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章:魂针索魄
“你坐上来。”莲朗大叔站起身,让我坐在了他的椅子上,他则站在我身旁,一手托着我的脸,一手握着匕首,轻轻地在我双眉中央用刀划了划……
我以为会很疼,可意外的是,这一刀割下去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不但不疼,还有点痒。
彼时心里纳闷:明明就不疼,为何莲澈和莲朗大叔却好似很害怕……
“本来她额间就被摄魂灯的火熏烤出了红色的火印,这一刀正好落在火印中心点,不但不会毁了她的容貌,还能让她额前的火印多了几分灵气……”莲朗大叔用匕首割了一丁点皮肉,将刀悬在灯火上烘烤,又将桌上的衣物引燃,眨眼间,那些衣物化成了淡红色的灰烬,灰烬从桌上飞起,在空中飞旋环绕,变成了一缕缕细密的丝线,齐齐飞往灯火之上……
而匕首上那一星点的皮肉早已化成一枚细小的血色绣花针,那针在灯火之上闪着寒光。
就在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枚新炼成的血色魂针时,一尺白布忽地从莲朗大叔的衣袖里飞出,白布悬立在他身前。
莲朗大叔快速地捏住那枚魂针,将飞旋在灯上的绣线穿入针孔内,让魂针引着魂线钻入那片白布上……
针脚落下的地方出现点点滴滴血迹,针线在布上飞速地来回穿梭,阴风呼呼地从绣铺门外吹了进来。
很快,绣画上出现了安娜模糊的模样。
“百里南萧,你知道我趁你被迷晕时对你做过什么吗?”忽然从绣画里传出了安琪阴森的声音。
我怔然望着绣画问:“什么?你对我做什么了?”
“放我出来我就告诉你!”安琪高声回道。
“休想再出来害人!”莲澈握起魂灯,一把将那副刚绣完的绣画给点燃了。
“放我出来!啊!”安琪的魂魄在绣画里痛苦地惨叫着,待到绣画燃成灰烬时,她的叫喊声也消失了。
我怔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以前我只知道莲朗大叔能够通过绣魂让魂魄留在绣画里,却不知绣魂竟还能锁魂……
“莲澈,你火化了这厉鬼的魂魄,是不合规矩的。”莲朗大叔看着摄魂灯里的血已干枯,灯火也灭了,便将灯收进衣袖里。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天地在我眼里都是虚无。”莲澈愤愤然回道。
而我再无机会知晓安琪当初趁我昏睡时对我做过何事。
那飞旋在空中的魂针忽地掉头飞射入额间,霎时间我的魂骨好似被什么抽离了一般,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听觉也不灵了,感觉头越来越沉……
“莲澈,快扶住她……”恍惚中我听见莲朗大叔慌张的叫声。
好似有人用胳膊抱住了我。
“师兄,怎么办?!她游魂了!怎么办?!”莲澈的惊呼声在我耳边忽远忽近地响起……
再后来,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我陷入一片混沌里。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某个异度空间里移动着,好似要去往某个地方……
许久之后,朦朦胧胧中,我好似听见了水声。
“杀了这个和尚吧,这样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地一路押解着他的囚车进京了,反正他进京也是要死的!这一路他天天念经,我等都快被他给烦死了,杀了他,我们只需要将格格送回去就能交差了。”水边传来一个年青男子狡黠而猥琐的声音。
“怎么杀?万一尸体被人发现,若是皇上知道他是被人杀害而死,我们都至少会被治一个渎职的罪名。”另一个男子烦躁地回道。
我很想看清眼前的景象,可是任凭我如何睁大双眼,眼前始终是一片白茫茫。
“杀了他,毁掉他的容貌,再抛尸进青海湖里,就算尸体被发现,也没人辨得出他是谁!”另一个男子暴躁地回道。
青海湖?原来我在青海湖畔。
“好!”有人在附和杀人毁尸的意见。
“如是虚空界尽,众生界尽,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我此劝请,无有穷尽。念念相续,无有间断,身语意业,无有疲厌。”我听见一年轻男子诵经的声音,那声音清亮而温和,虽是在诵经,可声音里满是悲悯之情。(所诵内容取自《华严经》)
“你这风流和尚!都要死了,还在念经!”杀人者厉声骂道。
随即传来大刀捅入血肉之躯的声响,还有小刀不断划割皮肉的呲呲声,以及行凶者急促的喘息声。
可我却听不见受害人的叫声,只有虚弱的诵经声,始终不绝于耳。
扑通一声巨响,是重物落水的声音,他们杀人毁尸并将尸体抛进了水里。
