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鬼事 (三峡地区巫鬼轶事记录整理)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的听着广播的声音。
  我看见田伯伯手紧紧拽着他弟弟的肩膀,衣服都揪得紧绷。不知是开始疼厉害,还是被吓成这样。
  广播又咔咔两声,没了声音,磁噪的声音还没有消散,耳朵嗡嗡作响。冷清诡异的街道,连一丝风都没有吹过。静谧。。。。。。绝对的静谧,除了嗡嗡的磁噪声。大家都很不安,都在扭头到处张望,是的,虽然声音是安静的,但空气中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
  “爸爸——爸爸——”向华突然大喊起来。大家都还没有缓过神来,向华向路旁的一个小岔路里斜斜跑了进去。
  我正愕然。李夷对我说道:“风风,家润,你们在这里别动。等着我。。。。。。”
  李夷也向那个小岔道奔去,“华子,回来,华子——”
  我走到田伯伯的身边,看着田伯伯已经被田昌年放到地上坐着,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上方,脑门上的汗,滚滚而落。田家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田昌年,又醉倒在地上,呵呵的坐在在笑。边笑,边拿出一个肮脏的黑褐色的瓶子,往嘴里咕隆一口,那瓶子以前是拿来装农药的,现在倒成了他的酒壶。怪不得我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了,他还没清醒呢。
  田昌年还在笑着,扭头对着他的右侧说着话:“刘家幺妹儿,你怎么还不去喂猪子啊?哦。。。。。我忘记哒,你七三年就被窦疤子还魂打死啦。。。。。。”
  可田昌年的右侧什么都没有。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莫看着我啊,当年我不是故意用挖锄(宜昌方言:即锄头)挖你的脑壳的。。。。。。你晓得撒,那是窦疤子搞的。。。。。。跟我没得关系啊。。。。。。。嘿嘿。。。。。。嘿嘿。。。。。。”
  我能觉得我的身上在发麻,半边身子都跟针扎一般。我想田家润看去,田家润却不停的追问他的父亲:“爸爸,爸爸,我们的红宝书带出来没有啊?”我看见田家润脸颊上的酒窝显现,印迹越来越深。
  “老子绝后啦。。。。。。幺妹儿,你看着我干嘛,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你啊。。。。。。。”田昌年吼吼的哭起来:“老子不是故意用挖锄挖你的。。。。。。。老子绝后啦。。。。。。”田昌年对着他哥哥说道:“哥哥,你看啊,刘家幺妹儿来找我拉,哈哈。。。哈哈。向家拐子,你儿子也来啦,你今晚回来搞什么,你不是去远安了吗?”
  我不停的张望,可是什么人都看不见。
  田伯伯什么都不说,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正疼的厉害。
  田家润却越来越不对劲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对着他父亲讲话了,而是看着河滩,嘴里喊着:“光平,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脑壳还疼不疼?你别走撒,青青昨天还问我,你到那里去了,你别走,你回来。”
  田家润突然就起身跑起来,往河滩的方向跑去。我没了主意,看着田家润飞快的在往河边跑。跑了几步,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可她又爬起身,继续跑着,嘴里喊着:“你这个死鬼,给我回来。。。。。。。”
  田伯伯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着他的女儿,脸上焦急万分。
  
  “哈哈。。。。。。”田昌年也笑着喊道:“家润追女婿去啦。。。。。”
  我恨不得上去踢这个醉汉一脚。
  幸好李夷和向华及时的又回来了。向华被李夷扯住头发,往回拖。向华还在挣扎,“我要找我爸爸。。。。。。别拉我。”
  李夷把向华掼在地上,“你眼花啦。那边没人——咦,家润呢。”
  李夷看着田伯伯手指的方向,也向河滩方向看过去,田家润的瘦弱身影正在往河滩奔去。
  “你闹够了没有!”李夷把向华的脑袋摇晃:“家润往河滩跑啦!”
  向华猛的清醒,“别让她过去啊,我们快去追她。”
  田伯伯勉强说了句:“你们快去,我没事,华子,用针。。。。用针。”
  
  李夷把我和向华一拉,“风风,你怎么让她给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走啊,还愣着干嘛。”李夷拉着我和向华往河滩跑去。
  
