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闻手记》:十年记者生涯,从未公开的神秘采访手记

  四十一.

  付夫这话一出口,全媒体室立即安静了。
  和付夫一样,卢海波和孙必生的目光,迅速聚焦到王旺身上。
  王旺被盯得有些发窘,于是尬笑了一下:“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毕竟我们仅用四个小时就提取出了这些编码,这样的效率是空前的。当然,推测还没有得到验证——这也是我们下一步准备进行的工作。”
  “你们准备怎么验证?”孙必生接口道。
  “这还不简单?”卢海波插了一句,“通过活体生理实验就行了——就像之前我们对陈才勇做的那样。”
  闻言,孙必生“哦”了一声,转向王旺问:“王支队长,你们准备找谁做这个实验?”
  “疾控中心不也是这案子的主办部门吗?”王旺说,“一个小时前,我已经让人把编码拷贝给他们了,还安排了技术员和他们的生化专家一起组成专项小组,准备同时从互联网传播技术和病理机制两个方面,对编码进行测试……”
  不等王旺说完,孙必生很不客气地夺过话茬:“汪汪,我说的不是你们和谁一起做实验,而是谁来接受这个实验——你们总不会为了验证音频,就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病人’吧?”
  听到孙必生这句话,付夫心里不禁大赞道:“看不出来,孙队长不仅胆大心细,而且还很讲人道主义……”
  “原来孙队长是说这个?呵呵,小弟刚才没领会清楚。”王旺也是一愣,又尬笑了一下:“孙队放心,我们又不是731,当然不会用正常人做测试了——疾控中心有专门的活体生化实验室,那里有专门的实验动物。据说,他们准备用人工喂养的猴子来做实验,因为它们和人类比较接近……”
  “猴子?”孙必生闻言,表情竟然有些黯然,“猴子痛不?”
  见到孙必生这副模样,付夫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感觉——这位铁汉刑警真的很柔情……
  “老孙,行了,我们继续说正事。”卢海波接过话茬,转头问王旺,“汪汪,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就目前情况来看,验证这个结论至关重要——等结果一出来,我们就可以采取针对性措施,及时掐断‘狂犬病人’诱因的传播渠道,防止‘病人’继续增加。”王旺说着,又兀自耸了耸肩,“但验证结论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不能保证了。因为之前根本就没人测试过这样的东西……”
  说着,他又想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一拍脑门:“晕,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我们在检查中发现,已知的音频传播源有一个很诡谲的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是面向三喜市的定向大区网络平台。不仅如此,这些平台上被植入‘咒语’的音频文件,都被设置了‘地址识别’的程序。也就是说,虽然其他地区也可以下载这些音频,但是下载后能打开并正常播放音频的,却仅限于三喜市的用户……”
  “‘地址辨认’?”付夫坏笑着吐吐舌头,“汪汪,我可是电脑白痴,完全搞不懂你的意思——这个发现又能说明什么?”
  闻言,王旺苦笑了一下:“这种技术并不复杂,通常是黑客用来对特定目标传送病毒的——在‘狂犬病人’这个案子里,嫌疑人在‘咒语’文件中设置这种程序,明摆着就是要让其他地区的人听不到‘咒语’……换句话说,他的攻击目标仅限于三喜市及周边地区。”
  听到这里,付夫“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其他人。
  孙必生等人的眉宇间,也溢满了疑云。
  “嫌疑人为什么这么做?”收起目光,付夫又问道,“莫非他跟三喜市有仇?”
  面对这个问题,王旺耸了耸肩:“付记者,这就不是我能解释的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这么傻等。”孙必生接话道,“我觉得,咱们该分一下工……”
  说着,孙必生对接下来的工作进行了安排——
  “我先回局里,协调一下昨天杨局长安排的划片防控的事,再看看各警区有没有漏洞。”
  “老卢,你再问问疾控中心,看徐丽和陈才勇最终的生理比对指标出来了没有——虽然昨天朱大暖再次验证了‘进化’的原因,但是我们还不知道‘进化’前后‘病人’体能的具体变化指标。这个还需要权威专业检测来验证。对了,你也顺便催一下他们对音频编码的检测进度。”
  “付记者,你不是咱们公安的人,而且你也有调查采访的节奏,你就自由活动吧,有什么事咱们第一时间通个气就成。”
  …………
  孙必生三五句话说罢,各人都点了点头。
  见众人同意,孙必生又转头对王旺说:“汪汪,疾控那边一有消息,就立即跟我们说一声。”
  这话一出,孙必生忽然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妥,于是又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哟,不好意思啊,王支队长,你可是省厅的领导——我一个大老粗,对手下这么说话习惯了……”
  王旺很大度地笑笑,轻声说:“孙队,咱们都是做事的,又不是官僚——能把案子破了,小弟都听你的。”
  看到王旺如此耿直,孙必生嗫嚅了一下,抬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是一个好警察!”
  四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4月17日下午2点过,付夫和孙必生钻出省公安厅大楼。
  相互挥手道别后,已经两天没回杂志社的付夫,准备回一趟办公室,向燕木盛汇报一下这两天的调查进度,然后再继续研究“狂犬病人”的相关材料。
  孙必生直接回了市局,协调各个警区防控新增“狂犬病人”的相关事项。
  卢海波则继续守在省公安厅,和王旺一起协调疾控中心开展工作。
  …………
  告别孙必生后,付夫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杂志社。
  上车后,他将目的地告诉了驾驶员,就转头盯着车窗外,开始琢磨这些天掌握的线索。
  汽车开出没多远,驾驶员就拧开了车载收音机,开始收听三喜交通广播。
  “好了,各位听众,今天我们《情话绵绵》放送的是市民小张和大他十八岁女友的苦情经历……”
  “女的大十八岁?我勒个去,这婆娘到底有什么好……”驾驶员忽然念叨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付夫三八。
  “女的大点算什么?”付夫冷哼了一声,“人家要是有真爱,年龄差距算个屁?”
  听到这话,驾驶员脖子一缩,不禁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付夫,闭嘴不说话了。
  “这人……话痨吧?”付夫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心里开始叽叽歪歪,“这小子也真是,跟谁三八姐弟恋不好,他妈非要跟我三八这个?不知道我的女人就比我年纪大么?”
  付夫心里叨叨着,继续转头盯着车窗外。
  “哎呀,这些情情爱爱的,听着心里瘆得慌。”驾驶员没从付夫那里讨到好,于是抬手又拧了拧调频旋钮。
  一阵电流杂音之后,车载收音机里传来一阵很聒噪的电子乐。
  音乐响过,一个男声用很夸张的普通话喊道:“出——大——事——啦!亲们,三喜广电集团又放大招!你知道这些天持续发生的‘狂犬病人’事件么?你是否对‘狂犬病人’疯狂袭人之谜感到困惑?你是否想从各种猜想中了解‘狂犬病人’的真相?今天晚上6点整,广电集团特邀民间萨满文化研究专家赵三常、三喜论坛明星版主‘真相就在这’和市疾控中心主任牛长征共赴三喜市电视二台‘三喜叨叨叨’访谈节目演播厅,和您好好摆一摆‘狂犬病人’——他们究竟是被诅咒的‘邪魔’,是生化污染导致的‘丧尸’,还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恐怖疾病!”
  听到这则极其夸张卖弄的广告,驾驶员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我擦,‘民间萨满文化’,不就是跳大神的么?”
  付夫窃笑了一下,并没答话。
  见付夫表情有松动,驾驶员立即搭讪道:“我说兄弟,看你也应该是文化人——你觉着,这‘狂犬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付夫心里一阵发紧,犹豫了一会才接口道:“你觉得是什么?”
  “你这不等于没说嘛?”驾驶员也不回头,“我看新闻里一会说是‘精神失常’,一会又说是什么‘某种病毒造成的感染’,还有说是吸食了新型毒品——总之就是没个准信!?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有说被鬼附身的,有说是闹了生化危机的,还有说是前些天大雨,把省精神病院围墙给冲垮了,一些病人越狱跑出来了的……”
  听到这些充满了喜感的猜测,付夫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继续盯着车窗外,轻声回道:“‘狂犬病人’到底怎么了?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啊。”
  “那你今天可以听听这个节目——反正我是要听的。”驾驶员又接了一句。
  “行啊,我也听听。”付夫应了一声,转头盯着车窗外,不言语了。

  四十二.

  三个小时后,三喜市广电集团总部,“三喜叨叨叨”电视访谈演播厅。
  还有二十分钟,备受瞩目的当期节目就要开播,演播厅内外一片忙碌。
  在来回奔忙的摄影师和场务人员之间,身穿褐黄色摄影背心、梳着细长马尾辫、头上还扣了一顶美款军用软帽的宁珊珊是最忙的一个。
  年仅34岁的她,是这场著名访谈节目的现场导演。
  在椭圆形的演播厅里,宁珊珊迅速部署好了三个现场摄像机位,一个对着观众席,两个对着嘉宾席。
  在节目开始之后,通过这些机位的灵活切换,场外观众就可以看到演播厅内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
  距开播还有十五分钟,三位嘉宾已经完成了简单的化妆,开始相继进场。
  第一个进入演播厅的,是身穿一身对襟汉服、号称“民间萨满文化研究专家”的网络红人赵三常。
  话说这厮,本来是东北某市一成天练摊的小贩。据他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位世外高人,向他传授了所谓“通神跨阴阳、占卜晓鬼神”的萨满秘术,他由此开始纵横八方,“行善积德”。前两年,赵三常学着人家搞直播,也开了个房间,将自己抓阄占卜甚至是“跳大神”的视频传到了网上。却不想,竟然一炮而红。
  “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发生后,他很早就在网上叫嚣,说什么“那根本不是病,而是犯了冲”,还一连更了八期网贴,声称自己有“驱除邪祟”的法子。
  像这样一个极其懂得“调动”观众情绪的江湖大师,自然是媒体的最爱。于是乎,在策划这期节目的时候,宁珊珊第一个想到要邀请的就是赵三常。
  见赵三常进了演播厅,宁珊珊立即笑着迎过来:“赵大师,快请这边落座。”
  赵三常捋了捋用胶水贴住的假胡子,很仙风道骨地点点头,飘然落座。
  少倾,第二位嘉宾——三喜论坛明星版主“真相就在这”也钻了进来。
  话说这“真相就在这”,素以喜欢质疑而闻名。不管是发生自然灾害、暴力案件之类的负面公共事件,还是碰到农民工讨薪、夫妻反目之类的社会新闻,他总喜欢针对官方解释或当事人观点,到坛子里噼里啪啦地质疑一通。你还别说,这小子也忒能胡诌,一件夫妻反目争财产之类的破事,也能被他说成是“饱受两千年封建礼教荼毒后,国人的良心和人性泯灭的最好证据”……
  “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发生后,“真相就在这”立即就像打了鸡血。每天,针对疾控中心和公安系统发布的相关消息,他都会发表长篇大论来反驳,而且还经常能赢得“10+”以上的点击量。
  看到他进入演播厅,宁珊珊同样不敢怠慢,急急招呼道:“‘真相哥’来了,快快快,快请坐。”
  第三个进场的嘉宾,就是三喜市疾控中心主任牛长征。
  和昨天跟杨好升一起开会时相比,牛长征的黑眼圈又深了一层。
  连日来不断发生的“狂犬病人”,已经让这个颇有学者风范的防疫专家身心俱疲。
  虽然就在五个小时前,疾控中心刚刚接到了来自省公安厅的编码样本,但治学严谨的牛长征,怎么也不相信公安厅对于“病人可能就是被这种声音讯号刺激而发生生理突变”的推论。
  尽管如此,他还是按照省公安厅要求,安排生化研究室的试验员对样本进行活体测试——测试使用的活体对象,是跟人类生理特征高度接近的试验用猴。
  对于这档电视节目,牛长征本来根本没准备参加。但考虑到近期坊间对“狂犬病人”越演越烈的传闻,以及随之而来的民众越来越浓厚的恐惧心理,疾控中心新闻宣传处还是建议牛长征参加,希望他能以疾控中心主任的身份和权威的专业解释,消除公众不必要的恐惧。
  没法子,他这才同意参加节目。
  “牛主任来了?快快快,快请坐。”看见牛长征,宁珊珊也小跑着迎了过来,又将牛长征引导嘉宾席上坐好。
  三名嘉宾相对而坐,彼此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见嘉宾已经到齐,宁珊珊又看了看手机:还有三分钟节目就要开始了。
  “各机位注意,开播倒计时!”
  “主持人就位没?好,主持人走台的时候一号机位跟就行,二号对观众,三号对嘉宾。”
  “电视、网络、广播,信道都通了没?通了,好。”
  “告诉场务,让他们把观众控制好——好了,到点就开播。”
  …………
  宁珊珊叽里呱啦一通部署,演播厅里一切就绪。
  4月17日夜6点整,“三喜叨叨叨”第189期正式开播。
  在一场叮叮咚咚的过门音乐之后,身穿紧身职业套裙的女主持人精神抖擞地买上演播台。
  盯着女主持人起伏的身材,宁珊珊心里挤出三个字:“哼,贱货。”
  原来,这两女人以前做过闺蜜。后来,宁珊珊男友看上了女主持人,于是一脚把她给踹了。
  为这事,宁珊珊郁闷了好久,还发誓以后找男友只找“高知高收入高龄”的“三高”。
  你还别说,这样的男人,她还真给找到了。
  半年前,宁珊珊所在的电视制作团队,采访了一个美国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美籍华人。
  对宁珊珊来说,这人最让她满意的就是不仅长得英俊,而且还很有钱。
  一来二去,二人就勾搭上了。
  因为这男人平时都在美国,因此各种电话和视频聊天就成了两人主要的沟通方式。
  于是乎,守着手机等男友电话,也成了宁珊珊每天的小确幸。
  “今天,他怎么还没给我来电话啊……”盯着演播台前搔首弄姿的女主持人,宁珊珊心里不禁念叨。
  这时,女主持人已经站上前台,对着一号机位讲起开场白:“各位观众,欢迎收看本期的《三喜叨叨叨》。这期节目的主题想必大家都会感兴趣——今天我们要叨一叨的,就是近期本市连续发生的‘狂犬病人’事件……”
  说着,女主持人转身大步来到嘉宾席前,又侧身对着观众席介绍道:“今天来的三位嘉宾,想必大家一定都听说过——他们分别是……”
  这时,正冷眼盯着演播台的宁珊珊,忽然感到衣兜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颤动。
  她的手机响了。
  宁珊珊急急退到演播厅门后,掏出手机一看——正是她男朋友的电话。
  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挂上了电话,又迅速给男友发了一条信息:“达令,我在做节目呢。”
  男友很快回道:“达令,我想你了。”
  宁珊珊嘴角浮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我也想你。等录完节目我就找你。”
  “达令,刚才我下载了一首歌,特好听。我觉得你一定也会喜欢——等会我把音频传给你,你一定要听。”
  “什么歌?”
  “当然是情歌啦……”
  “好,我等会就听。”
  放下手机,宁珊珊很小女人地笑了笑,快步奔回了演播厅。
  四十二.

  三个小时后,三喜市广电集团总部,“三喜叨叨叨”电视访谈演播厅。
  还有二十分钟,备受瞩目的当期节目就要开播,演播厅内外一片忙碌。
  在来回奔忙的摄影师和场务人员之间,身穿褐黄色摄影背心、梳着细长马尾辫、头上还扣了一顶美款军用软帽的宁珊珊是最忙的一个。
  年仅34岁的她,是这场著名访谈节目的现场导演。
  在椭圆形的演播厅里,宁珊珊迅速部署好了三个现场摄像机位,一个对着观众席,两个对着嘉宾席。
  在节目开始之后,通过这些机位的灵活切换,场外观众就可以看到演播厅内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
  距开播还有十五分钟,三位嘉宾已经完成了简单的化妆,开始相继进场。
  第一个进入演播厅的,是身穿一身对襟汉服、号称“民间萨满文化研究专家”的网络红人赵三常。
  话说这厮,本来是东北某市一成天练摊的小贩。据他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位世外高人,向他传授了所谓“通神跨阴阳、占卜晓鬼神”的萨满秘术,他由此开始纵横八方,“行善积德”。前两年,赵三常学着人家搞直播,也开了个房间,将自己抓阄占卜甚至是“跳大神”的视频传到了网上。却不想,竟然一炮而红。
  “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发生后,他很早就在网上叫嚣,说什么“那根本不是病,而是犯了冲”,还一连更了八期网贴,声称自己有“驱除邪祟”的法子。
  像这样一个极其懂得“调动”观众情绪的江湖大师,自然是媒体的最爱。于是乎,在策划这期节目的时候,宁珊珊第一个想到要邀请的就是赵三常。
  见赵三常进了演播厅,宁珊珊立即笑着迎过来:“赵大师,快请这边落座。”
  赵三常捋了捋用胶水贴住的假胡子,很仙风道骨地点点头,飘然落座。
  少倾,第二位嘉宾——三喜论坛明星版主“真相就在这”也钻了进来。
  话说这“真相就在这”,素以喜欢质疑而闻名。不管是发生自然灾害、暴力案件之类的负面公共事件,还是碰到农民工讨薪、夫妻反目之类的社会新闻,他总喜欢针对官方解释或当事人观点,到坛子里噼里啪啦地质疑一通。你还别说,这小子也忒能胡诌,一件夫妻反目争财产之类的破事,也能被他说成是“饱受两千年封建礼教荼毒后,国人的良心和人性泯灭的最好证据”……
  “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发生后,“真相就在这”立即就像打了鸡血。每天,针对疾控中心和公安系统发布的相关消息,他都会发表长篇大论来反驳,而且还经常能赢得“10+”以上的点击量。
  看到他进入演播厅,宁珊珊同样不敢怠慢,急急招呼道:“‘真相哥’来了,快快快,快请坐。”
  第三个进场的嘉宾,就是三喜市疾控中心主任牛长征。
  和昨天跟杨好升一起开会时相比,牛长征的黑眼圈又深了一层。
  连日来不断发生的“狂犬病人”,已经让这个颇有学者风范的防疫专家身心俱疲。
  虽然就在五个小时前,疾控中心刚刚接到了来自省公安厅的编码样本,但治学严谨的牛长征,怎么也不相信公安厅对于“病人可能就是被这种声音讯号刺激而发生生理突变”的推论。
  尽管如此,他还是按照省公安厅要求,安排生化研究室的试验员对样本进行活体测试——测试使用的活体对象,是跟人类生理特征高度接近的试验用猴。
  对于这档电视节目,牛长征本来根本没准备参加。但考虑到近期坊间对“狂犬病人”越演越烈的传闻,以及随之而来的民众越来越浓厚的恐惧心理,疾控中心新闻宣传处还是建议牛长征参加,希望他能以疾控中心主任的身份和权威的专业解释,消除公众不必要的恐惧。
  没法子,他这才同意参加节目。
  “牛主任来了?快快快,快请坐。”看见牛长征,宁珊珊也小跑着迎了过来,又将牛长征引导嘉宾席上坐好。
  三名嘉宾相对而坐,彼此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见嘉宾已经到齐,宁珊珊又看了看手机:还有三分钟节目就要开始了。
  “各机位注意,开播倒计时!”
  “主持人就位没?好,主持人走台的时候一号机位跟就行,二号对观众,三号对嘉宾。”
  “电视、网络、广播,信道都通了没?通了,好。”
  “告诉场务,让他们把观众控制好——好了,到点就开播。”
  …………
  宁珊珊叽里呱啦一通部署,演播厅里一切就绪。
  4月17日夜6点整,“三喜叨叨叨”第189期正式开播。
  在一场叮叮咚咚的过门音乐之后,身穿紧身职业套裙的女主持人精神抖擞地买上演播台。
  盯着女主持人起伏的身材,宁珊珊心里挤出三个字:“哼,贱货。”
  原来,这两女人以前做过闺蜜。后来,宁珊珊男友看上了女主持人,于是一脚把她给踹了。
  为这事,宁珊珊郁闷了好久,还发誓以后找男友只找“高知高收入高龄”的“三高”。
  你还别说,这样的男人,她还真给找到了。
  半年前,宁珊珊所在的电视制作团队,采访了一个美国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美籍华人。
  对宁珊珊来说,这人最让她满意的就是不仅长得英俊,而且还很有钱。
  一来二去,二人就勾搭上了。
  因为这男人平时都在美国,因此各种电话和视频聊天就成了两人主要的沟通方式。
  于是乎,守着手机等男友电话,也成了宁珊珊每天的小确幸。
  “今天,他怎么还没给我来电话啊……”盯着演播台前搔首弄姿的女主持人,宁珊珊心里不禁念叨。
  这时,女主持人已经站上前台,对着一号机位讲起开场白:“各位观众,欢迎收看本期的《三喜叨叨叨》。这期节目的主题想必大家都会感兴趣——今天我们要叨一叨的,就是近期本市连续发生的‘狂犬病人’事件……”
  说着,女主持人转身大步来到嘉宾席前,又侧身对着观众席介绍道:“今天来的三位嘉宾,想必大家一定都听说过——他们分别是……”
  这时,正冷眼盯着演播台的宁珊珊,忽然感到衣兜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颤动。
  她的手机响了。
  宁珊珊急急退到演播厅门后,掏出手机一看——正是她男朋友的电话。
  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挂上了电话,又迅速给男友发了一条信息:“达令,我在做节目呢。”
  男友很快回道:“达令,我想你了。”
  宁珊珊嘴角浮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我也想你。等录完节目我就找你。”
  “达令,刚才我下载了一首歌,特好听。我觉得你一定也会喜欢——等会我把音频传给你,你一定要听。”
  “什么歌?”
  “当然是情歌啦……”
  “好,我等会就听。”
  放下手机,宁珊珊很小女人地笑了笑,快步奔回了演播厅。

  四十三.

  4月17日6点03分,女主持人依次介绍了嘉宾,又踩着高跟鞋的铿锵脆响款款落座。
  坐定后,女主持人笑着朝三名嘉宾略略颔首,随即直入主题——
  “三位,近期本市连续发生了四起疑似丧尸袭击的恐怖事件,目前已经造成二十余人伤亡。最近的一起就发生在昨天深夜的市医院,一名在上一起袭击案中幸存的中年男性突然发狂,如果不是现场的两名警官处置得当,昨天的市医院恐怕已经变成屠场了。”
  “对于这些神秘而血腥的事件,相关部门虽然一直在努力进行调查,但到目前为止仍旧没有作出权威结论——这些恐怖事件,就是在官方新闻发布会中被暂时称作‘狂犬病人’的系列袭击案。”
  “近日来,随着‘狂犬病人’袭击持续发生,各种小道消息也在网络上不胫而走。下面我就列举一些比较主流的猜测。
  “比方说,网友‘你别蒙我’就发帖认为,从行为特征上看,‘狂犬病人’很像是电影里的丧尸,因此不能排除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在本市投放生化病毒的可能。”
  “又比如,市民吴大爷致电本台,询问省精神病院是不是发生了集体越狱事件,因为只有间歇性暴力精神病患者,才能像‘狂犬病人’一样突然发作、并且做出令人发指的攻击行为,同时,吴大爷也强烈要求本台联系省精神病院,对其领导进行问责。”
  “互联网上还有另一种更玄乎的说法,那就是袭击者都被鬼上了身……总之,坊间的各种猜测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因为‘病人’发作前和普通人并无二致,且袭击行为毫无征兆,再加上以上种种猜测在网上网下持续发酵,一时间身边的每一个人仿佛都有可能成为狂暴的嗜血恶魔,因此不少市民开始担心自己以及家人朋友的安全——今天上午,我查询了一下本市各大百货卖场,发现武术类体育用品和家庭安防用品进入了新一轮热卖,其间,武术棍、防卫笔、房门报警器等商品的销量更是一路激增。”
  “说到这里,咱们的问题也就来了——让这么多原本正常的普通人突然发狂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预防‘狂犬病人’继续增加?在‘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发生后,三位嘉宾都已经成为公众关注的绝对焦点。因此,今天我们就想请三位本着科学和严谨的精神,针对这些恐怖事件来一场‘诸葛亮会’,对‘狂犬病人’产生的原因进行一些讨论和推测。”
  …………
  听到女主持人这句话,铁青着脸端坐在嘉宾席上的牛长征,不禁皱了皱双眉。
  “科学严谨?你们要真讲科学严谨,为什么要把这个神棍也请来?”牛长征这么想着,很不屑地白了赵三常一眼。
  赵三常并没注意到牛长征的白眼,而是一脸激动地抢过了主持人的话茬:“这个问题说到点子上了!我觉得,所谓的‘病人’实际上并没有病,而是被邪祟上了身!”
  “迷信!”一旁的“真相就在这”一声冷笑,“赵大师,二十一世纪都快过去五分之一了,你怎么还抱着那些愚昧无知的东西当宝?我告诉你,邪祟的确存在,但不是你说的狐仙妖魔,而是某种新型生化武器!”
  说着,“真相就在这”用一种比牛长征更不屑的眼神斜了赵三常一眼。
  被他这么一说,赵三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旋即也冷哼一声,反驳道:“生化武器?你这么说才是笑话!若真是生化武器,人家牛主任他们怎么会找不到证据?”
  这话一出,他还颇有深意地转过头,眼神含笑盯着牛长征。
  “二位嘉宾讨论很热烈啊……但是请各位还是回到理性辩论的轨道上来。”女主持人盈盈笑着,假惺惺地劝了一句。
  赵三常和“真相就在这”二人短暂而充满火药味的交锋,让她心里一阵狂喜。
  按照耳机里总导演“进一步给话题加热凸显矛盾”的指示,她笑着转向牛长征:“牛主任,作为来自官方的权威人士,你对于‘病人’又是怎么看的?”
  在主持人的引导下,现场上百名观众和电视机前数十万观众的注意力,立即聚焦到牛长征身上。
  节目出现了瞬间静默。
  牛长征也察觉到了这些热辣的目光。
  对于发病这个问题,他早就料到会被提及,因此也准备了一套避实就虚的官方说辞。
  “对于这个问题嘛,咳咳……”牛长征假咳了两声,开始口若悬河地背诵出那些早就熟记于心的句子,“根据中心会同市公安局和市精神病研究学会所进行的验证,目前暂时没有发现‘狂犬病人’在生理和心理上的致病原因,也就是说,我们暂时还不能排除导致‘狂犬病人’发狂的任何一种可能。目前,我们已经从公安局获得了一些新的进展,正在加紧进行论证……”
  “也就是说,你们心里根本没谱了?”牛长征说还没说完,“真相就在这”就硬生生抢过了话茬,“既然如此,对如何防止下一个‘病人’出现,你们也根本没辙了?”
  这话一出,牛长征略略一怔,接口道:“公安的同志已经对此进行了严密布控,相信一定可以保证广大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牛主任,请你不要推诿卸责!”“真相就在这”并没有放弃,继续咬住牛长征不松口,“你们这些职能部门,平时没事的时候‘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一天’,如今有事情,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责任,就推给别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牛长征觉得受了挑衅,却又不好发作,于是沉声说道,“保护人民群众免受新增‘病人’的暴力袭击,本就是公安该做的事。至于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查出‘狂犬病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狂的——是某种未知的传染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这时,赵三常也插话道:“牛主任,既然你们现在连‘狂犬病人’是生理疾病还是精神疾病都没搞清楚,又凭什么认为他们不是中了邪祟?”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不可能是中邪!”牛长征语气有些急躁,“赵先生,你那套封建迷信在我们面前没用!任何一个接受过教育的正常人用大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狂犬病人’的症状是一种生理病变——如今科学昌明,怎么还会有人相信‘邪祟’这等无稽之谈?”
  这话一出,赵三常略略一愣,随即瞪眼怒喝道:“牛主任,你这么说可就是打倒一大片了——话说我门下有三千弟子,微博上有30万关注用户,他们都没接受过教育?都不不正常?”
  言罢,他转身朝观众席上的支持者一挥手:“各位道友,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没文化?是不是不正常?”
  闻言,观众席上立即有二三十号人暴怒而起,朝牛长征喊道:“赵大师说得对——牛主任,咱们怎么就不正常了?”
  面对群起攻之的观众,牛长征始料未及,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只能抬手搽汗。
  “赵大师、各位现场观众,请理性发表意见……牛主任,也请你回答问题更直接一点——作为职能部门,你们是否仍旧能够掌控事情的发展?”女主持人继续假惺惺地劝道,言语间却绵里藏针。
  防疫主管部门一把手的窘样,通过电视信号迅速传遍了千家万户。
  作为最权威的嘉宾,牛长征在节目中的表现立即引起了广大市民的失望甚至是不满。
  在节目播出的同时,大量跟帖迅速挤满了三喜电视二台的网站和微博微信,其间大都表达了对疾控中心的失望甚至是谩骂——
  “姓牛的,你才不正常!”
  “你们疾控中心不作为,还污蔑人家赵大师普度众生!”
  “国家怎么养了这样一群废物?”
  …………
  在演播厅的角落里,宁珊珊正盯着手机,脸上溢出满意的笑容。
  手机的即时播报显示,这档节目的收视率已经疯涨到了10%——在这个大部分人只看手机不开电视的时代,这样的收视率堪称“井喷”。
  而在三喜电视二台的互动平台上,新纪录同样不断刷新——节目开播仅十分钟,网站直播的点击量就达到了100万+,跟帖也迅速突破了2000条。微博微信的点击和转发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20万+!
  “就凭这样的火爆场面,今年台里的绩效奖铁定归我。”宁珊珊盯着手机屏幕,脸上的笑容愈发狂热。
  这时,一个助理场务急奔过来:“宁导,该插广告啦。”
  宁珊珊笑着抬起头,轻轻“哦”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演播台上满头大汗的牛长征,冷声说:“插吧,让牛主任休息一下,等会才好再战。”
  助理场务阴阴一笑,转身朝大门外的直播室奔去。
  “美利坚佳源,精致洋房送飘窗,成功人士的理想家园……”随着俗气的广告词和激情澎湃的配乐响起,节目直播暂停,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
  四十四.

