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倚天屠龙外史之朱长龄回忆录(连载)

  第五十七章 大业 (3)
  
  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十年来,我们朱武连环庄在昆仑山中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这个末代皇帝、苦命天子脱难。这个小皇帝好像叫赵㬎,他的事迹,家里人一直含糊其辞,以至我一时没想起来还有这人。去年杨逍和我们闲谈时,曾经提到过几次,据说他四岁当了皇帝,六岁就被元兵抓了,带到大都。后来一会迁到蒙古草原,一会又送到乌思藏,还有人说在极西的斡罗思国,最后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最近二十年更是消息全无,都以为他早就死了。想不到却一直住在南面不远处的萨卡寺,而爷爷、武爷爷等人对他的行踪其实一直了如指掌,但是此事过于重大,所以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对其他人都保密。
  
  爷爷说完这么多话后,伏地不起,等着那番僧,不,陛下的金口玉言。我的心也怦怦跳着,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对他的不满怨恨也都消解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曾经当过皇帝的天潢贵胄啊。
  
  皇帝却惘然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懂。我……不是……皇帝,是……喇嘛。”
  
  皇帝不是皇帝,皇帝只是喇嘛。
  
  爷爷大概做了太久一见到皇帝,对方就立颁殊封,任命他当大元帅大将军,指挥各地起兵,恢复大宋的美梦。见皇帝反应呆滞,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隔了半晌方道:“微臣回天乏术,救驾无能,以致陛下陷身西蕃四十余年,当真罪该万死!然而陛下是堂堂华夏之主,岂可奉夷狄之教,而忘身世之本?历代先帝在天有灵,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仍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忍不住插口道:“爷爷是说,你是汉人的皇帝,又当什么喇嘛了?不怕祖宗怪罪么?”
  
  爷爷喝叱道:“龄儿,没规矩!圣驾面前岂容你多话?”
  
  但皇帝听懂了,却不知怎么表达,勉强比划着说:“我……知道……我是汉人,当过……皇帝,但是……我也是……比丘……和尚……是……出家的。出家……出家就是……什么都不要,佛法里说,汉人……回回人……蒙古人……都是……一样的,区别……都是执着……假的……阿弥陀佛!”
  
  爷爷又是惊讶,又是失望,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从小就天天被教育莫忘亡国之痛,一定要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听了这话就来气。这话要是个普通人说的,早就一脚踢飞了。可惜,这位还偏偏是汉人的皇帝,我虽不似爷爷那般敬若神明,却也不敢动手。想反驳他两句,又看他连汉话都不会说,和他说话没啥意思。
  
  最后爷爷道:“陛下甫脱大难,尚未康复。微臣不敢久扰圣躬,请陛下先行安歇,择日再叩见不迟,过一会儿微臣再送汤药和午膳来。”磕了个头,拉着我退了出来。又吩咐一个仆人在门口看着。
  
  我跟着爷爷到了一间书房,爷爷厉声道:“龄儿,你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了!”
  
  我心下一凛,不敢隐瞒,便将大哥遇害的经过大略一说,其中涉及多少前因后果又都暂且略去。只说大哥带我们回庄,被青海派在路上冒充明教的伏击,如何生擒了晏紫峰,又如何被他蒙骗,以致大哥被杀。又说我最后如何哄骗晏紫峰吃下毒药,让他一命呜呼。爷爷听到大哥之死,忍不住老泪纵横,听我说终于杀了晏紫峰,露出宽慰的神色,拍着我肩膀道:“龄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三个孙子之中,你聪颖机警,明断果决,最能继承我衣钵。长兴他轻浮冒进,原不足成大事,可没想到竟如此之惨……唉!”抹了一把泪水。
  
  我不敢多言,爷爷又道:“今天的事情,现下你都明白了么?”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火真古鲁就是宋朝的德祐皇帝,其他还稀里糊涂的。”
  
  爷爷道:“所谓火真古鲁,其实是合尊上师之意,古鲁便是番话所谓‘上师’。陛下在萨卡寺,虽然不习武功,但是佛学精湛,便得了这个称号,为藏人所景仰。”
  
  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爷爷鼓励道:“但说无妨。”我道:“是,什么佛学精湛了?我瞧多半是鞑子朝廷要哄骗他不生反抗之念,甘心在庙里青灯古佛,送给他一顶便宜帽子罢了。”
  
  爷爷道:“龄儿,你见事倒也明彻。这正是鞑子的奸恶之处。今日之事,我也颇意外,其实仔细一想,也并非陛下之过。”
  
  “这怎么说?”
  
