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


  023章:撞入我怀

  “大叔……”我靠在莲朗大叔的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而莲朗大叔始终都未抬起手抱我或者安抚我一下,他就像座有温度的高山一般,立在我身前,任由我依靠。

  莲澈走了过来,冷声骂道:“还真是贱骨头,一骂你,你就跑进别人的怀抱。”

  我蹙着眉流着泪回头看了看莲澈,转而又委屈地将脸埋进莲朗大叔的胸口,我哭得越发伤心了。

  莲朗大叔对莲澈低声叹道:“早知道你要这样待她,当初就不该让着你。你这样伤她的心,你自己难道不难受吗?她早就爱上你了,她对你的情,岂止是这一世的因缘?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这一世她是爱得卑微,但这并不是你用来伤害她的理由。莲澈啊,你好好看看她,她前世今生都是爱你的。”

  莲澈沉默了,而我一直不愿再看他凶我骂我的样子,我一直将脸埋在莲朗大叔的怀里抽泣,因此,我看不见莲澈的神情。

  “你过来……”片刻后,莲澈哽咽着朝我喊道。

  初见时,他对我也说了这句话,可这一次,听起来感觉完全不同,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虽是眉眼如初,还多了几分愁怨,可我不愿朝他走过去了。

  见我不肯回头,莲澈又怒了,直接对我吼道:“你过来!”

  听起来好似要吃了我一般,吓得我将身子缩进了莲朗大叔的怀里,莲朗大叔见我在害怕,就下意识地抬手抱了抱我……

  莲澈见我被他吓得直往莲朗大叔怀里躲,他放低了声音,对我说:“你过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你过来,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要娶你……”

  我怔然转身,望着莲澈恍惚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你!”月光下的莲澈红着眼眶高声呼道,可我丝毫未看出他眼底的一丝凶意。

  我转脸看了看莲朗大叔的眼神,大叔眼神清冷,他并未说话,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默然望着情绪激动的莲澈。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莲澈对着我和莲朗大叔说道,彼时我以为莲澈是对我说的这句话,后来我才醒悟,莲澈这句话是对莲朗大叔说的。

  彼时年少懵懂,自以为嫁给自己心里爱着的人是最幸福的事不过, 便傻愣愣地朝莲澈点了点头。

  莲澈眼中含泪,嘴角弯着笑,一步步朝我走来,伸手一把将我从莲朗大叔的怀里狠力拽了出来,他一边用力地将我抱至胸前,一边对莲朗大叔说:“就让师兄您来替我们主婚可好?”

  我望着莲朗大叔的双眼,我看不见他堆积着伤疤的脸颊下的真实神情,大叔没有回话,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而是漠然转身走远了。

  莲澈带着我朝回孤山的方向走去,我虽是一路牵着我的手,可却不曾对我说一句话。

  而我完全沉浸在幻想里,幻想着与莲澈举案齐眉的未来。

  我们走了一夜的山路,可我却觉得牵手的时光过得太快。

  天快亮时,我们来到了孤山的吊桥边,通往孤山的那座吊桥被人重修了,过桥的时候,莲澈忽然开口说话了,他说:“这桥断了又通,通了又断,修来修去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回到孤山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

  晌午时,莲澈找莲朗大叔商量婚事的事宜,我独自留在木屋里,我看见了之前由我亲笔描摹底画的绣品还放在靠窗的那方木桌上。

  我朝方桌走了过去,看见绣品上的仍是半边脸,好似自从我走后,莲澈不曾继续完成这副绣品。

  好奇心使我伸手去摸了摸扎在绣品上面的针线,那针线被我一碰,就好似沉睡的游龙被惊醒,嗖地从绣品上飞了起来,一针飞入了我的额上,直接连针带线嵌入进我的额头里,由不得我躲闪。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脑海里猛然翻滚出无数古旧却异常清晰的画面……

  酒肆的梁柱上挂满了铜色的驼铃和五彩的宝幡,我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藏族长裙,宝蓝色的头巾下披着一肩细长的辫子,我自顾饮着酒,忽而对面走来一裹着头巾的年轻男子,他不请自来,直接坐到了我身旁,轻声问:“姑娘为何夜深独自在这酒肆饮酒,就不怕碰到见色起意的恶人么?”

