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


  078章:与虎谋皮
  “走不出去?我在宅子里见过你的画像,云岿告诉我那宅子里还有一个鬼魂,那个鬼魂在等着他的妻子,难道那个鬼魂不是你?”我愕然望着将军之魂问道。

  “孤并无妻子,你说的那个鬼魂应该是孤的胞弟……”将军手扶着长刀,满眼皆是厚重的忧郁。

  “我的孩儿饿了,将军给我们指条路吧,让我好快些回家给孩子做饭。”我见将军的鬼魂并无戾气,只是有些幽怨之气,便开始开口求他放我们离开这鬼域。

  将军落寞地轻声叹道:“孤自己都走不出这鬼域,又何来本领替你指路?你是如何走进来的,再按原路返回不就行了?”

  我回头指着身后的荒野,对将军无奈叹道:“将军请看,我来时的小路早就消失了。”

  “那孤也无能为力。”将军低眼望着我轻声回道,说完话便一直盯着我痴看。

  我并未留意将军眼神里流露出的暧昧情愫,只顾着着急,转头看着背上的魇儿,焦急叹道:“魇儿若是醒了看见这尸横遍野的鬼域,定会被吓坏。他早就喊饿了,一会儿醒了该大哭大闹了……”

  “你为何天黑了还独自背着孩子在外游走?你的夫君呢?”将军又说话了,我转脸望着他的双眼,见他轻蹙着一对浓眉,眼神里带着苦痛之情。

  “夫君早年就走掉了,我已经快两年未见过他了,魇儿从出生起就未曾见过他的父亲。”我如实回道。

  将军点了点头,又将眼光移至我手里拿着的绣布、绣线和绣花针,轻声询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绣画要用的材料。”我低声回道,说完又转头去看背上酣睡中的魇儿,发觉他越睡越香甜,好似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了。

  “绣画?”将军望着我轻声问道。

  “嗯。就是把风景人物用刺绣的方式绣在绣布上……”我边给将军解释着,边低眼去看了看手里的绣布和绣线,发现绣布变成了黑色的了,而原本色彩缤纷的绣线眼下全变成了黑色、灰色、白色、棕色和血红色。

  我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将军之魂,发现他浑身上下的色彩加起来也就这几种,我想起了裁缝铺大爷让我绣的“媚骨”,想到这一路走来也是蹊跷,一开始是走不出胡同,直到用匕首斩出一条小路,又走到了这古战场……

  “难道这是天意?要我绣这位冤死在战场上的将军的魂魅,好将他带出这片充斥和死亡和愁怨的鬼域?”我怔然抬眼望着将军之魂,霎时好似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我看了看头顶的如水月色,转而望着将军低声说:“将军,要不我给你做一副绣画吧?兴许那样你就能离开这鬼域了。”

  “离开?”将军的眼神恍惚了,几百年过去了,忽然有人进入这片鬼域,说要带他离开,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嗯。”我找了块没有血迹的大石坐下,盘着腿,将绣布铺在双腿之上,开始在月色下穿针引线……

  就在我埋头认真地做绣画时,我身旁轰地一下亮起一篝鬼火,我抬眼望去,见将军正抱着一堆干柴,给篝火加柴。我一心想把绣画做得完美,因此并不想与他对话,不愿分心。

  将军坐在了篝火旁,望着我问:“姑娘愿意给孤做绣画,却不肯问孤的名字,好生奇怪……”

  我正想回将军的话,一不小心分了神,被绣花针扎破指尖,鲜血猛地滚落至绣画上,恰恰落在了绣画上的将军的嘴角处……

  我蹙着眉继续做个绣画,低声回道:“前世今生,最后都会化为一抔尘土,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想让将军早些走出这片鬼域,让将军您走出你灵魂深处的苦海,渡您上岸,亦是在渡我上岸……”

  将军望着轻声叹道:“哎,上不上岸真有那么重要么?你都流血了,为何还不停下来?”

