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倚天屠龙外史之朱长龄回忆录(连载)

  第二十三章 苦斗 (3)
  
  过得片刻,我见到福伯的身形逐渐在黑暗中显出来,但也只是极朦胧的一团黑影。想福伯看我也差不多。他正面对着我,但不知怎么,我们谁也没有动手。我不知他要出什么阴招,和他越是对峙,心中的战意就越弱,只觉冷汗直冒,惧意大起。这种剑拔弩张,却迟迟不动的恐惧之感令我无法忍受,忍不住便要打破这静默,于是开口道:“你究竟——”
    
  话音未落,福伯便如狂狮饿虎,猛扑了过来,我心下大骇,立时闪开。却见福伯并未追击,而是在原地左右张望,便似看不到我一样,而我却明显能够看到他大致的方位和动作。
    
  我想了一想,终于明白,心中大骂自己太蠢。原来我在这囚室中被关了五六天,每天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对着暗室,渐渐也熟悉了黑暗。黑暗中并非全然无光,从地表经楼梯口也折射了些许光线进来,虽然极为微弱,但若习惯了黑暗,便能稍稍看到四周。而福伯虽然在这牢中不知干了多少年杂役,却大部分时间呆在上面,下来也总是提着油灯进出。也就是说:在这些日子,油灯是他所见到的最弱的光,而却是我见到的最强的光,所以在油灯熄灭后,我远比他更能适应黑暗。
    
  而我也立刻想到,这个优势可能转瞬即逝,因为福伯也可能很快会习惯了黑暗而能在暗中视物。我看到福伯刚才进来后,牢门并未关上,心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于是悄悄向门口挪去,不料身子一动,福伯便已发觉,飞步抢上,拳脚乱出,“砰”地一下打在门上,竟又将门关死。福伯怕我偷袭,又拳掌迭出,在身周虚劈数下,好在我身子一缩一退,已然绕到他背后。但如此一来,要逃走却已无望,只有留下来搏命了。
    
  我知道此时不出手,待他眼睛能够如我一般视物,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于是提一口气,猱身向前,出指进击,要点福伯背心的“脊中穴”。然而武学渊深之士,其反应之快迥非我能想象。我刚刚出指,福伯听声辨位,已然惊觉,回身又是一掌。我急忙后跃,虽未被打中,脸上已被他掌风刮得生疼。
    
  福伯又劈打了几下,却再也找不到我,忽地开口道:“朱少爷,你功夫不错,老头儿也不想赶尽杀绝,咱们就此罢斗如何?今天的事,只当是一场误会。你要出去,这便出去罢!”
    
  我听他忽然说话,而且是求和示好,心中一宽,便想答话。但随即醒悟,他已经看出我比他更适应黑暗,能够暗中视物这一点,有意这么说,不是要诱我出声,突下杀手,便是东拉西扯,想拖延时间。想到这一点,我趁他说话之际,悄步窜到他身侧,伸指便要点他“肩井穴”,不料福伯狡狯之极,不知怎么又已惊觉,转身挥手挡格。我索性使出刚练熟的青龙指法中的几招,连攻他胸腹要穴。这几招果然威力无俦,福伯看不见,只能听声辨位,毕竟大为吃亏,才挡得几下,已经被我戳中左胸。
    
  我见终于得手,心头一喜,但福伯一声怒喝,随即跳开,显然未点中他穴道。要知我在黑暗中也只能勉强视物,要在双方都快速动作的瞬息间认清每一个穴道,殊非所能。想到这一点,我心中不免一沉:我的一阳指武功主要以点穴为主,如果看不见穴道,功夫不免要大打折扣,与人相搏就更加不利了。
    
  我心急如焚,又突袭了他几次,但无论是猛扑还是潜近,只要接近他一尺之内,福伯顿时便会发觉,或避或挡,或正面反扑,绝不会让我得手。就算偶尔戳中一两下,也不在穴位上。我这时才明白,那些傻小子学了个把绝招,或者抓住一两个破绽就能打败武功高手的传奇大都是胡编乱造。高手就是高手,经过了不知多少血战千锤百炼出来的,其反应的敏锐,动作的老道,把握时机的精准,面对劣势的镇定自若,都非黄毛小子所能想象,又何止是内力深厚,招式精妙而已?
    