  “今夜异常闷热,为何公子还要戴着头巾呢?”我举起酒杯,对着年轻男子笑道。

  “听姑娘的口音,姑娘不像是我西域子民啊?”年轻男子直接当着我的面脱下头巾,还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跟我碰了碰酒杯,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哟!原来是个光头和尚!什么叫你西域子民?口气不小啊,我确实不是西域人,我来自遥远的京城。”我笑意盈盈望着身旁这个玉面和尚。

  “为何而来?”这和尚又与我碰了杯,我们各自又喝了一杯酒。

  “为了自由,还为了我寻了许久的情郎。”我浅浅笑道。

  “姑娘来拉萨多久了?”那和尚浅笑着将身子凑过来,手臂挨着我的肩膀,眼神里竟是爱欲的流光。

  “一月有余了。”我望着他眼底的流光,轻声回道。

  “我也被囚禁在那金色牢笼里一月有余了,今夜刚跑出来就遇上姑娘你了。”和尚的手摸到了我指尖。

  我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激流从他的指腹传到了我的身体里,可还是将他的手推开了,笑道:“好一个趁夜乔装改扮出来偷喝酒的花和尚……”

  那和尚邪魅地笑了笑,看了看酒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轻声说:“姑娘,我要走了,谢谢你的酒。”

  说完,他放下酒杯,笑着起身走到了门口,和门口那位侍卫模样打扮的人一同匆匆离开了。

  约莫三日后,亦是深夜,我还在那酒肆里饮酒,只是心情不太好,喝着喝着就醉了,起身离开时,一个踉跄撞进了陌生人怀里,一抬头,发现又是那和尚,他还是戴着头巾。

  “怎么,又是你……”我扶着他胸口,慢慢站直了身。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三日未见,思之如狂兮,真怕姑娘等不到情郎就会独自离开。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冒了这天下之大不韪来见你了。”那和尚一嘴的花言巧语,可我却心甘情愿全当真了。

  “我说怎么今夜的风异常温热,原是有情郎在来见我的路上了。”我醉醺醺地靠在他胸口,仰面看着他的脸轻笑着。

  “走,我带你去看我西域最美的星空。”他拉着我一路跑出酒肆,门口停着一匹马,他出门就将我抱上了马,载着我一路往拉萨城郊奔去……
  今晚码字入迷忘记了更新的时间,迟到了五分钟,大家见谅啊。阿弥陀佛……
  024章:达赖之死
  我们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拥吻缠绵,他说:“我是六世达赖,我什么都能给你,就是不能给你一个家。”

  我的手指摸在他的胸口,娇声回道:“我一腔孤勇,从京城逃婚而来,我想我离皇城离得越远,就离我要的自由越近,因此一路逃到了西域。以后,我只为你一人而活。”

  他拥着我轻声说:“你记住,永远都为你自己而活。布达拉宫时局动荡,我只是一个傀儡,若是将来哪天我不幸离世,你也要好好活着。”

  “你可知道我逃的是谁的赐婚?”我摸着他冷俊的脸,忧虑地问道。

  “像你这般娇贵的女子,想必不是深宫中的女子就是出自京城贵胄之户,能让你不惜逃到西域这苍凉之地,除了那龙座上的康熙帝还能有谁?”他搂着我的腰,蹙着眉轻叹。

  我抱着头,脑海和眼前不断闪着那些画面,剧烈的头疼导致我无助地在地板上打滚……

  那些记忆那么让人心动而甜蜜,可我脑袋里的剧痛也是清晰而深刻的。

  “师兄说了,要亲自为你我举行婚礼……”莲澈走了进来,见我躺在地上翻滚,遂慌忙奔至我身前,他瞥见方桌绣品上的那一枚针不见了。

  “你又乱碰我的东西!”莲澈将我从地上抱起,一路抱着我狂奔至莲朗大叔的木屋里。

  “怎么回事?”莲朗大叔看着莲澈怀里满目都是痛苦的我,焦虑地问道。

  “针,针钻进了我的脑袋里,好疼……”我无助地望着莲朗大叔。

  “我说过了,让你不要碰那些东西!你怎么不听话!”莲澈看着我训斥道。

  “这怪不得她,那魂针迟早都会吸一次她的血,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将针逼出来……不然,她会精神错乱,会疯掉……”莲朗大叔用双手扶着我的脸颊,忧虑地回道。