“杀了他,任务就轻松多了,我们只消将格格押送回京就可以交差领赏了,若是被问起那和尚的去向,我们就说他在青海湖边病死了。”他们杀了人,在商议着如何瞒天过海。
那些人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而我好似还在混沌里飘动着……
忽而,我的双脚有了知觉,我好似踩进了水里,水冰凉刺骨,渐渐地我的腿和身体都有了知觉,我感觉到自己正在往冰冷的深水里移动……
我好似在寻找什么,意识里知道自己这样走下去会被淹死,可我还是不断地往前走去。
“纯儿!不要跟来,快回去……”就在我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要浸没进水里的时候,忽而从水底下传来一声缥缈的呼喊声。
纯儿?纯儿是谁啊?我立在深水里,眼前仍是一片白茫茫。
不知为何,一种悲痛猛地从我身体里迸发弥散开来,痛得我连呼吸都没了力气,我忽地意识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杀掉的那个念经的和尚就是我前世挚爱之人,原来我这一路寻来就是为了找寻他的死因。
我猛地扑进了水里,渴望着自己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可水下一片昏暗,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他作诗时多情而风流的模样,不觉哭着在心底默然吟诵起他的诗来:
那个女子,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尽的春色,眸子深处,花花草草,笑口开时,山山水水,但那块发光的松石,却折射着她一生的因缘,她坐在自己的深处避邪,起来后再把那些误解她的人白白错过,一挥手,六尘境界到处都是她撒出的花种……(诗歌片段取自《仓央嘉措诗集》)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待我再努力睁开眼睛,试图在水下找到他时,我看见了一团银白色的亮光,那亮光在朝着一个方向移动,我循着光亮望去,终于看见了他。
他双手合十,坐在湖底打坐,只是他满脸血肉模糊,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了,而他的胸口不断有鲜血流出,周身的血迹将湖底的水都染红了。
我看见那团银白色的亮光慢慢地靠近了他的身体,最后爬进了他口中……
“和尚!”我终于能叫出声音,我使劲挥着双臂朝他游去……
035章:游魂之谜
可猛然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又是和尚……怎么每次被魂针伤到后你都会梦见和尚?”莲澈就立在床边,他满眼醋火,看着我轻声叹道。
我清醒地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我努力地回忆着那些声音以及画面,忽然确定了一件事情。
“百里莲朗呢?”我坐起身来,望着床边的莲澈问道。
“谁?你敢直呼他的姓名?”莲澈愕然叹道。
“百里莲朗他在何处?!”我憋着泪愤然追问。
“你昏睡了五天五夜,我师兄在你床边念了五日的俘魂咒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醒来就直呼其名,好一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莲澈哭笑不得地嗔叹着。
“这一次,他休想再骗我。”我爬下了床,顾不上自己仍是头重脚轻连路都走不稳,一路跌跌撞撞跑下了楼,一下楼就看见莲朗大叔坐在绣铺门口的桌旁饮酒……
我直接坐到了酒桌旁,娇横地夺走了莲朗大叔的酒杯,一口就将那酒杯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莲朗大叔轻轻抬眼望着我,眼神却有些忧郁,他低声说:“我给你熬了你最喜欢吃的栗子粥,你脸色太过苍白,不要喝酒……我去给你盛碗粥来。”
说完,大叔起身要走,我猛地探身伸手抓住了莲朗大叔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桌板上,阻止他走开。
我咬了咬牙,忍住泪水,倔强地望着莲朗大叔说:“大叔,今日我不想喝粥,只想喝酒。你好好坐着,我给你讲个故事。”
莲澈追下楼来见我拉了莲朗大叔的手,气得两眼好似在冒火光,他搬了凳子,噔地一声,将凳子撂在我和莲朗大叔中间,冷着脸一屁股坐了上去,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气呼呼地说:“什么故事,我也来听听!”