  我蹙眉苦笑,继续谨慎地做着绣画,低声回道:“无妨的。绣魂的时候流点血是难免的。最后能不能上岸,还要看天意,不过在苍天示意之前,至少我必须全力以赴。”

  “尽人事,听天命?姑娘好境界。那姑娘能否告诉孤,你叫什么名字?”将军好似并不太关心我是否能成功地给他绣魂,一直在找我说话,也不怕我分心绣坏了他的画像。

  我又被绣花针扎破了手指,我蹙着眉咬着牙忍着侵骨的疼痛,继续努力着给将军绣魂,低声回道:“百里南萧。”

  将军看出来我好似不太喜欢与他对话,便识趣地保持沉默了。

  待到我一鼓作气完成了绣画时,一抬头发现天已经亮了,而夜里的古战场也消失了,眼前就是一条街道,街道的尽头能隐约看见我租住的家宅的院门……

  我看了看手里那副将军的绣魂,又转头看了看背上的魇儿,见孩子还在安睡,我赶紧起身,拿着绣画朝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宅子以后,我把绣画放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背着魇儿就来到了灶房,给孩子准备好早饭后,就把背上的孩子抱进了怀里,开始喊他起来吃东西,可我发现孩子在发烧,小脑瓜烧得直烫我的手……

  我得带魇儿去看病,可我身上没剩几个钱了。想起裁缝铺的老大爷让我做绣画,我抱着魇儿跑进堂屋里,拿起桌上的绣画就跑出了院子,一路跑到胡同里的那家裁缝铺。

  “绣画完成了,您看看……”我进裁缝铺就将绣画递给了正在裁缝桌旁缝制衣裳的大爷。

  那位大爷阴着脸,先是抬眼看了看一身狼狈的我,转而低眼展开了绣画,看见绣画上的画像时,大爷面露惧色,一双深陷的老眼瞪得又大又圆……

  “你是绣魂门的人?!”那大爷猛地抬头,直直地瞪着我惊恐地问道。

  “您要我完成的绣画,我已经提前做好了,您若是满意的话,就给我工钱吧,我家魇儿夜里染了风寒,正发着高热,我需要钱带他去看大夫。”我心里着急孩子的病情,根本无心与老大爷提及绣魂门的事,况且早在两年前师父就已经将我逐出师门了。

  裁缝铺大爷瞪着我看了片刻,默然从抽屉里掏出一袋银钱,将钱袋子递给了我,我拿过钱袋子正转身要走……

  “你等等!我这里有套嫁衣,需要你帮忙绣上一些花样,你做好了以后,我再给你两袋银钱。”裁缝铺大爷望着焦急出门的我冷声喊道。

  我站住脚,回头看见他走到裁缝铺的角落里,从一个古旧得发黑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大红的嫁衣,用白色的布袋子将那嫁衣装好了,提着布袋子走向我。

  我要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自然是不会拒绝大爷给我安排的挣钱糊口的工作,我接过那白布带,低声说:“等我完成了,就给您送过来。”

  “快带孩子去看病吧。”那大爷点了点头,目送我离开。

  079章:医院惊魂
  我心里急得慌,从街坊那里打听到了一家城中新建的西医医院,他们说西医的药很神奇,打一针就能让孩子退烧,我连忙抱着孩子跑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护士带着我找到了急诊科的医生,我发现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戴着口罩,而病房已经住满了,住不下的病人被安排到了医院走廊里,好似城中爆发了疫症,一时间许多病人都涌进了这医院……

  护士引着我来到医生的办公室,医生给孩子量了体温,又向我询问了一下孩子昏睡之前的饮食和休息状况。

  “我先给孩子打一针退烧的药,再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医生看着我低声说道,他戴着口罩,我只能看见他的眉眼,可我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他是谁。

  医生在给魇儿打针时,魇儿好似被针扎醒了,见白大褂蒙脸的人在给他扎针,他惶恐地大哭着想挣脱。

  我拼尽力气才将魇儿按住,拔针时,魇儿看见了血迹,忽然就失控,猛地一下从我怀里挣脱,跑下地就快步跑出病房,那跑起来的速度吓得我惊呆在原地,只有我师父和莲澈才有他那样的行动速度……

  他真的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一旁的医生和护士也都看见了魇儿跑出去的样子,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有难以掩藏的恐惧。

  “魇儿!”我手里提着布袋子,疾步追去病房,只眨眼的功夫,我家魇儿就跑得无影无踪……

  我循着魇儿跑远的方向朝走廊里追去,可我找不到他了……

  我无助地站在走廊里,我觉得我已经没有能力来照顾魇儿了,他和他父亲一样让我身心俱疲,甚至让我又爱又恨。

  给魇儿打针的那位医生朝我走了过来,低眼看着我说:“你得跟我说实话,把孩子的真实‘病情’告诉我,我才能救你和孩子。”