  我们飞快的穿过路边的野草地,跑到河滩上,地上到处都是鹅卵石,我好几次都差点把脚崴了。跑到河滩中间的地方,看见田家润已经到了小河边,蹲了下来,用手在河水里比划。
  李夷更加急了,跑的更快,我也跟着加快,可是脚踩在一个沙窝子,跪了下来。我看见面前的几个石头,都是鲜红的赭石。
  我跑到河边的时候,李夷和向华正在田家润的身边站着。
  田家润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她现在做的事情,太不合时宜。
  田家润嘴里哼着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她过去的事情。。。。。。”右手拿着一个洗衣棒子,一下又一下地往河边的一个平滑的大石头上敲着,左手还在石头上摆弄,这是在洗衣服啊。她还间歇的舀上河水,往石头上浇,仿佛石头上真的有衣服,在洗一样。
  “家润。。。。。。你醒醒。。。。。。”李夷柔声说道。
  家润慢慢把头抬起来,看向我们,脸上挂着微笑,“等我洗完,好不好。”手上的洗衣棍又向石头上敲去。邦邦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好远。
  
  “家润!别这样。”向华冲到田家润面前,从背后掏出一根长针,就是我白天我看见他在祠堂是施法术用的恶那种长针,手一挥,长针贯入家润脸颊上的酒窝。
  “啊”田家润发出了一声喊叫。人却清醒了,站在河边,不知所以。眼睛向李夷看着,簌簌的流下泪来。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李夷狠狠的揍了向华一拳。
  
  我走到河边,想看看,田家润刚才到底在洗衣服没有,可是没有任何衣服在河边。一个洗衣棒倒是飘在河水里,我小时候见过这个东西。
  忽然我看见了河水里的倒影。却不是我的影子。
  那是一排人,看身形都是跪着的。“动手!”我好像真的听见了这个声音,但我又觉得只是我自己的内心幻听。
  河水里倒影的人身,纷纷断折,人头掉落。
  我吓的跳起来,指着河水,“砍头。。。。啊。。。。。。砍头。”
  河水上一片混乱的涟漪,仿佛真的有东西掉进去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家润为什么会发疯?”我虽然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喊出来。窦疤子今晚回魂,马蹄坳不能过梅右坪的人。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问。彷佛这样能减弱我内心的恐赫。
  李夷扶着田家润,慢慢往回走去。
  我把向华看着,七三年的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华对我说道:“七三年我还没出生,但我知道,梅右坪的人在这里死了好几个。他们平时都不讲,但我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听别处的同学说的。”
  “马蹄坳,就是从那年开始萧条的?”我问道:“是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向华撇着嘴说道:“窦疤子还魂,那一年最凶。本来文革要结束了,大家都不武斗了,马蹄坳的茶场要摘茶叶,请了我们好多梅右坪的人来帮忙。。。。。。”
  摘茶叶是女人干的活,我明白了,肯定当时有很多梅右坪的妇女来打短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可是那天,县里的造反派突然就冲到马蹄坳,见人就打。那时候,这一派的头领,就是田家润的叔叔——田昌年。”向华说道“听他们说,他们都疯了,口喊着革命口号,用挖锄、铁锹、篱耙打着坳里的人。马蹄坳本地的居民,都躲到了自己的家里。可是我们村来做事的那些女人,也都疯了,赤手空拳的和他们打架,于是。。。。。。。被打死了几个。我妈妈的腿,就是那次被打瘸的。。。。。。”
  我听了,暗自心惊,原来马蹄坳的事情,这么凶险,而且专门针对梅右坪的人。我想起了向华母亲在大雨里哭号。
  向华继续说道:“后来,马蹄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村子的民兵连长才召集人手,把那群造反派给控制住,可是已经晚了。。。。。。田家润的叔叔做了十几年牢,大前年才放回来。。。。。。。他们都说田叔叔是被冤枉了,他们当时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被窦疤子给附身了。一个老人还说,她看见田昌年狂笑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他的模样,而是窦疤子杀人时的表情,窦疤子杀人的时候,就喜欢笑,边笑边抠鼻子。。。。。。”
  
  我们走回到刚才的地方。都愣住,田家两个老兄弟,不在了。
  “他们去那了?”李夷对着向华狂喊。田家润急的跪在地上,双手在地上摸索。可是她嘴里穿着钢针,说不上话,喉咙里咕噜的响个不停。
  
