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鬼事 (三峡地区巫鬼轶事记录整理)

  我第二次拿到了螟蛉。
  在拿到螟蛉后的一瞬间,铜镜在面前猛的张开,滑动到我的眼前。我能看到里面,黑暗,一片深邃的黑暗。我感受到里面的寒冷,远甚于人世间冰雪的冷意。我本能的抗拒,不愿意进去。虽然心里知道,那个地方,我最终是要去的,不仅是我,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到最后都会到这个地方。
  可是我还是怕。
  没有实地,都是虚空。黑暗的空间。未知的事物。。。。。。我开始犹豫了,踌躇起来。
  金仲拉着我,一只手伸向铜镜。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回头喊道:“王八,用不着这样!”
  可是已经迟了,王八右手握着短剑,左手的食指没有了,根部鲜血直冒。老严连忙从背包里,拿了纱布给王八包扎。
  我懊恼非常,把王八看着。王八疼的呲牙咧嘴,对我说道:“你答应我了,就要做到。”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进去了。
  
  
  人有一种感觉,很难受的感觉,经常遇到。比如小时候我骑自行车从宜昌最陡峭的403大坡往下冲,却发现没有闸了,比如做电梯急速的下坠,比如在坐过山车——虽然我没坐过过山车,我想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就好像是下腹的内脏全部提升到胸口,剩下空空的腹腔酸胀痉挛的难受。但这种感觉和我接下来的感受相比,简直不能一提。
  
  这种感觉猛延伸到我全身。我想换一口气,可是来不及了。换不成了,这里没有空气,只有虚无,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无边无际的空虚,这空虚不是时间和空间能够来界定的。这空虚透露出的寂静,就是永远,永远,永远。。。。。。。没有尽头的永远,没有尽头的开端和结尾。我在这一霎,忽然觉得万念俱灰,人生一世,做的事情,和这个无垠旷古的寂寞相比,算的了什么。想到死后,就是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无意识,无感知,无思维。。。。。。最让人绝望的是,这是不可逆的,并且是让人彻底心冷的永远。。。。。。。。
  在这个庞大黑暗面前,即便是日月星辰,都是逃不出最终灭亡的命运。我明白了,最可怕的事情,竟然在于此,那就是——永恒。
  无论生与死、鬼和人,在永恒面前,微不足道。
  怪不得那么多人要修仙,要长生不老,他们不是在痴心妄想,他们只是比常人更能体会这种恐惧,空虚的恐惧,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逃离这个空虚,哦,他们也做不到,他们只是想尽量推迟面对这个巨大的恐惧的时间而已。
  原来这里面的那些东西,都是暂时不愿意去面对最终命运的魂灵。。。。。。。精力强大的,甚至还能长时间的呆在里面,有的几年,有的几百年,有的几千年。。。。。。。对人世念念不舍的,偶尔还能回去。。。。。。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就是几万年,几十万年,这个时间够长了吧,可是在永恒空虚之下,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你也逃不脱的。我向黑暗里说了一句。在这里说话不用嘴。
  我能感受到有巨大的物体在我们身边逼近。不是那种有具体形体的实物,而是类似于流体,这也不准确,应该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侵蚀过来的感觉,若是说像风像水,可又太坚固。
  
  金仲在发抖。
  我想到了金仲的想法。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和金仲更合适进来。因为我们之间交流,不需要说话。这里没法说话。
  王八和赵一二进来后,是怎么交流的?仅凭这一点,就是天大的难题。
  
  我对金仲想过去:“老严不会答应你的。他为了控制阴瘟不散出去,都起了杀心。可能让你得到阴瘟的司掌吗?”
  “只是用司掌炼器而已,螟蛉当初不也是黄裳这么炼出来的。老严答应我了。”
  “老严绝不会答应你的。你能和黄裳比吗?他有四个眼珠子,你有几个?”
  “我没说我来炼。。。。。。”
  我不说话了。金仲太一厢情愿。他以为我会答应吗。
  
  又响起婴儿的叫声了。
  啼哭不止的叫声。娃娃鱼原来是能通阴司的动物。娃娃鱼终年生活在黑暗的洞穴里,不见天日,隐藏在水底。这种动物在地球上延续的时间比人类要古来的多。阴瘟用从这里散出去,绝不是偶然。
  
  我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事物,已经在我们身边,八方六合无处不在,而且很近很近。
  我心念动了,手上的螟蛉开始化作火焰。
  这就是我进来的资本。
  
  它答应把赵一二的魂魄还给我了。我知道它不是怕我,而是对我很好奇。他很久没见过向我这样的生人进来了。上一次,是谁呢。。。。。它好像也想不起来。
  把阴瘟收回去。我在想。
  金仲不答应。
  它忽然很有兴趣,我能感受到他觉得有趣:
  选一个,赵一二的魂魄;或是收回阴瘟。
  
  我知道它说了就定了,他太寂寞,很久没有像我这样的人能逗他开心。因为我现在极端的矛盾,我该怎么做?
  他喜欢看我这样。
  “砍他!”金仲在想。我感觉不到金仲存在了。
  我突然明白,就算是我拿着螟蛉,也没办法讨价还价,我还没有到这里斩鬼的能力。我只能按它的意思来。
  “赵一二;还是村民?”
  我用炎剑划了一下。虽然我知道没有用,但我还是忍不住做了。
  
  我等着你选。。。。。。。
  它一点都不急。他的时间是按千年来计算的,当然不会着急一时。
  可我该怎么选?
  