  “那和尚是谁?”我也顾不上针到底能不能被逼出来,看着莲朗和莲澈问道。

  莲澈和莲朗严肃地看了看彼此,蹙着眉头不回话。

  脑袋里的针扎得我痛不欲生,不禁尖叫起来,那些画面飞速旋转,最后定格在青海湖边。

  我被关在牢笼中,牢笼被固定在囚车之上,一行侍卫押解着我向北而行。

  初秋的青海湖畔,夜色微凉,那些侍卫坐在篝火旁议论:“六世达赖圆寂了。”

  “如何死的?”我愕然从牢中站起,望着那群侍卫问道。

  “病死的!”侍卫回道。

  “你们撒谎!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病死?!”我泪如决堤。

  “确实是病死的,我们都可以作证!”侍卫们闪烁其词。

  虽是只是一些不完整的画面,可那种失去挚爱的锥心之痛却异常清晰,我忍着脑袋里的剧痛,泪流满面。

  莲朗大叔拿出摄魂灯,我亲眼看见他拿出匕首割破手指,用指尖上滴出的鲜血做灯油,他将灯移至日光下,灯芯在日光的照射下,竟自燃了。

  莲朗大叔端着摄魂灯,用灯火熏烤我那我的额头中央,我虽是感觉不到那灯火的温度,可我脑袋里的画面翻转得更快更乱,我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脑海里一片混沌,眼前也是一片混乱,只有侵入骨头的疼痛在吞噬着我,我痛得不住地惊叫。

  莲澈担心我会在惊厥中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伸出手来,让我咬住了他的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脑海陷入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盏灯在远处忽明忽暗地闪着……

  “南萧,你醒醒!”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和尚,是你吗?”我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可我好像能说话了。

  “是我,你快醒醒!”他应了我一声。

  “和尚,我们是不是有个孩子?”我哭着问道,我依稀记得脑海里出现过怀抱着一个襁褓的画面。

  “孩子不在了,你快醒醒……”他的声音哽咽了。

  “和尚,你就是莲澈,对吗?”我沉浸在苦痛里,想要与他多说几句话,不愿清醒,害怕自己一旦清醒,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你快点醒过来,你的莲澈还等着你醒过来给他做新娘子呢……”他哽咽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和尚,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说你是病死的,我不相信!”我泣不成声。

  “我是如何死的,这还重要吗?两百多年过去了,我又回到了你身边啊。你醒醒吧,再不醒过来,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他的声音极致温柔,温柔里带着一抹忧愁。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莲澈满脸是泪,他就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看着莲澈的眉眼,他和我脑海里出现的那个和尚的面容完全不同……

  “莲澈,你就是和尚对不对?”可我还是想从莲澈口中确认这件事。

  坐在角落里的莲朗大叔见我醒了,他便吹灭了他手里端着的摄魂灯,起身走出了木屋。

  莲澈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眼底尽是怜爱,他轻声叹道:“从此以后你额间就落下这红色火焰印记了,乍看一眼,还挺好看的……”

  “你到底是不是和尚?”我顾不上自己的额头烙下了印记,抓着莲澈的手追问,方才注意到他的手臂被我咬出了两排血色齿印。

  莲澈站起身,蹙眉无奈笑道:“你那么希望我是和尚,那我现在就去出家当和尚去……”

  我心疼地看着莲澈手腕上的齿印,忙拉着他说道:“不要,不要去当和尚!”

  “你睡的是我师兄的床,走吧,跟我回我们的家。”莲澈将我从床上抱起,抱着我走出了莲朗大叔的卧房,一路走到了大门口。

  我看见莲朗大叔就坐在门口的木桩上,仰面看着寒夜的星空,他看星星的背影让我忽地有些恍惚……

  莲澈抱着我走远了,可我却一直在盯着坐在门口的莲朗大叔的身影痴看……

  “仓央嘉措!!!”远远地,我朝莲朗大叔高声喊道,我看见他站起了身,缓缓转身向我看了过来。

  025章:百鬼贺喜
  “你叫他什么?”莲澈怔然看着我,我不顾莲澈的情绪,从他怀里跳至地上,向木屋门口的莲朗大叔奔去。

  莲朗大叔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我奔过来,幽幽地低声叹道:“傻丫头,你是被那魂针伤着脑子了吧?我一个清宫里出来的老绣工,和一个六世达赖喇嘛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啊。”

  莲澈朝我走来,边走边望着我吟诵道:“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又激动地望着莲澈,像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一般,奔入他怀中……

