说到:“付记者,莫非这个案子吸引你的,是因为它正合了你‘降魔驱鬼’的胃口?”
“‘降魔驱鬼’?”付夫继续憨笑着,“刚才你说冉正东‘诈尸’——你真相信这是超自然事件?”
见付夫答非所问,雷法医耸了耸肩:“我相信科学。而所谓的‘超自然’,也不过是暂时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而已。”
“说得好。”付夫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个案子吸引我的,并不是冉正东诈尸的表象,而是诈尸背后的真相。”
闻言,雷法医眯缝着眼,阴笑着喷出一口烟:“付记者,你如果当年进了警队,想必现在也是一个名警探了。”
“过奖了,这话以前也有人说过。”付夫嬉皮笑脸地回道。
雷法医咳嗽了两声,笑道:“如果你对这件事真有兴趣,我建议你可以找张所长问问——冉正东就住在他们辖区,跟张所长是老熟人了。”
“我正有此意。”付夫也笑了,“听说,张所长很……正派?”
听到这话,雷法医把烟蒂放进烟缸,和之前的烟蒂排成一排,这才转头笑道:“那小子?愣头青一个,就是一‘色盲’。”
“色盲?”付夫一愣。
盯着付夫不解的表情,雷法医脸上浮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对,他就是色盲——等你见到他,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付夫加班到九点过才到家,然后一边吃着两包方便面一边更新啦,哈哈哈,好累啊,过两天就是休息日了,付夫会继续加更滴,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从巴山分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再一次来到室外,冷雨已经小了不少。
付夫也不打伞,埋头顶着雨来到街边,目光在熙熙攘攘的车流间流连。
“‘色盲’?”这个词从心里蹦出来,吸引了付夫的注意力。
他沉默着掏出一根烟,在寒风和冷雨里点燃,安静地吸了起来。
当一辆显示着“空车”的出租车缓缓驶进视线时,付夫低头看了看腕表,狠狠喷出一口烟,抬起手招停了出租车。
“今天,我就去会会这个‘色盲’!”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钻进了出租车。
“先生,去哪?”出租车驾驶员从后视镜里瞧了一眼付夫,轻声问。
“到功成派出所。”付夫说。
汽车引擎立即启动,一路低吟着朝功成街道奔去。
功成街道位于巴山区版图东北角,是高度工业化的城镇群和尚未开发的农村犬牙交错的结合部。
约莫三十分钟后,出租车来到功成街道。
和光鲜整洁的“行政一条街”相比起来,这个远离中心区的片区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
车窗外,开始出现崭新的还建房小区和成片的破旧平房。迅猛扩展的城市,正在这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退古老的农村。
出租车转进一条泥泞的水泥大道,在林立的小楼和门市间穿梭。
这时,一路沉默的驾驶员忽然冒出句话:“先生,前面就是派出所了。”
原本像猫一样蜷缩在座椅里的付夫,立即挺身坐了起来。
出租车右前方街道旁,出现了一栋白底蓝条的小楼。
功成派出所到了。
付夫立即给钱下了车,三五步就钻进了派出所小楼。
“你做什么的?”小楼门口,一个年轻民警迎面碰到了付夫,厉声问道。
付夫掏出记者证,脸上旋即浮出职业化的笑容:“警官同志,你们所长在么?”
年轻民警一愣,立即做出一副“防火防盗防记者”的警惕表情,很不客气地一把夺过付夫的记者证,用审讯般的语气问:“你找我们所长做什么?你们这些记者,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们找……”
年轻民警嘴里的“茬”字还没说出口,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了记者证上付夫的名字。
“你就是名记者付夫?”年轻民警的语气立即恭敬起来,抬头上下打量着付夫,又求证般地重复了一句,“你就是参与了‘1·18’连环杀人案、‘9·8’幽灵杀人案和飞仙岭连环杀人案侦破、和刑警一起蹲点抓罪犯、和特警一起到汶川抗震救灾的名记者付夫?”
听到年轻民警口若悬河的提问,付夫假惺惺地笑了笑:“什么名记者?都是弟兄们吹捧出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年轻民警立即嬉笑起来:“付记者,今天你是要宣传宣传我们所长的先进事迹么?我跟你说,咱们张越张所长绝对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说着,他又开始口若悬河:“咱们张所长从警18年,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嫉恶如仇……你可以到派出所辖区内随便找人问问,没有不说咱们张所长义薄云天的——当然,那些犯罪分子除外……”
闻言,付夫脸上浮出了苦笑:“警官,你们所长到底在不?”