  过不多时,福伯似乎已经略能在暗中视物,往往能对准我在的方位,我唯一一点优势又渐渐丧失。然而我也发现,只要我站在门口一侧,便很容易被他觉察,但若在内侧墙边,福伯便看不到我。道理也很明显:牢室中微弱的光线,都是自外而来,自然站在靠外一边时易被发现。想到这里,我便悄悄挪向墙边。
    
  福伯也极精明,他虽一时看不到我,但料到我会在牢房内侧,于是一边运掌护住身形,一边沿着墙壁搜来。眼看离我越来越近,我惊惧之下,手指上不由自主地运劲,忽然觉得似乎吸住了石壁,原来我不知不觉中竟用上了自一阳指中化出的一门奇特功夫“吸云攀天术”。
    
  一阳指练到第五品之上,一运心法,则真气可自指中喷射而出,而逆运心法,则与之相反,指上便生出吸力。境界越高,吸力就越强。运用这种吸力,便可在较光滑的所在攀爬,这便是“吸云攀天术”的原理。虽然冰崖绝壁上不了,这等石墙要上去却并不为难。
    
  我心中一动,眼看福伯已近,不及多想,运气暴喝一声,震得牢房嗡嗡作响,回音久久不息。福伯一惊,不知我在玩什么花样,不敢进击,反倒退了几步。我却已借着大喝声的掩护,悄没声息地攀上石壁六七尺,到了与牢顶石板的接缝处。福伯并未发现,退后几步后,见我不过是虚声恐吓,又冷笑一声,进逼过来,却哪里想得到我已在他头顶?我见终于找到此人的死角,心中一喜,暗运指力,要看准了方位,在他经过我下方时,一指点中他头顶百会穴,置他于死地。
  第二十三章 苦斗 (4)
  
  眼看福伯就要入彀,我蓄势待发,手心正捏一把汗,在这当口,忽然不知怎么,外间的地道入口处有人声传来,随即便有光线射入牢室,似乎有人提着一盏油灯下来了。这光虽极微弱,但已经足够福伯看清楚,眼前竟然无人。他大骇之下,顿时身子急旋,向四周查看。
  
  我知他若反应过来,知道我在顶上,定有厉害招数反击。当时已无思索余地,顾不得去看来人是谁,即刻飞身而下,使一招“河汉相望”,双手撑在他两肩上,指头一按,便点中他左右肩井穴,福伯大叫一声,手臂已然软瘫。我身子落地,双足同时连踢,又点中了他小腿上穴道,福伯便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我居然制服了这个武功高强的恶老头,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恶气,本来这是问福伯话的大好时机,但抬头一看,一个人提着油灯,已经走到了牢门口,满面错愕之色。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人正是何太冲。
  
  “朱长龄,你干什么!?”何太冲惊呼道。
  
  福伯极是狡狯,一看何太冲来了,身子一歪,立刻倒在地上,哼哼唧唧道:“朱少爷,饶命!你夺了钥匙,自己出去也罢了,何苦要杀老头儿灭口?”
  
  何太冲张口问道:“福伯,这是怎么回事?”
  
  福伯道:“是,我刚才来送饭,朱少爷忽然扯烂自己衣衫,口吐白沫,好像发羊癫疯那样,我心里害怕,就进来查看他,想不到他突然点了我穴道,要杀我老头儿灭口……”口中编着谎话,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和这场景却也丝丝入扣。
  
  我见他说谎不眨眼,忍不住愤然道:“福伯,你扮得好像啊!难怪你一个武林大高手,躲在三圣坳中那么多年也没给人发现。”
  
  福伯一脸惘然道:“朱少爷,你……你说什么?老头儿没有得罪过你,求你给我解了穴罢!何爷,你看这……”
  
  何太冲皱了皱眉头,道:“朱长龄,你干什么,快给福伯解穴!难道还要我动手么?”
  