  莲澈拉着我回到了木屋,将我送到卧房门口,暖暖笑着说:“早点睡,明日就是你我大婚的日子。”

  “这么快?!”我忽地有些吃惊。

  “怎么?你不想嫁给我吗?”莲澈笑着问我,可我却觉得他的笑容里藏着我一时捉摸不透的东西。

  “当然想嫁给你。”彼时,我天真地回道。

  那一夜我又听见屋子里有许多人喝酒聊天的声音,很是热闹,而我不再像之前那般害怕了,我一腔孤勇,心里想着:“只要能嫁给莲澈,哪怕以后天天跟鬼魂打交道,我也是不怕的。”

  我听着门外许多人喝酒聊天的嘈杂声,慢慢入睡了,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死了,魂魄被一个阴差戴上了手镣脚铐,那阴差模样极为丑陋,他用铁索拉着我的手铐,拽着我在黄泉路上走着……

  “不要,我不要去投胎,我要等他。”我倒在一条浑浊的长河边,哭着求道,河岸上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上刻着:早登彼岸。

  我哭着从梦中醒来,房间里点了盏油灯,我看见莲澈就坐在床边,而我的枕旁叠放着深红色的嫁衣,只是那嫁衣不像是新做的衣裳,更像是存放了许久的古董,上面的金银丝线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虽仍是极美的,可一眼看上去,就像蒙上了岁月的尘埃。

  我从床上坐起,用手触摸着那套凤冠霞帔,只觉指尖猛然升起阵阵凉意,我望着莲澈身上穿好的深红色新郎长衫,我发现那长衫也没有多少光泽,好似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存放了很久……

  “换上嫁衣吧,我们去拜天地。”莲澈望着我浅笑着说道。

  我看着晦暗的卧房,听着门外的嘈杂声,揉了揉睡眼,蹙眉叹道:“莲澈,天还没亮呢……”

  “客人都到齐了,你该起床换上嫁衣了。”莲澈温声说着话,站起身来将我从床上拉起来,亲手帮我穿戴者那套凤冠霞帔……

  “客人,哪里来的客人呢?”我低声问着,莲澈忽然对我这般温柔体贴,着实让我受宠若惊,我心里满是憧憬和希冀,完全忘了去思考自己正经历着的“诡异”婚礼。

  “当然是认识你和我的那些朋友啊,他们等着喝喜酒呢……你看,我的新娘子多美。”莲澈拿来铜镜给我,我看见了镜子里穿着凤冠霞帔的自己,可我忽地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镜子里的人。

  莲澈将一朵用大红绸扎成的大红花系在了胸前,拿出一段红绸,让我握着红绸的一段,他握着另一端,他亲手给我盖上了红盖头,拉着红绸将我牵着走出了卧房……

  房门被风吹开了,阴风将我凤冠上的红盖头吹了起来,我看见木屋里那些古棺里全都点满了蜡烛,烛火映照出满屋子的“人影”,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奇怪,看不出喜悦之情,但也看不出凶煞之意,他们只是在瞩目着我和莲澈。

  我和莲澈并没有像民间的夫妻那样拜天地……

  我看见莲朗大叔亲自端来两杯酒,站在我和莲澈身前冷峻地说:“喝了合卺酒,不管是在阴曹地府,还是在凛凛人世,你们都是夫妻。”

  彼时我根本听不懂此话的言外之意,懵懵懂懂地同莲澈喝了合卺酒。

  喝完合卺酒以后,莲澈招呼着站满了屋子的那些“人”,笑道:“走吧,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特此设酒席在水月客栈,宴请八方来客。”

  说完,莲澈就丢了手里的红绸,将我一人撇下,他则领头将满屋子的“人”都带走了。

  我木然看着他们走远,眨眼间他们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当屋子里陷入死寂时,那些棺材里的蜡烛也全都熄灭了,我独自站在黑暗里,猛地闭了闭眼又睁了睁眼,屋外的北风声提醒我,我不是在梦境里……

  这就是我内心期待的婚礼吗?我站在木屋里看着门外夜空下的山色,心中忽地迷惑不已。

  我在黑暗里站了许久,等了许久,我以为莲澈一定会回来找我,带我走出这片黑暗和寂静,可我终究未能等到他。

  天亮时,我走到木屋门口,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继续期盼着莲澈的身影出现在林中的山径上,可到了正午时,他还未归来……