听到付夫的问题,年轻民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张所长在办公室……我这就领你找他去。”
来到三楼,年轻民警领着付夫钻进了楼梯转角处的一间小办公室。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啦,明天星期五,休息日付夫继续加更,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一进屋,付夫就觉得眼前一黑——
就见办公室里,突兀地耸立着三座巨大的立柜。立柜里摆满了金灿灿的奖杯和亮闪闪的奖牌,还有成叠成叠的红色获奖证书。
在立柜的包围中,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的黑脸男人,正趴在办公桌前摆弄着一叠案卷。
听到有人进来,黑脸男人猛地一抬头,就像看见耗子的老鹰。
“张所,这是号称‘降魔记者’的付夫付大记者……”年轻民警指着付夫嚷嚷道,“今天,他是来采访你的英雄事迹的。”
闻声,黑脸男人抬起头,皱眉盯着付夫看了看,旋即站起身凑过来。
“谢谢付记者大驾光临。”黑脸男人朝付夫伸出了右手,“但是,本人不接受个人宣传。”
付夫一愣,旋即又挤出一个很职业化的笑容:“张所长,久仰了。今天我不是要采访你的个人事迹,而仅仅是想请教一些问题。”
听到付夫的解释,张越斜着眼瞄了年轻民警一眼。
那民警很尴尬地耸了耸肩,讪笑道:“所长、付记者,你们慢慢谈,我先出去了。”
说着,他就转身出了门。
盯着被年轻民警合上的门看了一会,张越冷冷地转过头,用同样冰冷的声音说:“付记者,你的大名,我才久仰了。刚才你说,你想问什么问题,我张某人一定知无不答!”
“谢谢张所支持。”付夫应酬般道了谢,嬉皮笑脸地掏出一根烟,“张所,咱来一根慢慢谈?”
张越接过烟,手指身旁的小沙发:“请坐。”
付夫坐定,帮张越点燃了烟,随即又给自己点上。
吸了两三口烟,付夫这才进入了主题:“张所,今天前来叨扰,主要是想了解一下1月8号的那件案子……”
付夫话一出口,张越紧缩的双眉立即凝成了一个“川”字。
“你说冉正东?”他喷出一大口烟,冷声道,“那个小混混?”
见到张越这副表情,付夫立即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张所长认识他?”他阴笑着布下了一个套子。
“咱们功成所的弟兄,谁他妈不认识这货?这种人,就是生来让我们警察抓的!”张越毫无戒备地继续说着,语气依旧冷峻。
“哦?”付夫摆出一副很三八的表情,又问道,“这话怎么说?”
张越却答非所问:“付记者,你觉得这世界上的人可以分成多少种?”
付夫一愣,挠了挠头:“要说用人中来分吧,可以分为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棕种人……要说按国籍来分的话,可以分为……”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张越忽然竖起两个手指,插话道。
“张所的意思是……男人和女人?”付夫傻笑道。
“不!”张越冷笑了一声,正色道:“是坏人和好人。”
2月9日下午4点,张越一口接一口猛吸着烟,开始向付夫描绘他印象里的冉正东。
而他的故事,是从他自己讲起的——
在张越长达18年的警察生涯中,前9年是在刑警队度过的。在这9年里,他当过卧底、和悍匪爆发过激烈枪战、还曾亲手将一个持械拒捕的连环抢劫犯打成筛子……
在这个充满了腥风血雨的过程中,张越所获得的荣誉,和自己身上的战伤一起与日俱增。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持续9年前。
那年,在抓捕一起连环盗窃案的嫌疑人时,张越被嫌疑人偷袭,从一道三米高的堡坎上跌了下来,伤了左腿。
本来,张越根本没把这个伤当回事。却不想,就在伤好归队之后,他发现,每当自己全速追赶犯罪嫌疑人时,他的左腿就会传来一阵剧痛。
医生说,这是因为他的腿部神经也受了伤,恐怕治不好了。
“刑警跑不过贼,还怎么抓贼?”张越留下这句话,主动申请调到了派出所。
就这样,他成了功成派出所所长。
说到这里,张越将已经燃到过滤嘴的烟蒂放进烟灰缸,又点燃了另一根烟。
“付记者,咱们辖区的情况,你可能也看到了——地处城乡结合部,人员成分极其复杂,地方治安工作困难很大。”他喷出一口烟,盯着冉冉升腾的烟雾低吟道,“我刚来的时候,辖区里平均每三天就会发生一起参加人数在十人以上的群架,平均每两个月就会发生一起性质较严重的暴力伤害案件……”
