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莺骑马赶来时,军营已是一片素白,她知道叶将军到底是走了,托人叫了柳惜音便等在门口,“小姐,”红莺将手上的包袱递给柳惜音,“我想你应该会需要这个……”
柳惜音眼眸宛如一潭死水,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物事之后渐渐有了光彩,“红莺,谢谢你”
红莺上前一步,搂住了柳惜音,“小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红莺永远支持你的。”
三日后,胡青主持叶昭的葬礼,按照叶昭的遗言她想火葬在这漠北的戈壁,这里是她叶家守护的地方,也还该是她叶昭魂归的地方,那一日全军素白,隐有低泣的声音,掉血掉肉不掉泪的大老爷们儿,送别自己的兄弟姐妹送别自己敬爱的将军,哭一哭没甚丢人,在这一片素白之中,柳惜音一身大红,显得格外惹眼,那一身红嫁衣,不是出嫁齐家的那一套,这一套是从叶昭抗辽之时柳惜音就开始准备的嫁衣,她总是希望着战事结束之时,她的阿昭骑着骏马,来接她回家,那时候她就穿着这身嫁衣再也不与她分开。
柳惜音穿着嫁衣走过层层素白,所有人都望着她,
一步步缓缓而来,仿佛那下凡的仙女,走向自己的意中人。
“柳姑娘,你……”
胡青看到柳惜音直直跪在自己面前,“惜音之愿,希望胡军师成全。”
“这……”胡青心下犹豫,“如若军师不允,惜音便当场自刎在此”柳惜音掏出原在叶昭身边的虎啸匕首,抵住咽喉,“惜音若想死,恐怕胡军师是拦不住的。”
“也罢,也罢”胡青挥挥手,随了她,心中想这下他日地下相见,那小混球叶昭恐怕是做鬼也要让自己再死一次了。
柳惜音施施然走到叶昭身边,眉眼温和,把自己的手攥在叶昭冰凉的掌中,“阿昭,你且慢着走,我跑不快,追不上你的。”
点火……
浓浓烟火四起,掩盖了二人的身形,柳惜音安稳闭上眼睛,阿昭,在你身边真好。
大军呜咽,
叶将军,走好,
柳姑娘,走好
一声声在漠北戈壁回旋,记录着那个奋勇杀敌英勇无畏的叶昭,记录着那个生死相随,深情大义的柳惜音……
2017年12月,隆冬
北京的冬天格外寒冷,屋里的暖气熏的人昏昏欲睡,出了教室一股新鲜冷空气袭来,头脑顿时清醒好多,柳惜音晃晃晕乎乎还有些缺氧的脑袋,心下感慨终于解放了,作为艺术学院舞蹈系二年级的学生,课业不算繁重但是也不轻松,手插着口袋,就随着人流往校门外走去。心里嘀咕着往常那么黏人的人今天怎么没了音信,看到大门外也没有那熟悉的人影,心下有些失落,难道是临时有任务,毕竟公安大学不比一般的学校,管理那么严格,可是好歹也跟自己说一声啊,毕竟今天可是,可是她们在一起的三周年啊……柳惜音心中恼火,脚下也走的快了些,想着那混球若是不给个合理解释别想过关。
走着却突然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刚要尖叫,就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顿时安下心来,“小姐姐,走这么快去哪里啊?人家都快跟不上了~”
“哼”柳惜音掰开身后人的手,“我就算跑也跑不过你~是不是啊叶警官”
身后人穿着卡其色毛绒外套,头上一个米白色绒线帽子,比自己高了小半头,笑起来眯眯眼睛,活像一个可爱的大泰迪熊玩偶,柳惜音不止一次吐槽叶昭长的这么可爱以后怎么当个为人民服务英雄无敌的警察叔叔,哦不,是阿姨。
叶昭笑眯眯摘了帽子,给柳惜音稳当的带好,“这么冷,不带帽子小心把耳朵冻掉……”摘了帽子的叶昭松松的扎着高马尾整个人清爽又精神,比刚才多了不少英气。
“哼,不怕”柳惜音抿嘴一笑就要走开。
“哈哈”叶昭追上去,从外套里小心翼翼拿出来一个纸包,“快,暖暖手吧”柳惜音接过看到纸包里的东西终于笑开了眼睛,叶昭一点她的脑袋瓜子“就知道你看见吃的比看见我高兴。”
“不不不,我更喜欢看见你,因为你会带吃的过来,吃的又没有长腿~”柳惜音一边撕开纸包拿出那热气腾腾的烤红薯,一边嘟囔,叶昭被噎的无话可说,张着嘴就被塞了一块甜甜的红薯,当下烫的直跳脚,“谋杀亲妻……”
两个人追逐打闹一番,叶昭看柳惜音跑累了,两个人并排而走,叶昭旁若无人的把柳惜音的手塞在自己口袋里,美其名曰暖手~暖手就暖手,你蹭来蹭去是几个意思,柳惜音翻翻白眼。走着走着,两人被拦了去路,一个穿着古怪的,不知道是和尚还是道士,额或者是喇嘛的人,站在二人面前,左看右看。叶昭满眼都是戒备,不动声色上前半步把柳惜音挡在身后,“这位大叔,你有事吗?”