  节目刚一暂停,宁珊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是节目总导演打来的。
  “姗姗,今天咱可是摊上大喜事啦!”总导演的声音在发抖,“陈台长说,这次要提拔你当副导演!你就要成为台里的扛把子了……”
  “谢谢台长,谢谢总导!都是台里领导培养……”对着电话一阵点头哈腰之后,宁珊珊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
  正欲把手机放进衣兜,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点开手机,滑动到微信界面。
  在那里,一个署名为“阿莱克斯·赵”的头像上,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
  她急急点开信息,把手机凑到耳旁,一脸幸福地听了起来。
  三分钟后,中场休息结束,节目继续直播。
  牛长征脸上的汗还没干。再次坐上嘉宾席,他脑子里立即一片空白。
  这时,女主持人说起了开场白:“刚才我们三位嘉宾争论得很热烈啊。现在我们……”
  却不想,女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现场忽然传来一声凌厉尖锐的号叫:“嗷——”
  女主持人一愣,循声望去。
  接下来的八九秒钟里,数以十万计的观众,通过电视讯号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
  一个身穿摄像背心、头扎马尾辫的年轻女人,就如同电影里的丧尸一般,嚎叫着穿过观众席中间的过道,猛地冲上了演播台,将正准备继续朝牛长征进攻的赵三常拦腰扑倒。
  随后,女人猛地一低头,将一大块血肉从赵三常脖子上扯了下来。
  “啊!”看到宁珊珊的举动,一旁的牛长征吓得整个人朝后一倒,“咚”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她变丧尸了!”“真相就在这”一声大呼,兔子般冲下了演播台。
  看到这短暂而血腥的一幕,一旁的女主持人抱着头,发出一声凌利的惊叫:“啊——”
  这声尖叫就像一颗投进池塘的小石子,立即激起了一片尖叫:“丧尸来了!”“我的妈啊,她吃人啦!”“她变成‘狂犬病人’啦!”“快逃命吧!”……
  在这样的呼喊声中,人们争相朝演播厅门口挤去……
  在电视讯号被紧急切断前,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看到,一脸惊恐的牛长征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拧起翻倒在地的折叠椅,朝宁珊珊头上猛挥而去……
  4月17日夜6点18分,“三喜叨叨叨”节目讯号中断。
  距电视台19公里的三喜市杂志社5楼,付夫也在总编办公事收看了这场直播。
  三个小时前,从省公安厅出来之后,付夫直接回了杂志社,又按照新闻保密规定,有选择地向燕木盛汇报了调查的阶段性进展。
  对于省厅的介入和旺旺的最新发现,燕木盛很是兴奋,当即推掉了其他部门的日常业务会议,在办公室里和付夫关门密谈了两个多小时,对下一步的调查采访提出了建议,又要求付夫“务必第一时间掌握‘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的决定性素材,让这篇报道一炮而红”。
  两人抽掉一整包烟后,因兴奋而双眼通红的燕木盛,这才渐渐住了口。
  一看表,已经下午5点45分了。
  见势,付夫正欲起身出门,却又被前者叫了回来,邀请他在办公室收看《三喜叨叨叨》。
  付夫欣然应允。
  于是,二人在总编办公室的电脑前坐定,点开了三喜电视二台的直播网页。
  一开始,看到有如闹剧般的直播现场和人气爆棚的收视指数,燕木盛还一脸酸唧唧地念叨“这下,二台的老陈他们睡着都要笑醒了”。
  而当看到宁珊珊突然发狂袭击赵三常之后,燕木盛忽然有了幸灾乐祸的快感,嘴里的念叨也变成了“这下,老陈他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对燕木盛这种媒体高层之间的小肚鸡肠,付夫已经完全免疫。
  这时的他,心里已经一团乱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电视上?”盯着电脑上已经停止的直播页面,付夫隐隐察觉到某种隐忧,却一时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你说什么?”听到付夫的自言自语,燕木盛转头问了一句。
  “燕总,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并不是简单的疫情爆发。”付夫低声回道。
  “不是疫情爆发?你是说……‘狂犬病人’的出现是有预谋的?”燕木盛瞄了一眼付夫,语气里混合着幸灾乐祸和犹豫不决。
  “我只是隐约有这个感觉。”付夫苦笑了一下,“在一档谈论‘狂犬病人’的电视节目上,竟真就在万众瞩目下出现了‘病人’——这一切发生得太……怎么说呢……太过于戏剧性,如果用巧合来解释,我觉得也未免太巧了。”
  闻言,燕木盛也冷静下来,默默递给付夫一根烟,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你的意思是,‘狂犬病人’并不是具有攻击性的个体病理行为,而是某种有组织有预谋的……攻击?”
  “不知道。”付夫耸了耸肩。
  这时,他的手机尖叫了起来。
  急急掏出一看,是卢海波来的电话——
  “付记者,出大事啦!刚才电视上的节目……‘相关部门’介入调查了!”
  “卢处长,你这不是废话么?这档节目闹出了人命,还造成了大范围的社会影响,相关部门不调查才怪!”
  “付记者,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那个‘相关部门’!”
  “那个‘相关部门’?”付夫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高安办?”
  “对!”卢海波好像松了一口气,“刚才节目现场一出事,局里就接到了一道来自首都的命令,要求本市相关职能部门立即将‘狂犬病人’事件的管辖权,上交给首都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高安办副主任、现场行动指挥长宋煜随后就到。”
  “宋指挥长要来?”付夫闻言大喜。
  “对。”卢海波说着,声音忽然一沉,“杨局长通过保密信道,刚刚和他通过话。在电话里,宋领导提到了一件事——而且这件事……跟你有关。”

  四十五.

  4月17日夜7点29分,付夫一路小跑着冲出杂志社大楼。
  来到人车熙攘的街边,他举目张望,但见晚高峰正在涌动——人行道上行人匆匆,街道上车辆如龙,缓慢地朝前蠕动。涂满金黄色外漆的出租车穿插其间,却少有空车。
  犹豫了一两秒,他转身朝附近的地铁站狂奔而去。
  3分钟后,付夫来到了三喜市轨道交通6号线上江东路站。
  从地面入口钻进地铁站,付夫一路直奔候车站台。
  安检机前,下班人群已经排成长龙。
  付夫皱了皱眉,快步奔到队尾。
  将包放进安检机、穿过安检门、取包、刷卡进站……排在前面的人群机械而迅速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长龙缓慢而稳健地朝前挪动。
  很快就轮到了付夫。
  他将随身挎包取下,快步穿过安检门,又将包从安检机的传送带上取下,重新挎上肩头。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付夫正欲刷卡进站,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喊叫:“你们凭什么扣我东西?”
  他不禁转过头——
  就见安检门前,一个年纪约十八九岁、身穿花哨体恤衫、染着金毛的男子,正朝一名女安检员嚷嚷。
  而这名安检员手里,正握着一把硕大的户外匕首。
  “你们凭什么扣我东西?”男子又喊了一句。
  “这位乘客,地铁站是不能带刀的——更何况,你这把还是管制刀具。”女安检员努力地保持笑容。
  “我又不是要做坏事,凭什么不能带刀?”男子振振有词地反驳,“现在城里到处是‘丧尸’,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就会冒出一两个,我带把刀防身怎么了?今天电视台都播了,你们都没看么!”
  说着,男子就准备从女安检员手里夺刀。
  “这位乘客,请你冷静!”女安检员朝后一退,将手伸向腰间,准备掏橡胶警棍。
  这时,旁边警务亭里的一名年轻的地铁民警和三名男安检员也迅速围了过来。
  奔到男子面前,民警一声厉喝:“这里是地铁站,不是你家!这把刀没收定了,你要再闹事,还要拘留!”
  瞄了一眼已经包围自己的民警和安检员,男子忽然一声冷笑,手指那个民警叫骂道:“你们这些大檐帽都是吃干饭的!有本事你去对付‘丧尸’啊!成天就会拿我们小老百姓逞能……”
  目睹此情此景,后面排队的人群开始骚动——
  “就是!现在走在大街上都没安全感,人家防个身又怎么了。”
  “你们成天不作为,我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人人身上都揣把刀,不就更没安全感了?”
  “你装什么圣母?他们要是再对付不了那些‘病人’,说不定明天你也得提着匕首上班。”
  …………
  听到人群这些嚷嚷,付夫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男子见有人壮声势,越发得寸进尺起来。他又朝女安检员迈了一步,一把抓住她手里的匕首,高声吼道:“快把东西还给我!”
  男子这么一拉扯,身材娇小的女安检员一个没站稳,“咚”地一声仰面摔倒。
  “住手!”一旁的民警和男安检员怒吼着冲上来。那民警更是一个箭步扑到男子面前,一个过肩摔将他按倒在地,又从腰间掏出了手铐。
  “警察打人啦!”男子在地上挣扎着,又红着眼睛大声嚷嚷,“妈的,有本事去抓‘丧尸’啊,欺负小老百姓算什么!”
  在男子的煽动下,一旁的人群再次骚动——
  “就是,抓不住‘丧尸’还打人!”
  “看来我每个月的个税算是白交了!”
  “人家还是一个孩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动不动就铐人算什么。”
  …………
  听到人们的议论,那民警不禁一怔,抬起头愣愣地盯着人群。
  看到那些或义愤填膺或斜眼旁观或幸灾乐祸的脸,民警的眼睛忽然有些闪光。
  “我们是在保护……”他身后的女安检员从地上爬了起来,红着眼朝人群叫喊道,却没把最后两个字说完。
  驻足一旁的付夫知道,她想说的后两个字是:“大家”。
  这时,更多安检员闻讯而来,年轻男子也被铁青着脸的民警拷了起来,押进了警务亭。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下班地铁就要进站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原本围成一圈的人群忽然都像想起了什么,重新朝安检门运动起来。
  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幕,付夫再次一声长叹。
  “看来,‘崩坏’已经开始了。”在心里这么唏嘘着,他快步朝候车站台奔去……
  十五分钟后,付夫来到了三喜市公安局。
  钻进电梯,付夫直奔19楼的指挥中心。
  一迈进指挥中心的大门,付夫就愣住了。
  就见指挥中心内,孙必生、卢海波、杨好升、王旺以及省公安厅和疾控中心相关领导已经到齐——甚至本不该到场的张飞宇也来了。
  而在他们中间,一个身穿少校军服、手里还拧着一个手提式保险箱的男子,正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
  “宋指挥长!”看到那军装男子,付夫心里一喜,疾步奔去。
  此人正是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副主任、付夫女友常瑞婷的副手——宋煜。
  “付记者,你可是来了。”见到付夫,宋煜立即钻出人群,大步奔来。
  “话说你动作怎么这么快——‘三喜叨叨叨’的事发生还不到两个小时,你就到了?”付夫和宋煜握了握手,像往常见面时一样嬉皮笑脸。
  “那破节目播出前,宋指挥长就已经在到三喜的飞机上啦。”一旁的杨好升插话道。
  而宋煜,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回应付夫。
  他皱着眉、绷着脸,紧紧握住付夫的手,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怎么了?”看到他这副表情,付夫心里不禁一紧,“之前听卢处长说,你在电话里提到了一件关于我的事——到底是什么?”
  “付记者,你听了不要激动……”宋煜踌躇良久,才慢慢挤出了一句话,“常主任她……失踪了。”
  前几天有点特殊情况,今天给大伙补上了哈。
  四十六.

  “失踪了?”付夫重复着宋煜的话,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九年了,她不是一直都在跟我玩失踪?”
  看到付夫紧绷的脸,宋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九年,常主任一直在跟一个案子,却始终没有抓到主谋。一个星期前,她接到了一条来自美国的秘密情报。据这条情报显示,该案主谋正在美国西部一个山区小镇活动,而且他‘即将前往中国,七天内就会采取最后行动’。因此,常主任紧急赴美,希望能在境外抓住那家伙。动身前,常主任专门嘱咐过我,到美国后,每天她都会通过保密信道跟我联系。如果超过三天没联系,就说明她可能失败了,我就必须立即到三喜市找你,由你接手这件案子。”
  “我接手?我不是警察,更不是你们这种‘高级相关部门’……”付夫愣了愣,苦笑道,“这到底是件什么案子?”
  “这个案子嘛……”宋煜念叨了一句,抬起头一脸警惕地盯着周围。
  看到他这副表情,杨好升立即心领神会。
  他和身旁的省公安厅李副厅长耳语了两句,又急急对周围的部下命令道:“处级以下的,都出去等着!”
  听到杨好升的话,周围原本或站或坐的人们竞相站起身来,安静地朝门外走。
  孙必生、卢海波、张飞宇和王旺等人,也很自觉地站了起来。
  看到警察们都起了身,参会的疾控中心副主任薛兵也招呼手下跟了出去。
  “你们四位请留步。”宋煜急急叫住了孙必生等人,“还有你,薛主任。”
  招呼住了孙必生等人,宋煜又挤出一个尬笑,对杨好升和李副厅长说:“李副厅长,请你也出去一下——按照案件保密等级,除了参与调查的特定人员外,案子知悉职级只到正部级。就连你们公安部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事儿……”
  闻言,李副厅长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愣了一两秒,他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不好意思啊,李副厅长。”宋煜嬉皮笑脸地喊了一句,又转头对付夫说,“常主任跟的案子,不仅关系到千千万万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甚至还影响到了国家安全……”
  言罢,他眯缝起眼暼了一眼王旺,继续道:“经过这些天的调查,你们也有所察觉了吧?”
  听到这话,付夫又是一愣。
  他慢慢转头,瞧了瞧孙必生和卢海波,又看了看张飞宇和王旺。
  四人的表情和他一样懵逼。
  付夫重新看向宋煜:“听宋指挥长这意思,你们跟的这件大案子……莫非就是‘狂犬病人’?”
  宋煜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掏出一盒烟,完全无视指挥中心墙上“请勿吸烟”的标识,给面前人一人递了一根。
  “啪”的一声轻响,宋煜自己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又和着烟雾喷出一句话:“九年前,我们就掌握了关于‘狂犬病人’的线索,也发现了这些线索的价值——哦,对了,我们单位管这个案子叫‘召唤恶魔’。”
  “召唤恶魔?”付夫一惊,“你们管‘狂犬病人’叫这名?”
  “咱们说的都是一回事,仅仅是叫法不同而已。”宋煜笑了笑,“九年来,常主任一直在主抓这件案子,却始终没有取得突破。一直到一个星期前,她接到美国来的线索,事情好像才有了转机。刚才我也说了,因为线报称案件主谋‘即将前往中国,七天内就会采取最后行动’,常主任于是急赴美国,希望能在对方下手前将其抓获。却不想……”
  说到这里,宋煜的表情瞬间黯淡,随即又迅速恢复正常:“四天前,也就是4月13日,我们接到了常主任‘主谋已逃脱,现已秘密潜入三喜市’的情报。当天晚上,我们和她的联系突然中断。第二天,三喜市就发生了‘狂犬病人’案件——按照线索显示的内容,我们当即认定,‘召唤恶魔’的最后行动已经启动。换句话说,常主任可能已经失败了。”
  付夫心里不禁“咯噔”一紧。
  “宋指挥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语气急躁起来,“‘召唤恶魔’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宋煜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又点了一根烟,铁青着脸吸了起来:“经过这三天的调查,你们想必已经对‘狂犬病人’的特性有所了解——而这种特殊之处,就是它吸引常主任的原因。”
  说着,他转头盯着薛兵:“薛主任,你是专家,请你来谈谈?”
  “我?谈什么?谈案子么?宋指挥长,我来谈不合适吧?”薛兵一脸苦笑,“我是今天下午才接手案子的,而且也就是受王、孙二位队长之托,帮他们做一做生物学病理学方面的检测而已——要具体谈案子,还是让市局的同志或者牛长征主任来比较好。”
  “牛长征?作为最新一起袭击案的现场目击证人,他恐怕没这么快回来。因此,还是请你来吧。”宋煜笑容依旧,语气里却充满威严,“今天下午,你们中心和王队不是研究了‘病人’手机里的音频编码吗?刚才我们一下飞机,李副厅长就送来了公安和你们联合出具的研究报告——听说你们又有了新发现,而且还是一个重大发现……”
  听到这话,薛兵不禁一怔:“不愧是首都来的大领导,消息就是灵通。”
  “哪里,薛主任过奖了。”宋煜假惺惺地谦虚道,“按照职级,我就是一副处级,你还是正处呢,甭管我叫什么领导。”
  言罢,他低头狠狠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行了,薛主任,和大家分享一下你们的研究成果吧——对三喜市的900万人民群众而言,这个发现很可能会关系到他们的生命!”
  听到宋煜严峻的语气,薛利的心随之一紧。
  他举起桌上一个盛水的纸杯,将手里的烟蒂放进去, 嗫嚅道:“今天下午3点半到5点,我和王队进行了专业分工——我们在疾控中心的生物病理实验室,利用音频编码对二十余个活体试验对象进行了测试,初步掌握了这种音频对生物体所的影响。来这里之前,我正准备写测试报告,就是这个……”
  说到这里,薛兵从皮挎包里取出一个加密文件夹,递到宋煜面前。
  “我是粗人,你直接说结果。”宋煜斜了一眼文件夹,摆了摆手。
  薛兵抬眼看了看宋煜,又瞧了瞧付夫,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朝众人竖起三根手指:“今天下午的生物活体测试,我们一共有三个收获。”
  说着,他放下手假咳了两声,又继续道:“测试发现,在收听了以不同音量和速度播放的音频后,接受实验的3只猕猴都出现了攻击铁笼、袭击试验人员和同类、拒绝正常进食以及表现出嗜血欲望等行为,且狂暴程度及力量、速度等具体生理指标的上升幅度基本相同。也就是说,但凡收听了这种音频,不论接收音量的大小、快慢,试验对象都会出现‘狂犬病人’的典型症状——这是今天的第一个收获。”
  “这么说,‘狂犬病人’发狂的原因已经找到了?”孙必生急急插话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应该是这样。”薛兵有些犹豫地点点头,随即又急急摇了摇头,“但是,这仅仅是专家团队根据实验对象的行为和常规生理指标做出的初步推论——至于这些音频为什么会让人和动物发狂,就需要进一步研究了。”
  听了薛兵的解释,孙必生的脸一黑,转向王旺嚷嚷起来:“王队,既然已经找到了‘病人’发狂的诱因,就应该立即采取行动!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们?”
  闻言,王旺一怔,苦笑道:“孙队,你的意思是,立即掐断这些音频的传播渠道?”
  “废话!”孙必生很不给面子地应道。
  “这不可能。”王旺一下子严肃起来,“疾控中心的初步结论一出来,我们就考虑过这么做。但是,经过对编码来源的排查,你们杨局长和省厅的李副厅长否定了这个方案——因为这些编码能够隐藏于各种可以传播声音的讯号中。也就是说,这种‘病原体’已经广泛存在于互联网讯号、通讯电信讯号、电视信号和广播讯号等各种讯号中。如果要在短时间彻底屏蔽这些讯号,我们就会瞬间回到古代!”
  听到王旺的回答,孙必生呆若木鸡。
  “孙队,别慌,办法总是有的。”付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继续问薛兵道,“薛主任,第二个收获又是什么?”
  “第二个收获是音频只会对人、猕猴等灵长类动物产生影响。”薛兵说。
  “只会影响灵长类?”听到这个结论,卢海波立即来了兴趣。
  “对。”薛兵朝他笑了笑,“今天,我组织中心专家团队,对猫、狗、鼠、猴、鱼、青蛙甚至昆虫等实验对象播放了音频编码。结果显示,除了人和猴子之外,其他测试对象一切正常,并没有出现狂暴症状。也就是说,这种音频只对灵长类这样的高级生物产生影响。”
  听到这个回答,孙必生不禁“咦”了一声,一脸懵逼地说:“这个发现……有什么价值?”
  “当然有价值了。”薛兵笑了笑,“根据这个发现,专家团队顺藤摸瓜,从生理和心理两个方向对实验对象进行了逆向推理和研判,希望找出音频对生物体产生影响的生物学作用机制。结果,我们发现,在收听音频之后,实验对象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很正常,除了……脑电波。”
  “脑电波?”听到这三个字,卢海波惊呼了出来,“也就是说,音频影响的并不是生物机体,而是高等动物的……精神?”
  “对。”薛兵忽然有些兴奋,“根据逆向推演结果,我们提出了这样一个推论:该音频很可能直接作用于收听对象的精神,或者说是作用于他们的大脑,通过某种尚不可知的精神刺激诱发对象生理上的突变——而这,就是今天的第三个收获。”
  “作用于大脑?”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结论,付夫双眉拧得更紧了,“怎么说?”
  薛兵挠了挠头,苦笑道:“这个仅仅是初步推论——今天我们也就花了两三个小时来琢磨这个,时间太紧,大部分深度检测项目都没做;而且我也不是学病理学的,这个具体怎么说,我还真不敢回答……”
  薛兵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肩上。
  一转头,他看见了宋煜的脸。
  “薛主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和王队就查到了这一步,我甚为佩服。接下来的内容,就由我来继续介绍吧。”宋煜笑了笑,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转头盯着众人说,“今天上午,王队在‘病人’手机里发现的这种音频编码,是一种通过作用于人的精神、进而催生出心因性狂暴行为的‘精神诱导武器’。”

  四十七.