我拿起桌上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拿着酒杯蹙着眉悲戚地讲起了故事。
在康熙年间,有位小格格名为纯儿,她为了逃婚,在宫中老奴的帮助下成功逃出皇宫,一路向西,逃到了西域,在拉萨的一家酒肆里邂逅了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他们钟情于彼此,纯儿为了跟仓央嘉措在一起,甘愿舍弃自己的身份,在西域隐姓埋名跟着牧民放羊牧马,而仓央嘉措出身在红教家庭,红教教规并不禁止僧侣娶妻生子,可他是布达拉宫亲选的灵童,是黄教的六世达赖,一生不得近女色,更不能结婚成家。
他给不了纯儿任何承诺,只能趁入夜时偷偷跑出布达拉宫,与纯儿私会。纯儿从未要求过仓央嘉措给她任何结果。
西域高原的生活孤寂而苍凉,时间久了,纯儿忽然很想要个孩子,为了要孩子,纯儿将仓央嘉措熬给她喝的避子汤偷偷换掉了。
半年后,纯儿怀孕了,仓央嘉措得知喜讯,先是大喜,后又惶恐不已,因为他知道布达拉宫的规矩,若是此事传到藏王那里,纯儿和孩子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仓央嘉措却没有机会去尽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职责,他被藏王软禁在布达拉宫里,无奈之下,他花重金拉拢心腹,让他们帮他去看看草原上的纯儿和孩子。
派出去的人将纯儿母子的画像送到了布达拉宫,仓央嘉措捧着画像在宫殿之上默然落泪,实在难以克制自己对纯儿和孩子的思念,竟一时冲动直接下旨公然召见那对母子。
纯儿带着孩子去布达拉宫觐见仓央嘉措,他们在藏王的眼皮底下只做了一日的夫妻。
孩子在布达拉宫被人下药害死,纯儿抱着死在襁褓里的孩子蓬头散发地坐在布达拉宫的宫殿里痛哭。
受到当时政局的影响,仓央嘉措被人陷害,连藏王都不能再护他周全。得势者让纯儿站出来指控仓央嘉措的罪行,纯儿抱着赴死的心,悲戚地哭道:“他是无辜的。我才是罪魁祸首,是我爱上了他,是我有意勾引他!”
审判者要治他们的死罪,可康熙皇帝派出的密探已经赶到了西藏,并找到了纯儿的下落,布达拉宫是自然不敢杀掉清宫里跑出来的格格,只能让钦差带他们回京审判……
可是在被押解送京的途中,仓央嘉措被侍卫残杀于青海湖边,他们杀了仓央嘉措,还用刀毁了他的容貌,将他推入青海湖中……
我边讲着这个故事,边抱着酒壶不停地给自己斟酒。
故事讲到此处时,那半壶的酒也快被我喝光了,而我也已经泪流满面。
我醉了,双手撑着桌板站起身,望着莲朗大叔那溢满泪水的双眼哭道:“仓央嘉措,纯儿不后悔爱过你!”
两行泪猛地从莲朗大叔眼底滑落,他偏过脸去,轻声说:“故事真感人,南萧,你是从哪个戏台上听来的这个故事?”
“还想骗我……你就是仓央嘉措!”我高声回道,泪水一滴滴落在了酒桌上。
莲朗大叔忍住了泪水,转眼平静地望着我轻声回道:“我知道了,你是被魂针伤到了元魂,你这两日游魂,是做梦了吧?梦境皆是虚幻,梦境里出现过的人和事也皆是虚无,都不存在的。南萧,你该上床去好好休息。”
我靠着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好不容易将前世的因果拼凑完整,可莲朗大叔却只说那是一场虚妄的梦境,我自然是不信的。
“你敢露出你胸口的伤疤吗?”我摸着莲朗大叔胸前的衣襟问道。彼时,我是非要扒开真相不可。
莲朗大叔忍泪望着我,低声叹道:“傻丫头,你喝多了……”
莲澈实在是坐不住了,急急回道:“讲故事就讲故事,为何现在要哭着扒人衣裳?我师兄的皮厚,没什么好看的。你要看就看我的,我身上伤痕多得是,我带你去房间的床上慢慢看慢慢数,走……”
说完,莲澈起身拉着我,想带我走。
可醉酒的我脾气是比平日还要倔强几分,彼时我想不通,明明真相就在眼前,为何莲朗大叔死活都不认……
“你放开我!”我撒着酒疯,一把推开莲澈,一个踉跄倒在莲朗大叔的胸前,抬起双手就开始使劲扒他胸前的衣裳,非要看看他胸口的刀伤不可。
莲朗大叔被我“欺负”得满眼是泪,无奈之下捉住了我的双手,低眼望着我柔声说:“傻孩子,让你别喝你偏喝,现在喝醉了吧……”
我靠在他胸前,仰面望着他的双眼哭道:“为何不肯认我?为何不敢承认自己是谁?我做错了什么了?你不肯认我!你还给我和莲澈主婚!你好狠心啊!”