  
  王八捧着左手,嘴里嗤嗤的喘气。
  老严冷冷的说道:“王鲲鹏,二十七岁,宜昌**事务所民事法律师,**政法大学本科毕业,哼哼,赵建国自以为有文化,也找个大学生当徒弟。”
  王八看着老严,“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茅山,”赵一二有气没力的说道:“可是在为**机构做事。”
  
  “你们认识?”王八问道。
  老严不理会王八的问话,对赵一二说道:“当年你不听我劝告,今天落的如此下场。。。。。。”
  赵一二也不理会老严,他的魂魄散了,又没有螟蛉,连一般的废人都不如。
  
  金仲突然摔倒在地上。
  “疯子呢?”王八问道:“怎么就你出来?”
  金仲脸色铁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还在里面。”
  王八说道:“他做的到吗?”
  金仲说道:“做不到,师叔和你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更做不到。”
  
  无数的飞蛾从四面八方飞出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越来越多。
  飞蛾在石厅里到处飞散,没有任何的方向感,有的相互在空中碰撞,有的撞在石壁上,摔了下来。它们都是盲的。
  可是剩下来的飞蛾仍旧密密麻麻。还是在石厅里胡乱的飞舞。
  “啊——”
  金仲叫了一声。无数的飞蛾听见了金仲的叫喊,都扑到金仲的脸上。金仲用手不停的扑打,可头上的飞蛾越聚越多。
  王八的脸上也一阵剧痛,眼前黑暗,飞蛾也纷纷扑过来。
  赵一二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任飞蛾叮咬。
  
  空气里到处飞散这细微的灰尘,这是飞蛾身上散发的出来的粉末。
  老严喊道:“等不了啦!”
  王八喊道:“疯子还在里面。”
  “没时间等啦。”老严用指头点着木鼎,嘴里念念有词,白影和飞蛾纠缠起来,勉强隔着众人。飞蛾又狂风似的扑到石厅地下的娃娃鱼身上。娃娃鱼在翻滚,婴儿的啼哭一片。哭得石厅里阴风惨惨。
  
  王八勉力背上赵一二,跟着老严向洞外退去。金仲殿后,抬起一只手,带起黑风,把飞蛾往石厅深处刮去。地上的娃娃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哭的更加厉害。
  王八看见她们都化作人形,他们在哭求,希望能跟着王八出去。王八心里陡得心酸,深恨自己的能力不够,突然恨起疯子来,若不是疯子,他和师父,应该能够帮助他们的。不惜把螟蛉交给里面,可是就被疯子给坏了事。
  赵一二把金仲看着,还有你,为了螟蛉,故意带着疯子过来捣乱。
  “螟蛉不是你们的!”金仲探知到王八的怨恨,对王八喊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拿螟蛉交换。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终于退到了洞外。
  成群的娃娃鱼跟着他们,一步不离。娃娃鱼在哭泣。
  飞蛾出不了石洞,到了洞口纷纷又往回飞去。
  
  天上的星光很明亮,大家都能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一干人又走到那些椅子中间。几百张空荡荡椅子,在黑夜里无比诡异。
  “这些椅子,”王八问老严:“什么时候出来的?”
  老严说道:“最早也是前天。”
  娃娃鱼都跟着他们出来了,继续围绕着众人,仍旧是依依呀呀的婴儿哭泣。
  
  “等一会。”王八说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天要亮了,天亮后两个小时,军队就进来,无论人兽,一概。。。。。。。”老严说道:“我们要在这之前出去。”
  
  “你还是没变。”赵一二又勉强的说话了,“当年你也是这么威胁我们的。。。。。。。”
  老严把赵一二看着,冷冷说道:“看在同是道门,我放过你好几次,你可从来没感激过我。”
  
  “你该把阴瘟的样本给我了吧。”金仲对老严说道:“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司掌,”老严不屑的说道:“有那东西有什么用。”
  
  金仲知道老严会回绝他。可仍然恨得牙齿格格响。他脸上被飞蛾咬得血肉模糊,看着狰狞。
  
  老严对着王八说道:“你过来。我们到一边说话。”
  “就在这说。”王八警惕的说道。
  
  “好,就在这说。”老严说道:“你现在是诡道的执掌是不是?”
  “刚才是,”王八落寞的说道:“现在不是了。”
  “不,”老严劝说王八:“你还是,你朋友出不来,螟蛉没了,诡道最强的就是你了。。。。。。你在等你朋友出来,是不是。你是在等他,还是在等螟蛉?”
  王八说道:这是我们家事。”
  
  “跟你说个道理。”老严见时间尚早,故意在卖关子。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知道你们诡道,为什么千百年来,人丁不旺吗?”老严说道。
  “我们只有长房和幺房,一直是这个规矩。”王八说道。
  “长房可以收两个徒弟,幺房却只能收一个。”老严看来对诡道非常清楚:“最可恨的是,不收凡人入道。。。。。。”
  王八愣住了,老严说道他心坎上。
  