  “‘武器’?”听到这个词,付夫双眉一蹙,惊呼道,“你的意思是,这种音频是一种生物武器?”
  “怎么说呢?”宋煜耸了耸肩,皱眉沉吟了一秒钟,好像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准确地说,这种隐藏在各种传播媒介里、以各种格式出现的音频信号,是一种将人变成生物兵器的‘催化剂’。”
  “将人变成生物兵器?”付夫的震惊之色更甚,“这么说,所谓的‘狂犬病人’事件,真的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阴谋?”
  “恐怕是这样。”宋煜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有常主任预警,在4月14日三喜市发生第一批袭击事件时,我们就迅速掌握了相关情况。当你们对捕获的‘病人’进行研究时,我们也集结了全国最顶尖的医学和生物学专家,对三喜市相关部门上报的一手材料进行了综合研判和解析,希望破解‘狂犬病人’发狂和‘进化’的密码。”
  说着,宋煜又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说:“可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却一直没能找出合理的解释。直到你们……”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王旺,继续道:“直到你们发现‘病人’发狂前都在使用手机,而王支队长又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了这种音频编码,我们才明白了常主任之前所说的意思……”
  “她说了什么?”付夫急声问。
  看了一眼付夫,宋煜低下头,轻声嘟哝道:“她说,这种音频可以把人变成‘邪魔’……”
  “‘邪魔’?”付夫重复着这两个字,和一直没插上话的张飞宇对视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见付夫没了话茬,孙必生又抢话道:“宋领导,这么说来,‘狂犬病人’是真的着魔了?”
  “这个嘛,怎么说呢……我不是宣传封建迷信,但他们真是‘着了魔’,只是这个‘魔’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魔’……”宋煜很努力地解释道,“而且,我看过省厅密送的案件材料——‘着魔’这词儿,不是你们提出来的么?”
  “宋指挥长,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付夫也开始急躁起来,“我女朋友在‘狂犬病人’袭击案发生前突然失踪。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你不去寻找你们领导,反而跑来找我,现在又跟我们说什么‘魔’真的存在,这一切到底……”
  说到这里,他的身子突然一抖。
  付夫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立即转头盯着宋煜,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刚才你说,你们领导嘱咐过你,如果她这次任务失败,就让你来找我——莫非……这个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付记者,你这才想通?”宋煜贼兮兮一笑,低下头,在手提式保险箱的密码按键上飞快地敲下一串数字。
  “哐当”一声,箱子开了。
  箱子里放着一个优盘。
  “常主任还说,如果她失败了,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宋煜说着,将优盘递给付夫。
  盯着宋煜手里的优盘,付夫双眉皱成了“川”字。
  “我们掌握的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都在这里面了——看看优盘里的内容,你们就什么都明白了。”宋煜笑了笑,又朝王旺挤了挤眼,“网虫哥,电脑伺候!”
  王旺点点头,从付夫手里接过优盘,飞奔到指挥中心的控制台前,将优盘插入电脑接口,又双击鼠标、点开优盘败。
  “嗒”的一声轻响,王旺随即“咦”了一声,转头朝宋煜苦笑道:“宋领导,这盘有密码,而且保密等级很高。”
  闻言,宋煜憨笑了一下,急奔过去敲下一串数字。
  付夫和孙必生等人也急急围了过来。
  宋煜转头看了看众人,抬手拍了拍王旺:“这里的网络很安全,咱们就在大屏上看吧。”
  王旺点了点头,接通了中心大显示屏。
  占满整个墙面的屏幕上,随即出现了优盘界面。
  优盘里有一个文件夹。
  “点开吧。”宋煜轻声说。
  王旺轻点鼠标,打开了文件夹。
  一个视频文件出现在屏幕上。
  “继续。”宋煜的声音很平静。
  王旺再次移动鼠标,双击。
  一个视频播放器随即跳出。
  播放器里,出现了一个女人。
  就见她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蓄一头波浪卷披肩长发,涂一口烈焰红唇,高挺的鼻子上有一颗黑痣,就好像一只漂亮狐狸,容貌虽不算倾国倾城,举手投足之间却溢满了一种久经智慧酝酿的妩媚。
  看到这女人的一瞬间,付夫深邃的眼眸里,立即盈满了一种奇妙的情愫。
  女人笑盈盈盯着前方,却没有立即说话。
  “这御姐……就是付记者的‘领导’,传说中的国家高级安全办公室主任常瑞婷?”王旺盯着大屏幕,脸上迅速浮出数码宅男见到美女时的标配表情。
  片刻的愣神之后,他吞了吞即将从嘴角滴下的口水,转头对付夫讪笑道:“付记者,你艳福不浅啊——话说我也迷恋御姐啊,好久给兄弟介绍一个?”
  付夫哪有心情搭理他,自顾自地盯着大屏幕,眼波如水,心里却仿佛有烈火燃烧。
  看到付夫的表情,王旺立即闭了嘴。
  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位平时脾气臭拽的名记者,好像就要哭出来了。
  十余秒后,常瑞婷终于开了口:“胖猫,自上次‘鬼兵’一案之后,我们又是大半年没见了——想了我没?背着我找小女生没?”
  听到“胖猫”二字,除了付夫、宋煜和王旺,其他人“扑哧”一声全乐了。
  见众人捂嘴忍笑,宋煜忽然怒从心起,厉声呵道:“你们都给我严肃点!我们常主任失踪四天了,现在是嬉皮笑脸的时候么?”
  这话一出,孙必生、卢海波、张飞宇和薛兵也自觉有些失礼,急急收住笑容。
  这时,常瑞婷继续说道:“胖猫,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就说明我这次任务已经失败。”
  说着,她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寂,旋即又妩媚地笑了笑,“不过,我相信,就算这件事我没能做到,你也一定可以。”
  言罢,常瑞婷柳眉一抬,语声幽怨地说——
  “九年前,我们一起甜腻腻地度过了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对你说,我有一件比你重要一百倍的事要办,然后就离开了你。”
  “这些年,对我为什么离开,想必你一直想不通吧?”
  “宋主任应该跟你说了,这九年,我一直在查一个案子。而这个案子,真的比和你在一起要重要一百倍,不,重要一万倍!”
  “我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你在我心里没什么分量吧?”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冤枉我了——因为这个案子,不仅关系到成千上万的无辜群众,也意味着我能不能……”
  说到这里,常瑞婷忽然抬眼盯着摄像头,如水的眼神荡起柔波,就像在注视自己的心上人。
  从烈焰般的红唇间,常瑞婷慢慢挤出了三个字:“……保护你。”
  四十八.

  “保护我?”听到恋人的话,付夫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猛然揪紧。
  大屏幕里,常瑞廷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在认识你之前,我还跟一个男人好过。就是这个男人,正计划利用人心的弱点,让每一个人都变成‘邪魔’……”
  接下来半个小时,常瑞廷娓娓道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十二年前,正在双江省青江市地方报纸《青江日报》当记者的常瑞廷,接受了一个采访任务:专访著名美籍华裔心理学家赵光勇。
  话说这赵光勇,在当时世界心理学研究业界可谓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位祖籍双江省青江市的青年才俊,仅用一年时间就拿到了国内某名牌大学心理学专业的本科学位,随即又被美国某名牌大学高分录取为基础心理学硕士研究生。顺利拿到硕士学位后,他却不顾导师苦劝,突然转向了并不熟悉的生物心理学领域,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博士毕业后,赵光勇的大部分同学都到美国各大城市开诊所,过上了平稳风光的中产生活。而他却选择加入了一家有军方背景的政府研究机构,专项从事生物心理学的研究。
  在随后的十年时间里,赵光勇将心理和生理的互动关系作为研究课题,进行了持续深入的研究。其间,他先后发表了九篇学术论文,并渐次提出和论证了“心理可以催生极端的生理应激反应”→“心理可以诱发极端的生理应激反应,并产生生理突变”→“心理可以通过影响大脑,通过不断催生极端应急反应来控制生理,甚至催生生理突变”。
  赵光勇的学说一经公开,立即在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
  对于他的研究成果,学术界分成了针尖对麦芒的两派——反对者认为,“赵光勇的学说将心理对生理的影响进行了无限放大,陷入了一种形而上甚至是‘唯精神论’的误区,显得过于自负和偏颇”;而支持者则觉得,“赵光勇的学说第一次系统论证了‘灵’与‘肉’的深层次关系,从专业心理学的角度,通过实验生物学的研究方法,客观而深刻地展示了精神或者说‘灵魂’之于肉体的终极意义”。
  而就在双方争论得最激烈的时候,赵光勇却突然宣布辞去在美研究机构的职位,返回故乡青江市祭祖,并做一年左右的休整。一年之后,再考虑自己下一步的去处。
  消息一出,业界舆论再次哗然。
  惊闻叱咤国际心理学界的大学者驾临青江,《青江日报》总编辑兴奋得双眼放光,立即安排当时报社最得力的深度报道记者常瑞婷前往采访,严令她“一定要为报社写出斩获第一篇中国新闻奖的人物通讯”。
  接受任务之后,常瑞婷当即联系了赵光勇的助理,并说明了采访意图。
  不曾想,在听到常瑞婷的采访意图后,赵光勇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约定采访那天,常瑞婷来到赵光勇在青江城区的住所。
  在这里,她见到了那个在各种资料上见过不下百次的男人——那个年纪约莫三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
  在见到常瑞婷的一瞬间,赵光勇也不禁一愣。
  眼前这个很随意地披着一头波浪卷长发、穿着一件很能衬托自己修长身材的黑风衣的女记者,竟然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接下来三个小时,两人喝着红茶、从赵光勇的研究一直谈到了古希腊和巴比伦神话,又东拉西扯到了天黑。
  当天采访结束,常瑞廷起身正欲告辞,赵光勇忽然叫住了她。
  “常小姐,明天是星期六,不知道你有空没有?”他很绅士地笑了笑。
  “怎么?想约我?”常瑞婷心里一阵悸动,几乎脱口而出:“有啊。”
  “我想请你共进午餐。”赵光勇笑容依旧。
  “好。”常瑞婷点点头。
  随后一个月,赵光勇三天两头约常瑞婷吃饭喝茶看电影,还经常开车陪她到省城三喜市逛街购物。
  其间,常瑞婷渐渐了解了赵光勇的过去——祖籍青江、华侨子弟、家境富贵,标准的钻石王老五。至于性格嘛,他属于那种比较高冷傲气的类型。虽然如此,他对常瑞婷却很暖。
  这个年近四十岁的老男人的儒雅、才学和绅士,也渐渐吸引了常瑞婷。
  一个月后,两情相悦之下,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在这对情侣的卿卿我我中,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经过一年的热恋,常瑞婷和赵光勇的关系迅速升温,开始谈婚论嫁。
  一年后,按照之前的休整计划,赵光勇准备返回美国,继续生物心理学研究。
  常瑞婷也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小女生。她既不愿意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也不想耽误赵光勇的前程,于是提出两人可以暂时两地分居,等到以后再做打算。
  见常瑞婷深明大义,赵光勇对于她的好感更是直接爆了表,依依不舍地坐上飞机,去往了大洋彼岸。
  6个月后,他向常瑞婷发出邀请,把她接到美国团聚。
  常瑞婷欣然前往,来到了赵光勇位于阿拉巴契亚山脚下的工作室。
  这次重逢,小别胜新婚的二人,成天手拉手徜徉在阿拉巴契亚的山花碧湖之间,比以前更腻腻乎乎了。
  也就是这次出国,常瑞婷见识到了前男友的另一面。
  说到这里,大屏幕里的常瑞婷又停住了。
  沉吟一秒后,她忽然坏笑起来:“胖猫,听到我以前的情事,以你的小心眼应该会吃醋吧。胖猫乖啊,不要吃醋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听到这话,付夫嘴上虽然辩解“我怎么可能会吃这种飞醋”,心里却极其小男人地狂骂道“美国来的王老五了不起啊,高知高薪高学历了不起啊,常瑞婷现在不还是成了我的女人——就你这么一个老男人,你也配……我呸!”
  付夫在心里三八之际,常瑞婷又继续说道:“那次到美国,我跟他团聚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我的年假也到期了,于是准备回国。就在我上飞机的前一天夜里,他领着我参观了他的工作室……”

  四十九.

  回到九年前那个晴朗的傍晚。
  那天,赵光勇亲自下厨,给常瑞婷做了味道绝美的红酒牛排和北美印第安风情沙拉,充分展示了暖男属性。
  席间,常瑞婷也被他的厨艺所惊艳。表面上依旧冷艳的她,风卷残云般扫荡了满桌佳肴。
  正吃着,赵光勇忽然冒出句话:“小婷,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你想知道自己丈夫的梦想吗?”
  “梦想?”常瑞婷闻言一愣——一向成熟稳重的赵光勇,竟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常瑞婷急急擦了擦嘴,很矜持地轻声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赵光勇浅浅一笑,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如果我说我是想拯救人类,你信不信?”
  闻言,常瑞婷不禁掩嘴窃笑:“傻帽,你是超级英雄看多了!”
  “真的!”赵光勇竟然急了,“我希望能用科学的方法‘净化’人类的灵魂——这就是我的梦想!”
  “‘净化灵魂’?”看到赵光勇一脸肃穆的表情,常瑞婷也收起了笑容,假作认真地问道,“如何净化?莫不是用心理学?”
  赵光勇竟很严肃地点头道:“确切地说,是在进行实验验证的基础上,综合运用生物心理学、生物学、病理学、有机化学等学科知识,对人的灵魂进行‘诱导’……”
  听到赵光勇这么说,常瑞婷差点又笑了出来。
  看到常瑞婷微微上扬的嘴角,赵光勇有些气恼:“毕业后,我就开始研究如何‘净化’人类灵魂,现在已经在实验动物身上取得了阶段性进展。下一步,我准备……”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举起高脚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赵光勇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继续道:“下一步,我准备开始人类活体实验。”
  听到这话,常瑞婷终于忍不住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一个心理学家……竟然还用动物做实验?”
  见恋人笑得花枝乱颤,赵光勇有些气恼,但更多的是焦急。
  “我们就快成为夫妻了。”他有些紧张地念叨着,声音有激动更有紧张,“我只是希望我的妻子,是一个能够理解我的人。”
  这句话,让常瑞婷严肃了起来。
  “刚你说的都是认真的?”她说。
  “千真万确。”赵光勇绷着脸点了点头,“要不,今天你就到我的工作室看看?到那看了你就会明白,你的未婚夫正在从事多么伟大的事业!”
  盯着赵光勇极其少见的激动表情,常瑞婷忽然有些忐忑。
  她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吃过美味的红酒晚餐,赵光勇开车载着常瑞婷,从位于乡间小镇的豪宅出来,沿山间公路一路前行。
  半小时后,汽车来到了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山脚下。
  小山上长满了北美红枫。虽然红叶季还没到,但风吹层林所发出的“沙沙”声,仍旧让人心旷神怡。
  汽车在山脚停好,赵光勇拉着常瑞婷,沿着一条登山小径一路上行。
  二人踏上小径之际,天还没有黑。燃烧在天际线的红云,在茂密林间投射下斑驳光影,归巢的北美云雀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橘红色的天空中甚至还能不时看到一两只红隼掠过天际。
  在安宁祥和的山景里,常瑞婷挽着赵光勇的手臂,心也有些迷醉。
  就在这时,小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被铁丝网和护墙环绕的拱门。拱门后的茂盛树丛间,隐约可以看见两三座半圆形的建筑。
  “这是哪里?”常瑞婷一愣,很小女人地盯着赵光勇,“你该不会迷了路、把我领到什么军事基地来了吧?”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赵光勇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门禁卡,“我的工作室就在这。”
  闻言,常瑞婷盯着高耸的铁丝网,柳眉不禁一蹙。
  来到拱门前,赵光勇刷了下门禁卡,又依次进行了视网膜和指纹识别。
  拱门“哐当”一声,开了。
  赵光勇拉着常瑞婷,钻进了门。
  一边朝半圆形建筑缓步走去,常瑞婷一边东瞧瞧西看看,戏谑道:“阿光,你不是心理学家吗?可你这工作室看起来怎么这么科幻?”
  “是不是很像科幻电影里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赵光勇很温柔地回应,“我是从事生物心理学研究的,有一两个实验室不过分吧?”
  “你在里面做什么实验?”常瑞婷又问。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赵光勇轻轻耸了耸肩,“我在‘净化’实验对象的灵魂。”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半圆形建筑物的入口处。
  门上依旧有电子门禁。
  刷卡、扫视网膜、查验指纹……重复了以上动作,赵光勇拉着常瑞婷钻进了建筑物。
  二人一进来,物联网控制的照明系统自动亮了起来。
  常瑞婷定睛一瞧,就见整个建筑物里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房门上贴着“办公室”的英文门牌,另一间墙壁通体透明,仿佛大医院里费用不菲的育婴房。
  “原来真是一间实验室。”常瑞婷念叨道,转头正欲对赵光勇说点什么,却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起。
  转头一看,一个身形庞大如汉堡包的白种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身上的蓝色制服告诉常瑞婷,他是这里的保安。
  “老板,我在监控室看到你们了,过来打个招呼。”保安和赵光勇寒暄了一句,又转头朝常瑞婷点点头,“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就是老板的未婚妻?啊,你真是太美了。”
  常瑞婷英文一般,但还是能听懂这样的恭维。
  “我当然是美女了!”她心里很小女人地嚷嚷着,脸上却依旧冷艳,“谢谢,你真是太好了。”
  “拉尔夫,你继续忙你的吧。我陪她在这看看就走。”赵光勇朝保安笑了笑。
  保安道了一声“好”,转身拖着庞大的身躯钻出了房门。
  “小婷,这里就是我这个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赵光勇朝玻璃屋子指了指,“进去看看?”
  常瑞婷点点头,跟着他钻进了玻璃屋子。
  玻璃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盖着帆布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从形状上看,那东西应该是一个大箱子。
  抬眼看了看那个方方正正的物件,赵光勇很温柔地对常瑞婷说:“小婷,你即将看到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发现——当然,对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可能会有一点点吓人。你准备好了吗?”
  常瑞婷一怔,有些惊恐地瞧了一眼那物件,又一脸不解地看了看赵光勇。
  犹豫片刻,她点了点头。
  “好。”见常瑞婷没有拒绝,赵光勇的脸上焕发出红光,大步走到那个正方形物件前,“哗”地一下揭开了帆布。
  五十.

  厚厚的帆布掀开之际,一个粗糙的大铁笼映入眼帘。
  笼子里,正趴着一只黑猩猩。
  看到赵光勇和常瑞婷,猩猩堆满皱纹的脸上立即浮出了祈求的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也隐隐有光闪烁。
  “看样子,它是被吓坏了吧。”看到黑猩猩的表情,常瑞婷不禁有些怜悯。
  “你准备把这猩猩怎么样?”她轻声问赵光勇。
  “等下我会拿它展示研究成果。”赵光勇说着,眼睛里熠熠生辉。
  看到他这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常瑞婷心里有些忐忑。
  她突然隐隐觉得,赵光勇所说的“研究成果”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赵光勇轻轻拉住常瑞婷的手,柔声说:“小婷,我们出去吧。”
  常瑞婷柳眉轻蹙,又看了一眼正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黑猩猩,转身钻出了实验室。
  来到实验室玻璃墙外,赵光勇抬起手,按下了墙上呼叫器的按钮:“德里克,在不在?”
  一声沉闷的男音随即从呼叫器里传出:“老板,我在!”
  “你跟德戈立即到实验来。”赵光勇又嚷嚷道。
  “好勒。”那个声音回了一句,呼叫器里随即传来“嘟”的一声忙音。
  通话结束,赵光勇转头浅浅一笑:“这是我的两个助理——等一会,他们会给你演示我们的研究成果。”
  常瑞婷瞥了一眼玻璃墙上的呼叫器和旁边的物联控制器,又看了看密布实验室的高清监控头,很冷艳地笑道:“你这实验室很先进嘛,高清监控头和即时呼叫器一个都不少。”
  盯着常瑞婷的俏脸,赵光勇还以为她是在夸自己,很有些得意地应道:“哪里——因为这个研究课题实在是太重要了,因此实验室的硬件都是按照一级生化实验室标准配备的。”
  “一级生化实验室标准?”常瑞婷闻言一愣。
  都说好记者是杂家——长期从事各种深度报道的她,自然知道这个标准的分量。
  “一个心理学家的实验室,竟按照一级生化实验室标准配备硬件?这个水准的实验室,都可以用来研制生化武器了——我倒是要见识一下,他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常瑞婷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矜持的表情。
  少倾,实验室的感应门传来“哔”“哔”两声轻响。
  两个身穿白褂子的男人一前一后钻了进来。
  叫做德里克的是一个胖子,体重至少有二百磅,手里还捏着一块被咬了一大块的加厚披萨;德戈则是一个身材清瘦的拉美裔,一双有些凸出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见到常瑞婷,二人异口同声:“老板,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妻?”
  赵光勇点点头,旋即直入主题:“二位,请你们为我们演示一下‘0号’实验。”
  “现在?”德里克一愣,转头瞧了瞧德戈。
  德戈耸了耸肩:“我没意见。正好实验动物还剩下一只。”
  说着,他转向赵光勇很谄媚地笑道:“老板,我这就回研究室取‘模板’——等会保准让常小姐满意。”
  赵光勇点点头。
  言罢,德戈转身钻出实验室。
  研究室就在实验室隔壁,也是一座半圆形建筑。平时,赵光勇研究团队主要就在这两座建筑之间活动。
  一分钟后,德戈返回了实验室,手里还多了一个十年前常见的移动式DVD播放器。
  “DVD?”见到他手里的播放器,常瑞婷不禁“咦”了一声,“‘净化灵魂’的伟大实验,莫非还要用到这个?”
  察觉到常瑞婷的惊异,一脸堆笑的德戈也不解释,拉着德里克钻进了玻璃屋子。
  看到德里克手里还拿着披萨,常瑞婷柳眉一簇,心说:“吃着东西实验,也太……”
  仿佛察觉到常瑞婷眼神里的深意,赵光勇急急解释道:“这个实验以心理干预为主,并不像顶尖生化实验那样讲究环境。”
  常瑞婷轻轻“哦”了一声,继续紧盯着玻璃屋。
  “瞧这俩人,怎么看怎么像正在表演闹剧的小丑……就这整法,还琢磨着要‘拯救世界’?”她在心里冷哼着,眯缝起一双柳眉冷眼旁观。
  钻进玻璃屋,德里克和德戈安好了耳麦和话筒。
  “现在测试——老板,能听到吗?”德戈对着话筒说。
  玻璃屋外的呼叫器里,随即传出了他的声音。
  “可以。”赵光勇对呼叫器应道,“开始吧。”
  “是。”德戈说着,将移动式DVD播放器放到铁笼子旁,让播放器的喇叭正对着那只猩猩。
  “掩护。”赵光勇说。
  玻璃屋里的二人旋即摘下耳麦,掏出一对密闭式耳塞塞进耳朵。
  “播放‘魔音’模板,插入测力面板。”赵光勇又说。
  “‘魔音’?”常瑞婷又是一愣。
  就见玻璃屋内,德里克将吃剩的披萨放到铁笼旁的桌子上,抬起熊掌般的大手,按下了移动式DVD播放器的播放键。随后,他又将一块插满了各种讯号传感器、形如铁板的测试仪器插进了笼子。
  “这是要给猩猩放歌听?”见到这副架势,常瑞婷差点笑了出来,正欲对赵光勇说点什么。
  一转头,她却看见了赵光勇异常专注的脸。
  “小婷,‘净化’已经开始了。”他说。
  常瑞婷一怔,急急又转过头,看向笼子。
  这一看,竟让她登时愣在当场——
  她看到,播放器启动之后,那只猩猩忽然浑身一僵,缩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而在它低垂的眼睛里,原本闪烁的惊恐之光正在迅速褪去。
  看到黑猩猩的反应,常瑞婷心里升腾起阵阵疑云:“这猴儿……莫非听歌入迷了?”
  却不想,就在两三秒钟后,黑猩猩猛地抬起头,盯着笼外两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嗷——”
  接下来一分多钟,这只猩猩就像打了鸡血,一次次疯狂地冲向铁笼栏杆,沉重的铁笼都被它撞得左右颤抖。
  其间,猩猩的身体数次撞击了测力面板——德戈手里的测力传感器上,立即出现了猩猩撞击的力量读数。
  “80磅——比‘净化’前提升了30%。”他对赵光勇说。
  黑猩猩的突然暴走,也让常瑞婷吃惊不小。
  “它……想逃跑?”这个念头刚刚掠出脑海,却立即被她否定。
  因为她看到,在黑猩猩那双原本溢满惊恐的眼睛里,现在只见嗜血的欲望。
  那眼神,残酷、冰冷,却又燃烧着沸腾的疯狂。
  常瑞婷忽然明白过来:“它是想……攻击他们?”

  五十一.