  我忙道:“解不得!这人武功比你师父也未遑多让,潜伏在昆仑派中,说不定有重大图谋,解了他穴道,今日你我都死在他手上!”
  
  何太冲哪里肯信,冷笑道:“这人武功和我师父差不多,还能被你这黄毛小子制服?这是什么鬼话?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这里面有多少玄机,我一时自无法说清,心想此时绝不能给福伯解穴,如果何太冲要硬来,那只有把他也给制住了。
  
  我向前一步,想要动手,何太冲却以为我是想逃走,讥笑道:“朱长龄,你不用跑了。我跟你说,师父这次派我来,就是放你出去的。”
  
  这一下大出我意料,白鹿子怎会突然又放我?我瞪视着何太冲,也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有何用意?
  
  但何太冲却面色如恒,我想他还以为武功远过于我,那么自也无需骗我。但仍觉不放心,又问道:“你师父说要关我几个月,这才五六天,怎又会突然放我了?”
  
  何太冲道:“你大哥来接你了,师父给他面子,自然放人。怎么,不放你你要逃走,放你你还不走?”
  
  我一听他说“你大哥”,顿时明白,何太冲这句话是暗示我,是范云白在设法救我。范云白和他既有协议,那么让他假传命令,救我出来也不出奇。早知如此,我今天何须千方百计设法逃走,还差点让福伯给害了,又苦斗了一场,却都是白费力气。可现在福伯还倒在那里,却如何是好?
  
  何太冲见我犹疑,只以为我是怕打伤福伯逃走的事情败露,便道:“福伯,今日之事是一场误会,朱少爷跟你开个玩笑,也不是有心伤你。你不要说出去,明白么?”
  
  福伯忙不迭点头道:“小老儿最是胆小怕事,朱少爷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只要朱少爷对小老儿手下留情,小老儿哪敢多口?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小老儿也再不敢得罪朱少爷了!”
  
  第二十三章 苦斗 (5)
  
  他这番话分明是一语双关,明面是讨饶,却在暗示只要我今日放他一条生路,不拆穿他是别派高手,他便也不会告发我企图逃走的事,大家扯平,日后也不会找我算账。我闻言不觉踌躇:此时面前若是辜鸿武烈范云白等自己人,我自可以说明真相,大家齐心对付福伯。但何太冲和我龃龉甚深,我实在不便让他知道太多,对福伯便打也不是杀也不是。何况福伯现在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要杀他也下不去手。但要如此给福伯解穴,那又太过凶险,谁知他会不会突然翻脸动手?
  
  我脑筋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爽快道:“好罢,福伯,我这便给你解穴。”说着俯在他身旁,在他几处穴道处略戳了几下,其实只解了腿上的穴道。双肩上我却用独门手法运功揿下,只让他双手稍能够活动,却使不上内力。这是上品一阳指中的妙着,何太冲自然看不明白。我道:“福伯,今日得罪了!我家一阳指的点穴手法有些霸道,穴道虽解,几个时辰内身上不免会有些酸麻,你多包涵罢!”
  
  福伯明白了我的用意,站起身来,连连点头哈腰,丝毫不露声色。何太冲又往他怀里塞了几张宝钞,道:“福伯,你受惊了,这几两银子请你喝酒罢!那么朱长龄我就先带走了。”福伯更是满脸欣喜,连声称谢。
  
  我见福伯为人老奸巨猾,又感忧虑。他既想要杀我,未必会就此善罢甘休,放了他说不定后患无穷,但此时却也别无妥善办法,只有见招拆招。反正待黎璇和大哥的事情一了,我就会设法离开三圣坳,料福伯也拿我无可奈何。至于他的身份来历,我虽然心下好奇,却也只能暂时不理了。
  
  我们三人一起上到地面院落里,福伯见我上衣破烂,便找了件干净衣服要给我换上。刚才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哪敢当他面换上衣服,只是敬谢不敏。何太冲只道我嫌福伯衣衫破旧,也没在意,又和福伯攀谈几句。我心中想到一事,不由觉得奇怪:要知何太冲若是假传师命放人,又不除了福伯灭口,日后见了白鹿子可怎么交代?但见何太冲的样子,却毫无动手之意,难道他以为靠几两银子就能收买福伯不成?但这个疑问一时却不便出口了。
  
  我们没多耽搁,就离开了后山石牢,待转过一处山坳,我回头看了几次,确认福伯没有跟来,便低声对何太冲道:“我大哥究竟在哪里?”
  