我泣不成声……
莲朗大叔不忍看我伤心的模样,他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将我轻轻推开,便转身快步走出了绣铺大门。
我情绪彻底失控,本就身体虚弱,加之自己又喝醉了,脚下无力,直接躺倒在绣铺的地板上,睡在地板上不住地抽泣。
“他就是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他既爱骗人又喜喝酒……他一直都在骗我。”我蜷缩在地板上,声声痛哭。
莲澈难过地将我从地上抱进怀里,哽咽着说:“我虽不是和尚,不过你再这样折磨我,我迟早要出家当和尚去……”
莲澈抱着我上楼进了我的卧房,将我抱上了床,见我一直在哭,他又急又气,坐在床边忽地俯身捧住我的脸,边强吻着我边痛苦地说道:“你再为他哭,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
(游魂注解:人在游魂中,所见所闻皆是虚妄,只是受强烈的意念控制,魂魄回到了你前世最渴望亲临的现场,意念所为,并不是真正切身经历过的事情,但却是在某个时空里真实存在过的片段。此为注解,不做正文。)
那些信誓旦旦说天天要来帖子看我的人总是放我鸽子,可我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可是还是会失落。晚安,孤独的人。
第8页了,到第10页的时候,我就在当日更新一章的基础上再多更新一章。以后每逢重大节日的时候,比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等等。当然我生日那天,我也会加更的!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多出来顶顶贴。我每天都在楼里喝着茶等着你们……
我每天都会来帖子里更新的,万一不能更新,我也会在帖子里说明情况。如果突然失踪二十四小时以上,那就是我出意外了……
036章:远离战火
“和尚……”我被莲澈激吻着,恍恍惚惚将他真看成了和尚,遂发了疯似的迎上他的吻。
“真要命!”莲澈被我吻得猛然兴奋,竟开始脱衣裳,可他刚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盘扣,忽而又将我从怀里推开,给我盖了被子后,他就走出了房间。
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傍晚时酒醒了,我听见窗外传来嘈杂声,好似有爆炸声,以为是有人在放炮仗。
我来到绣铺楼下找水喝时,看见莲朗大叔把绣铺橱柜和墙上的绣画都取了下来,并且拆了绣画上的框架和玻璃罩,将一幅幅绣画整齐地叠放在了一起。
“你这是要把它们打包带走?”我倒了杯热茶,走到正忙着干活的莲朗大叔身旁。
“打仗了,不能让炮火伤到这些绣品,我得把他们带走。”莲朗大叔匆匆抬眼看了看我,转而继续打包着绣画。
我慌忙跑到绣品门外,才看见街上慌慌张张逃难的人。他们背着包袱带着家人朝城外奔去,城郊的天空上冒气浓烟,爆炸声越来越近。
我看见一对青年人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街上慌忙地奔跑着,心里忽地一阵酸楚,我忽然想起爹娘和二瓜^
军阀为了争夺地盘,不惜掀起战火,硝烟四起,流民失所,贫苦人的命卑微如蝼蚁。
“莲澈呢?他去哪儿了?”我转身望着莲朗大叔轻声问。
“他在城郊的江水里泡着呢……”莲朗大叔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转而继续埋头干活。
我走到大叔身旁学着他收拾绣品的样子,给他打下手,边帮忙边问:“这大冷天的,莲澈跑到江水里去作甚?”