  我脱了凤冠霞帔,来到了莲朗大叔的木屋门口,见木门紧闭,我以为大叔不在家,我连门都不敲一下,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回去。

  “别等他了。”忽而,从我身后传来大叔的声音,我一回头,看见他倚靠在门边,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他去何处了?新婚之夜,他竟然将我一人留在屋子里……”我看着莲朗大叔醉醺醺靠在门板上的模样,委屈地问道。

  “在水月客栈里,他和那些从八方而来贺喜的鬼魂们喝了一夜的酒,现在估计还未醒过来。”莲朗大叔望着我轻声问道,我分明看见他眼底闪着泪光。

  “大叔,你和莲澈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昨夜屋子里站满了鬼魂?我当时虽并未问莲澈,可我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叔,您能跟我说一次实话吗?”一夜之间,我好像长大了,也明白了自己从古棺里苏醒后就一直活在谎言里。

  莲朗大叔用溢满忧郁的眼望着我低声回道:“南萧,你记住。不管我还是莲澈对你做了什么,哪怕是撒谎欺骗你,那也都是为了救你。”

  我疾步走向大叔,拾阶而上,走到大叔跟前,仰面望着他幽怨地问道:“难道你撮合莲澈娶我也是为了救我吗?”

  莲朗大叔低眼望着我眼底的悲伤,轻声回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从来不敢对莲澈发脾气,可我却一直都敢在莲朗大叔跟前撒泼,我想不通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是为了救我,可莲澈为什么娶了我却要将我撇下,为何一夜未归?

  “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要再瞒着我了!”我边哭着吼道,边用拳头捶打莲朗大叔的胸口,我难忍新婚之夜被夫君冷落的屈辱,将胸中的恼羞和怒火全数撒给了莲朗大叔。

  莲朗大叔眼底擎着泪,他靠在门板上,任凭我拿小拳头砸着他的胸膛,他拧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酒,沉闷地低声叹道:“我们不是人,是‘鬼’,是行走在白昼里的‘孤鬼’。”

  我惊地收回了双拳,不再捶打大叔。

  “骗人!我都注意过了,你们都是有影子的人,不是鬼!你和莲澈的手都是暖的!大叔,你总是撒谎骗我,从你嘴里,我就听不到一句真话!我恨你!”我像个孩子一样,仰面望着莲朗大叔哭道。
  晚安,孤独的人。
  
  睡不着,又从床上爬起来写稿子了,人生值得沉迷的事越来越少了,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早安,可爱的你。
  

  026章:双面魍魉
  莲朗大叔低眼看着我回道:“今日别再等他了,你快回去吧。”

  “我不!我要去找他!现在就去!”我的脾气一倔起来,是完全不听劝的,说完,我便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待我走到吊桥边时,发现桥又断了!我心中愈发恼火,知道定是他们刻意弄断了桥,不让我下山。

  我想起石崖那条通往崖底的石阶,转身便快步朝石阶的方向跑去。

  到了石崖边,我又胆怯了,上次下石崖还是大叔在我身后用手一路护着我,加之莲澈在崖上用骂声威逼我下山,我才侥幸下到了崖底……

  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一想的莲澈在新婚之夜彻夜未归,我心中就满是愤懑,憋着一口气,咬着牙攀着石崖上的灌木,一脚一脚小心翼翼地到达了崖底。

  莲朗大叔带我去过一次水月客栈,我依稀还记得路。

  荒野里连户农家都没有,水月客栈依山而建,下了山就能看见客栈的屋檐在山下的云烟里若影若现……

  待我来到水月客栈时,发现昔日整洁高雅的客栈变得满地狼藉,地上到处是摔碎的酒杯酒壶,酒桌上皆凌乱地散落着碟碗、筷子和酒肉……

  而水月养的那只壮硕的大猫正蹲在门边打盹,听见动静后,它睁开眼,用那对棕红色的眼睛看了看我,又闭眼继续睡觉了。

  我一间一间厢房寻找着莲澈的踪影,可是客栈里所有的厢房都看不见人影,最后在最是奢华最是隐蔽的一间厢房里看见了一对缠抱在一起睡得正酣甜的男女。

  他们衣衫不整……男子背对着我,女子是客栈老板娘水月,而男子的背影像极了莲澈!