  “在三圣堂啊,正和我师父说话呢。”何太冲随口道。
  
  “你说什么!?大哥被你师父抓了?你这是……玩什么花样?”我闻言大惊,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心生大惧,便想打倒了何太冲逃走。
  
  “呵呵,你急什么?”何太冲淡淡一笑,“你道我说范云白么?错啦!我是说你的亲生大哥朱长兴来了!”
  
  第二十四章 婚约 (1)
  
  我这回又吃了一惊,不过却是由惊惧变为惊喜:“什么?你说……你说我大哥来了!这是真的?”
  
  “有什么奇怪?你们几个在三圣坳呆了有一个月了,你家里自然要派人接你们回去。你大哥这回带了不少礼物来三圣坳给你求亲。师父便法外开恩,许了你和沈师妹的婚事,又派我来放你出来,去见你大哥。想不到却撞上你毛手毛脚地越狱,要不是我来得及时,可真无法收拾。”何太冲说着不禁微微摇头。
  
  我这才明白之前全部想错了。怪不得何太冲没有半点对付福伯的意思,原来还真是我大哥来了,他是奉命放人。想到这里,我不禁欣喜万分,但旋即又感奇怪,问道:“既然不是我义兄让你来的,刚才在地牢下面,你为什么又帮我遮掩?”
  
  何太冲一怔,似乎觉得我问的离奇,反问道:“朱兄弟,我们在吟风院里早有协议,化敌为友,你忘了么?”
  
  “是,你说要帮我大哥脱困,以换取《惊神剑谱》,可是我和福伯的事,你为什么又要帮手?我与你……似乎……”
  
  何太冲见我一副提防的神色,正色道:“朱兄弟,你莫疑心。你我之间有些芥蒂不假,但剑谱一事,本是误会。至于沈师妹……我这些日子也想通啦,所谓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然她垂青于你,师父又许了你们的婚事,那还有什么话好说?只恨我自己有缘无分罢!唉,‘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见他又是一副感怆伤怀的样子,却将自己许多劣行一笔带过,不禁有些烦恶,冷冷道:“何师兄,这么说来,你帮我从石牢里出来,却是为了玉成我和青眉的婚事么?”
  
  何太冲听我语带讥刺,脸色不觉有些难看,干笑了两声道:“朱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自不会平白帮你,不过范云白要逃出三圣坳,我已有了全盘的安排,关键全在你身上,我又岂会节外生枝?所以你放心,我自会尽心尽力帮你平安离开三圣坳,不必多疑的。”
  
  我见他此番言辞甚是恳切,信了三分,便问他有何计划,何太冲道,其实办法也很容易。大哥带来许多礼物,白鹿子交给他去筹备回礼,大可以弄个箱子,让范云白躲进去,然后跟着我们出去。我见这法子似乎过于简单,疑惑道:“难道你们昆仑派的关卡不盘查么?”
  
  何太冲摇头道:“虽然近日关卡都防守严密,但盘查也不会查到昆仑派的贵客头上。再说师父亲自送的礼物,哪个敢打开了翻乱了?”
  