  盯着黑猩猩的表现,德里克浮出一丝冷笑:“样本顺利‘返祖’。”
  “很好。”赵光勇点点头,又下令道,“现在开始‘飞升’。”
  闻言,德戈立即从腰间取下一根棒状物体,一步步朝铁笼子靠过去。
  透过光洁锃亮的钢化玻璃,常瑞婷看见,德戈手里握着的,竟然是一根电击棒。
  见他凑到笼子前,那只黑猩猩愈发狂暴。
  “你,安静一点!”德戈一边低吼着,一边将电击棒插进铁笼。
  “咔嚓!”随着一声电流的爆响,黑猩猩身子猛然一僵。
  它倒在笼子底部,浑身开始剧烈抽搐。
  “它这是……要玩完了?”常瑞婷的杏眼已经瞪成铜铃。
  一两秒钟后,黑猩猩给出了回答——就见它身躯一拧,整个身子猛然直立。
  随后三五秒,黑猩猩就这么耷拉着前臂、低着头,就像站着睡着的酒鬼。
  看着黑猩猩诡异的行为,常瑞婷没来由地觉得害怕。
  “猴子,别睡了!”德戈将电击棒伸进笼子,杵了杵黑猩猩。
  电击棒接触身体的一瞬间,黑猩猩猛地抬起头,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嗷——!!”
  啸声起时,黑猩猩已经赫然跃起,脑壳随即“咚”地一声碰到了笼顶。
  “嗷——!!”黑猩猩仿佛有些恼怒,挥动前臂猛击身旁的铁栏杆。
  “咚!”又是一声闷响,它的左前臂结结实实地打到了测力计面板上。
  德戈手里立即响起“哔”的一声电子音。
  “读数出来了!”他兴奋地喊道,“270磅——提升了三倍以上!”
  就在黑猩猩头抬起的一瞬间,常瑞婷惊恐地看到:它原本深棕色的眼睛,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哐当!”
  “哐当!”
  “哐当!”
  …………
  在黑猩猩一次次撞击铁笼的闷响声中,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情绪,开始在常瑞婷心里萦绕。
  “这只动物到底怎么了?”盯着黑猩猩狂暴的行为和完全黑化的双眼,她忽然觉得事情有异,心里不禁一阵阵发紧。
  她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婷,你别怕。这只是‘飞升’过程中的正常生理反应。”
  话声响起时,一只男人的手也轻轻放在了她肩上。
  常瑞婷绷着脸转过头,就见赵光勇正一脸温柔地盯着自己。
  “正常的生理反应?”她冷冷地重复了一句,“把黑猩猩变成疯猴子,你们管这叫‘飞升’?”
  听到常瑞婷充满不悦的语气,赵光勇耸了耸肩,浅浅笑道:“亲爱的,你不要因为表面现象就误会这个研究的伟大意义——看看实验对象的力量,再看看它的速度,已经比实验前大有进步了。而这样的进步,正是‘净化’生物的灵魂、从而催生出一个全新的完美物种所必经的阶段。”
  说这话时,赵光勇好像是在安慰女友,语气里却满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志得意满,这让常瑞婷很不舒服。
  她斜着眼,又瞥了瞥玻璃屋——德戈再次将电击棒伸进铁笼,对着依旧在疯狂跳跃嚎叫的黑猩猩一阵猛戳;等他停下手,德里克又捡起了那张厚厚的帆布,将铁笼子重新盖了起来。
  随后,两人就钻出了玻璃屋,来到了常瑞婷和赵光勇面前。
  “常小姐,怎么样?刚才的试验很精彩吧。”德里克搓着手,一脸讨好地问。
  常瑞婷却没有搭理他,而是冷冷地盯着玻璃屋。
  再次被帆布覆盖之后,黑猩猩依旧上蹿下跳。在它的闹腾下,被帆布包裹的铁笼子就像抽了风,“哐当哐当”晃个没完。
  盯着还在晃荡的铁笼,常瑞婷双眉略略一紧,一张俏脸上也浮出了厌嫌的表情。
  “我要回去了。”她慢慢垂下双眼,冷声说道。
  “亲爱的,怎么了,不高兴?”赵光勇依旧满面笑容,“我还没有给你介绍这个课题的意义呢。”
  “对不起,我没兴趣。”常瑞婷斜眼盯着地面,语气冰冷依旧,“送我回去。”
  赵光勇也算了解常瑞婷。见她这样,他知道未婚妻生了气,于是努力微笑着劝道:“小婷,你现在所看见的,即将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发现——它所要缔造的,是一个脱胎于人类、却又完全涤荡了人性之恶的完美物种。而要做到这一切,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助兴音乐’,而非痛苦的手术……如果我不是真的爱你,你根本不可能亲眼见证这个伟大的……”
  听到赵光勇又开始絮絮叨叨,常瑞婷很不屑地抬起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注视着他,冷声道:“哦?你们把温驯的正常动物变得狂暴,还管这叫‘伟大’?你说你的研究课题会‘涤荡’人性之恶、从而创造一个完美物种,可是我怎么觉得,印证了人性之恶的却是你们?”
  听到常瑞婷的话,赵光勇笑容瞬间封冻。
  他沉吟片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亲爱的,任何伟大的科学发现,在刚刚冒出端倪的时候,都曾被视为异端——就像你现在对我的态度!”
  听出了赵光勇语气里的挑衅意味,常瑞婷的嘴角也微微上翘,不冷不热地笑了笑:“哦?按照你的意思,你和伽利略、布鲁诺、法拉第一样,算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伟大科学先驱了?”
  “亲爱的,说话不要这么刻薄嘛。”赵光勇半开玩笑地说,试图让谈话显得轻松一点,“这么说吧,如果这个试验成功,我不仅会成为伟大的先驱,更会成为人类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一秒钟后,他好像找到了这个词,于是笑着挤出三个字:“救世主。”
  “你会成为……救世主?”常瑞婷一愣,又转头瞧了瞧玻璃屋还在晃荡的铁笼子,“扑哧”一声笑了:“行,那我就洗耳恭听,看看你这位心理学家要怎么……拯救人类。”
  “拯救人类”四个字,她有意说得很重。
  听到未婚妻充满怀疑和不屑的语气,赵光勇轻轻叹了一口气。
  兀自沉吟片刻后,他仿佛组织好了语言,这才假咳了两声,一脸严肃地说:“根据科学研究,任何高等智慧生物的情绪都会对生理产生影响,特别是人类——亲爱的,对这一点你相信吗?”
  “我相信,这已经是科学常识。”常瑞婷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比如说,人在生气的时候,就会心跳加快、血液升高,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失眠、健忘——但是这跟你‘拯救世界’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赵光勇抬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有科学研究结论认为,人的情绪波动,实际上是大脑对外在刺激的一种生理反应,具体到生物化学层面,就是脑电波和大脑化学激素产生的脑部波动——对这个,你也没有异议吧。”
  “我认同。”常瑞婷平静地回答。
  “好,那我们就取得了科学常识上的一致性——这也是继续深入的前提。”赵光勇大喜,继续说道,“在攻读硕士学位时,我结识了我们学校生物心理学专业的专家弗里德里希·海德曼教授。当时他正在推进一个关于‘灵魂净化’的研究课题。经过和他的深入交流,我被他的伟大理想和这个课题的巨大价值所征服,因此,我在取得硕士学位后,毅然转投到他的门下,和他一起研究‘灵魂进化’。”
  “弗里德里希·海德曼?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听到这个名字,常瑞婷不禁皱起双眉,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起来。
  五十二.

  片刻后,常瑞婷想了起来——以前,在闲来无事时看过的一本关于冷战黑科技历史的书上,她的确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是一个名叫“心灵控制”的研究项目。当时,美国为了制造冷酷无情且无惧生死的“铁血战士”,曾考虑过使用“非常规方式”达到目标。
  这种“非常规方式”就是“心灵控制”——即通过对毫不知情的士兵施用心理催眠或心理刺激,使之在不自愿的情况下变成只会战斗、不知疼痛和畏惧的战争机器。
  这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就是德裔美籍生物心理学家——弗里德里希·海德曼。
  “这个弗里德里希……是不是主持过一个叫做‘心灵控制’的心理战项目?就是美国冷战时期那个著名的反人类的项目?”
  闻言,赵光勇喜上眉梢:“亲爱的,你竟然也认识他?果然,像你这样美丽又有学识的女人,才配做我的夫人啊。”
  “少跟老娘扯些有的没的!”常瑞婷忽然用三喜方言嚷嚷了一句,“弗里德里希竟然就是你的导师?他不是一个疯子吗?”
  说着,常瑞婷不禁又看了一眼玻璃屋。
  就见那个被帆布覆盖的铁笼子依旧在“哐当”作响。
  “疯子?”赵光勇一愣,不禁摇起了头,“亲爱的,这是凡夫俗子们对我老师的误解——等你了解了他的学术成果有多么伟大,也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甭跟我东扯西扯的。”常瑞婷依旧不屑,“说说那个什么‘灵魂净化’吧。”
  一听常瑞婷主动提这个,赵光勇立即眼前一亮,急声道:“刚才我们提到了情绪或者说心理对生理具有影响——而‘灵魂净化’这个课题,正是建立在‘情绪影响生理’这一研究理论基础之上。”
  说着,赵光勇将右手五指紧握成拳,一脸肃穆地念叨道:“刚才我们也提到过,人的情绪就是在外界刺激下所产生的、能催生特定生理反应的脑电波。从生物心理学的层面来讲,这种脑电波实际上是一种可以影响生物生理机能、甚至改变生物行为和生理特征的‘心因’——而‘灵魂净化’的研究对象,就是‘心因’!”
  “‘心因’?”常瑞婷闻言又是一愣,随即假惺惺地媚笑道,“原谅我的愚昧,我只听说过‘心因性失眠’——你说的‘心因’,莫非就是这个?”
  听到这句充满玩笑意味的话,赵光勇竟然激动得双手一拍:“对,就是这个!”
  言罢,赵光勇重新恢复了平和稳重的表情,眯缝起眼盯着常瑞婷,仿佛正希望从她那里获得什么奖励。
  却不想,常瑞婷若无其事地抱着两条玉臂,笑盈盈地瞧着他。
  她的表情,让赵光勇觉得很冷,就像北极的阳光,明媚却又在零度以下。
  这样的表情,也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沉吟片刻,赵光勇轻声笑道:“亲爱的,看你的表情,你要么是不相信这个研究的价值,要么就是把我当成了疯子。”
  “不。”常瑞婷耸了耸肩,“我相信你们师徒的确在从事了不得的研究——但是要我把这样的研究和‘拯救人类’联系起来,目前还不可能。”
  “有可能。”赵光勇忽然接口道,“等你了解了‘心因’和人类生理的奇妙联系之后,你就会相信了。”
  “哦?”常瑞婷嘴角上翘,浮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愿闻其详。”
  “愿意效劳。”赵光勇很绅士地略略一欠身,轻声说,“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心因’可以左右人的生理。当然,不同的‘心因’,对生理的影响程度以及具体表现也不尽相同——根据我和海德曼老师的研究,‘心因’基本上可以归为两种。”
  说着,他抬手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种,是由幸福快乐的体验所产生的各种正向‘心因’。经研究发现,组成这种‘心因’的情绪大都算不上强烈,而且来源也比较单一,因此对生理的影响并不明显。”
  说到这里,赵光勇停了一停,又用一种略显激动的语气继续说:“另一种,是由生气、悲伤、嫉妒、仇视等各种原因所产生的负向‘心因’——此类‘心因’的来源广泛、对身心影响巨大,而且……”
  他忽然又停了下来,一脸神秘地盯着常瑞婷,好像在有意挑逗对方。
  常瑞婷依旧柳眉舒展,一张俏脸上云淡风轻。
  赵光勇没讨到好,于是有些自嘲地笑笑,轻声道:“而且,如果放任这些负面‘心因’发展,它们最后就会形成一种极其强大的终极‘心因’——较之那些正面‘心因’,这种‘心因’要更加强大,强大到不仅能影响到人类的生理、甚至还在长达五六千年的时间里左右了人类的文明进程!”
  “哦?”听到这里,常瑞婷略微来了兴趣,“你说的这种强大情绪,莫非就是……”
  “对!”见常瑞婷有所反应,赵光勇立即夺过话茬,“这就是各种负面‘心因’发展的终极形态——恨!”
  “‘恨’?”听到这个字,常瑞婷也不禁一愣。
  “对,就是‘恨’。”赵光勇接口道,“经过海德曼老师和我的研究,在已知的各种‘心因’中,‘恨’的确是最强大的一种——强大到可以在人类身上催生出生理突变,再通过这些生理上的突变,改造人类心理的载体——大脑,从而净化人类的灵魂,创造纯洁无瑕的全新人类。”
  “‘净化’?不可能!”闻言,常瑞婷脱口而出,“你不要欺负我是外行,我也懂一些心理学的皮毛。从生物心理学上讲,‘恨’的确是一种比较强烈的负面心理,它可以影响人的情绪,造成心理扭曲、生理失调,以至于产生极端行为或某些较严重的疾病,比如心因性的失眠、消瘦、呼吸急促、食欲不振,等等。但是,你说通过这样一种极端阴暗的‘心因’可以‘净化’人的灵魂,我说什么也不相信。”
  盯着常瑞婷冷艳的脸,赵光勇忽然眯缝起眼,转过头一脸迷恋地盯着玻璃屋里还在不断晃动的铁笼,眼睛里闪烁出一丝神秘的光。
  他低下头沉吟片刻,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对常瑞婷说:“没错。通常情况下,再强大的‘心因’也不可能让人产生生理上的突变。但是,如果在这些心中蓄积着‘恨’的人身上,施加一些强烈的外部信号作为加速剂,那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外部信号作为‘加速剂’?”常瑞婷柳眉轻蹙,兀自重复着赵光勇的话,心里渐渐感觉到未婚夫所说的好像并不是儿戏。
  见常瑞婷认真了起来,赵光勇心里一阵狂喜。
  他轻轻“嗯”了一声,强作镇定地继续说道:“上世纪中叶,海德曼老师在心理解析方法论的引导下,发现了‘恨’的巨大潜力。因为对这种‘心因’的好奇,他又按照生物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的实践方法,采取心理干预和行为介入的综合治疗方式,对一些类人猿和人类志愿者进行了试验,试图测试恨对人类生理产生的极端影响。可是,除了获得了一些科学家已知的结论外,他一直没取得什么新的突破性进展。一直到1946年……”
  话到这里,赵光勇忽然停了下来,眼神里充满异样光芒:“那一年,作为盟军心理医疗专家团的一员,老师回到战后的祖国,在一批被盟军缴获的德国党卫军绝密材料里,碰巧发现了一种可以将恨作为一种‘心因’无限放大的‘加速剂’……”
  原来,海德曼当年发现的,是一卷用拉丁文书写的中世纪手抄卷轴,以及党卫军对这个卷轴的德文译本。
  这个卷轴被发现于1944年,是党卫军从法国一座天主教堂的地下室里抢来的。据说,当时党卫军在地下室找到这个卷轴之后,守卫教堂的修道士立即吓得浑身直哆嗦,还大声嚷嚷什么“‘撒旦之音’重新响起,魔鬼必将重现人间”。
  对这样的嚷嚷,在场的党卫军全当作是修道士为保护卷轴而施的障眼法,于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卷轴被送到德国之后,党卫军专门研究神秘学的特殊部队“古遗会”对之进行了研究,发现卷轴是两千余年前一位维京巫师的笔记,记载了大量关于人类“着魔”的事例和分析。同时,卷轴作者对这些“着魔”现象进行了总结和归纳,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理论——纵观世界各地和各个文明形态所记录的“恶魔附身”事件,都源于一种神秘的“召唤恶魔”咒语;所谓的“着魔”,也就是在受到这种咒语的诅咒后,普通人会被召唤出了内心的“恶魔”,才会做出一系列异于常人的疯狂行为。而“着魔”的目的,并不是祸害人间,而是要通过三个阶段的“飞升”,让人成为“更高尚的存在”。
  更令人惊异的是,卷轴还附有咒语原文。
  这让党卫军大感兴趣。可是,就在他们准备对卷轴进行进一步研究时,德国战败了。
  海德曼立感如获至宝,立即对咒语进行了翻译和初步研究。
  经过初步研究,他发现,从生物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种咒语可以对听者产生强大的心理暗示,并通过这种心理暗示诱导人的生理产生某种极其强烈的反应——也就是说,所谓的“着魔”,实际上就是普通人在受到极其强烈的心理暗示后,产生了异常强大的负面“心因”,并进一步在生理上催生出某种突变。
  通过卷轴内容的译本和党卫军的研究记录,海德曼立即意识到:这个卷轴记载的咒语,很可能是一种对人施加的强烈心理暗示的编码。
  于是,海德曼将卷轴和研究记录弄回了美国。经过对卷轴上咒语的破译,他提取出了一组编码。
  这些编码全部由古代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民族的神秘文字“如尼魔文”组成,而且全部都是拟声词。
  也就是说,这些编码记录的是一段音频。

  五十三.

  4月17日夜9点18分,三喜市公安局指挥中心,一阵诡异的寂静忽然降临。
  听到常瑞婷说出“音频”二字,在场众人不禁一惊。
  “原来,那些音频竟这么有来头……还真是诡谲啊。”卢海波在心里念叨着,双眼渐渐瞪成了铜铃。
  约莫三五秒之后,他耳旁响起一声低语:“卢处长,这音频编码原来不是电脑病毒啊……”
  一转头,孙必生正满面震惊,一双浓眉大眼瞪得比他还圆。
  卢海波挤出一个尬笑,低声道:“还是‘相关部门’厉害啊——看样子,付记者他媳妇已经把‘狂犬病人’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说着,他看眼不远处的付夫。
  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盯着那个背影,卢海波忽然有些不忍:“他一定很担心常主任吧。”
  忽然,衣兜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轻微震动。
  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几乎同一时间,孙必生的手机也在抖。
  他们各自掏出手机,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我出去接个电话——三喜电视二台的现场勘查结束了。”孙必生犹豫了一下,转身奔向指挥中心大门。
  卢海波点点头,急急点开手机信息。
  短信是正在三喜电视二台堪查的娘炮李发来的:“领导,我们有重大发现!刚才和技术队在三喜二台演播现场初堪时,我们找到了‘病人’宁珊珊的手机——手机通讯记录显示,宁珊珊发狂前接收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一首流行歌曲,发信人署名为‘阿莱克斯·赵’。详细报告随后报给你。”
  “‘阿莱克斯·赵’?”看到这个名字,卢海波浑身一振,“莫非这个发信人就是……”
  这么想着,他急急抬头,望向前方大屏幕。
  大屏幕里,常瑞婷依旧在娓娓道来——
  按照赵光勇的说法,在获得那段音频之后,海德曼为了卷轴真伪,立即开会准备人体实验。很快,他就利用军方心理学专家的身份,组建了一个科研团队,专项研究“咒语”对于人体心理和生理的影响。
  经过三年人类活体试验,海德曼初步了解了“咒语”对人体的影响。
  其间,他对这些影响进行了总结,又结合自己在生物心理学上的造诣,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理论……
  回忆到这里,常瑞婷忽然停了下来。
  她犹豫片刻,对着摄像头竖起三根手指:“赵光勇当时对我说,正如卷轴所记载的,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着魔”一共有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返祖”。
  “在‘召唤恶魔’咒语产生的强烈刺激下,实验对象脑部控制情绪的区域会突然出现机能紊乱,潜伏在心里的各种不良情绪随即迅速发酵,在完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汇集成强大的负面‘心因’——恨。随后,这种极端情绪会进一步刺激大脑,左右其对心理和生理的其他控制机能。在‘恨’的控制下,实验对象会产生强烈的嗜血欲望,并做出令人发指的残暴攻击行为。在这个阶段,人类行为的社会性会在五到十秒内完全退化、仅保留下原始的动物性,因此该阶段被称作‘返祖’。”
  “‘返祖’后,实验对象在无人环境中会重复某种机械性动作,初步诊断为大脑接受‘咒语’强烈刺激后,控制生理的机能紊乱,因此才会做出这种类似种条件反射的重复动作。而周围一旦出现其他人,实验对象就会立即发动野兽般的攻击——据此推断,在‘返祖’之后,‘恨’已完全支配实验对象身心,使之退化成为连类人猿都不如的嗜血野兽,因此才会对同类如此警惕和残暴。”
  第二个阶段:“战神”。
  “‘返祖’后,如果在攻击他人的过程中受到反击,实验对象就会立即发生第二次突变,出现眼球黑化症状,并伴有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的巨大提升。在这一阶段,实验对象的表现就像古代维京神话中的‘狂战士’,会对周围任何人发动一视同仁地疯狂攻击,因此该阶段被海德曼称为‘战神’。”
  “从‘返祖’到‘战神’的突变过程同样迅速,也仅需五到十秒即能完成。目前,‘战神’突变的原因尚不明确,海德曼也只提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猜测:‘战神’的出现,很可能象征着实验对象和人类这个物种的‘决裂’——因为进入这个阶段后,实验对象不仅心理被嗜血欲望完全占据,而且其生理上的提升似乎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向同类宣战……”
  “宣战?”听到这两个字,一直全神贯注盯着大屏幕的付夫,不禁双眉一抖。
  回想这些天“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的过程,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常瑞婷则继续往下说——
  第三个阶段:“未知”。
  “该阶段仅仅是海德曼和赵光勇根据卷轴记载和活体研究成果所提出的猜想,目前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该阶段的确存在。但是,赵光勇坚持认为,既然‘心因’催生了前两次突变,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那也就意味着‘着魔’作为一种从心理到生理的病理递进现象,必定具有某种目的性。也就是说,‘着魔’并不是身心机能紊乱导致的简单突变,而是一个有针对性的‘净化’过程——或者说,是一种生理上的‘进化’……”
  闻言,付夫双眉锁得更紧了。
  “这么说来,在三喜市密集发生的‘狂犬病人’袭击案件,果然不是随机事件,而是有预谋的攻击行为?!”想到这里,他心里轻轻一颤。
  这时,他耳旁忽闻一阵低语:“付记者,对于眼球黑化这个阶段,你们两口子都使用了‘进化’这个词,可真是心有灵犀……”
  一转头,卢海波已经凑到身后,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刚才三喜二台现场发现了重要线索——你媳妇好像没有说错,‘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的幕后主使,可能就是你的情敌!”
  说着,他撂下一句“等会细说”,朝大屏幕挤了挤眼。
  付夫也不废话,转头继续盯着大屏幕里的恋人。
  大屏幕上,常瑞婷喝了一口水,对着摄像头嫣然一笑:“胖猫,听了我刚才的介绍,想必你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吧?没错,那天赵光勇对我说这些,就是想和我一起见证他的‘伟大研究成果’——而现在,赵光勇突然对你动手,也是因为这场谈话……”
  4月17日夜9点18分,三喜市公安局指挥中心,一阵诡异的寂静忽然降临。
  听到常瑞婷说出“音频”二字,在场众人不禁一惊。
  “原来,那些音频竟这么有来头……还真是诡谲啊。”卢海波在心里念叨着,双眼渐渐瞪成了铜铃。
  约莫三五秒之后,他耳旁响起一声低语:“卢处长,这音频编码原来不是电脑病毒啊……”
  一转头,孙必生正满面震惊,一双浓眉大眼瞪得比他还圆。
  卢海波挤出一个尬笑,低声道:“还是‘相关部门’厉害啊——看样子,付记者他媳妇已经把‘狂犬病人’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说着,他看眼不远处的付夫。
  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盯着那个背影,卢海波忽然有些不忍:“他一定很担心常主任吧。”
  忽然,衣兜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轻微震动。
  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几乎同一时间,孙必生的手机也在抖。
  他们各自掏出手机,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我出去接个电话——三喜电视二台的现场勘查结束了。”孙必生犹豫了一下,转身奔向指挥中心大门。
  卢海波点点头,急急点开手机信息。
  短信是正在三喜电视二台堪查的娘炮李发来的:“领导,我们有重大发现!刚才和技术队在三喜二台演播现场初堪时,我们找到了‘病人’宁珊珊的手机——手机通讯记录显示,宁珊珊发狂前接收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一首流行歌曲,发信人署名为‘阿莱克斯·赵’。详细报告随后报给你。”
  “‘阿莱克斯·赵’?”看到这个名字,卢海波浑身一振,“莫非这个发信人就是……”
  这么想着,他急急抬头,望向前方大屏幕。
  大屏幕里,常瑞婷依旧在娓娓道来——
  按照赵光勇的说法,在获得那段音频之后,海德曼为了卷轴真伪,立即开会准备人体实验。很快,他就利用军方心理学专家的身份,组建了一个科研团队,专项研究“咒语”对于人体心理和生理的影响。
  经过三年人类活体试验,海德曼初步了解了“咒语”对人体的影响。
  其间,他对这些影响进行了总结,又结合自己在生物心理学上的造诣,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理论……
  回忆到这里,常瑞婷忽然停了下来。
  她犹豫片刻,对着摄像头竖起三根手指:“赵光勇当时对我说,正如卷轴所记载的,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着魔”一共有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返祖”。
  “在‘召唤恶魔’咒语产生的强烈刺激下,实验对象脑部控制情绪的区域会突然出现机能紊乱,潜伏在心里的各种不良情绪随即迅速发酵,在完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汇集成强大的负面‘心因’——恨。随后,这种极端情绪会进一步刺激大脑,左右其对心理和生理的其他控制机能。在‘恨’的控制下,实验对象会产生强烈的嗜血欲望,并做出令人发指的残暴攻击行为。在这个阶段,人类行为的社会性会在五到十秒内完全退化、仅保留下原始的动物性,因此该阶段被称作‘返祖’。”
  “‘返祖’后,实验对象在无人环境中会重复某种机械性动作,初步诊断为大脑接受‘咒语’强烈刺激后,控制生理的机能紊乱,因此才会做出这种类似种条件反射的重复动作。而周围一旦出现其他人,实验对象就会立即发动野兽般的攻击——据此推断,在‘返祖’之后,‘恨’已完全支配实验对象身心,使之退化成为连类人猿都不如的嗜血野兽,因此才会对同类如此警惕和残暴。”
  第二个阶段:“战神”。
  “‘返祖’后,如果在攻击他人的过程中受到反击,实验对象就会立即发生第二次突变,出现眼球黑化症状,并伴有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的巨大提升。在这一阶段,实验对象的表现就像古代维京神话中的‘狂战士’,会对周围任何人发动一视同仁地疯狂攻击,因此该阶段被海德曼称为‘战神’。”
  “从‘返祖’到‘战神’的突变过程同样迅速,也仅需五到十秒即能完成。目前,‘战神’突变的原因尚不明确,海德曼也只提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猜测:‘战神’的出现,很可能象征着实验对象和人类这个物种的‘决裂’——因为进入这个阶段后,实验对象不仅心理被嗜血欲望完全占据,而且其生理上的提升似乎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向同类宣战……”
  “宣战?”听到这两个字,一直全神贯注盯着大屏幕的付夫,不禁双眉一抖。
  回想这些天“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的过程,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常瑞婷则继续往下说——
  第三个阶段:“未知”。
  “该阶段仅仅是海德曼和赵光勇根据卷轴记载和活体研究成果所提出的猜想,目前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该阶段的确存在。但是,赵光勇坚持认为,既然‘心因’催生了前两次突变,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那也就意味着‘着魔’作为一种从心理到生理的病理递进现象,必定具有某种目的性。也就是说,‘着魔’并不是身心机能紊乱导致的简单突变,而是一个有针对性的‘净化’过程——或者说,是一种生理上的‘进化’……”
  闻言,付夫双眉锁得更紧了。
  “这么说来,在三喜市密集发生的‘狂犬病人’袭击案件,果然不是随机事件,而是有预谋的攻击行为?!”想到这里,他心里轻轻一颤。
  这时,他耳旁忽闻一阵低语:“付记者,对于眼球黑化这个阶段,你们两口子都使用了‘进化’这个词,可真是心有灵犀……”
  一转头,卢海波已经凑到身后,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刚才三喜二台现场发现了重要线索——你媳妇好像没有说错,‘狂犬病人’系列袭击案的幕后主使,可能就是你的情敌!”
  说着,他撂下一句“等会细说”,朝大屏幕挤了挤眼。
  付夫也不废话,转头继续盯着大屏幕里的恋人。
  大屏幕上,常瑞婷喝了一口水,对着摄像头嫣然一笑:“胖猫,听了我刚才的介绍,想必你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吧?没错,那天赵光勇对我说这些,就是想和我一起见证他的‘伟大研究成果’——而现在,赵光勇突然对你动手,也是因为这场谈话……”
  大伙星期一上午好啊,今天三喜市下起了春日喜雨,昨天没空更新的内容,今天都补上了,希望大伙喜欢。另外,一直有一些朋友找我要《归家》剩下的部分,在这里再向大伙解释一下,《降魔》更新完毕后,《归家》剩下的内容会继续更新,祝大伙天天开心,加油。
  五十四.