“年轻人,老朽给你们算一卦怎么样?”说着拿出手里的竹筒。
“不用了,谢谢您,我们还是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叶昭礼貌而冰冷的回绝,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说罢便拉着柳惜音绕开那人离去。
走到不远还听得那人说道~
“水中花,镜中影,前世缘,今生果,妙哉,妙哉”
也不知是说给她们二人听得还是自言自语,柳惜音握紧了叶昭的手,“阿昭那人好奇怪。”叶昭美滋滋的被柳惜音握着,又喜笑颜开,“没事,有我呢,我保护你~”
短篇糖糖糖
她紧紧抱着她,坐在地牢的石阶上,喃喃低语。
“阿昭,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女孩子可以读书,可以习武,可以做生意,可以做官,可以打仗,可以做所有男人能做的事?”
“会的,总有一天。”
“阿昭,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女孩子不再被关在宅子里,看着四面墙一面天,可以海阔天空任遨游?”
“会的,一定会的。”“阿昭,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普通女孩也可以随意跳舞,不被歧视?”
“会的,你会是女孩子里最美的那个。”
“你能一眼认出我吗?”
“能。”
“阿昭,等到了那一天,你不要再做女人,来娶我好不好?”
“好,我娶你。”
“没有他?”“没有。”“阿昭,我好高兴。”
“……”
冬至,大军凯旋半年后叶昭诞下一子,今上大喜,赐名赵天佑。
半卧在榻上,看着围着孩子一圈兴高采烈的众人,喜气洋洋正感谢菩萨保佑的婆婆,对小娃娃爱不释手的赵玉瑾,母性泛滥的媚娘萱儿……叶昭勾了勾唇角,“不要,我回不去了……我没有家了……”耳畔似幻听想起,“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叶昭凝神,手指攥住锦被,指尖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随即似乎做了决定,掀被而起,取了塌边的衣服,作势就要外出,叶昭的动静惊动了围着小娃娃的旁人,“阿昭你要哪里去?你还要坐月子不能乱动……你去哪?”
赵玉瑾攥住叶昭衣袖,似有不解,这婆娘又抽了哪门子疯,自从战场归来叶昭就时长心神不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赵玉瑾想着可能女子怀孕都会影响心情,如今胎儿诞下,叶昭总能规规矩矩为妻为母了,才放松一口气,如今……
叶昭回身目光淡淡扫向赵玉瑾,琉璃色的眸子震得赵玉瑾刹那愣怔,倒忘记了手里收力,叶昭趁机脱身淡淡留下两个字转身离去“面圣”
赵玉瑾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心中有些酸涩,好像有些东西要离去了,抓不住握不牢,他凝神想想,是什么呢?
一天后,叶昭才从皇宫回府,和她一起来的还有皇帝身边宣旨的公公,是的叶昭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今上亲笔的南平郡王与郡王妃的和离书。
赵玉瑾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禁他不明白,郡王府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甚至太妃也老远赶来,以为是夫妻俩又闹了什么矛盾。
叶昭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她在等待,赵玉瑾早就拿着和离书冲到皇宫,扬言要找“黄鼠狼”算账,做甚要拆散他们夫妻。
“叶昭,”如叶昭所想的那般,赵玉瑾从皇宫回来便怒气冲冲的将自己拉回房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疯了吗?”赵玉瑾想着自己跑到皇帝面前以为那老家伙又起什么歪心思才要拆散他们夫妻,却被告知是叶昭自愿用三十万大军的军权来置换的这一份和离书,赵玉瑾瞬间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玉瑾,我要走了。”
“走?去哪?”