  “自从陛下六岁被俘,”爷爷叹道,“就被带到蒙古宫廷之中,忽必烈还封他当了什么瀛国公,想必找了不少蒙古人,色目人去照看抚养他。陛下年齿方幼,耳濡目染之下,逐渐淡忘了自己的身份族类,甚至连汉话都不太会说了,后来更是被送到乌思藏去学喇嘛教的那些经书仪轨,一住就是几十年,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和普通的番僧没什么区别。这一年年下来,他还成了上师,受人敬奉,自是越发心满意足,安身立命,早就忘了自己还是汉人了。”
  
  第五十七章 大业 (4)
  
  “如此说来,忽必烈也当真老奸巨猾,”我沉吟道,“当年他若要取陛下的性命,那是再容易也不过之事。可是他偏偏不这么干,不仅留下陛下的一条命作为诱饵,去引无数中原豪杰送命,而且要让他变成一个喇嘛,一个色目人,一个玩物,但如此说来……恐怕……”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禁心头一震。
  
  “吞吞吐吐干什么?我说了,让你直言无妨。”爷爷道。
  
  “爷爷,那我就直说了,孙儿确实有几件事大惑不解。萨卡寺一役,根本的目的,就是要得到陛下,是不是?”
  
  “不错。”
  
  “那什么杨琏真迦的宝藏,只是爷爷你编出来的说辞么?”
  
  “此事非同小可,事先不得不保密。我们请来的那些高手,也不是没有知道真相的。但是毕竟龙蛇混杂,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另有一番说辞。”
  
  “那所谓宝藏,只是利诱那些江湖豪杰的谎话了?”我尖锐地问道。
  
  爷爷深深地盯了我一眼,缓缓道:“这也不是什么谎话,其实杨琏真迦的宝藏,我们早已得到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
  
  “龄儿,此事你也该知道了。我朱武连环庄虽然谈不上生活豪奢,但在昆仑山这苦寒之地要供上百口人过活,中原的衣食器玩虽谈不上应有尽有,却也大致齐备,这一年的开销,该是多少?我们两庄在中原西域各处遍布眼线,笼络豪杰,养了那么多死士,总不能光凭一个‘义’字就让人卖命,所需要的花费,又有多少?还有,这隐堡虽然规模不大,但建在这天下一等一的险要之地,光找那些工匠苦力在这万仞绝壁上凿洞修道,便要又多少开销?事后让他们闭嘴,不得泄密,又要有多少安排?这里面需要多少钱,你想过么?”
  
  “莫非这些钱,都是来自……”
  
  “不错,这些花销都取自杨琏真迦。当年张三丰真人诛杀杨琏真迦之后,飘然而去。他手下党羽大乱,我和你武爷爷趁机带人去诛杀他余党,结果竟让我们发现了杨琏真迦收敛的大批财宝,正可供我们起事所用。翌年,我们便万里迢迢,迁来西域昆仑山居住,同时建了隐堡。此后三十年间,我们两庄赖以维持的主要费用,便是这批财宝了。如今虽然剩下不了多少,但收藏在稳妥之处。用来犒劳那些江湖豪杰,倒还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但是那么富可敌国的财富,可以有那么多用处,只是用来搭救德祐皇帝?这也未免也太……”
  
  我犹豫了一下,爷爷锐利的眼神直盯着我:“说下去。”
  
  我硬着头皮接下去道:“……太愚忠了。恕孙儿直言,我们甘冒奇险把陛下夺回来,固然大快人心,但是对于反蒙兴汉的大业,怕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怎见得没有用处?”
  
  “陛下是宋朝最后一个皇帝,”我字斟句酌地道,“当今蒙古朝廷暴虐无道,昔日遗民无不思宋,确实也有些号召力。可毕竟宋亡已久,三四十岁以下的人,谁知道宋朝是个什么样子?陛下在位日短,于民间也没什么恩德,大多数人焉能为了一个过去的君臣名分,就抛下性命去干那杀头之事?再说北方并非宋朝国土,以前是金国、西夏,那里的汉人早就不是宋国臣子,自然更不会服从宋朝皇帝的号令。”
  
  “龄儿,你这就想得浅了,”爷爷不以为然,“当今天下,胡汉倒置,华夷之防自是最要紧之事。宋朝所治,虽只是江南一隅,却是华夏正统所在。昔日辽金西夏,在北方割据日久,但天下有识之士,仍是只认宋朝为华夏正朔。即以我们家而论,虽然出自大理,但本是汉人,所以北奔襄阳以后,出仕朝廷,效命宋室,也属天经地义。如今汉人的起义并不少,但是旋起旋灭,就是因为没有可以服众的领袖。如今陛下在我们这边,有这个正统的号召,还愁天下英雄不来归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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