  在常瑞婷充满磁性的声音引导下,付夫和其他人一起,重新回到了九年前那个异国的夜晚——
  在向常瑞婷介绍了“灵魂净化”的来龙去脉之后,赵光勇又继续说道:“几十年中,因为‘灵魂净化’可以极大提升普通人的体能和攻击能力,因此咪国国防部把这个课题划入了‘秘密研究项目’,并更名为‘心灵控制’项目,作为战场实用技术进行进一步研究。然而,海德曼老师一直没能对‘咒语’进行成功复制,也就是说,‘召唤恶魔’暂时还不具备大规模传播的条件……”
  言罢,赵光勇眼里掠过一丝忧伤:“将我收为弟子之后,老师对我倾囊相授。三年前,海德曼老师以九十高龄撒手人寰,我就成了‘灵魂净化’的主者……”
  说着,赵光勇脸上浮出了一种热切而踌躇的表情。
  他紧紧握住常瑞婷的手,又很庄重地放到胸口,满眼柔情地说:“小婷,研究已进入关键阶段——我正在对‘净化’的第三个阶段进行探索和验证,相信很快就能取得突破。届时,这也将成为我人生中最光荣的时刻。对这样一个时刻,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见证,你愿意……”
  说到这里,他急急将手伸进衣兜,取出一个红色的绒面小盒子,又用颤抖的手指打开。
  常瑞婷定睛一看——盒子里放着一枚少说也有2克拉的钻戒。
  她立即明白了过来。
  掏出戒指,赵光勇吞了一口唾沫,颤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常瑞婷还是不禁一愣。
  一种混合了百转愁肠的恐惧情绪,从她心底升腾而起。
  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眯缝起一双杏眼,眼神闪烁地盯着赵光勇。
  眼前这个男人,英俊、优秀、富有。让女人心动的魅力与能力,他都有。如果在一天前,不,如果在到这间实验室来之前,赵光勇就向她求婚,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而,在了解了赵光勇视为崇高事业和毕生追求的研究之后,常瑞婷害怕了。
  她忽然觉得,在温柔、绅士、彬彬有礼的外表下,自己的未婚夫隐藏着一颗冷血、傲慢、甚至毫无人性的心。
  而现在,她的手,正被他紧紧贴在那颗心上。
  想到这里,常瑞婷没来由地一哆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不愿意?”看到常瑞婷一脸严肃,赵光勇急了。
  常瑞婷生硬地笑了笑,轻声说:“阿光,我们认识才一年——我觉得,我还很不了解你。”
  闻言,赵光勇双眉一皱,声音陡然升高:“还不了解?”
  话一出口,他又自觉有些不妥,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用一种更温柔的语气说:“亲爱的,今天我把自己最重要的一切都告诉了你,不就是为让你了解我?”
  “对你的诚实,我很感激。”常瑞婷客套了一句,旋即话锋一转,“但是,我并不觉得你视为毕生追求的研究有多么伟大。相反,这样的实验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有点……恶心。”
  看到未婚妻脸色一沉,赵光勇整个人登时僵住。
  “恶心?”他重复着常瑞婷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种不可名状的怒气在眉宇间升腾,“海德曼老师说过,作为地球上最高等级的智慧生物,人类之所以产生了那么巨量的恶,就是因为人性具有‘伪善’这个原罪——虚伪的道德、不公的法度、自私却被奉为纯洁的爱情、本质功利却始终打着‘感情’幌子的友谊……人类所标榜的一切美好,都不过是‘伪善’的遮羞布!在这块遮羞布下,人性的恶才得以持续存在……而我和老师做的,就是要用咒语召唤出‘恶魔’的力量,摧毁这些虚伪秩序以及依附其上的人性原罪!”
  “‘彻底清除人性的原罪’?”常瑞婷不禁笑了起来——而且还是放声大笑,“你所谓的‘清除原罪’,就是要把人变成野兽,再用来摧毁整个世界?”
  “不!老师和我并不是要摧毁世界,而是摧毁那些让人性之‘恶’得以维持的基础,摧毁那些虚假的道德和法度!”赵光勇嚷嚷道,一脸慷慨激昂,“试想,如果颠覆了人类既有的虚伪价值观念,摧毁了维护这些观念的秩序,那么‘恶’自然无处藏身。”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赫然狰狞:“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以毒攻毒——让咒语召唤出人性之‘恶’,把这种强烈的‘心因’转化成为战斗力,让亿万饱受人性之恶摧残的可怜人,变成打破邪恶秩序的‘战神’!等到一切虚伪道德都被摧毁之后,‘恶’这种‘心因’存在的基础也就消失殆尽。到那时,随着环境被重塑,这种负面‘心因’就会自然而然地转变成正面能量,人类也就会得到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净化’……”
  说着,他一脸委屈地盯着常瑞婷,急声道:“亲爱的,你是一个很优秀的调查记者——对人性的虚伪和邪恶,你并不比我知道的少,对于人性里的各种‘恶’,你就不深恶痛绝吗?”
  “没错,我的确深恶痛绝。”常瑞婷冷冷地点点头,“但是,这也不能成为你抛弃人性、残害他人的理由。”
  “残害?”赵光勇的委屈更甚,“到现在为止,我的实验对象还是人类之外的灵长类动物。等到开展人体实验的时候,我也会选择自愿参加身患绝症的志愿者的方式来——到时候,每一个志愿者都会签字同意,并且会得到丰厚酬金。”
  听到这话,常瑞婷柳眉紧蹙,冷声道:“丰厚的酬金?你的意思是,你们像买猴子和小白鼠一样,用钱买人命?”
  赵光勇面色又是一沉。
  “他们不是猴子和小白鼠!刚才我已经说了,他们都是自愿的。相反,他们是为了伟大的物种进化而献身的英雄!”赵光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被烧死在火刑柱上的布鲁诺,考察南极全队牺牲的斯科特探险队,为了验证药性以身试毒的李时珍……任何伟大的科学发现,都可能付出巨大牺牲。”
  盯着赵光勇因为狂热而涨红的双眼,常瑞婷眼神越来越冷。
  “阿光,为实现所谓的‘伟大目标’不惜一切代价的你,才像是真的‘邪魔’——对这样的你,我没兴趣。”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就欲出门。
  “小婷,你……”察觉到未婚妻话里的深意,赵光勇急急奔了过来,一把拉住常瑞婷的手臂。
  “我说了,我没兴趣。”常瑞婷恢复了平时的冷艳,扬手一甩,挣开了赵光勇的手,继续朝大门快步急行。
  在高跟鞋踩出的铿锵声中,她身后传来赵光勇声嘶力竭的吼叫:“小婷,你也不过是一个被‘伪善’束缚的普通人!今天你不接受我,其他男人也永远别想得到你!”

  大伙都好啊,今天抱歉,更新的小说又过不了审,真是郁闷啊。
  五十六.

  接到赵光勇邮件后的第三天上午,报社领导找到常瑞婷,让她到报社会议室见一个人,却没有解释原因。
  “莫不是又要让我给领导的什么熟人做采访?”怀着这样的疑问,常瑞婷一个人来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身材清瘦的老男人。
  见到常瑞婷,老男人立即起身,一脸亲切地迎过来:“你就是常瑞婷常主编?你好,我叫秦天……”
  “秦天?”常瑞婷心里迅速检索了这个名字,却没有找到匹配对象,于是很矜持地笑了笑,问道:“秦先生,我们认识?”
  “不。”秦天眯缝着眼,乐呵呵地盯着常瑞婷,“你不可能认识我,但是我却认识你。”
  “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追本小姐?”对秦天的回答,常瑞婷并不觉得惊奇——以前也有各种各样的老男人慕名而来,有的是真心实意地向她表白,有的是想套近乎吃她豆腐。
  秦天却仿佛看透了常瑞婷的心思。
  就见他背着双手,盯着常瑞婷看了一会,才笑眯眯地说道:“常小姐,我这次来找你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帮你一个忙。”
  “帮我的忙?”常瑞婷一愣,“你要帮我什么?”
  闻言,秦天开门见山:“我要帮你拯救你的小男友,还有三喜市全体市民。”
  听到这话,常瑞婷立即明白过来。
  “你是为了赵光勇来的?”她有些犹豫地问。
  “对。”秦天回答得很干脆,“我隶属于一个叫做‘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的特勤部门。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谈谈赵光勇的事。”
  说着,他掏出一个工作证,递到常瑞婷面前。
  “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接过秦天的证件,常瑞婷急急瞄了一眼。
  就见证件上印着三行字:
  “姓名:秦天。”
  “工作单位: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高级安全保障处)”。
  “职务:主任”。
  常瑞婷开始觉得紧张:“你们是负责……安保的?”
  “不。”秦天的回答依旧简洁,“从字面上看,我们这个部门是很容易让人误解。实际上,我们负责的是各种超常规事件——说白了,就是各种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神秘事件,或者说是……超自然事件。”
  “‘神秘案件’?”听到这个回答,常瑞婷真吃惊了。
  秦天笑着点点头,重新收好工作证,很随意地理了理鬓角花白的头发,轻声道:“三天前,你的前男友赵光勇,是不是给你发送过一封邮件?”
  这句话信息含量极高——它不仅告诉常瑞婷,秦天知道赵光勇和她联系过,而且他还知道常瑞婷和赵光勇的关系。
  于是,常瑞婷很配合地点点头。
  “好。”秦天对常瑞婷的表现很满意,又笑着说,“常小姐,赵光勇在邮件里说,他已经在住处附近的一个镇子进行了人类活体实验,并且还准备用同样的技术到三喜市进行报复——对这话,你相信吗?”
  面对这个问题,常瑞婷皱眉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从心理动机上讲,赵光勇为人高傲自负,人生也一直顺风顺水。而他的求婚被我拒绝,很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挫折。因此,说他会为了这件事报复我的现任男友,那么我相信这货做得出来。而且,我更担心的是他的能力……”
  “哦?怎么讲?”秦天好像也来了兴趣。
  常瑞婷沉吟片刻,皱眉应道:“因为从客观条件上讲,赵光勇极有可能已经具备了威胁一整座城市的能力——对他的研究项目,你们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吧?如果那种技术被应用到人类身上,后果必然极其恐怖。”
  “说得好。”秦天笑容依旧,“对于‘灵魂净化’的研究,我们早在海德曼时期就已经开始展开监控。八天前,米国阿拉巴契亚山脉西麓一个名叫‘花山’的小镇,突然发生了一种神秘的‘传染病’。被感染者出现嗜血欲望,并作出了狂暴的攻击行为。在米国相关部门的协助下,我们很快发现,该‘疫情’和‘灵魂净化’具有极高的相似性,因此怀疑赵光勇已经将‘召唤恶魔’技术大规模应用于人类。于是,我们和米国方面联手,对他展开了侦查……”
  说到这里,秦天掏出一盒烟,在常瑞婷面前晃了晃:“常小姐,介意吗?”
  常瑞婷轻轻摇了摇头。
  秦天笑了笑表示感谢,起身打开会议室窗户,这才掏出一根烟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他继续说道:“据我们所知,对于被你拒绝的‘耻辱’,赵光勇一直不能释怀。八天前,他所谓的‘灵魂净化’研究在应用环节取得了某种决定行突破——也就是说,他完成了对‘咒语’的工业化复制,使之成为一种可以借助各种音像载体进行传播的音频武器,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凭空生产出一大批‘战神’……这意味着,这项技术已经可以大规模适用于人类。而至于海德曼和赵光勇一直没有突破的‘第三阶段’,很可能也有了重大进展。据此,我们得出了初步结论:发生在花山镇的神秘‘疫情’,很可能就是‘召唤恶魔’在当地的一次测试。而根据赵光勇本人的说法,这项极具破坏力的生物兵器技术,很快就会被用来对三喜市发动袭击……”
  “生物……兵器?”听到这个词,常瑞婷心里轻轻一颤。
  “对,就是兵器。”秦天耸了耸肩,溢满笑容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通过所谓的‘咒语’对人体施加强烈心理暗示,再通过心理暗示催生生理突变,把人变成嗜血残暴六亲不认的杀人机器——这样泯灭人性的‘战神’,不就是一种活体兵器?”
  听到这句话,常瑞婷眉宇间的阴云更浓了。
  沉吟片刻后,她轻声问:“秦主任,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闻言,秦天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笑盈盈地盯着常瑞婷的眼睛,一脸三八地冒出句话:“常小姐,看来你真的很爱你的小男友。”
  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让常瑞婷略略一愣。
  随后,她使劲点了点头:“秦主任,请说明你的目的吧——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和全市群众免受赵光勇祸害?”
  听到这个问题,秦天的笑容忽然消失,眯缝着的双眼里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他喷出一口烟,说:“全国这么多人,真正跟赵光勇深入接触过的,恐怕就你一个。而且,作为优秀记者的你,也拥有对人性的揣摩研判能力和极强的调查推动能力——因此,我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

  五十七.

  面对秦天的突然邀请,常瑞婷兀自一愣。
  在短暂的犹豫后,她拢了拢柔顺的长发,使劲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她回到家,盯着自己和付夫的合影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就找到付夫,告诉他自己有一件比他重要一万倍的事情要办,让付夫“从哪来就滚回哪去”。
  面对突然提出的分手,付夫说什么也不干。
  “你说的那件事,是不是关于其他男人?”他嚷嚷着问。
  “对。”常瑞婷冷艳依旧。
  “他对你为什么那么重要?你爱他么?”付夫继续嚷嚷,就像一个被欺负的小男孩。
  “我不爱他。”常瑞婷依旧决绝,一双妩媚的杏眼却泛起柔波。
  她抬起手,轻轻摸索付夫的脸颊,用一种极其罕见的温柔语气说道:“但是,如果我不能处理好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他就会影响到我爱你。”
  听到这话,付夫浑身一震,心里的波澜更加澎湃。
  一连吸了两根烟之后,他黑着脸说:“既然那件事比你和我在一起还重要,行,那我就在三喜市等你——你办完了那破事,就滚回来跟我继续过日子!”
  常瑞婷轻轻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她和付夫一夜春宵。
  第二天,她提着简单的行李,和秦天一起登上了飞往首都的飞机。
  接下来一年,常瑞婷接受了心理学、痕迹学、侦查学等科目的强化训练,并顺利通过了相关测试。
  其间,秦天领导的高安办一直密切关注着三喜市和赵光勇的动向。然而,三喜市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召唤恶魔”出现;赵光勇则像消失了一般,在中美两国销声匿迹。
  一年后,常瑞婷正式加入高安办,作为调查员专项负责对“召唤恶魔”案件进行跟进。
  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花山镇,调查一年前发生的神秘“疫情”……
  回忆进行到这里,常瑞婷抬手看了看表,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霾。
  “那次到花山,并没有什么重要发现,却让我认识了镇上唯一的幸存者、天主教神父瑞克·陶瑞福——就是这位瑞克神父,在三天前突然给我来电话,声称发现了赵光勇的踪迹。”常瑞婷说着,眼神里浮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根据瑞克神父提供的线索,我立即和三名调查员一起再次来到花山镇。在联邦调查局协助下,我们很快掌握了赵光勇的动向,发现他计划于今天夜里11点39分搭乘飞机,从加尼福利亚州丘吉尔镇机场取道俄罗斯潜回国内。因此,我们计划在机场对赵光勇进行抓捕。”
  “现在是4月9日夜里9点19分,我和战友们就要出发了。”说到这里,常瑞婷冷艳的俏脸上浮出了万般柔情,“胖猫,如果这次抓捕失败、赵光勇顺利潜回国内,那么毁灭花山镇的‘恶魔’,也必将在三喜市现身!因此,我嘱咐过宋指挥长,一旦我们抓捕失败,就让他把本次调查的全套资料交给你,由你接手继续调查——瑞克神父提供的线索,以及花山镇事件的详细资料,都在里面。我相信,凭借你作为名记者的解析研判能力和对人性的强大直觉,你一定能够洞察赵光勇阴霾的内心、破获他的阴谋。”
  言罢,常瑞婷眼里柔情更浓。
  她轻轻抬起玉手,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飞吻,又柔声说:“胖猫,还记得当年你给我写的古体情诗吗?里面有一句‘以我戎装,护你红妆’,当时把我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请你原谅我九年来的决绝,因为我正在做的,是‘褪下红妆、穿上戎装’,来守护我们的城市……还有你——好了,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说到这里,常瑞婷站起身来,伸手关闭了摄像头。
  4月17日夜10点54分,一片肃穆的寂静,突然笼罩了三喜市公安局指挥中心。
  随着大屏幕重归黑暗,在场众人的目光,竞相向付夫聚集。
  因为他站在最前排,人们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而从付夫轻轻颤抖的双肩可以知道,他的情绪正在剧烈波动。
  盯着那个背影,宋煜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说:“秦主任退休后,常主任就接替了他的职务,继续调查赵光勇的案子……前些天,我们好不容易接到了重要线索,没曾想……”
  言罢,他满面懊恼地一跺脚,转头对周围众人说:“从现在开始,参与‘召唤恶魔’案件调查的三喜市相关部门,全部接受国家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统一协调,上级文件随后会送到各部门。同时,付记者暂时借调到高安办,全职参与本案调查。另外,大伙也统一一下口径,以‘召唤恶魔’统一称呼本案。”
  说着,他低下头,再次打开了手提式保险箱。
  从箱子里,他取出了另一个优盘。
  “付记者,这是常主任让我给你的资料……”他把优盘递给付夫。
  闻言,付夫慢慢转过头,抬手接过了优盘。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宋玉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
  那双眼里,有柔肠百转的惆怅,更有炽热燃烧的狂怒。
  那样的眼神,竟然让宋煜心里一震。
  作为一个军人,宋煜深深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在加入高安办之后,这位前特种兵少校曾不止一次地见到过这种眼神——每当有紧急任务来临,那些毅然出击的战友们眼里,不正燃烧着这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决绝。
  “常主任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时,眼睛里就闪着这样的光啊。”他在心里说着,把手轻轻放到付夫肩头。
  “那天,常主任和3名战友前往机场之后,就中断了和我们的联系——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现在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常主任他们出了更严重的事。”他努力地想要安慰付夫。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付夫苦笑了一下,眼里的火焰更加炽热,“她和抓捕小组已经失踪,三喜市也像赵光勇计划的那样出现了‘狂犬病人’,哦,不,应该说是‘召唤恶魔’——这不就意味着,他们的抓捕已经失败?”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盯着灯火通明的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
  重新垂下眼时,付夫的眼里盈盈有光:“《伊利亚特》里的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曾说过,作为一个合格的男人,你至少必须做到三件事:敬你的神明,爱你的女人,保卫你的国家……而现在,竟然是我爱的女人来保护我——你说,我他妈还是男人么?”
  盯着付夫通红的双眼,宋煜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大伙都好啊,第五十五节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上传不了,大伙先凑合看着后面的。
  五十八.

  时间来到4月17日深夜11点39分,宋煜将一直等在门外的各部门领导叫回房间,简单宣布了上级将管辖权归口的决定,并且要求全部参战人员对案件相关情况严格保密。
  絮絮叨叨扯了一通官腔,宋煜假咳了两声,又嬉皮笑脸起来:“各位领导,近些天三喜市工作压力极大,想必各位也身心俱疲了。今天,我奉上级命令,给大家送来了组织关心……”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愣。
  “案子都还没破,还有组织关心?”孙必生低声念叨了一句。
  “案子没破,就不能关心同志啦?”宋煜笑着回道,转身对同来的一名部下点点头。
  “是!”这名部下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奔出指挥中心。
  少顷,他领着4名身穿黑色特战作训服的大汉回来了。
  付夫和孙必生、卢海波等人定睛一瞧,心里一阵激动。
  那些身上没有任何归属标识的大汉,正是被称作“黑衣人”的高安办直属特别战术部队。
  在之前对一些神秘事件的调查中,他们曾和这支部队并肩战斗,深知其战斗力的强悍。
  而现在,这些黑衣人手里正捧着一摞纸盒子。
  来到宋煜身旁,黑衣人站成一排,又齐刷刷朝前一迈步,弯腰将纸盒子放到了长桌上。
  “各位,上级的大礼包来啦。”宋煜搓着手,打开一个纸盒子,朝里面一掏。
  就见他手里,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砖头一般的东西。
  定睛一看,卢海波差点笑了出来。
  “我说宋领导,你手里的不是老年手机么?”他嚷嚷道,“你说的上级关怀,就是这个?”
  “卢处长,你莫要看不上眼——这手机款式虽然老点,但绝对饱含上级对各位一线指战员的关怀,满满的都是爱啊。”宋煜依旧嬉皮笑脸,舞了舞手里的老年机,又转头问身旁的薛兵,“薛主任,你是专家——这手机的重要,你懂的。”
  说着,他还朝薛兵挤了挤眼。
  被宋煜这一问,薛兵登时一脸懵逼。
  他抓耳挠腮地琢磨了好一会,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嗫嚅着说:“宋指挥长,你的意思是……用这个来阻断‘召唤恶魔’的传播?”
  “对。”宋煜点点头,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知道赵光勇的狗屁‘咒语’,是以音频数字编码的形式,通过市域互联网、手机或固定电话电讯网络以及广播电视讯号传播。虽然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目前尚没有在市外发现‘着魔’病例,但在本市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扩散。因此,要防止各位被音频‘净化’,就只能暂时阻断你们和这些渠道的联系——你们都是参与本案调查的主力,如果连你们都‘着了魔’,那工作还怎么开展?”
  说着,他朝王旺扬了扬眉毛:“汪汪支队长,我说得对不?”
  “领导英明……看不出来,宋指挥长还是技术狗。”王旺不露痕迹地巴结了一句,随即又正色道,“那其他人怎么办?”
  “其他人?”闻言,宋煜双眉一紧,轻轻叹了一口气,“作为信息技术专家,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在这个信息社会,要全面屏蔽手机、电视、广播和互联网等各种传播渠道,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如果那样做,整个社会经济体系的稳定性都会被破坏,国家安全也就无从保证。比方说,一旦从硬件上对整个互联网进行‘关机’,那么股市和公共传播体系就会瞬间崩溃,国防和公安防控体系也会受到重创……”
  听到宋煜的话,在场众人无不错愕。
  见势,宋煜忽然又坏笑道:“好了,各位开始领手机吧——货真价实的老年机,不能上网,不能打游戏,就连收音机的功能都没有,绝对可以保证大家安全。”
  闻言,黑衣人将纸盒子一一打开,给在场的专案组成员一人发了一台。
  接过一台手机,孙必生低头端详片刻,忽然嚷嚷道:“我们自己倒是安全了,却只能在这里眼巴巴看着外面的‘病人’越来越多?”
  “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宋煜摇摇头,一脸严肃地说,“目前,针对潜伏在各种渠道里的‘咒语’编码,高安办已经安排了技术专家团队,通过智能化抓取进行过滤。但是你也知道,面对如此海量的网络数据,这样的过滤显得很力不从心。因此,要拯救所有人,我们只能尽快抓住赵光勇、查明音频传播的源头,从根源上阻止‘咒语’的传播!”
  听到宋煜铿锵有力的回答,孙必生的表情也热血起来。
  忽然,他猛地一拍脑门,急声道:“对了,刚才在电视台现场做勘察的弟兄回报,说是在‘病人’宁珊珊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带有歌曲文件的聊天记录,时间就在节目直播过程中。据此我们可以肯定,宁珊珊就是听了歌曲里隐藏的‘咒语’才发狂的。而且……”
  “而且什么?”付夫急声问。
  孙必生挠了挠头,低声道:“而且这个发件人,名叫‘阿莱克斯·赵’。”
  “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这下轮到宋玉嚷嚷了,“发信人位置锁定了没?还有,那个音频送到技术队检验没有?”
  “嘿嘿,宋领导,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孙必生挤出一个尬笑,“根据之前汪汪支队长提供的编码样本,技术队很快就提取出了那段‘咒语’,因此确认了宁珊珊的发病原因,据此我们也推测,宁珊珊在直播过程中突然发狂,有可能就是阿莱克斯·赵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扩大影响、传播恐怖效应。然而,当我们的弟兄根据手机位置前去搜捕时,却只在一间出租屋里找到了一部被设置为‘定时发送’的手机。查询机主信息之后,我们发现,这部手机的手机卡是用虚假身份信息购买的……”
  这话一出,指挥中心骤然安静下来。
  “这么说来,赵光勇的确就在本市?”杨好升阴沉着脸,掏出一根烟点燃,又和着烟雾喷出一句话:“现在外面随时可能出现新的‘狂犬病人’,城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正在背后骂我们无能……我们还在这磨蹭什么?”
  宋煜满眼敬佩地朝他点点头,又对一直铁青着脸的付夫说:“付记者,你有什么要说的没?”
  付夫摇摇头:“我听从高安办安排。”
  “好。”宋煜点点头,面朝人群大声宣布——
  “目前,‘召唤恶魔’系列案件主犯赵光勇很可能已经潜入三喜市,‘着魔者’也在本市密集出现。因此,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三喜市正式成立‘召唤恶魔’系列案件联合专案组。按照首都方面的要求,专案组组长由常瑞婷常主任担任,我、李副厅长、杨局长、牛主任任专案组副组长……因为常主任暂时不在,专案组工作暂时由我主持。”
  “专案组成立后,首要任务有四:一是尽快查明主犯赵光勇的藏匿之处,将他抓获;二是锁定‘召唤恶魔’音频的传播源头,封堵音频;三是尽快查明‘着魔’的医学原理,尽快研究出预防和治疗方法;四是尽快查明所谓‘灵魂净化’第三阶段到底是什么,以利于设计防范预案。”
  “接下来,三喜市公安系统立即对赵光勇展开地毯式排查,同时寻找‘召唤恶魔’音频的传播源头。”
  “在国家疾控委员会指挥下,市疾控中心立即加速对‘着魔者’的病理学及治疗方法研究。”
  “在高安办技术团队指导下,三喜市及双江省网络信息管理部门、广播电视主管部门及各级电视台、广播电台,立即采用智能化技术,对各自传播渠道内的数据流进行过滤;同时会同公安系统排查音频传播源头。”
  …………
  极其简洁地部署了下一步工作之后,宋煜又高声问道:“对调查任务安排,大家都明白了没有?”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好,事不宜迟,大家快回各自岗位。”宋煜满意地点点头,招呼各人各归其位。
  众人渐散之际,卢海波、孙必生、王旺和张飞宇却没有离开。
  他们满脸关切地朝付夫围了过来。
  盯着一脸阴郁的付夫,他们都没有开口。
  一行人沉默了十来秒,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飞宇首先打破了沉默:“付夫兄,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说着,他递给付夫一根烟。
  接过烟,付夫深深吸了一口,皱眉沉吟片刻之后冷声道:“我女友不知身在何处,我想做的,当然是飞到美国找她。”
  听到这话,宋煜面色一紧。
  “付记者,你不要意气用事。常主任希望你能充分发挥自己对人性的解析研判能力,帮助案件早日告破——不管是对调查还是常主任,这都是目前最重要的。”他嗫嚅道。
  “你觉得我真要飞去美国?我去能做什么?能比你们做的更多?”付夫抬起眼,冷笑道,“宋指挥长,我这就回家,琢磨琢磨你领导给的材料,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对了,请你把到目前为止全部‘狂犬病人’的详细个人资料给我拷贝一套。对了,赵光勇那杂种的资料,我也要,越详细越好!”
  言罢,付夫低头看了看手心。
  刚才宋煜给的优盘,还紧紧握在他手里。
  将优盘放进随身挎包,他抬起头对众人说:“各位,我先回家了,有什么发现及时联系。”
  说着,他抬腿就要出门。
  “付夫兄,你等等。”张飞宇急急叫住了他,“今天我到你家住吧——刚才听常主任说,这些材料里有一个天主教神父的证词。如果涉及宗教文化什么的,我还可以帮帮忙。”
  付夫满面感激地点点头。
  “付记者,我也到你家挤挤吧。”宋煜也急急跟了过来,“话说我刚下飞机,这招待所都还没订呢。”
  “宋领导,你少来这套。”付夫很不客气地说,“你是觉得赵光勇可能会对我下手,因此不放心我一个人呆着吧。”
  “付记者英明。”宋煜见谎言被揭穿,尬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忽然脸一沉,又严肃了起来,“常主任失踪的时候,我没在她身边。如果赵光勇要对你下手,我一定要在一旁守着你!”
  “谢谢。”付夫眼睛里有光一闪,转头朝大门快步奔去。

  五十九.