“……”
“那我呢?天佑呢?你都不要了?”赵玉瑾揪着叶昭的领子,猩红的眸子,看着有些骇人“叶昭,你个混球,你想拍拍屁股走人,你走的掉吗?”
“玉瑾,”叶昭掰开赵玉瑾的手指,整理好自己的衣领,淡淡开口,“玉瑾,我欠你的,幼年我害你落水,致使你终年身体不好,如今这条命我还给你了,我们两清,我叶昭不欠你什么了!”
“你……”赵玉瑾双腿瘫软,俯在床边“你就没有想过,天佑没有娘亲会多可怜吗?他才刚刚出生,他就是你用来还债的吗?叶昭你个**~”
“那你想过表妹多可怜?她不止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父亲,没有亲人,没有家,”叶昭深吸一口气,“天佑没有了我,还有父亲,还有奶奶,还有媚娘萱儿,你们每个人都会对他好,都会疼爱他,生为皇室贵族,他这辈子依旧会无忧无虑,不少我这一个人的疼爱。”
“那我呢?叶昭你就从没想过我吗?”
听着赵玉瑾的声声质问,叶昭叹息,附身将赵玉瑾扶起“玉瑾,你和天佑都拥有很多很多,即使没有了我,你们的生命里只不过少一些许完美,但是你们还会有更多的美好,依旧有很多很多爱你们的人,可是……”叶昭再抬眼,眼眶已经微红,“可是,她没有家了,她只有我……”
“哼,就知道你放不下你那狐狸精表妹。”赵玉瑾冷笑着推开叶昭,“可是她已经死了,叶昭你就算再愧疚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死,”叶昭转身,眼里是揉碎的星光,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我会带她离开,她也不是狐狸精,赵玉瑾我自诩不是什么好人,我为了赎罪来到你身边,如今孩子生了,那条命我还给你了,我们两清,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决定已下,再无反悔。”言罢推门离去。
“叶昭……”赵玉瑾刺耳的尖叫着,叶昭驻足却并未转身,身子一震,闭眼轻笑,“将军……”秋华秋水被这惊变骇得不知如何是好,“叶昭,这也是你欠我的~”赵玉瑾拔出带血的匕首,眼里无尽悲惬,叶昭勾唇,一步步离开郡王府,一声口哨,踏雪早已经候在门外。
向来清净的竹林小屋,偶尔几只飞鸟落在林间,嬉笑打闹,而更多时候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阳光透过窗子,投射下一片阴影,林影似乎也怕惊醒了熟睡的人,柔柔摇曳,胡青放下药碗,便听到门外细碎的声响,大步走到门前,便看到门外那人苍白的脸色并不比床上那人好多少。
“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胡青叹息一声,直到那人进了屋,才叫她背后肩头都被血水浸湿了,“这……?”
“赵玉瑾……”叶昭苦笑一声,三两步来到床边,堪堪便拉住了那人的手,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只来的及呢喃一句“真好……”
再次醒来,叶昭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心下一惊想坐起,触碰到身边人,又冷静下来,动了动肩膀,伤口已经包扎好,又躺下身子,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静静凉意,叶昭侧身将那人身子轻轻搂在怀里,听着她细微的心跳,微弱的呼吸,一如那日,西夏城破。
那日叶昭赶来柳惜音已近乎弥留,叶昭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将身上的凝香丸塞进她嘴里,迫她咽下又用内力封了她穴道,护住心脉,尽管如此柳惜音中毒已深,不过吊住最后一口气而已。
叶昭不知道这样硬生生把她留下是对是错,只是她知道自己绝绝无法接受表妹就这样香消玉殒,想着她在自己怀里没有呼吸没有生气的样子,心头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刺中,直到那一刻她才清醒,原来自己一直拥有的就是最珍贵的。后来大军得胜,叶昭将柳惜音交给胡青救治,毒虽解了,柳惜音却依旧沉睡不醒,胡青说可能是因为那毒性对身体损伤太大,如今能留着一口气已经算是奇迹了,若要清醒……
吱呀一声竹门被人推开,叶昭头也没抬,她自是知道来人是谁,“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胡青将药碗递给叶昭,叶昭皱着鼻子嫌弃了一下,还是一口喝下,嘴巴瘪了半天,“怎么办?”给身边人掖好被子,目光尽是温柔“好办,我答应过表妹,要带她走遍名山秀水,人生苦短,马上就起程,这一路还可以拜访名医。”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我想不论怎么劝你也不会再改变了。”胡青拿起药碗,笑容略带苦涩,“那你就做想做的吧。”
“兄弟,谢谢你……”叶昭伸手拍了胡青的肩膀,这辈子能有胡青这样的兄弟,是她叶昭的幸运,无论做什么这个兄弟都会无条件支持自己。
胡青点头看了两眼欲言又止,片刻后转身离去,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做兄弟吧,做兄弟很好很好,不是吗?