  我想倒也不错。又问了一些细节,何太冲也一一说了。原来这次我爷爷派大哥来,除了接我们回去之外,又要给我求亲,所以送的礼物非常丰厚,而白鹿子决意要和我们庄结亲,特意嘱咐何太冲,回赠的礼品又要翻上一番。三圣坳本来物产丰饶,甲于昆仑一带,瓜果、药材、毛皮、各色玉石等应有尽有,还有昆仑门人从中原西域各处找来的珍宝器玩。估计起码能装五六个大小箱子,到时候会找十来个健仆抬到朱武连环庄上。这还只是普通的回礼,如果等到青眉正式出嫁,嫁妆的丰厚更不用说。
  
  另一方面,白鹿子这些日子还在继续搜捕子虚乌有的“魔教妖人”,却每每扑空,现在已经怀疑有内鬼。所以何太冲更急于送走范云白。白鹿子既让他负责准备礼物和押送,则让范云白躲藏在箱子里送出去也并不困难。等到过了层层关卡,离开昆仑派后,再见机行事,设法支开大哥和其他人,让范云白逃走。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被大哥等人发现也不要紧,他们与范云白又无过节,因为我的关系,自也不会声张。待范云白脱险后,便会遵照承诺,将《惊神剑谱》交给何太冲。
  
  我想了想,觉得确实可行,不仅可以救范云白,而朱武连环庄和昆仑派的关系也不至于受损。又问他几时启程。何太冲道,我爷爷似乎急着让我回去,明日便启程。我心中一凛:如果明日就走,范云白的事大概可以解决,可是青眉和我那岳母大人又怎么办?我身上的伤患一次能治好么?黎璇又怎样才能脱困?青眉、黎璇、青鸾子、白鹿子、福伯……这些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关联?秘密的关键之处又在哪里呢?
  
  我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前面临的复杂局势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掌控,我只能设法今晚去见一次黎璇,希望她尽快恢复功力后,能保护青眉的平安,至于其他的是非恩怨,目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还好,相关问题基本都有解答。
  作者:chengsencs 回复日期:2010-12-15 07:50:00 
    
      不知道算不算一个bug
      
      
      小猪中了岳母的暗算 7天不解就挂
      
      这都第六七天了 居然还可以像正常情况下一样使用内力和武功
      
      是不是有点问题?应该是打着打着 突然丹田剧痛什么的 才符合逻辑吧
  
  
  这是设定,每十二个时辰发作一次,到第七天就完蛋
  但之间不影响使用内力。
  第二十四章 婚约 (2)
  
  我想了想问道:“既然明日便要启程,我义兄现在何处?我总要见他一面。”
  
  何太冲却道:“你放心,他藏身在一处安全所在,时间仓促,还有许多准备功夫要做,又何必定要见面?明日早上,我便把他藏在箱子里随你们偷运出三圣坳,到时候你们爱见多久见多久好了。”
  
  我不知他这番是实话还是另有图谋,但此刻我不知道范云白在何处,也无可奈何,只有先听他的。说话间已经到了三圣堂左近。何太冲见我衣衫破烂,不成样子,先带我去偏厢换了套体面衣服,才一起进了堂内。
  
  何太冲果然没有骗我,一进门便见到几个我家的仆人在堂下站着,见到我都恭恭敬敬地叫“四少爷”,自然是和我大哥同来的。我心中残存的一点疑虑也都尽释,这才忽然记起,大哥和爷爷爹爹他们远征乌斯藏,是有关于杨琏真迦宝藏的要事要办,不知战果如何?有没有什么折损?事情都办成了么?我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的危险变故实在太多,爷爷爹爹的大事几乎都忘了,也真是不孝。
  
  还没进内堂,便听到大哥熟悉的说话声。大哥比我大十来岁,常在中原,为人又沉默威严,往日和我也不很亲近,但我此刻见到亲人,却心神激荡,便恨不得扑到大哥怀里。一进门,见到大哥坐在白鹿子下首,二人都向门口看来。我叫了声“大哥”,便迎了上去。
  大哥铁青着脸,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我跟前,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口中怒斥道:“长龄,爷爷让你来昆仑派,你不好好跟白鹿师伯和各位师兄学习,怎能胡作妄为,干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
  
  大哥既然知道我被囚禁,自然也知道了我干的“丑事”,掌掴我也合情合理。我心中暗暗叫屈,但也只有当场跪下,声泪俱下地忏悔了一番,又给白鹿子磕头认错。白鹿子捋着长须,先让我起来,又对大哥道:“长兴世侄,长龄做出这样不检点的事来,我也着实痛心,我是把他当成自己子侄,才越俎代庖,略加管教。希望朱老先生和怀祖兄不要见怪才好。”
  