  “救我?我又没病……”我望着医生的眼睛疑惑地问道,我戒备心很强,我想保护魇儿,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家魇儿的“秘密”。

  “你孩子的那个‘病’是小事,‘对症下药’就好。而你心里的病,才是大问题,若不积极医治,我怕你会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医生盯着我的双眼极为严肃地说道。

  我看着他的眼神,愈发觉得我与他曾是见过面的,我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我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他得的是一种罕见的嗜血症,几乎每日都需要食用鲜血或者鲜肉,否则就会暴躁不安甚至会出现自残的现象……”他低眼望着我,悄声回道。

  “别说了!”我慌忙打断了他的话,害怕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听见了我孩子的“秘密”。

  “你跟我来,去我办公室。”医生转身引着我朝他办公室走去,我觉得他也许真能帮我“医治”我家魇儿,遂跟着他来到他的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以后,他关上了门,在我眼前摘下口罩,我才看清他的模样,我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当年在我第一次独自乘坐渡船去省城找爹娘时在船上遇见的那个被军阀通缉的“嫌犯”。

  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当年在船上,他趁我不备时,夺走了我的初吻。

  我怔然望着他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我么?”他嘴角弯起笑,望着我的双眼,轻声问道。

  “不记得了。”我撒谎回道,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眼,我低眼看着他胸口的胸牌,上面写着:外科医师薛济之。

  “真的不记得了?”薛济之有意走到我跟前,低头将脸凑到我眼睛前,笑着望着我轻声追问。

  我一抬头,鼻尖恰好撞在了他的唇上,他离我离得太近,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转而绕开他朝房门口走去,边走边慌张回道:“真不记得你是谁了,我得去找我的孩子去了。”

  “以他的行动速度,你只能等他来找你,你是找不到他的。”薛济之站在我身后冷静地说道。

  “那我也要外面去等他,我怕他会闯祸……”我径直走到门口,开了门……

  可刚打开门,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骚动。

  “打死他!打死他!他是妖怪!”走廊里聚集了一群人,大家伙好似在围着什么人在起哄。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家魇儿被人捉住了。

  我冲向走廊里的人群,一路嘶吼着让他们让开,我钻进人群里,看见我家魇儿坐在走廊的地上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死胎在吃……

  周围的人都不敢接近他,他们像在围观一个怪物一样惊恐地盯着我的魇儿看,边看边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我冲到魇儿身前,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死胎,将他从地上抱起,抱着他准备逃离医院。

  可那些人将我和魇儿团团包围,看着我们母子恶狠狠地骂道:“妖怪!你们是妖怪!”

  有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人扶着墙根走了过来,哭着看着地上的死胎,转而抬头用极为可怖的眼神望着我和魇儿,用手指向我怀里的魇儿,怨声说道:“是这个小怪物闯进产房抢走了我的孩子,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他是杀人凶手!”

  “杀了他!杀了他!”瞬间人群里就炸开了锅,只听了那女子一面之词以后,那些人就开始操起拳头朝我和魇儿动起手来。

  我连掏匕首拔刀自卫的时间都没有,猝不及防地就被这些发了疯似的陌生人给团团围着拳打脚踢,为了护住魇儿,我蹲下了下来,将魇儿藏进了自己怀里。

  竟然有人从我背后拿打开水的热水瓶狠狠砸了我的头……

  瞬间,开水和血水沿着我的头顶流满我的脸,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头顶一阵钝痛,脸上更是一片刺痛……

  我害怕那从我头顶迸射而下的滚烫的开水会烫到怀里的魇儿,我弓起身子,将他护在了我身下。

  魇儿被吓得大哭,我痛得浑身发抖……

  “别打了!别打了!这个死胎才五个月大,生下来就已经死亡了!这个孩子没有杀人!”混乱中,我听见薛济之在焦急地高声喊话。

  可那些人好似并未听见薛济之的喊话似的,还在继续用拳头打我,用脚踢我,我被逼到了墙根,魇儿在我身下无助大哭。

  “别打了!!!”薛济之好似动手打人了,他将那些人驱逐开了,来到墙根将我扶起。

  我眯着眼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满睫毛上沾满的鲜血,看见了薛济之脸上的神情,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愕和愤懑以及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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