  我顿时情绪失控,正抬脚欲快步奔至床前确认……

  “是哪个冒失鬼啊?门都敲就跑了进来……”水月醒了,扭动着细软的腰肢,迷醉地瞟了我一眼。

  “是你们根本就没关房门!”我忍着醋火,忽而没有勇气走到床前去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只是忍着泪看着他的脊背。

  那脊背忽然动了动,那男子背对着我从床上坐起,懒声说:“听声音就知道她是小孩子,估计是来观摩我们行云雨之欢的吧,将来才好伺候他的夫君……”

  这声音,明明就是莲澈!

  我忍无可忍,疾步走到床前,可眼前人的模样吓得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满脸肥腻的褶皱,一只眼全是白色眼仁,没有瞳孔,两只眼前全是黑色瞳孔,没有眼仁,粗犷而狂乱的八字眉,扁平的山根,一对大鼻孔里生出了两撮粗黑油亮的鼻毛,他还有一张肥厚而血红的大嘴唇。

  “你是谁?”我呆住了,无力地问道。

  “你又是谁?”他好像并不认识我。

  “我来找我夫君的。打扰你们了……”说完话,我便转身走出去了厢房,并顺手帮他们将房门给关上了。

  可厢房的隔音不好,我还走远,就听见里面传来水月的声音,她怨声骂道:“她都不敢认你!你还稀罕她这样的女人作甚?!”

  “嘘!”男子在慌张地制止水月闹脾气。

  我气得一脚踹开了房门,径直走到床前,忍着所有美梦会被摧毁的恐慌抬起了莲澈的左手,看见了他手臂上的那排齿印,我认得那是我的齿印。

  我还记得莲澈曾经为了救我而剜过他自己的半边心肝……

  我咬着牙,默然落着泪,狠狠掀开了他胸口的衣衫,我看见了左胸口的疤痕……

  “你是莲澈……”我的手无力地垂落至身侧,任凭眼泪洗刷我满眼满心的痛苦和惊愕。

  他看着我泪如雨下的模样,摇着头说:“不,我不是你的莲澈,你,你认错人了,你出去。”

  “你就是……你别骗我了。你除了这脸完全变了模样,你的身形,你的声音,你身上的每一处印记,都和莲澈一模一样!”我痛哭流涕,彼时觉得自己整颗心好似被人迅猛地掏空了一般,又痛又慌,无助而绝望。

  我不是恨莲澈有两副面孔,而是恨他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与别的女人睡在了一起,被我逮住了,却还想继续骗我……

  “你真的认错人了。”他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解释。他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和慌张,这让愈发敢确认他就是莲澈本人。

  “我恨你!大叔说你娶我也是为了救我。可我现在宁愿你不要救我,当初让我死在孤山也比现在好得多!百里莲澈,我这一辈都不会感激你,不会原谅你!!!”我悲恸地大哭着,说完就快步跑出了厢房。

  可是由于我情绪太过激动,跑得也太过着急,当我跑至水月客栈大堂内时,脚下踩到了半边碎瓷碟,我狠狠摔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时,手掌被地上的碎瓷片割破了……

  我听见他追了上来,自己遂又忙爬起来,也顾不上手掌上鲜血直流的伤口,一心只想快点逃离这“肮脏至极”的客栈。

  而他并未追出客栈。

  我一路跑到山下的溪边,坐在溪边的岩石上,面对着溪水和山岚,放声痛哭。

  彼时,是我平生第一次受了感情的伤,霎时间,我对这人世充满了敌意,觉得所有人都在骗我,都在背地里取笑我……

  我任凭手心里伤口的血流淌,浑身乏力时,我侧卧在了大岩石上,肩后齐腰的长发垂落进了溪水里,我也懒得伸手去捞它们,只漠然吹着山间的寒风。

  冷风吹干了我脸上的泪,我望着溪水里摇摆的长发发愣,忽而开始思考自己这般苟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茫然而绝望。

  “南萧,你在流血!”一道黑影忽而立在我身前,我慢慢抬眼望去,发现是莲朗大叔。

  他扯了衣襟上的棉布,在给我的手包扎伤口,我目光呆滞盯着溪水……

  “大叔,我这样活着真的很没意思……”我幽幽地轻声叹道,话还未说完,泪又猛然决堤。

  莲朗大叔看着我眼底不断涌出的泪水,轻声问:“他现在一定很后悔。”