面对这样的艰巨挑战,张越决定锁定辖区的“重点盯防人员”,而后出重拳进行打击。
经过第一轮排查,张越和同事们掌握了辖区内大部分黑恶帮派成员、刑满释放人员和惯偷惯匪等118名重点盯防对象的基本信息和活动规律,并针对这些群体进行了持续打击。
三年下来,功成街道治安情况极大好转。
“破腿硬汉”张越,也就此转型成为不惧挑战、力挽狂澜的铁血所长。
张越却并没有就此罢手。他提出“每隔三年对辖区内重点盯防人员进行排查,一旦发现这些人员有违法行为,立即进行无情打击”的工作方法,将这种脱胎于传统“严打”行动的战役式治安整治行动以制度化的形式固定了下来。
在这样的制度推动下,张越执掌功成派出所的第三年,第二轮重点盯防人员排查如期展开。
其间,曾经的恶势力成员、惯偷冉正东,也就此进入张越的打击范围。
说到这里,张越又吸了一口烟,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眼睛里闪烁着冷漠的光:“第一轮排查的时候,我们就掌握了冉正东的基本情况:曾经是恶势力成员,长期在一些提供色情赌博服务的娱乐场所当打手,曾被多次治安拘留。后来结了婚,依旧不肯痛改前非,经常因为小偷小摸被抓进局子里吃牢饭。6年前,我们得到情报,冉正东的违法行为开始升级,成了一个盗窃团伙的骨干,开始在三喜市各区县流窜作案。”
“你们还真是老熟人?”付夫阴笑着明知故问,“他……也就成了你的重点打击对象?”
“对。”张越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的低含金量,继续低吟道,“在掌握了冉正东等人的基本情况后,我们就联合区局相关支队发动了持续打击。在随后的三年里,随着相关部门打击力度持续加大,这些人被抓的抓、跑的跑,街道治安情况有了极大好转……”
在当地公安机关发动日益凌厉的攻势下,冉正东所在的盗窃团伙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因为盗窃当地一家金店,该团伙被警方一举破获,包括冉正东等两名主犯在内的8名团伙成员相继被捕,一名主犯潜逃。
听到这,付夫又掏出两根烟来,递了一根给张越,然后自己点燃了一根。
吸了一口烟之后,他开始在心里琢磨:“马翠姗跟我说,冉正东6年前因为盗窃金店被捕,服刑4年后才被放出来……从时间上看,他们俩都没撒谎。”
“对冉正东这个人,你怎么看?”烟燃到一半时,付夫忽然发问。
“怎么看?”张越一愣,“刚才我已经说了,在我的眼睛里,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好人需要我全力保护,坏人必须被我全力打击!冉正东就属于后一种。”
说这话时,张越眼睛里燃烧起了冰冷的火焰,就像他正在谈论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在烂泥里打滚的狗。
“刚才那位弟兄说得没错,张所果然是……嫉恶如仇啊。”付夫假笑了一下,把烟蒂慢慢插进烟灰缸,又用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听到这句话里有话的恭维,张越也不答话,双眼冷冷地盯着付夫,继续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
抽完了烟,张越又喝了一口浓茶,低声道:“付记者,还有什么需要问的么?没有的话,我要继续忙了。”
付夫扬了扬眉毛,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搓着双手说:“张所,刚才我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对于冉正东,你究竟是怎么看的?”
“刚才我不是回答了么?他是坏人,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渣、盗窃犯、小混混、古惑仔——这还不够么?”张越有些不耐烦地说。
“不够。”付夫阴笑着说,很不客气地举起张越的茶杯灌了一口,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在冉正东出狱之后,你对他还有了解么?”
“当然有了!”张越冷声回道,“他出狱之后,我们就立即安排社区民警对他进行了重点盯防。为防止他重新犯罪,社区干部还给他介绍了一个政府提供的公益性岗位。”
听到这话,付夫回想起之前马翠姗提供的情况,不禁浑身一振,急急道:“公益性岗位?是到工地扛水泥,还是……在街边卖报纸?”