  “师伯说哪里的话,”大哥忙道,“我弟弟实在是不争气,该好好管教一番。师伯您为人宽仁,处置得实在太轻了,我把他带回庄上后,一定禀明爹爹和爷爷,严惩不贷,少说关他个一年半载的。”
  
  “那可不行!”白鹿子忽摇头道。大哥一怔,白鹿子却笑道,“你关他一年半载,他和青眉的婚事怎么办?咱们江湖中人,做事情不要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你们这次回去,选个黄道吉日,过个把月便来迎娶青眉罢!”
  
  我一听之下,又惊又喜,大哥也是喜出望外,拉着我连连称谢。白鹿子又说了几句既宽宏大量又语重心长的话,什么“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什么“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最后还说:“老道年少时,在大都也看过一出王实甫的《西厢记》,不是迂腐之人。你们年轻人哪,做事情虽然不合礼教,但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世间美事。”如此善体人情,和蔼可亲,我简直怀疑黎璇跟我说的是不是同一个白鹿子了。要说他另有什么图谋,却也实在看不出来。
  
  无论怎么说,白鹿子处理此事确实无可挑剔。我和大哥也千恩万谢。正说话时,玉英子进来汇报搜捕魔教妖人的事。我们不便旁听,便先出来了。白鹿子道,让我带大哥先回吟风院歇息,晚间再办宴席,给我们几个饯行。我想问问青眉的事,是否她还被软禁,可也不便出口,只有稍后再说。
  
  我和大哥刚出了三圣堂,没说上几句话,就看到辜鸿和武烈迎了上来,原来他们知道大哥来了,也都匆匆赶过来。看到我被白鹿子释放,也都感意外惊喜。大家相见甚欢,便一路回吟风院去了。
  
  辜鸿和武烈急着赶来,主要倒不是为了见大哥,而是为了打听乌斯藏之战的情形。我也极想知道,大哥却不肯在路上说,我们都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到了吟风院里,进了我的房中,大家都坐定了,大哥才缓缓道:
  
  “武叔叔他们没事,可是风陵师太她……”
  
  辜鸿急道:“我师父怎么了?长兴哥,你快说啊!”
  
  “你放心,师太也没事,”大哥道,“只是受伤不轻,将养几个月自然会好。不过这次确实死了不少人,姚百胜、董双平几位大侠都……唉!”
  
  “那杨逍呢?杨逍没事罢?”辜鸿急问道,我见她急切,心中仍然不免一酸。
  
  “杨兄弟为了保护师太也受了些轻伤,”大哥道,“不过也不太要紧,现下正在庄上调养。”
  
  “那爷爷这次要办的事,究竟办成了没有?”我问道。
  
  大哥摇了摇头:“我们消息有误,那什么吐蕃法王根本不在萨卡寺里,扑了个空,好在杀了不少番僧,重创了吐蕃教门,也算是出了一口鸟气罢。”
  
  众人既感失望,又感放心,又说了一些闲话。我和沈青眉的“丑事”辜鸿他们想必已经知道,却不好多问,只问我被关在哪里,待遇如何,我心道:“你们哪里知道,小爷差点贞洁不保。”可这番话只有自己闷在肚里了。
  
  曹三兄早了二十秒啊。
  第二十四章 婚约 (3)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大哥和辜鸿他们都和我在一起,我本想设法上惊神峰去找黎璇,但要单独行动却无余暇。到得傍晚,白鹿子派人来请我们去三圣堂赴宴,更是无法脱身。到了三圣堂,见到张灯结彩,宴席丰盛,着实热闹,几个大弟子都出来迎接,白鹿子在堂内起身相迎,也是满面红光。我还以为昆仑派这段时间已经被范云白闹得焦头烂额,但看白鹿子和昆仑派诸人,却不过是将此当作疥癣之疾,不很在意。看来昆仑派还是树大根深,非区区一个范云白所能撼动。
  