  “你觉得公平吗?”老严声音冷淡。
  “这是我们诡道的规矩,轮不着你来指手画脚!”金仲怒喝。
  老严根本不看金仲,继续对王八说道:“你看,这就是他们的规矩。你无论资质,还是能力,你那点比你的那个朋友和金老二差了,可是你进诡道,费了多少波折。。。。。。还有你师父,自己深受其害,就罢了,还要为难于你。这个道家的大道可不相符。”
  王八看向赵一二,赵一二已经萎靡不堪,好像已经睡了过去。是啊,当初疯子若是入诡道,根本不用像自己这样经受这么多考验,王八以为自己不介意。其实,内心里,王八还是在乎赵一二的不公平。赵一二当时就盼着疯子能接承螟蛉。可自己,却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就为了那个规矩,你和你师父,非要遵守三十六岁的规矩。”老严继续说道:“凭什么?为什么不给你们机会。”
  “这是规矩。”王八叹了口气。
  “规矩是可以改的。”老严的声音柔和起来:“你师父不也是想改这个规矩吗,他想把螟蛉交回去,换你的魂魄。”
  
  “别听他的,”金仲喊道:“他只会骗你!”
  “我骗了你吗?”老严指着金仲:“你可没把司掌拿出来。你为了螟蛉,不惜骗徐云风,小徐跟着你来趟这浑水,不就是要把螟蛉抢过来给你吗?”
  
  王八向金仲问道:“这是真的?”
  金仲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问他。”老严说道:“你朋友徐云风,若是出不来。可和金老二脱不了干系。是他把小徐带来的。”
  金仲指着老严骂道:“你。。。。。。”
  老严继续对王八说道:“小徐出来了,他也和你当不成朋友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王八问道。
  “他不会把螟蛉还给你,并且,他不会把你师父的魂魄带出来”老严加了一把火,“你还不明白吗?他的目的是螟蛉,你知道螟蛉的好处。。。。。。有谁能抵抗螟蛉带来的好处。。。。。。我也不能。”
  
  王八恨恨的看着金仲。
  金仲向王八骂道:“我们诡道,本就不该有你这种人。”
  
  “你看,又来了。”老严说道:“我和你一样,没有什么异能,可是我能坐到茅山司职的位置。还能把我的能力用到极致。。。。。。。国家也需要我们这样的人。。。。。。虽然不能公开身份。但我能做我想做的一切事情。”
  王八眼睛眯起来。老严说的太对了。有这么庞大机器的支持,什么事情不能做到。可不是从前救几个人那么小打小闹,这世上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
  王八身体在放松。
  
  身边无数的娃娃鱼在人兽间不停的幻化,他们在提醒王八,他们想活下去。
  老严注意到这点,“我答应你,若是你朋友能出来,阴瘟可以被收回去。我应承你,这里的村民,不会有一个伤亡,而且,外面有很多生物科学家,他们已经研究出血清。只要阴瘟收回去,这个疾病,他们能解决。”
  
  “别答应他。”赵一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虚弱的说道。
  “师父。”王八蠕动嘴唇,“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赵一二一口气没换上来,说不出话。
  
  “你跟我说这么多。”王八问道:“你要什么?”
  “螟蛉。”老严毫不掩饰:“如果徐云风能出来。”
  “哈!”王八干笑一声。
  “还有你。”老严接下来的话让王八笑不出来,“你仍旧是诡道的执掌,螟蛉你拿着,我们今后就是同事。我老了,早就该退休了,可我找的两个人,太让我失望,让国家失望。一个太贪财,用他的能力聚敛钱财,现在沉迷于资本运作。一个被权力迷惑,竟然想颠覆。。。。。。贪财的那个就算了,可是这一个,绝对不能容忍!”
  王八知道老严说的是那两个人了。
  “他们可是我寄予厚望的晚辈,可是他们跳不出名利啊。”老严说道:“你不同,我知道你,就算今天没遇见你,我也会来找你。这世上有你这种能力和意志的人并不多。”
  
  
  “要是我朋友不能出来呢?”王八问道。
  “你仍旧跟我走,古往今来,做大事的,有那个是凭一个法器成功的。人才是最强大的法器。”老严说道:“我没时间等了,我没时间再找像你这么合适的人了,我想退休了,我不想死在这个位置上。”
  
  “我们诡道,素来不和你们茅山搅到一起!”金仲喊道。
  “你看”老严笑着对王八说:“和这种人一起,你觉得有出息吗?”
  
  赵一二慢慢的说道:“王抱阳,你若是听了他的胡言乱语,我们师徒的情分,就此了了。”
  “你师父当年血气方刚,可是闹腾的厉害,但是不能一辈子老是惦记着那件事情啊。”老严对王八说道:“我知道要抛切成见,是很难的,可是这一步,总要有人走啊。”
  
  “我要等疯子出来。”王八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丝底气。
  赵一二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今天没了
  大家睡吧
  很晚了
  今天没了
  大家休息吧
  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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