“付记者,你知道的不少嘛。”张越阴阴蹦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恭维还是讽刺,“社区给他提供了一个公益报摊,前三年免租金,再以后每年就象征性地收取3000-8000元不等的租金,而且还是社区里人流量最大的地段。”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声冷笑:“可惜了,这混账连第一年都没做完。”
“哦?是因为他的报纸卖得不好?”付夫开始诱敌深入。
“呵呵呵,不是卖得不好,是他的心术不正、劣性不改!”张越继续冷笑着,“报摊开张之后,生意一开始还凑合。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他就因为另一名报贩说他‘以前偷金店,现在偷我生意’,于是就和人家发生了口角,结果把人家给打伤了。为这事,他差点又被拘留,幸亏他老婆把全部积蓄拿出来赔了对方医药费,对方才算放过了他。”
“后来呢?他就没再经营报刊亭了?”付夫又问。
“对。”张越冷冷回道,“把家里的钱赔光之后,他就放弃了报刊亭的经营权。说来也真是讽刺,他退出之后,那个被他打伤的同行就盘下了这间亭子,现在生意还好得很呢。你说说,他来做生意就一谈糊涂,人家来做就风生水起,这不是他个人有问题么?”
“原来是这样。”付夫听罢若有所思,兀自点燃了一根烟,又问,“再往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再往后?他就继续这么胡混呗。”张越冷漠的语气里增添了一些轻蔑,“我听说,他到建筑工地上卖过力气,也到小饭馆里洗过盘子,但是都做不长久。可能是因为他游手好闲惯了,吃不了苦……一直到三个月前,他突然从我们辖区消失了。”
“消失?”付夫一愣,接口道,“你说‘消失’是什么意思?”
张越又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之后才答道:“就是从咱们辖区失踪了——据说,他在监狱时认识了一个狱友。此人出狱后曾试图联系过他。依我看,他出狱后很可能和这个狱友搭上了线,是又流窜到外地作案去了。”
盯着张越冷漠轻蔑的表情,付夫忽然很想把今天上午马翠姗提供的情况抖出来。
于是,他紧紧盯着张越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张所,我得到的消息是,为了给即将高考的大儿子准备大学学费,冉正东当时是到外地打工去了。”
“打工?给儿子筹集学费?他是准备用偷来的东西卖钱吧。”张越突然笑了。
盯着他的笑容,付夫忽然觉得寒风扑面。
“张所,冉正东出狱之后,你还见过他没有?我是说,除了他打架被抓进派出所那次之外,你还见过他么?”付夫又问。
“见过。”张越并没听出付夫话里的深意,继续冷笑着说,“每个月的社区治安巡查,我都会到他家转转。每次去他家,我都会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如果他再犯罪,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对你的这种……帮助,冉正东有什么反应?”付夫又问。
“反应?哼……”张越又是一声冷笑,“刚出狱的时候,他每次见到我,还会假模假样地挤出两三颗眼泪,对我说什么他一定会痛改前非之类的屁话;后来,就是打人被抓以后,他再见到我也不这么演戏了,而是满脸怒容地朝我吼‘为什么你们都跟我过不去’;再往后,他连吼都不吼了,在我面前一言不发地歪着头,用一双眯缝眼盯着我看,脸上的表情,就跟死人差不多。”
张越脸上冰冷的笑容,让付夫心里觉得很渗人。
他决定尽快结束这次采访。
于是,他笑眯眯地递过一根烟,轻声问:“张所,对他的死,你又怎么看?”
“怎么看?人渣内斗,狗咬狗!”闻言,张越双眼赫然瞪成铜铃,“他们一定是在结伙盗窃之后分赃不均,于是闹出了内讧——冉正东是被同伙杀死的!是罪有应得!”
盯着张越赫然狰狞的表情,付夫沉下脸来,冷冷说道:“那么,雷法医勘察得出的疑点又怎么解释?”
“你是说那个什么‘诈尸’?”张越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我看老雷是老糊涂了,一个法医怎么能说出这么迷信的话。”
谈到这里,付夫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张越伸出了手:“张所,今天叨扰了。”
“这就完了?”张越也站起身来,“付记者,你别客气——我早就听说过了,付记者也是嫉恶如仇的真男人,能帮到你,我很荣幸。”
付夫挤出一个笑容,却也无心再跟张越客套,于是道了声“再见”就准备转身出门。
迈出房门之际,他背后响起张越的嚷嚷:“付记者,你这个稿子准备写什么呢?”
付夫停住动作,转身盯着表情冷漠的铁血所长,又叹了一口气,用同样冷漠的语气说道:“在这次采访结束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写出什么——可能会写一个江湖浪子不知悔改的自我毁灭之路,也可能会写一个背负着罪孽而又向往光明的灵魂,一步步在旁人非黑即白的目光中走向泯灭的历程。”
言罢,他再次转身,快步迈出了所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