  莲朗大叔蹲在溪边,用双手将我那浸在溪水的长发捞了起来,又用他自己的衣袖将头发里的溪水轻轻吸干……

  “一直在看管百里家的绣铺的刀朵昨夜跑了,你跟我回百里情丝去吧,我教你绣魂。”莲朗大叔蹲在我身前,怀里捂着我那凉透的长发,我看见他的喉结在滚动。

  “大叔要教我绣魂?大叔不是一直都不让我学绣魂吗?”我吃惊地从岩石上坐起,垂到身前的长发从莲朗大叔的怀里滑了出来,而莲朗大叔却试图再次将我的头发握到手心里,见我在盯着他看,他遂又收回了手。

  “本来是想让你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可是近日我一直在暗暗观察你的命相,发现你入不得凡尘俗世,比起与人相处,你跟鬼魅更容易结缘。所以我决定让你跟着我学绣魂。”莲朗大叔站起身来,伸手将我从岩石上拉了起来。

  
  姑娘,愿你不管在怎样的逆境里,都能有温暖的人宠溺你给你力量和希望。就算没有那么样的一个人,有那样的“鬼”陪着也行,有信念就好,年年岁岁,坚韧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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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7章:如何原谅
  我扶着莲朗大叔的胳膊站起身时,瞥见了正朝我们走来的水月姑娘,它的那只大猫跟在了她身后。

  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故意吓唬我,可我并未记仇。只是这一次,她直接在我与莲澈的新婚之夜跟我的夫君莲澈睡到了一张床上……

  我藏不住心中对水月的憎恶,跳下岩石就对她斥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你离我远点!!!”

  水月见我在骂人,她毫不示弱地高声反击道:“我是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很干净的东西吗?!你才从客栈跑出来就又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这样不自爱的女人,莲澈稀罕你才怪呢!”

  “你胡说什么?!谁不自爱了?!你抢了我的夫君,还反过来朝我身上泼脏水,你以为你是个蛇精,我就怕了你吗?!”我气得冲向水月,伸手就要扇她的耳光。

  见我要打水月,水月身后的那只大猫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我龇牙咧嘴地猛扑而来,我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大猫的猫爪朝我的脸挥来……

  “放肆!!!”眨眼间,莲朗大叔挡在了我身前,一手掐住了飞扑而来的大猫的脖子,狠力地将那猫摔在了碎石地上。

  大猫嗷嗷嗷地在地上打着滚,好似受了伤……

  “是她先骂我的!你竟然还出手帮她!你伤了我的猫!”水月蹲在地上,横眉怒目地看着莲朗大叔,又怨恨地扫了我一眼,转而心疼地伸手去安抚地上的猫。

  “那是因为你确实该骂。”莲朗大叔挡在我身前,怒声回道,“你若敢伤她一分一毫,下次受伤的就不只是你的猫了!”

  水月将她的猫从地上抱起,站起身斜眼瞥着我,转而恼怒地望着莲朗大叔说:“你这般稀罕这个女人,为何还要同意她嫁给百里莲澈?!你明明知道百里莲澈他每年十二月初七都会变回阴间魑魅的模样,与山野里发狂的野兽毫无区别,这些年每年的十二月初七都是我牺牲自己的身子给他,今日十二月初七,你为何不让这女人来帮他泄兽.欲?她与莲澈成亲了,为何莲澈还要跑来找我?还不是因为莲澈心里一直有我吗?”

  我听着水月说着这些话,脑袋忽而发晕,喉咙里像卡着东西,直犯恶心,站都站不稳,一踉跄直接坐在了地上……

  莲朗大叔用身体挡在我身前,对水月讽刺道:“水月,莲澈如果心里有你,为何会娶别的女人?你也只能在每年十二月初七得到一次他的人,可那一日的莲澈身心都不是真正的莲澈,你自己都承认莲澈十二月初七发狂时与山野猛兽无异,那你就相当于只是将身子给了一头毫无人性毫无心性的野畜罢了。百里情丝绣铺里的刀朵和你一样恋着莲澈,可她就比你聪明多了,她从不会卑贱地献出自己的身子给莲澈,昨夜她听闻莲澈成亲了,她就走掉了。这样的女人才是聪明人。你若再这样执迷不悟,最终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我坐在地上听着他们两人争吵着,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未曾真正“认识”莲澈,我喜欢的那个人只是我一厢情愿幻想出的一个完美的影子罢了。

  水月仍旧不甘示弱,她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的食指不断地戳着莲朗大叔的左胸口,讥笑着问:“那你呢?你心里的那个人不就在你身后吗?你为何要将她‘送’给你的师弟呢?难道你真如传闻中所言,你是个阉人?哈哈哈!”