“惜音,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你开心吗?”叶昭用湿热的帕子细细的给柳惜音擦脸擦手,“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没有赵玉瑾,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们。你开心吗?”一袭白衣的女子,静静躺在榻上,脸色略显苍白,呼吸微弱而平和,好似熟睡。叶昭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这种自言自语式的对白,没有回应也并不在意,继续性质勃勃的说着,“听说江南风景很好,塞外的风光都看腻了,我们先去江南,在那里住些日子,然后……”
冬日里少有的暖阳,透过窗子,屋里的两个人,一坐一卧,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讲,一个温柔带笑的听,这个冬天似乎不是那般冷。
“唉,大宝,我们这样不好吧?”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躲在树后有些怯懦。
“有什么不好”另一个浓眉大眼矮个子却精壮的少年一脸鄙夷,“你瞅瞅你那小胆子,我们就看看,念师父每个月的十五都会下山去集市,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我们就看看什么都不动~你说念师父就这么宝贝这屋子,从来不让人靠近,说不定藏了什么宝贝呢?”
“念师父真的姓念吗?怎么会有人姓这个呢?”高个子少年一脸不解,“哎呀你管那么多呢!”矮个子等不及了,三两下就跳进院子,爬着窗户,高个子也不再纠结,跟在身后,半响,两个少年呆住~
“你们知道我们看到什么吗?”镜头转换,矮个子少年坐在院子里的假山上,身边围了一群少年人,一个个都恨不得爬他身上,矮个子得意洋洋的得瑟着“你快说啊,不说我们不听了~”另一个小少年急性子恨不得立马把那混小子拉下来,按着他的嘴巴让他说,“哎呀,急什么~”矮个子还想故弄玄虚。
“我们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白衣服姐姐在睡觉~”憨憨的声音响起,矮个子顿时气急败坏,“哎呀,二傻子,你怎么抖搂出来了,不是说我来说吗!”
“漂亮姐姐?”
“有多漂亮?”
“好漂亮,好漂亮~”
“好漂亮是多漂亮?”
“好漂亮就是像仙女一样。”
“你见过仙女吗?你怎么知道跟仙女一样?”
“那,那姐姐就是仙女~”
“切……”一群孩子七嘴八舌把矮个子都问懵逼了,“你,你们不信自己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谁怕谁啊,别以为就你们有胆子。”一个清秀的小男孩,挺着胸脯,“走,我们也去。”
“你不怕挨打吗?念师父武功那么好。”
“对啊,上次看他和两个胖师父打架,一只手就把两个人打趴下了~”
“怕什么怕,你们要是怕,就别去了,我自己去。”小男孩虽然发怵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怎么也不能在小伙伴面前失了面子。
“你都不怕,我们也去~被抓住就说是你的主意。”
就这样,原先的两个小少年现在呼呼啦来了七八个,一群小孩小心翼翼围着窗子。
“看……”
“看……”
几个小脑袋爬在窗棂上,屋里的景象一览无余,房间吗简洁朴素,一张竹床,上一袭白色身影看呆了一群小朋友,真像那矮个子所说,那就是仙女啊,肤白如雪,眉眼如画,清浅呼吸,就像一个仙女正在熟睡,让人不忍打扰不忍破坏。
“怎么样,没骗你们吧?”矮个子得意洋洋,“真的是仙女姐姐啊!”
“仙女姐姐为什么白天睡觉啊?”
“我们会不会打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