  4月18日凌晨1点27分,高安办将全体“狂犬病人”的资料以及赵光勇的详细个人信息汇总送到了付夫手里。
  半小时后,付夫领着张飞宇和宋煜回到了家。
  一进屋,付夫就径直钻进书房,将存有常瑞廷美国调查线资料的优盘插进电脑,又掏出厚厚的纸质资料,摆好采访手记本和笔,开始埋头琢磨起来。
  盯着他的背影,宋煜很自觉地在客厅坐下,开始向之前分管本案的张鼎副市长协调管辖权的交接问题。张飞宇也掏出手机,刷起了屏。
  打完电话,宋煜又朝书房瞄了一眼——付夫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他耸了耸肩,跑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又跟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张飞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天,两人就一个人钻进客房、一个蜷缩在沙发上睡下了。
  书房里,付夫心里正渐渐亢奋。
  电脑上,一份极其详细的调查报告,正在点燃他的心神。
  在这份长达127页的调查报告首页,赫然印着报告的标题《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高级安全保障处)两次赴美调查“召唤恶魔”情况综述(文字整理版)》。
  标题旁的“保密等级”一栏里,印着“绝密”两个字。
  标题下方,印有三行字:
  “项目负责人:常瑞婷。”
  “项目参与人:高安办综合外勤一组。”
  “项目时间:2010年9月、2018年4月。”
  “任务地点:美国加利福利亚州,阿拉巴契亚山脉西麓,花山镇、巨石镇。”
  “任务对象:花山镇全体居民、花山镇天主教教堂神父瑞克·陶瑞福。”
  再往下,就是以第三人称速记的形式为主、穿插各种表格、照片和调查对象证词的报告正文——
  “2010年9月18日美国合作方传来消息,称位于阿拉巴契亚山脉西麓的旅游小镇花山发生了‘特殊事件’,并表示该事件很可能和之前我方要求他们协查的赵光勇有关。当天,我办即作出回应,表示会立即派遣调查员赴美。”
  “同年9月19日,本办特派调查员常瑞婷赴美,在美方联邦调查局‘特殊事件调查第一处’协助下,到花山镇进行了历时三天的现场调查。”
  “调查开始前,美方表示,花山镇场镇区占地面积约10平方公里,拥有4000多居民。在‘特殊事件’发生之后,一些居民开始出现未知原因的狂暴攻击行为。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和国民警卫队地面部队首先进驻该镇,按照一级突发特殊疫情应急预案对该镇进行全面管控,其间没有发现任何具有传播作用的病毒活体。然而,由于该事件发展迅猛,很快感染了除一名天主教神父之外的全部居民,疫情烈度远远超出了CDC和国民警卫队控制范围。于是,在请示总统之后,美国空军出动战斗机,对花山镇进行了彻底‘清理’。目前现场已经完全封闭,常瑞婷不能步行进入,但可以乘坐直升机俯瞰。”
  “9月20日,调查第一天。常瑞婷在美方陪同下,顺花山景观公路来到通往花山镇的必经之路——花山隧道入口,发现隧道已经被人为封闭。隧道入口前有大批美国国民警卫队装甲车、武装吉普车和轻装步兵警戒。”
  “在隧道入口处换乘直升机后,常瑞婷和美方陪同特工一起对花山镇现场进行了全景式俯瞰。”
  “经目测,花山镇场镇已经被凝固汽油弹进行了地毯式‘清理’,成为一片密布碎石和瓦砾的焦土。”
  “彻底‘清理’之后,军方对花山镇进行了生化检测,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具有传播作用的病毒活体,‘特殊事件’原因成谜。”
  “在对现场和美方相关报告进行了梳理和解析后,常瑞婷提出和花山镇唯一幸存者瑞克·陶瑞福见面。”
  …………
  报道进行到这里,插入了一幅瑞克·泰瑞福的照片。
  付夫急急瞄了一眼照片。
  就见这位瑞克神父约莫四十五六岁,生得心宽体胖。照片里的他,脸上溢满了和善笑容。
  照片下方,有一行简单的个人情况介绍:“瑞克·陶瑞福,1963年3月16日生于美国加利福利亚州昆丁镇,先后就读于加利福利亚天主教教区高等学校和梵蒂冈神学院,获神学博士学位。2003年调入花山镇。”
  读完照片和情况介绍,付夫的视线继续朝下移动。
  报告正文开始继续——
  “9月21日,在美方安排下,在CDC花山镇外围驻地内,仍旧处在最高等级隔离过程中的瑞克·陶瑞福,和常瑞婷在生化防控室内第一次见面。”
  “按照高安办问询程序,常瑞婷将对瑞克·陶瑞福的问询内容记录如下:……”
  看到这里,付夫不禁掏出了烟盒,点燃一根吸了一口,继续往下读了起来——
  问讯时间:2010年9月21日。
  问讯地点:美国加尼福尼亚州花山镇CDC隔离区D区指挥中心生化防控室
  问询人:高安办综合外勤一组组长 常瑞婷
  问询对象:瑞克·陶瑞福
  现场翻译:高安办综合外勤一组驻外调查员 邰立
  记录人(速记并音视频):高安办综合外勤一组调查员 杨勇
  以下是记录文字整理内容——
  问询人:“瑞克神父,你好。”
  问询对象:“小姐,你好。”
  问询人:“今天,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
  问询对象:“请说吧。”
  问询人:“第一个问题可能比较长。”
  问询对象:“没问题,请说吧。”
  问询人:“花山镇‘疫情’是怎么发生的?请你尽可能回忆一下——包括你所看到听到甚至是闻到的——各种细节,我都要。”
  问询对象:“小姐,对你这个问题的回答的确会很长啊。”
  问询人:“那就请你快说吧。”
  问询对象:“乐意效劳。但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纠正一下你的一个提法。”
  问询人:“什么提法?”
  问询对象:“我觉得,之前发生在花山镇的悲剧,并不是你们所说的‘疫情’,而是恶魔路西法降下的诅咒。”
  问询人:“诅咒?”
  问询对象:“对。”
  问询人:“瑞克神父,你的意思是?”
  问询对象:“我在梵蒂冈神学院获得了文学硕士和神学博士学位。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我选修了一门外专业的课程——那就是我们学校驱魔专业的‘驱魔理论与实践’课程。”
  问询人:“我知道梵蒂冈神学院开设有这样一门课程——瑞克神父,你到底想说什么?”
  问询对象:“我的意思是,花山镇居民被‘感染’的过程,也许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可以用科学解释的病理问题。”
  问询人:“莫非……你觉得居民之所以发狂,是因为某种超自然原因?”
  问询对象:“是的。根据我的观察,当时居民们发狂的过程和症状,和《驱魔理论与实践》教材上记录的恶魔附身症状惊人地相似——也就是说,造成这些疯狂行为的原因,很可能是路西法的信徒悄悄占据了居民们的身心……”
  六十.

  问询人:“路西法……堕天使的首领撒旦?瑞克神父,你真的觉得居民们是被恶魔附了体?”
  问询对象:“当然。当我看到第一个居民发狂时,就对此深信不疑了。”
  问询人:“第一个居民?就是约翰·迪克特先生?”
  问询对象:“对。美丽的小姐,看来你对整个事件很了解。”
  问询人:“我看了你之前提供给中情局的证词,对整个事件的经过略有了解。”
  问询对象:“这样最好。小姐,既然你已经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那么我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问询人:“好的,谢谢。我们开始吧。”
  问询对象:“四天前,我从教区主教彭伯顿家里返回花山。之前因为改进教堂内部运行程序的问题,我到他家里小住了三天。回到花山天主教堂已经是当天夜里了,当时好像是8点过。对,就是8点10分——我的寓所就在教堂里,是钟楼背后的一间有卫生间的小公寓。回到公寓,我洗了个澡,然后打开电视,又开了一罐啤酒,开始收看历史频道的《圣经世纪大预言》,里面好像说,圣经里的启示录就要降临。我看了开头两分钟就笑了——这东西不是在扯淡么……”
  问询人:“瑞克神父,请你直接说重点行么?”
  问询对象:“哦……对不起。我一直看到晚上9点,对,就是9点,因为《圣经世纪大预言》一集大约四五十分钟。我刚看完一集,公寓门就‘咚咚咚’一阵猛响——当时我就琢磨,会是谁呢?镇上的居民很少这个时候来找我,而且就算到公寓也不会这么粗鲁地敲门……于是我从沙发上跳起来,低声问了一句‘谁’?美丽的小姐,请你猜一猜,外面是谁?”
  问询人:“神父,如果我接下来的话冒犯了你,请你原谅——在我们国家,像你这样叽叽歪歪东拉西扯不说正事的男人,是会被妻子嫌弃的。”
  问询对象:“……对不起,美丽的小姐,我只是想把细节说得更详细一些,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问询人:“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继续吧。”
  问询对象:“我打开门,就看见小迪克特先生正站在门外——他是约翰·迪克特的儿子。见他一脸惊慌,我就问他,大半夜的,跑教堂找我作甚?却不想,一向彬彬有礼的小迪克特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朝我大喊起来,说什么‘我爸爸被路西法附身了’!”
  问询人:“你见到小迪克特的时候,老迪克特就已经……被‘俯身’了?”
  问询对象:“对。小迪克特跟我说,三天前的傍晚,他爸本来在长满常春藤的后院里,一边放着音乐一边练习一种叫做‘五种鸟类游戏’的功夫——对了,就是你们中国的一种古老的健身功夫……”
  问询人:“‘五种鸟类游戏’……你说的是‘五禽戏’吧?”
  问询对象:“……对不起,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懂。”
  问询人:“这不是重点。瑞克神父,请继续。”
  问询对象:“哦。话说老迪克特练着练着,突然发出一声动物般的嚎叫,就像阿拉巴契亚山里的灰熊发情的吼叫。听到父亲的嚎叫声,小迪克特还以为老爸碰到了下山闲逛的灰熊或者狼獾,立即提着猎枪和他母亲一起跑到后院,却发现老迪克特正把身板挺得笔直,直愣愣地朝布满常青藤的后院墙上撞去,而且撞了一次又一次,当时就把母子俩吓住了。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老迪克特突然一愣,然后就嚎叫着朝他们扑过来,好像是要袭击他们……”
  问询人:“老迪特克用自己身体撞墙?还要袭击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问询对象:“对。幸好小迪克特以前当过陆战队员。看到自己老爸冲过来,他立即察觉到老爸好像是来拼命的,条件反射般将猎枪一横,将老迪克特挡在了自己和母亲面前。当看到父亲因为兴奋而通红的双眼时,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老迪克特不是中了丧尸病毒,就是被恶魔附了身……老迪克特被他这一挡,竟然更加狂暴地伸手朝儿子抓来,三两下就把小迪克特的手抓出了血。迪克特夫人则被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抱着头尖声起来‘亲爱的,你这是在作什么’……啊,我好渴。美丽的小姐,我能喝口水吗?如果有咖啡就感激不尽啦。”
  问询人:“请等一下——弗里曼特工,能给神父倒一杯水吗?最好是咖啡。”
  问询对象:“美丽的小姐,你的心和你的脸蛋一样美丽。”
  问询人:“瑞克神父,你真是太好啦——谢谢弗里曼特工。请喝吧,瑞克神父。”
  问询对象:“谢谢。”
  问询人:“后来又怎么样了?”
  问询对象:“小迪克特被他老爹抓得肉疼,于是只得狠心将枪托一抬,猛击老迪克特的面部,顺利将他击倒。却不想,老迪克特倒地后浑身一震,随即抱头翻滚起来,好像很痛苦……三五秒之后,他停止了挣扎,重新站了起来。当再次看清老迪克特的脸时,小迪克特和他母亲同时惊叫了起来——因为他们看见,老迪克特的眼睛竟然变成了全黑。”
  问询人:“他的眼睛全部黑化了?”
  问询对象:“是的。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基本上所有已知的天主教驱魔典籍都记载了这样的症状——‘目黑’也就意味着这个人被堕天使附了体。”
  问询人:“于是他们就来找你帮忙……驱魔?”
  问询对象:“对。但我并没有立即行动。”
  问询人:“为什么?”
  问询对象:“虽然天主教拥有正规的驱魔师队伍,但每一个天主教神父都知道,我们绝不会随意给人驱魔。因为在历史上,我们闹出过不少把精神分裂症患者或‘秽语病’患者当作被附身驱魔致死的乌龙。因此,听到小迪克特这么说,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们应该去找医生。他却说,我在彭伯顿主教家里串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老迪克特送到镇上的诊所去了,可是医生也毫无办法。而且这位医生也是天主教徒,一看到老迪克特全黑的眼睛,他也觉得这老头是被恶魔附了体,还建议小迪克特把他爸送到我这里来。可当时你到主教家里去了。这不,刚才一听说你回来了,我们就把他给送来了……”
  问询人:“根据你之前的证词,你在整个事件过程中只施行了一场驱魔——你明明相信其他居民也是被恶魔附了身,却为什么不替他们驱魔?”
  问询对象:“因为那天晚上,我发现,被恶魔附身的并不止一个……”

  六十一.

  4月18日凌晨2点19分,付夫家的卧室里,又响起“啪”的一声轻响。
  在点燃又一根烟之后,付夫抬起头,使劲揉了揉酸胀的眼,又深深吸了三五口烟。
  迅速地做完这些动作,他重新垂下眼,继续盯着电脑显示器。
  在“问询人”和“问询对象”的一问一答之间,《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召唤恶魔”两次赴美调查情况综述》渐渐进入高潮——
  2010年9月21日夜,听了小迪克特的回忆,瑞克神父决定去看看他父亲约翰·迪克特。
  打定主意后,瑞克神父问小迪克特:“你爸在哪?”
  小迪克特抬手朝身后指了指:“就在教堂——我的三个表兄陪着他。”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钻出钟楼,朝教堂一路急行。
  一两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教堂。
  点满蜡烛的祈祷堂里,被五花大绑的老迪克特正躺在一张长椅上挣扎扭动嚎叫——那叫声,真就如同一只饿极了的野兽,疯狂而凄厉。
  而老迪克特的眼睛,也真的变成了全黑。
  长椅旁,小迪克特的三个表兄正拼命按住老迪克特;他可怜的母亲则瘫软在另一张长椅上,手里紧紧握着十字架,盯着丈夫不断抹眼泪。
  “迪克特夫人,你们好吗?”瑞克神父快步凑过来。
  看到瑞克,迪克特夫人“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拉住瑞克的手,哭喊道:“神父,请你救救他。”
  瑞克看了看她和其他人,又转头看了看老迪克特。
  那双看不到一丁点白色的眼球,更让他不寒而栗。
  说到这里,瑞克对常瑞婷说:“根据我的了解,被恶魔附体和驱魔一般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即‘存在’‘断点’‘冲突’和‘驱逐’——从表面特征来看,这时的老迪克特已经进入了第二个阶段‘断点’……”
  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这四个阶段——
  根据相关历史资料和宗教典籍记载,每一件“恶魔附体”和“驱魔”案例的过程和细节并不完全一致,但基本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存在”,即被附体者突然意识错乱并伴有秽语等不可解释的行为,而经过医生仔细检查,却又找不到生理或心理方面的科学解释。
  第二阶段:“断点”,即被附体者开始表现出狂躁甚至是狂暴行为,并伴有体能异常提升。
  第三阶段:“对抗”,即驱魔人介入驱魔,开始按照相关步骤和占据被附体者身心的恶魔进行直接对抗,并努力寻找这个恶魔的名字。
  第四阶段:“驱逐”,即恶魔名字被找到,驱魔人得以凭借天主之力对恶魔进行“定向打击”,成功驱逐。
  而老迪克特的情况,显然已经进入了“断点”。
  盯着这个老邻居,瑞克心里一阵潮涌。
  “主啊,请赐予我力量,拯救你前程的仆人吧。”他在心里默念道,朝迪克特夫人使劲点点头。
  接下来十分钟,瑞克神父迅速完成了驱魔仪式的准备工作——穿上天主教神父圣袍、披挂经过祈福的绶带、把圣水瓶灌满、取出圣经和十字架……
  9点30分,驱魔仪式开始。
  瑞克神父手握镀金十字架和圣经,来到像一条猪儿虫般扭动嚎叫的老迪特克面前。
  他朝老迪克特举起十字架,大声吟诵驱魔经文:“天主天神,领守我者。惟上仁慈,托我於尔!”
  老迪克特依旧咆哮着,一次又一次地抬起头,试图啃咬按住他四肢的迪克特兄弟,仿佛对经文毫无反应。
  瑞克继续吟诵:“天主天神,领守我者。惟上仁慈,托我於尔!”
  老迪克特发出一阵嚎叫,又一次朝迪克特二表兄史蒂芬·李的手咬去,要不是史蒂芬动作快,差一点就被他咬到了。
  见老迪克特对经文毫无反应,瑞克神父心里一阵急:“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这老头不是被附了体?”
  踌躇间,他决定采用更激烈的对策。
  “奉主之名,我命令你说出你的名字,邪魔——”瑞克神父一声大喝,掏出圣水瓶将圣水洒向老迪克特。
  “按照《驱魔理论与实践》的说法,圣水应该会灼伤他……”瑞克神父眯缝着眼,等着看老迪克特的反应。
  就见圣水如漫天飞花,溅落在老迪克特赤裸的身上。
  而直到这时,老迪克特才好像察觉到瑞克的存在,愣愣地转过头,朝一身圣袍的他咆哮起来。
  “《驱魔理论与实践》上说,经过祝福的圣器明明可以伤害恶魔啊……可现在怎么就跟雨水滴在他身上一样,一点用都没有?”瑞克神父心里一紧,不禁又洒出一片圣水,同时大声念出经文,“圣弥额尔总领天神,请你护我於攻魔,卫我於邪神恶计!”
  圣水准确洒到老迪克特身上——他依旧毫无反应,伸直了脖子朝瑞克咆哮。
  见驱魔标准程序毫无作用,瑞克心里一阵郁闷:“我可是按照《驱魔理论与实践》的标准程序操作的,却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真的骨感……”
  虽然如此,瑞克依旧不愿放弃。
  他重新举起十字架,朝老迪克特不断划着十字,口里也再次吟诵起经文——
  “天主天神,领守我者。惟上仁慈,托我於尔。今夜赐我照护引治。阿门!”
  “圣弥额尔总领天神,请你护我於攻魔,卫我於邪神恶计。”
  “吾又哀求天主,严儆斥之。今魔魁恶鬼散遍普世肆害人灵,求尔天上大军之帅,信主全能,麾入地狱。阿门!”
  …………
  接下来二十分钟,在神父渐渐沙哑的吟诵声中,老迪克特咆哮依旧。
  见驱魔没有发挥作用,老迪克特的家人也急了。
  迪克特夫人一头扑倒在地,紧紧握住老迪克特的手,低声哭诉道:“亲爱的,你不是说,你是主派来爱我的吗?你不是说,不管是对天主还是对自己所爱的人,你都是最虔诚的男人吗?可现在,你为什么被恶魔入侵?你要坚强,你要相信自己的信仰,要相信爱!”
  在迪克特夫人的低语声中,瑞克神父继续大声吟诵——
  “天主天神,领守我者。惟上仁慈,托我於尔。今夜赐我照护引治。阿门!”
  “圣弥额尔总领天神,请你护我於攻魔,卫我於邪神恶计。”
  “吾又哀求天主,严儆斥之。今魔魁恶鬼散遍普世肆害人灵,求尔天上大军之帅,信主全能,麾入地狱。阿门!”
  …………
  在瑞克神父身旁,迪克特夫人也一直在对丈夫低语——
  “亲爱的,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
  “后院的每一朵玫瑰花和山蔷薇都是你为我种下的。对我来说,那里盛开的每一朵花都是你跳动的心!没有你,谁来帮我采摘?”
  “你不是最体贴的丈夫和最慈祥的爷爷吗?你不回来,谁会半夜起来,在阿拉巴契亚寒冷的冬夜里帮我盖上羊毛毯?谁又会用工具房里的废木料给小哈珀做玩具老爷车?”
  …………
  在老夫人的低语和神父慷慨激昂的吟诵声中,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狂暴咆哮的老迪克特,竟然渐渐安静下来,重新躺到了长椅上。
  那野兽般的咆哮也渐渐平息,减弱成微弱的粗重的喘息声。
  “驱魔终于起作用了!”瑞克神父不禁大喜道。
  六十二.

  看到这段记录,付夫心里升腾起一个问号。
  “让老迪克特安静下来的,究竟是驱魔仪式,还是……”他心里念叨着,将指间烟蒂放进烟缸,又提笔将心里的疑问写在了采访手记本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又继续看了起来——
  见老迪克特渐渐安静,瑞克长出了一口气,软软地坐到了教堂的长椅上。
  迪克特夫人脸上也浮出了欣喜之色,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婆娑着。
  “瑞克神父,谢谢你。”小迪克特和他的表兄们竞相围了过来,拉住瑞克的手念叨道。
  瑞克很镇定地摆摆手,又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轻声说:“等会驱魔还要继续进行——占据他身心的邪魔还没有被驱除,甚至就连名字都……”
  “还不知道”四个字还没说完,弥撒堂虚掩的巨大橡木门,突然“哐当”一声被猛然推开。
  堂内众人一愣,齐齐朝橡木门瞧去。
  镇上诊所的医生亨利·坎特伯雷和镇中学校长史蒂文斯,抬着一个身形庞大的男人冲了进来。
  定睛一看,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大个子,正是镇广播站的广播员卡朋特·修。
  “瑞克,咱们摊上大事啦!”一进门,亨利·坎特伯雷就嚷嚷道。
  弥撒堂里登时安静下来。
  因为两拨人同时发现,他们来教堂好像都是因为同一个目的——老迪克特和卡朋特的眼睛,都已经变成了全黑。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卡朋特的模样,瑞克“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亨利挠了挠头:“昨天,我们三个本来约好,今天八点到老哈利的酒吧里喝酒。可是他俩等到八点过,卡朋特一直没来。于是我给他打了电话,这老小子也没接。这让我们有些担心,因为卡朋特今天下午也没有播放《小镇音乐时间》——这档节目可是他最喜欢的,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停播的。于是,我就和史蒂文斯决定,一起到他家看看。”
  “没错。”史蒂文斯接口道,“我和亨利医生来到卡朋特家,发现他正在用力‘撞墙’——没错,他就是站得笔直的、像机器人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撞墙!”
  听到这话,瑞克转头和小迪克特对视了一眼。
  “看到他已经碰得头破血流,我们立即把他拉住——却不想,这老小子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变成了全黑,而且还要咬我们!”亨利医生晃了晃包着纱布的手,又说,“这让我突然想起前两天老迪克特的事,于是立即和史蒂文斯一起把他绑了,送到这里让你这位‘专业人员’处理……”
  闻言,瑞克神父转过头,看了看长椅上不断喘着粗气的老迪克特,又看了看像之前的他一样疯狂扭动嚎叫的卡朋特,心里“咯噔”一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所不能的主啊,为什么别的教区一百年也碰不上一回的恶魔附体,我们花山一天之内就给碰到了俩?”一阵浓郁的阴霾,迅速占领了瑞克的身心。
  他伸手松了松衣领,又整理了一下雪白的牧师领,神情肃穆地说:“亨利医生已经确定卡朋特并不是癫痫或者是别的什么疾病,我也觉得他很可能是被恶魔附了体。既然如此,我会给他施行驱魔仪式。但是,老卡迪特的驱魔还没有完成,因此卡朋特必须排队……”
  听到这话,亨利医生和史蒂文斯点点头。
  一旁的迪克特兄弟凑过来,帮助亨利二人将至少有二百磅的卡朋特搬到了另一张长椅上。
  盯着众人的动作,瑞克正欲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衣兜里传来一阵电子铃音。
  他的手机响了。
  掏出老式直板手机一看——是镇长卡尔·布冯的电话。
  “卡尔,你这个时候找我,该不是想跟我告解吧?”瑞克勉强挤出一个玩笑。
  却不想,卡尔却近乎咆哮地吼道:“神父,快、快我家——我儿子他发疯啦……还、还有,他的眼珠子全都变黑了,这、这、这不是被撒旦附体了么?”
  闻言,瑞克只觉得五雷轰顶。
  “又是一个……这怎么可能?”他急急放下电话,嘱咐小迪克特和史蒂文斯等人立即到镇长家,一旦确认镇长的儿子的确被恶魔附了体,就立即把他弄到教堂。亨利医生则和他在一起,处理驱魔过程中可能发生的各种医学问题。
  听到安排,各人立即行动了起来。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是,在接下来的24个小时里,不断有居民把新出现的“着魔者”送到教堂;而更多的居民们则给瑞克打来了告急电话……
  一直到天亮,瑞克和亨利除了忙着收容“着魔者”,什么也没干。
  第二天上午9点,老迪克特被送到教堂整整12个小时后,花山镇已经出现了36名“着魔者”。幸好,在瑞克等人的告诫下,人们早已有所准备,除了三个村民和一名治安官被“着魔者”袭击受伤外,并没有造成很大伤亡……
  看到这里,付夫双眉紧紧锁成了“川”字。
  “‘召唤恶魔’开始爆发了。”他在心里念叨着,继续看了起来——
  《情况综述》里,常瑞婷好像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接下来,她和瑞克进行了这样的对话——
  问询人:“神父,按照正常的理解,镇上突然冒出这么多‘着魔者’,很可能是某种未知病毒爆发——可是,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你们都没想过要联系疾控中心或者医院吗?”
  问询对象:“当然想过。但我们镇上的居民大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而且亨利医生也是名牌大学的医学博士——他的专业论证加上大家的信仰,让我们自然而然地坚信:他们是被路西法及其随从附了体。”
  问询人:“可是,就算这些人真是被恶魔附体,你们又能怎么样?莫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让他们一个一个排着队等你驱魔?”
  问询对象:“当然不是了。美丽的小姐,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职业驱魔师。再说了,就算我是职业驱魔师,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啊——正常情况下,一次驱魔少说也要三五天,持续时间最长的可以达到两三年……”
  问询人:“既然如此,你们就没想做点什么?”
  问询对象:“当然想过。镇长卡尔给管辖花山的卡梅伦市警察局打过电话,也通知了州警察局——但对方好像并不相信,承诺派来的警力一直没出现。在9月22日下午,我见‘着魔者’越来越多,于是给彭伯顿主教打了电话,希望他能联系美国教区大主教,派遣专业驱魔师来花山。他立即向上级教区作了汇报,可是上面那帮穿着牧师服的官僚,却非要我到教区给他们当面做情况说明……没办法,我只能开车离开花山到教区求援。却不想,这一趟出门,竟然救了我一命。”

  六十三.