莲朗大叔忧虑地望着我,低声叹道:“莲澈他说他需要‘降邪火’,一会儿天黑了就会回来。”
“降火?这么冷的天,哪来的火?”刚醒酒的我还懵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莲朗大叔静静看着我的双眼,沉默片刻后,轻声回道:“看来你不知道他身体里的‘邪火’是谁给点着的……”
说我傻,其实也不是很傻,听大叔这么一说,我忽然明白了莲澈上的是什么“火”。
“我早晨喝多了……”我忽然很想跟莲朗大叔解释,解释我不是故意点了莲澈身体里的“邪火”。
“你脸色不好,我给你熬了补身子的汤羹,你坐会儿,我去灶房给你端碗热汤来。”莲朗大叔快速转移话题,他好似不愿提及早晨的事。
我坐在餐桌旁喝汤时,莲澈回来了,他冷着脸坐在我身旁,抢了我的汤喝了一口,望着在绣桌旁忙活的莲朗大叔大声问:“师兄,你可知有哪家寺庙适合我去出家的?”
莲朗大叔转脸望着莲澈打趣道:“你别去祸害人家寺庙的和尚了,就你这燥脾气,到哪儿就能把哪儿给点着!”
莲澈点了点头,望着我说:“行,那我就留下来祸害你们俩!”
莲朗大叔看了看我,又继续埋头干活,轻声回莲澈:“你祸害我倒是不打紧,你要祸害南萧,你若能忍心,那也行……”
莲澈明明眼底尽是怜爱,可却强作出一副狠毒模样,瞪着我说:“我一旦发起脾气来,我能把地府给点了,像我这样狠辣暴躁的人,又怎么会不忍心祸害我家南萧呢!”
莲朗大叔收拾完所有的绣画,又找来一口羊皮箱子,将所有叠放好的绣品放进了箱子里,还给箱子上了一把锁。
莲朗大叔将羊皮箱子抱上桌,望着我和莲澈低声说:“莲澈,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今日又跑进江中泡冷水,小心病情又加重了。至于你跟南萧,我相信你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舍得伤南萧一分一毫的。”
自从猜到莲朗大叔的身份后,我就不再愿意喊他大叔了,又不敢唐突地直呼其名,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忽而觉得我与他之间变得比从前“生分”了。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两个人,却连说话都不能像从前那般自在了。
“你,这是要走吗?”我走到莲朗大叔身旁,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打仗了,我怕炮火会毁了这些珍稀的绣品,孤山常年湿冷,也不适合保存这些绣品,我得给它们寻一个安稳的归处。”
“你不打算带上我了吗?”我好似已经预感到莲朗要弃我而去。
莲朗大叔漠然望着我,低声叹道:“羊皮箱子太沉,我扛着箱子走,怕无暇顾看你。你跟着莲澈走吧。”
我忍着泪,哽咽地问:“你之前说过以后要一直将我带在身边的,你这么快就反悔了吗?你这是要和我永别了吗?”
莲朗大叔悲戚地望着我,沉沉地轻叹:“是。”
虽只有一个字,却是重重地压在了心头,痛得我眼中翻滚出两行清泪。
他明明知道我是谁,明明知道我已认出了他,可他还是选择一个人走。
我在人世活了十几载,别的事情没学会,唯独学会了面对离别,儿时哭着看着爹娘带着二瓜离开家乡去外地讨生活,而今哭着看着大叔扛起羊皮箱子逃离战火逃离我。
我很想追上去,可我知道他们不愿带上我,一定是有原因的。
彼时未满十八,心智稚嫩,莲朗大叔的离开让我再一次尝到了被至亲至爱人厌弃的痛苦。我忽然很惶恐,害怕我在意的人哪一天都会离我而去。
我回头看了看莲澈,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却是拿命来疼我惜我。
彼时的内心不够强大,没有勇气去奢望那些选择离我而去的人还能够再回来找我,只想抓住眼前的温暖和依靠。
莲澈见我闷声落泪,边给我擦泪边蹙眉轻声叹:“又为他哭,你的眼里只有他,而我就算把命都给你,你也不会为我心痛。”
“莲澈,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对吗?”我好似受了重创一般,满心都是孤苦飘零于乱世的不安和惶恐。
莲澈心疼地望着我,轻轻擦着我脸上的泪,柔声说:“从来都是你要离开我,从来都是我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你,所以你才感觉不到我的珍贵,那些离开你的人才是你心里永远的牵挂。如果只有离开才能让你记住我的好……”
“不,不要离开我!”我害怕地摇着头,打断了莲澈的话,门外的战火声越来越近,我单薄地站在莲澈跟前,竟被爆炸声吓得瑟瑟发抖……
莲澈见我在发抖,他将我抱进怀里,在我耳边哽咽着继续说道:“如果只有离开才能让你记住我的好,那我也宁可守在你身边让你继续厌恨我嫌弃我……”
彼时年少的我不敢在乱世里独行,决定和莲澈一起走下去。
我和莲澈简单地收拾了包袱,他带着我穿过城郊的战火,一路奔至荒野的小山村,准备进村找户农家借宿一晚。
可走到村口时就看见地上有血迹,夕阳斜照着村口的草垛子,有村民的尸体暴露在进村的小路上。
莲澈不忍让我去看那些尸体,想拉着我离开,可我看见一条野狗一直在激动地用前爪扒拉着村口的草垛子,好似草垛子里有东西。
“别看了,全是死人!”莲澈见我脸色不好,着急拉我走。
可我一直在盯着草垛子旁的那只野狗看,我发现那只狗用嘴叼出了一只小脚丫!