  白鹿子向大哥和辜鸿武烈他们说了不少奖掖的话,几个大弟子更和大哥他们相互敬酒,不亦乐乎。但因为我大触犯过昆仑门规,地位尴尬之故,大哥却不叫我入主席,只得和高行、蒋风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闷头吃饭,但昆仑派诸人还是不断射来或羡或妒、或鄙夷的复杂目光,我坐在那里着实不自在。
  
  青眉没有来,班淑娴和几个女弟子也不在,我想她多半还在被看管着。白鹿子和昆仑派的人也绝口不提她和我之前的事。但酒过三巡,却有不少昆仑派弟子过来向我敬酒,说些不着边际的恭维话。我一头雾水,正好玉英子也过来,我和他还算交好,便拉着他问:“玉英师兄,怎地各位师兄弟都来向我敬酒?”
  
  玉英子却笑道:“朱兄弟,师父对你着实看重,才几天就放你出来,你又快是本派的乘龙快婿啦,不敬你敬谁?虽然有些事情大家不好明说,但这意思可都在酒里了,来,干上一杯!”
  
  我这才知道还是因为白鹿子的缘故,有些哭笑不得。又问了两句青眉的事,玉英子道白鹿子只是不让她出吟风院,其他倒没什么。又让我不要节外生枝,再去寻她。反正婚期在即,无须急于一时云云。过了一会儿,何太冲也过来。我想问他范云白的事,但周围人多口杂,却不便明说,只得宛转道:“何师兄,听说白鹿子师伯派你送我们回朱武连环庄,这可辛苦你了!”
  
  何太冲嘿嘿一笑,一语双关道:“还好,有魔教妖人在三圣坳里着实不安全,总要把你们平安送出去才好。”说着向我眨了眨眼睛,意思大概是一切无碍,让我放心。
  
  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所以未到深夜,宴席已散。我回到院里,说倦了想早点睡,想趁机溜出去。谁料吟风院没有合适的空房,大哥竟要和我睡一个房间。我心中暗暗叫苦,巴不得他早点上床睡觉,我好趁他熟睡了溜走。不料大哥却不似要立刻睡觉的样子,反在房中坐了下来。我心中惴惴,生怕他责问起沈青眉之事的细节,那就告诉他不好,不告诉他也不好,当真为难。
  
  我正胡思乱想,大哥却温言道:“四弟,早上打你一巴掌还疼么?”
  
  我苦笑道:“没什么了,谁叫我闯了祸呢。”
  
  大哥点头道:“是啊,刚得知此事,大哥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还好白鹿子不计较,不但没有重责你,还促成了你们的姻缘。大哥也真想不到,这次要成亲的居然是你。”
  
  我听这话似乎有些古怪,道:“大哥,这话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罢,其实这次爷爷派我来,除了接你们回三圣坳外,另外还写了封信给白鹿子,是替你二哥求亲来着。”
  
  “啊?!”我想,爷爷果然没放下给二哥求亲的事。想来也是,我年龄还小,要求亲也是先给二哥张罗才对。
  
  “其实这次求亲的对象,”大哥又道,“便是你要娶的沈青眉!好像上次班姑娘他们来庄上的时候,爷爷就已经问过班姑娘,打好主意了。想不到到了三圣坳,你居然已经和沈姑娘好上了,所以顺水推舟,二弟妹变成了四弟妹。”
  
  “那……那没什么不妥吧?”
  
  “反正爷爷只是想和昆仑派结亲,嫁给你或者嫁给二弟都是一样。至于二弟么,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一颗心可都在绿荻身上。所以这次爷爷派我来,还得瞒着他,否则他倔脾气发作,还不知会怎么样。你和那个沈姑娘既然两情相悦,那是两全其美,最好不过。只是爹爹那边……”大哥忽然脸色又凝重起来,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爹爹怎么了?”我问道,“是不是因为沈姑娘比我大一点点……”
  
  “那倒无所谓,”大哥摆手道,“女大三,抱金砖嘛。只是四弟,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其实是早就订过亲的!”
  
  更正:
  
  玉英子道白鹿子只是不让她出吟风院,其他倒没什么。
  
  “吟风院”当作“晴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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