  2010年9月22日中午,花山镇教堂里,已经聚集了上百名惊恐无助的居民。
  这些人,大都是“着魔者”和他们的亲属,也有来帮忙的镇消防队队员和治安官。
  在人群中,也有一两张生面孔。
  比如说,坐在前排长椅上的一个亚洲裔年轻人。
  这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他约莫三十七八岁,有着棱角明细的脸和柔和的眼睛。
  而在他手里,正摆弄着一台手提式光盘播放器。
  “这位是游客吧?”瑞克瞥了亚洲裔男子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句——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的花山镇,一直是阿拉巴契亚山西麓著名的背包客胜地。特别是初秋,镇子周围群山上的红叶竞相绽放,和渐渐金黄的阔叶林以及盛放的秋季杜鹃一起,将茂盛的森林点缀成一幅缤纷绚丽的油画。每到这时,大批背包客就会沿着阿拉巴契亚山道蜂拥而至,到花山镇一睹“花山”美颜。
  因此,瑞克对这位亚洲裔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背包客。
  当然,这个年轻人吸引瑞克的时间也就一两秒。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瑞克又开始继续准备起行李。
  很快,他用数码相机给老迪克特等“着魔者”拍了照,又提醒了亨利医生和卡尔镇长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准备动身前往全国教区。
  这时,老迪克特的小孙子凑了过来:“神父先生,你会回来吗?”
  “当然,孩子。”瑞克弯下腰,摸了摸小男孩的满头金发,“等我回来,就能让你爷爷好起来了。”
  “真的?”小男孩双眼一亮。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以主的名义!”瑞克笑了笑,站起身来,在众人目送下钻出教堂。
  来到教堂的坝子里,他钻进了自己那辆70年款的通用老爷车。
  掏出车钥匙、发动引擎……透过车窗,他看到迪克特一家、亨利医生、史蒂文斯和其他居民也涌出教堂。
  他们之中,有的向他挥手告别,有的双手合十、好像在祈求天主保佑他一路平安,还有的相互依偎着,泪眼汪汪地盯着自己……
  从那些眼神里,瑞克看到了惊恐和无助,也看到了信念和希望。
  忽然,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伴随着赞美诗的旋律响起——“主赐福予吾,吾虔诚信主;主之光辉照吾心,吾心永向主……”
  人们纷纷侧目——原来,是迪克特的小孙子唱起了赞美诗。
  随即,迪克特夫人和她的晚辈们也唱了起来,然后是亨利医生和史蒂文斯校长,镇长卡尔愣了一会,也和周围的人们一起加入了合唱。
  纯净圣洁的旋律,在教堂前的翠绿草坪上聚集,很快盖过了教堂里被捆绑的“着魔者”们的嚎叫,随风飘上蓝天白云……
  在这样的旋律中,瑞克神父踩下油门,驾驶汽车慢慢驶入了出镇的花山公路……
  报告进行到这里,常瑞婷再次发问——
  问询人:“根据之前的证词,你22日下午抵达州首府萨克拉门托。一直到23日傍晚,你都在位于萨克拉门托的州教区应付教会官僚。23日夜里,你才返回花山,却没能进入场镇,对吧?”
  问询对象:“是的。”
  问询人:“瑞克神父,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我注意到,中情局提供的资料上,并没说明当时你没能进入场镇的原因。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问询对象:“好吧,但是对于我而言,这是一段非常悲伤的经历。因此等会如果我骂了脏话,还请美丽的小姐原谅。”
  问询人:“没问题。”
  问询对象:“好吧——那天,在得到全国教区主教‘将尽快向梵蒂冈教廷申请派遣职业驱魔师’的承诺之后,我开车从州首府回花山。大约下午5点,我来到了花山隧道前……”
  那天,瑞克神父驾车沿着花山公路一路上行。在距离花山隧道入口500米时,汽车前方出现了两道滴水不漏的封锁线。
  第一道封锁线距隧道入口约300米,由密集的铁丝网和水泥路障组成。交错的路障间,排列着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卫队士兵和安装了12.7毫米口径机关炮的武装突击车,甚至还有一辆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
  第二道路障距隧道入口约100米,同样密布铁丝网和水泥路障。和第一道封锁线不同的是,守在这里的除了轻装步兵和装甲车辆,还有三辆印刷着“CDC”字样的巨大厢型车。
  “CDC?他们也来了?”看到厢型车,瑞克心里一紧,“莫不是镇里没见我回来,情急之下通知了他们?”
  瑞克正胡乱琢磨间,封锁线前方的一名国民警卫队中尉领着三名士兵靠了过来,招手让他停车。
  他照办了。
  中尉手扶腰间配枪,慢慢靠过来轻声问道:“先生,花山隧道已经封闭,目前由军方管制,任何车辆不能通过——能给我看看你的证件吗?”
  瑞克耸了耸,很配合地掏出了证件。
  接过证件一看,中尉脸上立即有了笑容:“原来是瑞克神父,我们正在到处找你。请你下车。”
  “找我?”瑞克一愣,有些机械地下了车。
  “瑞克神父,请跟我来。”中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瑞克钻进了一辆停在封锁线外的装甲指挥车。
  指挥车里,一名白发花白的军官正通过车载电台发号施令。
  瑞克瞄了一眼军官——在他的军服领子上,一只金色的雄鹰振翅欲飞。
  这个造型的军衔说明,他是一名上校。
  中尉敬了一个礼:“长官,瑞克神父回来了。”
  “谢谢你,杰克,你先出去。”上校点点头。
  中尉转身钻出指挥车。
  上校转向瑞克,低声道:“瑞克神父,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准备按照你们教廷的计划,对花山镇进行‘彻底清理’。”
  “‘彻底清理’?教廷的计划?”瑞克闻言大惊,“上校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上校也是一惊,“前天下午,北美联合防卫司令部接到了来自梵蒂冈教廷的电话,称根据你提供的情报,花山镇已经爆发了极其严重的生化疫情,希望我们立即对花山镇进行封锁。如果疫情超出控制范围,就立即对盘据在花山的‘突变生物’进行彻底清理。闻讯,白宫、国防部和州政府启动了应急计划,命令我们国民警卫队的一个团和CDC一起行动,在花山镇周围建立隔离区,积极搜救尚未被感染的小镇居民。截至今天下午,疫情已经超出了控制范围,国防部决定动手了——至于彻底清理花山的任务,就由北美防空司令部那帮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去完成。”
  说着,上校抬手看了一下三防腕表:“还有三分钟,彻底清理行动就会开始。”
  言罢,他用天蓝色的眼睛盯着瑞克,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教廷还专门请求我们,在花山行动过程中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闻言,瑞克整个人如遭冰封。
  愣了三五秒之后,他抬起头痴痴地问:“你的意思是说,等会空军就会对花山镇……”
  “是的。”上校点点头,忽然又补了一句,“这个也是教廷的意思……”
  “混蛋!”瑞克等不得上校说完,勃然大怒道,“花山镇还有好几百平民——你们这是在屠杀!”
  瑞克的激烈态度,有些出乎上校意料。就见他瞪眼盯着瑞克,冷声道:“平民?现在镇子里的全是像生化丧尸一样的邪魔!今天下午,我的弟兄为了搜救没被感染的平民,冒险进入场镇,结果被一大群从教堂里冲出来的‘丧尸’袭击,牺牲了14个弟兄!再说了,进行彻底清理也是你们教廷的意思……”
  “屠夫!”瑞克已经怒不可遏,正欲把上校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就算隔着45厘米厚的车辆装甲,那巨响还是让瑞克的耳朵一阵刺痛。
  他抖然一惊,猛地明白了什么,急急推开指挥车的装甲门,冲到了车外。
  抬起头,两架超低空飞行的“战隼式”战斗机呼啸着掠过群山,在隧道斜上方盘旋一圈之后,朝隧道另一头施放了两枚制导炸弹。
  “噗——轰隆隆!”一道黝黑浓郁的黑色烟柱腾空而起。
  “那个是……凝固汽油弹?”瑞克的双眼迅速瞪成铜铃。
  巨响声中,高大炽热的火墙轰然崛起。
  完成了第一波攻击后,两架战斗机又盘旋了一圈,随即调整飞行方向,再次向花山镇方向投放了第二波共两枚制导炸弹。
  “噗——轰隆隆!”燃烧弹爆炸的巨响再次震撼了群山。
  在沸腾火墙的包围中,整个花山迅速被浓烟和烈焰吞没。
  “不——!!”瑞克的眼前一片模糊。
  在炽热绚丽的火焰中,一连串画面如电影般飞快掠过他的心头——在爬满常春藤的后院,老迪克特夫妇正在采摘鲜红的玫瑰;在花山镇的“年度吃热狗大赛”上,镇广播站的卡朋特再次以18个热狗的成绩蝉联了冠军;在镇中学,史蒂文斯校长又一次把逃学的学生叫到办公室,然后开始苦口婆心地碎碎念;还有老迪克特满头金发的小孙子,正手捧刚采摘的秋葵迎接到访的瑞克神父……
  “轰轰轰——”在呼啸升腾的烈焰中,瑞克关于花山镇的一切,全部化为了灰烬。
  亲爱的大伙,对不起了,前段时间因帖子被封,我也转了行工作很忙,因此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坛子了。今天来看,帖子恢复了,还有这么多朋友在等,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个星期我恢复更新,虽然本人不是记者了,但是名记者付夫每个星期都会到这里和大伙见面。不为了一分一厘,只守候亲爱的你。
  六十八.

  付夫说出这句话后,宋煜指间的烟开始轻轻发抖。
  “这货竟然……想当‘神’?”他自言自语般念叨道,黝黑的面庞上,肌肉不断跳动。
  见这样一副被吓到的表情,竟然会出现在大山崩于眼前都不曾动容的宋煜脸上,付夫心里也一阵发紧。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现在,赵光勇正在通过‘大范围实证’寻找从‘战神’向‘天人’进化的‘加速剂’。一旦被他找到,他就会把自己变成‘天人’,并利用人们的恐惧心理制造一场大混乱——因此,我们必须在他得逞之前挫败这个阴谋。”
  “你这不是废话么?”宋煜将手里的烟蒂狠狠插进烟缸,“我郁闷的是,现在除了‘高科技人海战术’,我们还没有其他应对的法子。”
  付夫也一脸郁闷地点点头,又问道:“对了,现在对于‘咒语’催生的突变,你们单位的专家团队有能力逆转吗?”
  “付记者,你怎么又说废话了?”宋煜的表情有些焦躁,“如果能逆转,我还在这操心?”
  闻言,付夫苦笑了一下,接口道:“刚才我这个问题提得不准确——我想问的是,对于‘咒语’导致的生理突变,是否存在治疗或逆转的可能?你们那些专家怎么说的?”
  “暂时无解。”宋煜耸了耸肩,“你也应该知道,生理突变只要发生,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就是不可逆的。”
  听到这个回答,付夫轻轻“哦”了一声,低头不言语了。
  良久,他又掏出两根烟,给宋煜递了一根,自己也点燃了一根。
  吸了小半根烟,付夫这才悠悠说道:“我觉得,‘咒语’说不定存在被逆转的可能性——至少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哦?怎么说?”宋煜一怔,急急问道。
  “现在还说不清楚,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付夫喷出一口烟,又苦笑了一下,“因为按照赵光勇和他老师海德曼的理论,不管是催生‘返祖’的‘咒语’,还是催生‘战神’的‘狂暴’,实际上都是将人类的负面心因无限放大,使之产生足以影响生理的强大能量,再把这种能量作用于人体的生理,从而催生突变——因此,我就觉得吧,催生‘天人’的加速剂很可能也是这个道理。”
  宋煜愣了一愣,挤出句话:“付记者,你……又说废话啦——这个原理,我们不早就知道了吗?”
  看到宋煜的表情,付夫浅浅一笑:“我就是觉得,万物相克则必有相生,既然心因能催生出导致突变的巨大能量,那么也有可能成为逆转突变的动力——不过,这目前仅仅只是推测,并没有任何现实证据。”
  闻言,宋煜呵呵一笑:“那就是猜的了?付记者,不是我说你,你与其凭直觉碰运气,倒不如好好梳理梳理我给你的那些‘病人’资料——你不是最擅长揣摩人心么?你看看他们的个人经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宋领导教育的是,我就正准备看呢。”付夫决定不再对牛弹琴,挤出一副嬉皮笑脸,转身坐回到写字台前。
  盯着付夫的背影,宋煜又点燃了一根烟,苦笑道:“赵光勇正在外面到处折腾,我们这一大帮人却只能坐在这傻等——这感觉可真是太憋屈了。”
  “孙队他们已经在全市部署了全覆盖式的防控网络,相信一有新的‘着魔者’出现,他们应该能把影响降至最低。”付夫也懒得回头,低声念叨了一句。
  “希望吧。”宋玉一声叹息,“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像这样大范围的随机袭击是很难全面防控的。再说了,之前已经发生了那么多起袭击,公众对‘着魔者’的恐惧心理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扩散。因此,现在每出现一起袭击案,公众的恐惧心理都会呈几何级数激增——那意味着,杨局和孙队他们所担心的‘崩坏’就会加速一分。”
  听到“崩坏”二字,付夫心里“咯噔”一声。
  “崩坏……不正是赵光勇的目标之一么?”他转过头,沉声说。
  这话一出口,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
  而在这时,30公里外的三喜市喜合区人民医院,一件即将改变调查进程的大事即将发生。
  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大队长曾利,正轻手轻脚地钻进医院大门。进门后,他又一脸紧张地朝医生值班室小跑而去。
  如果不是他那身笔挺的警服,人们很可能把他当成潜入医院偷东西的贼。
  而他手里,正提着一盒银耳莲子汤和一大把烤串。
  三天前,曾利和区医院医生李盼盼情定万人马拉松现场。
  这段血色浪漫之后,除了上班和协助相关部门对“着魔者”进行调查外,两人完全黏在了一起。
  这不,这天凌晨,曾利在按照规定巡查了自己负责的警区之后,又开始想念李盼盼漂亮的脸。
  因为李盼盼正在值班,曾利决定买来她最爱吃的烤串和莲子汤,到医院来陪女朋友。
  于是,这个有生以来头一回谈恋爱的老处男,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从分局一路寻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藏在犄角旮旯里躲城管的烧烤摊。因为平时很少吃烤串,他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于是就每样点了两串,然后很豪爽地扔给老板三百元钱,脚下生风地朝医院奔来,像极了一只特大号的白兔。
  来到医院门口,曾利忽然又有些紧张。
  “我该怎么对她说呢?”他在心里叨叨着,“‘我刚巡了岗,顺路过来看看你’?不妥,她会觉得我‘顺路’是不重视她……‘我专门跑了8公里来陪你值班的’?也不妥,这么说也太做作了……”
  就这么胡乱琢磨着,曾利一脸忐忑地钻进了医生值班室。
  值班室里,一个身形小巧的实习医生正在打瞌睡,一旁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护士玩着手机。
  李盼盼没在。
  一见曾利,大个子护士立即蹦了起来,很熟络地嚷嚷道:“哟,小曾啊,又来找你们家盼盼啦?”
  “李姐,盼盼没在啊?”曾利挤出一个很扭曲的笑容,嗫嚅道。
  “急诊那边刚送了一个拉肚子的小孩过来,盼盼到那边帮忙去了。”大个子护士摆了摆手,“怎么了,才一晚上没见,就想你们家小娘子了?”
  曾利尬笑了一下,一下子没了话茬。
  这时,他忽然想起手里还提着东西,于是傻不愣登地将东西朝面前二人一递:“李姐,还有……这位小妹妹,来,吃点宵夜!”
  “哟,这半夜三更还送宵夜,真是贴心啊。”大个子护士很三八地把手一挥,接过口袋。
  她刚从袋子里掏出一串烤牛肉,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齐齐转过头——就见三名保安提着警棍钢叉,疯了一般从门外走廊上冲过。
  “老张,怎么了?”大个子护士嚷嚷道。
  一个保安一边朝前冲一边转过头,喊出了一句让曾利心惊的话:“住院部出大事啦……李、李、李医生被一个医闹挟持啦!”

  六十九.

  听到保安的话,曾利脸色登时一沉,拔腿就猛冲了出去。
  背着十来斤的单警装备,曾利很快超过了前面的三个保安,朝住院部一路狂奔。
  从位于门诊部一楼的医生值班室到住院部大门,要穿过医院的停车场,大约有200来米的路程。
  冲突在暗夜里的曾利,就如同一头发现猎物的黑豹,闪电般冲过浓浓夜色,十来秒之后就已经冲进了住院部大门。
  大门口,一个身材庞大的中年妇女站在医导台前,一旁三五个保安正手持橡胶警棍,全都面朝住院部大堂。
  大堂内,一群神色惊慌的住院病人和家属远远地围成了一圈。
  人圈正中,一个身材瘦削、眼球突出的年轻男子,正一手箍着一个年轻女医生,另一手握着一把剔骨尖刀。
  那刀尖,正紧紧抵在女医生雪白的脖子上。
  看清女医生的一瞬间,狂奔中的曾利整个人登时一抖,脚步也立即停了下来。
  “盼盼!”他惊声叫了出来。
  被男人箍住脖子的李盼盼,也看见了自己的男友。
  “曾木头……”眼泪从她的美眸里夺眶而出。
  看到李盼盼楚楚可怜的模样,曾利心如刀绞,朝挟持李盼盼的男人吼叫道:“快放开她!”
  吼声起时,他的右手也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手枪套。
  见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突然奔来,那男人也是一惊,急急将刀尖朝李盼盼粉颈上紧了紧,又猖狂吼叫道:“去你妈的!”
  盯着那男人圆瞪暴突的双眼,曾利浑身不禁一震。
  作为一个长期和各种犯罪分子打交道的治安警,他显然察觉到了那双眼睛里的疯狂。
  曾利吞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别紧张……你叫什么名字?有话好说……”他颤声挤出一句话。
  “你他妈少来这套!”男子又吼叫了起来。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这时,那个吓得面无人的中年妇女慢悠悠靠了过来,颤声对曾利说:“警察同志,他叫徐广斌!”
  “他为什么挟持人质?”曾利也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双眼紧紧盯着徐广斌的手。
  胖妇女嗫嚅了一下,小声说:“真是造孽啊!他今年都二十四了,一直没找工作,成天就在家里好吃懒做。他爸一怒之下,就立了遗嘱,把房子和存款全给了他后妈和弟弟。上个月,他爸突发心脏病住进了医院,结果死在了手术台上。他可能是怨他爸把家里的房子留给了他后妈,才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你是他什么人?”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凑过来,问道。
  “我是他婶——他爸不在了之后,他一直住在我家……”胖女人说,“这两天,他情绪越来越不好,嚷嚷着要找张家翠报仇——对了,张家翠就是他后妈。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她和她儿子,于是就把气撒在了医院头上……”
  “他亲妈呢?”老保安又问。
  “他亲妈在他七八岁大的时候就跟野男人跑了……”胖女人低声道。
  听到胖女人的话,徐广斌又开始嚷嚷:“婶!这里没你的事儿!张家翠那婆娘,凭什么抢我的房子!更可恶的是这家医院,我爸明明好端端的,就这么被他们给治死了……他们一定是收了那婆娘的钱,合伙害了我爸骗了我的房子!”
  说着,他手里又开始加力。
  曾利看见,李盼盼的粉颈上已经被抵出了血痕。
  “你别乱来!”狂怒的警察“腾”地拔出了配枪。
  看到曾利眼睛里升腾的怒意,李盼盼很努力地喊道:“木头,你不要冲动!你不要……”
  听到爱人的呼唤,曾利却如一尊雕像,持枪瞄准,眼神既如烈火般炽热、又像寒冰般冷峻。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尖厉的警笛声——一队警车在闪烁的警灯映照下由远及近。
  一队全副武装的巡警和公安特警跳下车来,迅速驱散了围观群众,并拉起警戒线,把整个住院部包围了起来。
  “曾队,你果然在这!”一名巡警认出了曾利,急急放声大呼。
  曾利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广斌。
  看到他的表情,警察们立即察觉到情形不妙。
  “小曾,你别激动。”一个领导模样的老警察凑到他身旁,把手轻轻放到曾利平端的配枪上,“这个案子,就由我们来处理吧。”
  “张队,你让开!”曾利突然一声暴喝,一扬手甩开了老警察的手。
  “来啊,你们都他妈冲老子来啊!”这时,徐广斌的情绪进一步失控。他开始狂暴地晃动头颅,脖子上凸起条条青筋。
  “徐广斌,你不要乱来!把人质放开,有什么我们可以好好谈。”姓张的老警察急声道。
  “去你妈的!叫张家翠那臭婆娘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做了这婊子……”徐广斌嘶声力竭地吼叫道。
  见情势越来越急迫,张队长决定使用拖延战术:“你别慌,我们这就给张家翠打电话……”
  说着,他一脸认真地转过头,对身旁的民警下令道:“你们全部退出到外面,快!”
  他身旁的年轻警察一愣,正欲说点什么,忽然察觉到了张队燃烧的眼神。
  年轻警察一愣,旋即继续持枪瞄准,双脚却开始缓慢而稳健地朝后退去。
  八九秒之后,除曾利之外,由警察组成的环形包围圈,已经退到了住院部大门外。
  见部下已经退出,张队长转头对一旁茫然无措的胖女人说:“大姐,快给他后妈打电话。”
  胖女人又是一愣,犹豫了一会才嗫嚅道:“警察同志,张家翠她根本不接电话啊……”
  闻言,张队长不露声色地朝她挤了挤眼。
  她好像也明白了过来,于是一脸踌躇地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署名为“张家翠”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一两秒之后,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阵彩铃的音乐声……
  今天先给大伙补六章。
  六十四.

  “嗷——”瑞克盯着滚滚浓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双膝一软,抱着头跪倒在地。
  上校也钻出了指挥车,来到瑞克身后试图安慰:“瑞克神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知道,像这种烈度的病毒一旦传播出去,恐怕整个加利福尼亚甚至整个国家都得……”
  不等他说完,瑞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上校,嘴里念念有词:“仁慈的天父,请原谅我们的罪,原谅我在绝望时的暴怒。我侍奉吾主用的是真心,我对抗邪魔用的是暴怒……”
  “神父,你说什么?”上校一脸迷茫,正欲凑过来问点什么。
  就在这时,瑞克突然一声暴喝,猛地转身挥拳直击上校脸颊。
  “咚!”
  一声硬物相击的闷响后,瑞克的拳头实实惠惠地揍到了上校左脸颊上。
  上校嘴角立即溅出了血迹。
  “长官!”见领导被袭击,周围一群正在看热闹的国民警卫队士兵立即举枪瞄准瑞克。
  “住手!”上校捂着脸喝道。
  士兵们一愣,有的放下了枪,有的则继续举枪戒备。
  瑞克却并没有停下。
  就见他再次举起拳头,猛力朝上校太阳穴击去。
  话说这位头发花白的上校也不是吃素的。见瑞克再次出击,他略略一侧身避过对方拳锋,旋即猛地抬起右腿,以右膝盖猛击瑞克的左肋。
  “呜——”瑞克左侧肋下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不禁一软,瘫倒在地。
  士兵们立即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瑞克拷了起来:“长官,要怎么处置他?”
  “先送到CDC生化隔离区,看看他有没有感染。”上校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即又补了一句,“对他礼貌点!”
  “是!”士兵们应了一声,把瑞克架起来,朝封锁线另一侧的隔离区走去。
  正行走间,一名身高近两米的下士忽然凑到瑞克耳旁,阴阴说道:“神父,你应该庆幸自己是神职人员,而我又正好是天主教徒。要不然,我他妈一定会让你尝尝我们加尼福利亚第18步兵团的拳头——你竟然对发克林上校动手,你不知道今天下午‘丧尸’大爆发时,他从花山镇里救了多少弟兄出来吗!”
  听到这话,瑞克略略一怔,狂乱的头脑渐渐冷却。
  来到隔离区后,身穿连体防护服的CDC工作人员立即迎过来,把瑞克护送进了“红区”——隔离区内专门检测高烈度病毒的区域。
  …………
  6小时后,瑞克的初部检测结论出炉——一切正常。
  考虑到老迪克特变成“丧尸”后,瑞克仍旧在花山镇滞留了较长时间,因此CDC为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将他留置在隔离区继续观察两天,以验证他体内是否有“丧尸病毒”潜伏。
  瑞克当然知道“着魔”并不是病毒引起。对于这样的决定,他立即提出了抗议——尽管抗议毫无作用。
  瑞克就这样在隔离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突然造访。
  来者正是昨天刚刚被他揍过、同时也揍了他的上校。
  “你好,神父。”上校钻进帐篷,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瑞克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天那个大个子下士好像提到过上校的名字,于是嗫嚅了一下,回应道:“你好……发克林上校。”
  “原来我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上校很爽朗地笑了笑,旋即很不屑地将脸上的防疫面罩扯了下来,朝地面上一扔,“疾控中心那些笨蛋,搞这些花样有意思吗?”
  看到发克林的反应,瑞克忽然明白了什么。
  “上校先生,看来你也已经察觉到,那些所谓的‘丧尸’实际上并不是病毒引起的吧?”他笑问。
  “神父,你还没看出来吗?让人们变成嗜血丧尸的,根本不是什么病毒,而是某种把人变成生物兵器的‘程序’!”发克林厉声答道,又示威一般朝帐篷里的摄像头挥舞着拳头。
  “生化兵器……”瑞克一惊,急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发克林摇了摇头,在瑞克身旁坐下,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不好说——‘生物兵器’这个点子,目前仅仅是国防部和中情局的猜测。”
  “你跟我说这个,就不怕泄密?”瑞克又问。
  闻言,发克林一声冷笑:“我已经说了,这些只是猜测——更何况,花山镇事件的外部‘包装’已经开始进行了。这两天你看过电视就知道,那帮混账编造的假话还真他妈像那回事……什么山体滑坡外加毒气泄漏,我呸!”
  听到这话,瑞克眯缝起眼,意味深长地说:“上校先生,你现在跑来找我,总不是为了跟我三八国防部和中情局欺骗人民群众的伎俩吧?”
  “当然。”发克林狡黠地笑了笑,表情立即又严肃起来:“今天我来找你,是想求得你的谅解——也许你还不知道,我是虔诚的教主教徒。”
  “哟,这刽子手竟然是教友,真是耻辱。”瑞克心里念叨了一句,随即又自责起来,“主教导我们说,要宽恕。对于恶棍和异教徒尚且如此,对于教友就更是天经地义了……”
  “神父,你根本不知道昨天花山最后一次‘丧尸’爆发时的情景……如果当时你在场,也许就不会对‘彻底清除’行动耿耿于怀了。”发克林嗫嚅道,坚毅的眼神里竟然浮出一丝恐惧。
  盯着发克林的双眼,瑞克心里也有些嘀咕:“发克林绝对不是软弱之人……在花山镇被隔离之前,他和士兵们就已经见过了‘召魔者’——既然已经见过,为什么他还会怕成这样?”
  仿佛猜到了瑞克的疑问,发克林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昨天下午,花山‘丧尸’新增的速度超过了疾控中心所能控制的极限。这也就意味着,这场‘疫情’已经失控。联邦疾控中心和国防部及州政府商议后,决定让我们派遣一支部队进入镇子,将幸存的还没被‘感染’的居民撤出。却不想……”
  说到这里,发克林眼睛里的恐惧骤然浓郁起来:“却不想,就在你那座本应被圣光环绕的教堂前,这些小伙子几乎有去无回……”

  六十五.