  “政府答应大家,要让我们搬得稳、搬得富。在发展中移民,在移民中发展。。。。。。。。”
  头顶的广播,又在响起。
  向华嘴里高声咒骂,爬到旁边一个土台子上面,又爬上了一棵柿子树,我看明白了,柿子树上还挂着两个老式的扩音器。向华把扩音器狠狠的拽下来,扔到树下。
  下了树,仍旧不解恨,“老子叫你喊,叫你喊。。。。。”向华用脚去拼命的踩扩音器。
  扩音器被踩得稀烂。声音停止了。
  我们稍稍清净。这个诡异的广播声音终于停止了。可是,马蹄坳已经很久没有人烟了。那里来的电呢。
  我正在想着这个问题。
  一个充满严厉语气的声音又在我们耳边响起:
  “以窦富仓为首的反政府武装。。。。。。。。罪大恶极。。。。。。。今天。。。。。。。是血债血偿的时候。。。。。。。执行死刑。。。。。。”这声音,却不是从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家润为什么会发疯?”我虽然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喊出来。窦疤子今晚回魂,马蹄坳不能过梅右坪的人。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问。彷佛这样能减弱我内心的恐赫。
  李夷扶着田家润,慢慢往回走去。
  我把向华看着,七三年的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华对我说道:“七三年我还没出生,但我知道,梅右坪的人在这里死了好几个。他们平时都不讲,但我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听别处的同学说的。”
  “马蹄坳,就是从那年开始萧条的?”我问道:“是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向华撇着嘴说道:“窦疤子还魂,那一年最凶。本来文革要结束了,大家都不武斗了,马蹄坳的茶场要摘茶叶,请了我们好多梅右坪的人来帮忙。。。。。。”
  摘茶叶是女人干的活,我明白了,肯定当时有很多梅右坪的妇女来打短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可是那天,县里的造反派突然就冲到马蹄坳,见人就打。那时候,这一派的头领,就是田家润的叔叔——田昌年。”向华说道“听他们说,他们都疯了,口喊着革命口号,用挖锄、铁锹、篱耙打着坳里的人。马蹄坳本地的居民,都躲到了自己的家里。可是我们村来做事的那些女人,也都疯了,赤手空拳的和他们打架,于是。。。。。。。被打死了几个。我妈妈的腿,就是那次被打瘸的。。。。。。”
  我听了,暗自心惊,原来马蹄坳的事情,这么凶险,而且专门针对梅右坪的人。我想起了向华母亲在大雨里哭号。
  向华继续说道:“后来,马蹄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村子的民兵连长才召集人手,把那群造反派给控制住,可是已经晚了。。。。。。田家润的叔叔做了十几年牢,大前年才放回来。。。。。。。他们都说田叔叔是被冤枉了,他们当时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被窦疤子给附身了。一个老人还说,她看见田昌年狂笑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他的模样,而是窦疤子杀人时的表情,窦疤子杀人的时候,就喜欢笑,边笑边抠鼻子。。。。。。”
  
  我们走回到刚才的地方。都愣住,田家两个老兄弟,不在了。
  “他们去那了?”李夷对着向华狂喊。田家润急的跪在地上,双手在地上摸索。可是她嘴里穿着钢针,说不上话,喉咙里咕噜的响个不停。
  
  “政府答应大家,要让我们搬得稳、搬得富。在发展中移民,在移民中发展。。。。。。。。”
  头顶的广播,又在响起。
  向华嘴里高声咒骂,爬到旁边一个土台子上面,又爬上了一棵柿子树,我看明白了,柿子树上还挂着两个老式的扩音器。向华把扩音器狠狠的拽下来,扔到树下。
  下了树,仍旧不解恨,“老子叫你喊,叫你喊。。。。。”向华用脚去拼命的踩扩音器。
  扩音器被踩得稀烂。声音停止了。
  我们稍稍清净。这个诡异的广播声音终于停止了。可是,马蹄坳已经很久没有人烟了。那里来的电呢。
  我正在想着这个问题。
  一个充满严厉语气的声音又在我们耳边响起:
  “以窦富仓为首的反政府武装。。。。。。。。罪大恶极。。。。。。。今天。。。。。。。是血债血偿的时候。。。。。。。执行死刑。。。。。。”这声音,却不是从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对不起
  对不起
  