“是个孩子!”我忍着泪惊呼着跑了过去,那只野狗被我惊动,他用嘴叼着孩子的小腿,使劲地将孩子从草垛子里拽了出来。
孩子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我原本以为是个死婴,可就在那野狗叼起孩子就往村中跑去的时候,那孩子忽地哼唧地哭了一声!
我霎时间失控,发了疯地追着那只狗哭道:“快放下它,它还没死!”
可那野狗好似打算叼走孩子当晚餐,我越喊,它跑得越快,我身体还未康复,根本追不上野狗。
“莲澈!救救孩子!”我哭着回头向莲澈求助,可我发现莲澈不见了……
037章:野狗吃人
我慌张又无助地匆匆回头去看那只叼走孩子的野狗,才看见莲澈已经手持木棍挡在了那条野狗身前了。
他行动的速度好似比闪电还快……
只见莲澈眼疾手快,一棍子敲中野狗的脑袋,野狗惨叫着松开了嘴,莲澈快速地将孩子接住,将奄奄一息的婴孩抱进了臂弯里。
而那只野狗趁机逃跑了。
我慌忙跑到莲澈身前,从他怀里抱过孩子,听着孩子细弱无力的哭声,看着孩子脖子上被野狗咬破的伤口,心疼地呼道:“何为乱世?尸横遍野,野狗吃人……”
莲澈看着我臂弯里的孩子轻声叹道:“野狗吃人算什么,你还没见过人吃人呢。”
我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小嘴,孩子遂张开那已然干裂的小嘴巴……
“这小娃娃求生欲望很强,这是在张嘴讨食吃呢……”我发现孩子浑身冰凉,遂解开自己衣襟上的盘扣,把孩子塞进胸口处,用体温给孩子取暖。
莲澈撇着嘴瞅着我胸口处露出小脑袋的孩子,浅笑道:“也不知这家伙是个小姑娘还是个小伙子,这么小就有这么好的待遇,能被你这样庇护着……我就没它这个命,哎。”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贫嘴。”我无奈回道,搂着孩子进村找了些简易的厨具,和莲澈一起在大树下升起篝火,用我们随身带着的干粮加水熬了一锅粥汤。
孩子饿得慌,小嘴一口接一口拼命地吞咽着粥汤,吃饱后就香甜地在我臂弯里眨巴着一对大眼睛,我握着它的小手,它用它的小手指勾着我的手指头,我感觉到它的小手终于变得热乎了,心里忽地乐开了花。
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原来你是会笑的啊,我还以为你只会哭呢。”莲澈一边给篝火加柴火,一边笑着打趣我。
就在我只顾着跟怀里的孩子逗乐时,忽而发现孩子屁股下一阵潮热,翻开一看,原来是孩子尿湿了!
同时我才发现孩子是个女孩儿。
“尿布!莲澈,赶紧找尿布来!”我看着莲澈催道。
莲澈站起身,为难地说道:“一时半会儿哪来的尿布啊?要不我去进村中农户家里找些干净的衣物来……”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我不要拿死人的衣裳给她做尿布,你打开包袱,拿一件我贴身穿的衣裳出来,撕成一片片来,给她做尿布……”我忙出主意道。
莲澈按照我的吩咐撕了我的内衫给孩子做了尿布,我利索地给孩子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照顾孩子的。”莲澈在一旁笑着赞道。
“以前我们家二瓜像她这么小的时候,就是由我来照看的。”我捧着有了生气的孩子,浅笑回道。
莲澈又坐到了身旁,邪魅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要不我们生一窝的孩子吧?”