  接下来三十分钟,法可林向瑞克回忆了昨天下午花山镇“疫情”失控的经过——
  昨天上午,国民警卫队和CDC进驻后,迅速封锁了花山镇,并在场镇外围建立起隔离区,禁止一切人员进出。同时,CDC派出精英技术人员,在大批武装步兵护卫下进入场镇,准备对全镇未被感染的居民进行生化检查和疏散。
  然而,第一批防疫人员刚刚进场就遭遇了十余名“丧尸”——面对这些悍不畏死的“着魔者”发动的冲锋,措手不及的救援队在损失了四名防疫人员之后,才在火力掩护下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
  其间,救援队员们发现,只要一遭遇他们的还击,“着魔者”的双眼就会变成全黑,而且速度和力量也会大幅度提升。
  撤回封锁线另一端的营地之后,惊魂未定的救援人员向CDC和法可林上校汇报了所见所闻。
  面对伤亡,法可林和CDC现场负责人立即调整了救援计划,决定派遣一队装甲步兵突入小镇,在空军发动“彻底清理”之前,将幸存居民强行救出。
  当天下午,在武装直升机掩护下,法可林麾下的一个步兵排分乘3辆装甲运兵车突入场镇,分三路沿主干道戒备搜救。沿途,直升机和装甲运兵车上的高音喇叭反复喊话,希望将幸存居民召集起来,集中撤到场镇外。
  蹊跷的是,在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和空中力量指引下,3辆装甲运兵车搜索了大半个场镇,却没发现任何幸存者,就连“丧尸”都没碰到一个。
  在惊恐而又充满狐疑的情绪包围下,代号“狼獾2号”的装甲车驶到了位于场镇正中心的教堂前。
  在那里,步兵们发现了近百名尚未被“感染”的居民。
  通过步兵身上的单兵携行摄像系统,法可林上校看到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当时,因为在教堂的窗户里看到了人影,士兵们于是立即下车,拉开散兵线包围了教堂。经过喊话,教堂的大门打开了……”
  教堂大门洞开之际,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兵们看到,近百名满面惊惧的老百姓正挤在教堂祈祷堂里。他们中,有人在抱头低声饮泣,有人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长椅上还坐着不少孩子,正抱着自己心爱的小猪佩奇或者是蝙蝠侠,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
  见此情景,负责现场指挥的一名中尉立即呼叫法可林:“棕熊、棕熊,这里是狼獾2号,发现大批幸存者。重复,这里是狼獾2号,发现大批幸存者……”
  “白痴,我都看见了!立即让‘狼獾1号’和‘狼獾3号’跟你们汇合,迅速护送幸存者撤离。”法可林命令道。
  接受命令后,那个中尉很快呼叫了另外两辆装甲车。随后,他又让部下组织居民退出祈祷堂,在教堂前的草坪上集合准备登车。
  在士兵们的组织下,人群排成了一列长龙,开始慢慢朝教堂外走。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高呼:“让我们再合唱一曲赞美诗吧!”
  众人齐齐转头,发现喊话的是一名长相英俊的亚洲裔男子。
  见人们站着没动,亚洲裔男子再次喊道:“花山镇虽然经历了这场灾难,但是我们都得救了——就让我们再合唱一首赞美诗,歌颂主的仁慈吧!”
  随后,他挺直了身子,率先唱了起来:“主赐福予吾,吾虔诚信主;主之光辉照吾心,吾心永向主……”
  听到那优美圣洁的旋律,居民们一个接一个地跟着唱了起来:“主赐福予吾,吾虔诚信主;主之光辉照吾心,吾心永向主……”
  盯着居民们纯净如水的脸,士兵们也不忍再催促,于是端着枪静静地站在门外,准备等他们把歌唱完。
  听到这里,瑞克忽然想起之前在教堂好像见过这个亚洲人,于是禁不住插了一句:“一个亚洲裔年轻人?他还在那里?”
  “你认识他?”法可林点点头,又继续说道——
  看到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那个亚洲裔年轻人伸手朝背包里一掏,取出了一台手提式光盘播放器,选择了一首歌曲,又按下了播放键。
  空灵圣洁的旋律,随即溢满了整个教堂。
  有了伴奏,人们的歌唱更加高亢。
  盯着单兵摄像系统传回的画面,法可林上校有些不耐烦:“中尉,这个音乐会你们准备听到什么时候?”
  “长官,让这些可怜人唱完吧。你也知道,我也是虔诚的天主……”中尉的话还没说完,法可林就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啊!!”
  他心里一紧,抬眼急急向面前显示器看去——
  现场画面突然晃动起来,好像携带摄影系统的士兵正在奔跑。
  从画面上可以看出,原本正在歌唱的人们,此时也陷入了一片混乱……
  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法可林这样对瑞克回忆道——
  “当时,我从跳动的画面上看出,那些刚才还好好的居民,突然一个接一个地发起狂来,就像吸食了过量毒品的疯子,张牙舞爪地扑向离自己最近的正常人。而在这些突变的‘丧尸’中,我还看见了一些身穿迷彩服的士兵……这幅光景,让我很快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这些人全都变成了‘丧尸’!”
  “那些暂时还没有变的人,很快就陷入了‘丧尸’的包围圈——在‘感染者’的疯狂抓车和撕咬下,不管是手无寸铁的居民,还是拼命开枪还击的士兵,都很快被活生生地肢解成了尸块。”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大声命令幸存者朝教堂外突围。可是,耳机传来的却只有一片野兽般的嚎叫……”
  “这时,‘狼獾1号’和‘狼獾3号’已经来到教堂门口,并且大部分士兵已经下了车。从他们的摄像系统上,我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一大群双眼全黑的‘丧尸’,就像滴在地板上的水银一样,从教堂里涌出来……”
  说到这里,法可林双手抱住了头,一脸痛苦地喊叫道:“他们从教堂里冲出来,扑向了刚从另外两辆装甲车上下的弟兄们——为了救下这些弟兄,我下令装甲车和武装直升机朝他们开了火,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民和战友被机关炮打成一滩烂肉……天啊!”
  闻言,瑞克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到了法可林的肩膀上。
  “上校,你尽力了。”他轻声安慰道。
  好一会之后,法可林才抬起有些发红的双眼,愣愣地盯着瑞克:“我像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我到底做了什么?”
  看到他的表情,瑞克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好一会之后,这位善良的神父又是一声长叹,低声道:“你……做了一个指挥官该做的事。”
  …………
  对花山镇事件的后续,《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高级安全保障处)“召唤恶魔”两次赴美调查情况综述(文字整理版)》这样记载:“9月23日,瑞克神父结束隔离,被中情局特工护送至华盛顿特区,接受事件后续调查和相关的‘保密’训练。10月27日,在掌握以上全部线索后,常瑞婷组长率领的调查组撤回国内。至此,针对第一次花山镇事件的调查结束。”

  六十六.

  4月18日凌晨3点54分,付夫起身泡了一壶浓茶,又转身坐回写字台前。
  “啪。”打火机的火焰再次腾起,烟草的味道溢满书房。
  付夫深深吸了三五口烟,又俯身在采访手记本上记下了一些重点信息,随即再次直起身子、轻点鼠标。
  在鼠标的拉动下,《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高级安全保障处)“召唤恶魔”两次赴美调查情况综述(文字整理版)》剩下的内容进入视线。
  看到报告剩下的部分,付夫不禁一愣。
  报告涉及第二次调查的内容,竟然只有寥寥一页——
  “2010年9月第一次赴美调查之后,相关材料转交高安办技术室、档案室周知并进行技术解析。相关调查报告保密定级设为‘绝密’,交由高安办主任秦天研判。其间,经瑞克辨认比对,高安办做出结论,在花山镇教堂出现的亚洲裔年轻男子,外貌特征和赵光勇高度相似。”
  “2014年11月28日,秦天退休,相关资料由新任主任常瑞婷接管。”
  “从2010年花山镇‘疫情’事件发生一直到2019年4月新线索出现,高安办会同美国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进行了仔细深入的调查工作,其间没有发现该事件主要目标人物高光勇的任何踪迹。”
  “2019年4月8日,高安办主任常瑞听接到花山镇‘疫情’事件幸存者瑞克·陶瑞福线索,称发现了赵光勇踪迹。同一天,高安办对外联络处也接到美国中央情报局未解事件调查处通告,声称在花山镇废墟发现赵光勇藏匿处,并查获了一批赵光勇谋划‘疫情’的罪证。”
  “接到美方通告第二天,常瑞婷和综合外勤一组4名特勤人员赴美,对相关线索展开调查。现将调查情况汇总如下——”
  “4月8日下午,常瑞婷一行抵达萨克拉门托,立即会同中情局加尼福尼亚支局相关部门前往花山镇旧址。”
  “当天下午5点,常瑞婷一行到达花山镇旧址,立即对报案人瑞克·陶瑞福进行了问询。”
  “瑞克·陶瑞福表示,因为4月7日是老迪克特小孙子朱尼尔·迪克特的生日,因此在一天前的上午,他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花山镇旧址吟咏赞美诗,希望缅怀当年的居民。”
  “当天上午约9点,瑞克·陶瑞福从现住地巨石镇驾车来到花山镇旧址。在被燃烧弹彻底摧毁的教堂废墟前,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
  “距瑞克·陶瑞福回忆,那是一个身材瘦削、长相英俊的亚洲裔男子,年纪大约在40-45岁之间,其面部蓄满络腮胡子,还带有黑色宽边眼镜。该男子手提一行李箱,疑似正要出远门。”
  “在尾随该男子进行观察后,瑞克判定,该男子就是当年潜入花山镇、在教堂释放‘诅咒’导致居民和国民警卫队队员‘着魔’的亚洲裔男子。而该男子脸上的大胡子和宽边眼镜很可能仅仅是伪装。”
  “瑞克·陶瑞福立即拨打了中央情报局未知事件调查处驻加州联络处电话,旋即又联系了常瑞婷。随后,瑞克·陶瑞福尾随该男子进行跟踪,发现该男子进入了花山镇后山的废弃金矿区。瑞克·陶瑞福于是跟踪其进入金矿区。大约9点27分,在越过矿区内的一座小山脊后,那名男子突然消失。瑞克·陶瑞福苦寻无果,遂在原地等候中情局调查人员到达。”
  “十分钟后,中情局调查人员乘直升机抵达。在询问了瑞克·陶瑞福相关情况后,中情局随即封锁了整个花山镇旧址,并协调国民警卫队和矿山救援队对矿区展开地毯式搜查。当天下午,调查队在旧矿区靠阿拉巴契亚山脉一侧获得了重要进展——在一个废弃的矿道里,调查人员发现了一个庇护所。”
  “该庇护所位于旧矿道中段,矿区废弃前一直作为矿场办公室使用。在该庇护所内,摆放有一张铁床和书柜、衣柜等简单家具,且安装有发电机和地下照明系统,并储存有大量汽油。庇护所内没有电脑、电话,也没有接通互联网,却堆积有大量按照年份分类的报纸和时政杂志,以及8本剪报。经查,这些报刊日期从2010年9月一直持续到2019年4月。”
  “庇护所内还有一个用木板分隔出的隔间,其内堆积了十余个大小不等的铁笼。小型铁笼大部分空置,少数铁笼内饲养有小白鼠。而在大型铁笼内,调查人员发现了灵长类动物的毛发,后经鉴定为亚洲猕猴和长尾猴的毛发。”
  “在庇护所一侧墙上,贴满了各种剪报和研究笔记,并有大量标记和注解。经技术解析,这些标记记录了赵光勇‘灵魂净化’研究的最新进展,即在掌握了推动实验对象从‘着魔’第一阶段向二阶段过度的第一次‘飞升’技术后,又验证了从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进化的第二次‘飞升’的必然性。”
  …………
  看到这里,付夫双眉略略一紧。
  “哟,看来赵光勇已经验证了卷轴上关于‘进化’第三阶段的理论——这下来劲了。”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将指间烟蒂插进烟缸,又继续看了起来——
  “根据庇护所发现的线索,高安办和中情局对相关情况进行了梳理,初步还原了赵光勇在花山镇‘疫情’事件后的生活经历。”
  “从2010年9月一直到2019年4月,赵光勇一直潜伏于花山镇废墟下的废弃矿区,并继续进行‘灵魂净化’研究。”
  “九年来,赵光勇一直在寻找让实验对象从‘着魔’第二阶段‘战神’向第三阶段进化的相关方法,即第二次‘飞升’技术。在庇护所找到的研究笔记显示,他已经于2019年4月初验证了第二次‘飞升’存在的必然性,并将这个阶段之后的‘进化’形态命名为‘天人’。”
  “对于‘天人’,赵光勇在笔记中表述如下——”
  “‘在这个阶段,人类的体能和智慧将突破一切生物学上的界限’。”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特异功能,对‘天人’来说都不过是最普通的生理常态——而这样神一般的存在,正是重建人类文明秩序的前提’。”
  “‘目前,从‘战神’向‘天人’飞升的可能性,已经获得了理论上的支持——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寻找开启这一进化阶段的‘加速剂’。”
  “‘之前的研究已经明确,促成普通人类‘返祖’的‘加速剂’,是由怀疑和恐惧驱动的‘咒语’,从‘返祖’阶段进化到‘战神’阶段的‘加速剂’,则是来自外部的攻击性威胁,即由愤怒和怨念产生的‘暴力’。然而,通过对灵长类实验动物的测试可知,‘天人’阶段的进化似乎并不是由‘咒语’或‘暴力’开启——如果不是‘咒语’和‘暴力’,那么促成第二次‘飞升‘加速剂’又会是什么?’”
  “‘对这个‘净化’的终极阶段,不论是‘咒语’卷轴还是海德曼老师,都没有提供任何线索。目前唯一可以对其进行验证的方法,就只有‘大范围实证’一条路径了’。”
  …………
  “‘大范围实证’?”看到这个词,付夫心里猛地一抖。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猛灌了一口浓茶后,他急急往下看了起来。
  “综合以上线索可以知道,赵光勇目前已经从理论上证明了‘着魔’第三阶段‘天人’存在的必然性,并且急于寻找启动第二次‘进化’的方法。因此,他迫切需要寻找一个开展‘大范围实证’的平台,通过广泛的大面积的试验,寻找‘天人’的‘加速剂’。”
  “而从赵光勇匆忙离开庇护所、以至于大量证据都没有销毁这一行为来看,他已经选定了‘大范围实证’的目标,正急于前往执行计划。”
  “另据中情局消息,当天包括萨克拉门托国际机场在内的加尼福尼亚州各大机场,都没有查到可疑人员出境的记录。经过扩大范围迅速排查,截至4月9日中午,中情局发现了一条线索——当天傍晚,一家小型飞机将从加尼福尼亚州西部丘吉尔镇的一个小型机场起飞,直飞加拿大育空河。据此,高安办和中情局判断,赵光勇极有可能将乘坐这架飞机逃出美国,而后从加拿大经阿拉斯加飞跃白令海峡,再由俄罗斯潜入中国。”
  “据此,常瑞婷主任当即决定,在中情局特工配合下,指挥综合外勤一组赶到丘吉尔镇机场布控,对赵光勇进行抓捕。”
  …………
  至此,第二次调查报告结束。
  放下报告,付夫心里有如江海潮涌。
  “‘大范围实证’……”他又开始琢磨这个词,突然想到了之前王旺提到的一件事——含有“咒语”编码的文件里,全都被设置了“地址识别”程序,因此,只有利用三喜市当地互联网上网的用户,才能下载并运行这些文件……
  “莫非……赵光勇进行‘大范围实证’的地点选在了三喜市?而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是因为我在这里?”
  自言自语到这里,付夫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付记者,你现在才想明白?”

  六十七.

  喊声响起之际,付夫转头张望。
  宋煜正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宋指挥长,你睡醒了?”付夫笑着递过一根烟。
  “基本上就没怎么睡着——常主任现在音信全无,我这个做老二的怎么睡得着?”点燃了烟,宋煜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又同样慢悠悠地喷出烟雾,“刚才你在这里琢磨材料时,我就在沙发上玩手机——当然,我玩的是既能正常上网、又可以屏蔽‘咒语’的特质保密手机。”
  闻言,付夫也没继续接茬,而是转身坐回书桌前。
  “你们的调查材料上说,赵光勇已经确认了‘着魔’第三阶段在理论上的必然性——也就是说,对于这个什么‘天人’是否真的存在,他已经十拿九稳了?”付夫问。
  “正是。”宋煜点点头,又喷出了一口烟,“赵光勇对于‘灵魂净化’的狂热程度,已经达到了把研究视为生命的最高境界——因此,他绝对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就是他这样的狂热,才给我们找了这么一档子事啊。”付夫一声苦笑,“现在,这混账为了寻找‘天人’的‘加速剂’,把整个三喜市作为了试验场——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狂犬病人’或者说‘着魔者’又或者说‘召唤恶魔’,还会继续出现。”
  宋煜轻轻“嗯”了一声,埋头抽烟不说话了。
  “那你们有什么办法防范没?”付夫急声问道。
  宋煜低头抽着烟,还是没答话。
  见他这副怂样,付夫不禁怒从心起:“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就这么傻等着?你们领导平时都怎么教育你们的?”
  听到这话,宋煜抬起眼,颇有深意地念叨道:“谁跟你说我们就这么傻等?你也太瞧不起我们了——话说瞧不起高安办,不就等于瞧不起常主任?你就不怕她回来让你跪搓衣板?”
  听出了宋煜话里有话,付夫立即挤出一个笑容,凑过去搂着他的肩膀问:“宋领导,你们这帮特务都有什么高招?”
  宋煜见有台阶下,立即贼眉贼眼地瞄了一眼门外——客厅里,张飞宇平缓的鼾声还在回荡。
  转回目光,宋煜轻轻关上了门,把手里烟蒂放进烟缸,这才凑到付夫耳畔,一脸神秘地说:“你以为我刚才真在玩手机?我是在用手机上的国安内网部署防堵‘咒语’传播的事……”
  原来,就如王旺之前所言,防止“咒语”传播的难点,主要在于传播渠道的广泛性——在今天这个信息社会,要在浩如烟海的网络数据中,对包含有“咒语”编码的文件进行完全过滤,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同样,索性将互联网和广电讯号强行“关机”更不可取,因为那会造成社会经济的剧烈动荡甚至崩溃。
  那么,要如何才能既封堵住“咒语”、又尽可能地降低负面影响呢?
  当天凌晨,高安办信息技术处会同双江省公安厅及王旺团队就此进行了激烈讨论,拟定了一个被称作“高科技人海战术”的应急预案。
  “高科技人海战术?”付夫闻言浑身一震,“这么高深的名字……怎么说?”
  “听起来很高深,实际上很朴素。”宋煜浅浅一笑,“我们高安办发动了20万名‘红客’,对目前已知的‘咒语’音频进行了源头追溯,锁定了1200家网站、8万个客户端以及6万个微信公众号,并协同相关互联网平台进行了封堵和清理;目前,‘红客’正在对这些传播源的上线进行追溯,希望可以找到更加集中的一级传播源——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是因为按照互联网传播规律,‘咒语’音频的复制传播在原理上和病毒很类似。也就是说,如果在人力资源和技术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我们是可以查出‘咒语’原始来源的,这样也就能顺藤摸瓜,通过线上线索在线下抓捕赵光勇。”
  听了宋煜的介绍,付夫不禁也有些激动:“宋领导,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技术控!”
  “那是——赵光勇一门心思针对三喜市,因此限定了‘咒语’的传播范围,这也给我们提供了挫败他阴谋的机会。”宋煜很显摆地仰了仰下巴,随即却又面色一沉,“只不过,要真正查到原始传播源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在这其间,可能还会有无辜群众继续牺牲。”
  付夫心里也跟着一紧。
  他也掏出一根烟,点燃。
  深深吸了两口之后,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转头急声问宋煜道:“之前孙队是不是说过,三喜电视二台的那起袭击案很像是有意为之?”
  “对,怎么了?”宋煜一愣,双眉也瞬间收紧。
  “赵光勇在三喜市大肆传播‘咒语’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大范围地催生‘返祖’和‘战神’,通过在大量样本中寻找可能出现的‘天人’,来确定向‘天人’进化的‘加速剂’——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刻意在公共媒体上制造这样一起事件?这不是给自己找茬么?”
  沉吟片刻后,宋煜的双眉越锁越紧:“你的意思是说,赵光勇本没必要把动静闹得这么大,而他却冒着可能出漏子的风险这么做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对。”付夫又深吸了一口烟,盯着烟雾升腾缭绕,深邃的眼眶里奕奕有光,“像他这样一个既有科学家的严谨、又有赌徒般疯狂的狂人,没有充分理由是一定不会冒险的——既然他冒了这个险,那么就一定有某种充分的理由促使他这么做?”
  “对啊……这货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宋煜挠了挠头,一脸懵逼地说,“这混账在广大观众面前这么闹腾,肯定是想扩大袭击案的影响——这么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就是哟——在这个案子里,这个问题现在让我特头疼。”付夫苦笑了一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说着,他把烟蒂插进烟缸,又掏出了烟盒,取出一根递给宋煜。
  宋煜舞了舞手里刚燃到一半的烟。
  付夫笑了笑,把烟放到唇间,掏出打火机正欲点燃。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宋煜察觉到他的异样,皱眉问。
  付夫没搭理他。静止的姿势保持了三五秒之后,他忽然转身飞奔到写字台前,在电脑上寻找起什么来。
  见他这副架势,宋煜也急急跟了过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怎么了?”
  “等一下……”付夫语声急促,双眼紧紧盯着显示器,就像要喷出火来。
  宋煜满心好奇地眯缝起眼,也跟着他在电脑上瞧了起来。
  就见显示器上,《高级安全保障办公室(高级安全保障处)“召唤恶魔”两次赴美调查情况综述(文字整理版)》正在飞速移动。
  在移动到记录第二次调查的部分时,付夫停下了手。
  他的视线,紧紧盯住了一句话:“‘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特异功能,对‘天人’来说都不过是最普通的生理表现——而这样神一般的存在,正是重建人类文明秩序的前提’。”
  “怎么了?”宋煜第三次重复这个问题时,付夫的表情骤然紧张。
  看到他的表情,宋煜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付记者,你这是?”他低声念叨道,“莫不是……你有了什么重要发现?”
  “‘正是重建人类文明秩序的前提’……我明白了!”付夫大声念叨了一句,这才冷冷地抬起眼,用一种仿佛北极寒风般的眼神盯着宋煜,“赵光勇之所以要在电视台、地铁站、万人马拉松比赛现场等公共场合制造一系列袭击事件,就是为了要在公众心中播撒下对‘着魔者’的恐惧。”
  “那又如何?”宋煜懵逼依旧。
  “如何?”付夫一声冷笑,“按照赵光勇的研究成果,‘天人’是一种在精神力量和生物力量上全面超越人类的终极生物——如果有公众对于‘着魔者’的恐惧作为铺垫,那么当‘天人’这种更加强大的个体出现时,公众的恐惧就会变为某种……敬畏!”
  “……”宋煜还是一头雾水。
  “宋指挥长,你是怎么当特务头子的?”付夫低声道,“让公众产生对‘着魔者’的恐惧,可以帮助赵光勇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制造人们之间的不信任,从而催生社会持续的混乱和动荡,给他‘上位’制造机会……”
  “等一下——”不等付夫说完,宋煜就抢过了话茬,“你的意思是……赵光勇的真正目的是要让自己成为……‘天人’?然、然后再……”
  “对!”付夫一声大喝,“他想成为消灭人类旧文明、缔造地球新秩序的‘神’!”
  有朋友反映说64、65、66、67几章看不了,今天我又重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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