  水月笑得放浪,可莲朗大叔却沉默了,他不再与她继续争辩了。

  “不要脸!”我愤然从地上爬起,站到大叔身前,狠厉地给了水月一耳刮子。

  彼时心里别提多痛快……

  “贱人!你找死!”水月大怒,张开大嘴,朝着我迅猛地吐出了一条深红色的蛇信子,由不得我躲闪,那湿滑的蛇信子已经死死缠住了我的脖子。

  “你放肆!!!”莲朗大叔见状,伸手拽住了水月吐出的蛇信子,他狠力地一握拳,那蛇信子就被他扯断了。

  水月的蛇信子断掉了,整个人都被彻底激怒,她嘶吼着尖叫着,在我眼前腾地而起,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大蛇,蛇嘴里吐着浓烟,好似要喷火一般,吓得我目瞪口呆!

  “蛇……蛇!大蛇!”我连鬼都不怕,却是异常地怕蛇,见水月变成一条大黑蛇,我吓得转身就要跑。

  “别怕!”莲朗大叔将惊慌中的我拉到身后,他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从胸口里掏出匕首。

  那黑蛇张开大嘴,阴森可怖的声音从它嘴里传出:“百里莲朗,你竟敢伤我?你知道会有多少恶鬼会来找你算账吗?”

  莲朗大叔用匕首的刀锋对着大蛇,淡淡地回道:“早听说你来历不简单,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你现原形,听闻阴曹地府的大门上刻着两只恶妖的画像,其中一只恶妖是条赤目黑蛇,另一只恶妖是千岁白虎。想必你就是那只黑蛇妖吧?如果冥王知道你玩忽职守,藏匿在人间只为流连私情,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你竟然认得我的真身?你到底是什么人?!”黑蛇好似有些畏惧了。

  “敢杀你的人。”莲朗大叔冷声回道,我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算你狠,我藏匿人间数十年,无人认得出我,今日暂且放过你们,不过你记住,我有仇必报!”大蛇飞至地上,用蛇尾团住那只受伤趴在地上的大猫,带着她的猫飞走了。

  莲朗大叔见大蛇逃走了,遂收起匕首,冷声轻叹:“跟我有仇的鬼怪多的去了,不差你一个。”

  “大叔,都怪我又惹祸了,她这般凶悍,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我忧虑地看着莲朗大叔说道。

  连朗大叔抬手捋了捋我额前被风吹乱的长发,轻声回道:“她并不是无辜的,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试图伤害你了。你不用怕她。今日算她跑得快,不然晚上我们就有蛇汤喝了。百里情丝现在无人看管,我得去绣铺一趟。你是上孤山木屋等莲澈回来,还是跟我去省城的绣铺帮我干活?”

  我脑海里忽地又闪现出莲澈与水月衣衫不整地搂抱在一起睡觉的画面,心中猛地像插入一把利箭。

  “我不要等他了!我要去绣铺帮你干活!”我憋着泪望着莲朗大叔高声回道。

  “要不你先留下来,等天黑了,他一定会出来找你,你给他一个解释和道歉的机会行不行?”莲朗大叔低眼望着我,轻声劝道。

  “我说了,不等他了!他若要来找我,刚才就追出来了。大叔是不愿意带我回绣铺,怕我是个累赘,对么?”我变得越发敏感,心中只觉得万分的委屈。

  “怎么会?你……你怎么会是我的累赘呢?我恨不得日日都将你带在身边。莲澈有他的苦衷,他每年十二月初七都会变成那副可怖的模样,而且还不能见日光,因此方才没办法走出客栈来找你……”莲朗大叔轻声叹道,转而抓起我的手,低眼看着我的手说,“包扎伤口的棉布还在渗血,定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得赶紧在附近给你采些止血的草药给你敷上才行。”

  “唔。”我点了点头。

  莲朗大叔带着我在附近采药时,我看着他满脸堆积的伤疤,轻声问:“大叔,你这脸上的伤疤看上去好像是被人刻意毁的容,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在凉薄的世界里热烈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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