  我连忙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了,心里万分紧张。
  田昌年正拿着一把柴刀,高高举起。他的身下,田家润的父亲正坐在地上。
  “二爹!”田家润把自己嘴上的钢针抽出,鲜血流淌在脸上,“你要干什么?”
  李夷飞奔着扑上去,把田昌年压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翻滚拉扯。我也冲上去,把掉落一旁的柴刀远远的踢到角落。
  田家润扑到父亲身边,搂着父亲的头呜呜的哭起来。
  “家润。。。。。。我对不起你。。。。。。我实在是拖累不起你啦。。。。。。。”田伯伯对着田家润说道。用手摸着女儿的头发。
  “爸。。。。。。你莫这么想不开撒。。。。。。你怎么要这么做呢。。。。。”
  我内心震撼,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那边李夷和田昌年,也不打了。都站了起来。田昌年的酒完全醒了,对着他哥哥喊道:“哥哥啊,你。。。。你。。。。。”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这个两个被命运逼迫的走投无路的老兄弟,心里酸楚。田伯伯是抱着必死的心,来走马蹄坳的啊。
  
  守茶场的老头子出现了,他对这李夷说道:“我说过你们走不出去的。”
  “那怎么办?”李夷说着:“他要病死了。”
  “他就是想死在这里。”老头子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四个月前就该把他弄出山的。。。。。。。我不该恨他。。。。。。我不该恨他。。。。。。”李夷捂着脸哭起来。
  老头子对田伯伯说道:“你就别再犟了,跟着他出去吧,治不治得好,那是天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的太多了。”
  田伯伯老泪横流,说不出话来。
  守茶场的老头子拿着电筒,慢慢的向路上走去。李夷背起田伯伯,跟上去。我们也尾随而行。
  老头子边走边喊:“窦拐子,大哥,大哥诶。。。。。。不是我多管闲事。以前的事就算了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算了吧。。。。。。。这么多兄弟都陪着你。。。。。。。我也在这里陪你。。。。。。。算了吧。。。。。。。”
  我听着老汉沙哑的声音。也想明白了。
  这个漏网之鱼,最终还是要回到马蹄坳陪伴自己的一干兄弟。以尽义气。
  在老汉的带领下,我们终于走出了马蹄坳的村口。再往前穿过一个小桥,就是笔直的路了,直路的尽头是个小山包,山那边就应该是乡里。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啦。”老汉说道:“我不该管你们梅右坪的闲事。窦拐子是当年走投无路,躲在你们村里,是你们村里人给政府报的信。我拐子恨你们村人,也是应该的,他。。。。。。被砍头前就说了,他这辈子杀人如麻,被镇压,他不怨。可他怨恨梅右坪的乡人,他自己村的熟人,出卖了他。他当了几十年土匪,可从来没有动过梅右坪一个人的指头。。。。。。。可到了,害死自己的,却是自己最相信的乡亲。。。。。。”
  老汉不走了,我们向他告谢。
  “你们梅右坪的人,今后不要再来了,再来,我想我是不能再带你们出去了。。。。。。你们走吧。。。。。。我去陪我拐子了。。。。。。以后没人再会帮你们了。。。。。。。”
  听他的口气,他自己知道已经命不久矣。会和带我们走出马蹄坳有关吗。
  我想不下去了。想的头疼。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复杂,太曲折。我本就心烦意乱。不愿意再想这些和自己不相干的问题了。我只是个想蹭一顿酒喝的闲人而已。
  我们终于在凌晨走到了乡医院。
  
  田伯伯最终还是死了。我是后来听李夷到宜昌来说的。田伯伯不仅有胆结石,其实更严重的是肝癌晚期。李夷第一次去梅右坪的时候,知道了田家润的遭遇,很难过。没有过多的检查田伯伯的身体。
  一个当医生的,因为自己的感情用事,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他难过之甚,可想而知。
  李夷结婚的时候,请我再去兴山,去喝喜酒。我没有去,当时我刚刚找到工作,不敢一上班就请假,怕影响在领导心中的地位。我把赶情的钱给了李夷的父母。
  心里却想着,那个田家润会不会参加李夷的婚礼呢,还是也站在旁边的山包上,看着李夷操办喜事。
  
  (但行夜路——必见鬼完)
  
  今天不更新了
  大家注意身体
  我这里有时差
  你们凌晨
  我这里才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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