我抬眼瞅着一脸坏笑的莲澈,只觉自己脸上一阵火辣,低头回道:“谁,谁要跟你生孩子啊?!”
莲澈忽地捂住胸口,蹙眉作出一副痛苦模样,哼道:“你不跟我生孩子,我就不活了。心肝都给了你,反正我也是活不久的。”
“你又吓唬我,我都听了大叔说过了,你是阎王爷的儿子,你怎么会死呢。”我全当莲澈是在跟我说笑话。
莲澈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我发现这村子里的尸体有些奇怪,不像是被枪杀或者刀杀,更像是被什么猛兽所杀,好多的尸体的肚肠都暴露在外,孩子已经吃饱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遂抱着孩子站起身,收拾了下包袱,把篝火给扑灭了,跟着莲澈往村外走去。
可我们刚走到村口时,就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对绿莹莹的眼睛……
莲澈警觉地将我拉到他身后,我们发现是白天的那条要吃孩子的野狗又来了,而可怕的是那野狗身后站着一个黑黢黢的巨人……
“莲澈,想不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那黑黢黢的巨人带着那只野狗朝我们走来,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挑衅。
那人靠近时,我才看见他满脸长着黑色浓密的毛发,我压根看不清他的五官,身形像人,可头像黑熊。
莲澈鄙夷地望着那人冷声回道:“黑飒,你的命真够长,我们一别好几百年了吧,你怎么越长越难看?”
黑飒走到我们跟前,而那只吃人的野狗正仰着头凶狠地盯着我臂弯里的孩子看,杀气腾腾的眼神好似在告诉我是我抢了它的晚饭。
“你的命也不短嘛。如果你还想再多活久一点,就把那个小孩交出来吧。”黑飒抬起手,亮了亮他的熊爪子,他的一只熊爪子有一个人的脑袋瓜那么大,尖锐而雪白的爪牙在夜色下闪着寒光。
莲澈讥笑着回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点出息,光吃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的心肝脾脏,就连这几个月大的婴孩你也不放过,你果然活得猪狗不如啊!”
黑飒用那对发着红光的眼睛扫了我一眼,转而望着莲澈讽刺道:“又是这个女人啊,你果然还和当年一样窝囊,别人又不稀罕你,你还死皮赖脸地跟着,几百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是不是人家还和当年一样不肯要你啊?”
莲澈脾气躁,三两句被黑飒激怒,握起拳头就打了过去,边打边骂:“以为我跟你一样像头野畜一样得不到就强占啊?!我去你大爷的!今日我非揍死你不可!”
二人纠缠着打了起来,那黑飒足足比莲澈高出一个头,一个拳头比莲澈的脑袋还大。
莲澈速度快,可那黑飒虽是体型笨重,可挥起拳脚来却也是收放自如……
莲澈先发制人,将黑飒打倒在地,可黑飒猛地振臂一呼,将莲澈整个人都振得从他肚子上弹了起来。
就在他们二人打得难分胜负时,那只吃人的野狗咧着满嘴獠牙朝我和孩子走近,我忙从地上捡起木棍,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拿着木棍威胁那只野狗。
我边后退边用木棍对着野狗的脑袋,害怕地呼道:“你别过来,不然我打死你!!!”
那野狗好似一点也不畏惧我,它嘶吼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朝我扑来,我用木棍对付它,却未料到它一口咬住木棍,生生将木棍从我手里拽了出去。
我躲闪不及,见它来势凶猛,吓得抱住孩子转身就跑,它很快就追了上来,一直在试图扑进我怀里夺走我臂弯里的孩子。
孩子吓得不住大哭,我看见远处的莲澈被那体型巨大的黑飒压在了身下,黑飒在用他的熊爪刨打着莲澈的胸口……
而眼前的野狗再次从地上跃起……
我双臂紧紧地护着孩子,情急之下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用脚去踢那只野狗,野狗死死地抱住我的脚,在我的腿上狠力地咬了一口,直接将我的衣裤咬破,竟一口咬开了我脚踝上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