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真实无解的故事(已完结)

  三
  
   就像最早时候,我还没去坟地里扮过抢劫犯,宿舍里的每个人都能在夜里为了填饱肚皮而单纯愉快地穿越那片被挖得坑凹不平的烂地去寻找食物,但自我不计后果地从那个坑里一跃而出之后,所有人对那块地都开始产生了一种畏惧而神秘的想象,所以、在不是拉帮结伙的情况下,我们在夜晚只能去买碗门卫室生产的杂酱面消饥解饿。
  
   所以、当淫长把那个头颅丢进宿舍右边的厕所之后,我们又开始多了一个会在夜晚畏惧的地方。 时光笔直向前一去不返,但我们总在相同的时光里干着不同的事,所以、我们各有各的故事。
  
   那晚我用一只蜡烛把淫长从仙界拉回人间,还和勾毛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对只穿个裤头的淫长给予了严厉打击,我说过,那晚的淫长神情憨厚目光清澈,之前的淫邪狡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淫长那种从未有过的真诚目光下,带着从未有过的愧疚心情拖着勾毛匆匆走回了110。
  
   但这仅是我的故事。那晚我们走后不久,很快又听到跟班怒气冲天的骂声从隔壁的109清晰传来,我再次走过去,看见跟班神情激动地站在淫长床前破口大骂,而淫长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坐在床上喃喃分辨:我真的掏出来了,我真的掏出来了.......
  
  
  我把跟班拖出宿舍,说你狗日的深更半夜吵个JB吵,淫长又怎么惹你了。
   跟班神情怪异地指了指宿舍楼右边的厕所‘阿灿,那个地方不能去了,淫长肯定没把骷髅捞出来。’
  
   照跟班的说法,从进校起,他就只独爱去宿舍右边的这个厕所里思考未来,所以凭他天长日久在里面排山倒海建立起来的敏锐感觉,这个被淫长丢过东西的厕所,现在已经成了冤魂聚散的恐怖之地,因为他今天去的时候,里面比起以往好象多了一种压抑森冷的气氛,而且有呼吸在四周飘荡,但根本见不到人,所以他不仅找不到往日的悠闲快感,反而越蹲越慌,究根揭底就想起了淫长丢的那个骷髅,于是赶紧提提裤子跑了回来,本想让淫长交个实底,但淫长翻来覆去就只会说那句‘我真的掏出来了.......’,显然这个答案不能让跟班满意,所以我也就听到了跟班怒火冲天的叫骂声。
  
   尽管我不愿相信跟班所说的恐怖和呼吸声,但也不想由自己来亲身实验这个说法的荒谬,所以我只能建议跟班和自己----‘以后我们去左边那个好了。’但长久养成的习惯都让我们在出门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拐向右边这个厕所,不仅是跟班爱在这里思考,我们也爱,毕竟它离我们两个宿舍最近,这种在漫长生活里建立起来的惰性非常顽强,很难让我们在一夜之间抹杀干净。
  
   所以这个由跟班为源头的故事很快衍生了无数版本,因为总有些起夜的家伙会在情不自禁里走向右边,并在大难不疯之后给我们带回最新的冤魂传说,有人说他听见的呼吸不止一个,有人说他听见的呼吸来自坑底,还有人说他刚把火打着就会被‘人’一口吹灭………
  
   每个人都在挖空心思地证明自己的经历比别人传奇,我不免也落入俗套,一次情不自禁误入右厕之后,我很快就在里面想起了这些故事版本,并为之深深恐慌,为了报复这些版本的作者,我在恐慌回去之后也告诉别人我在坑里发现了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这双眼睛让胆小的跟班对淫长恨之如骨,以致其每次准备出恭的时候都要在门口大骂一声:淫长你真是个杂种。
  
  长久以来,只有小云和淫长没有属于他们的版本,小云是个好孩子,不抽烟、不喝酒、按时上课按时休息,白天向右夜里向左,对两个厕所的认知比任何人都清醒。
  
   跟班破口大骂淫长那晚,曾打算逼他去厕所里单独蹲十分钟,让他也好好感受感受那种消魂的呼吸,但被我劝阻了,事后发现这根本是件多余的举动,淫长不管传说多么骇人,该吃吃、该睡睡、而且从来只去右厕,跟班对此无比感慨,说阿灿还是你劝得对,我不该逼狗日的进去,那原本就是他的老家。
  
   那些日子,我们110的人各有各的爱好和追求,勾毛和情人沉醉在白色的幻境里不愿醒来,其他人都有了自己长大以后可回忆的一段感情,只有我显得格格不入无比孤单,不经意间,转变后的淫长和历来怕鬼的跟班成了我那段日子走得最近的朋友,淫长在高林消失之后成了我新的送报人,而随着94世界杯的天天临近,跟班对足球的热情也随着报上的众多消息不断的升温、期待、并为之张狂。
  
   93年的世界杯预选赛,伟大的中国男子足球队在德国人施拉普纳的带领下被也门和伊拉克这对西亚兄弟收拾得体无完肤,根本无缘于永载史册的94美国世界杯,被拒之圣宴门外的中国足坛其实在94年春夏过得并不沉闷,他们从遥远的意大利恭迎了两只鼎鼎大名的球队来华献艺,这两只球队一只叫AC米兰,一只叫桑普多利亚,此后数十年间从不间断的商业赛就源自于此。后来我们知道,所谓的商业比赛只是大牌们在休息期间的一段出工不出力的淘金之旅,是对这个国度‘人傻、钱多、请速来’的一种完美诠释,所以我们能看见骁勇善战的中国男子足球队在这些友谊地久天长的比赛里打败法国、逼平巴西......转身之后被诸如泰国、巴林、甚至马来西亚之流打得哭爹喊娘,无处申冤。
  
   但94年的羊仙坡33号,我和跟班还无比单纯,从报上看见A米和桑普要来华比赛的消息就开始翘首等待,并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怀揣若干只春城牌香烟爬上顶楼思考我们究竟该去哪里看球,经过无数次的设想和推翻,我们把目标定在了学校小卖铺的老板娘身上,不仅是因为她在教师楼有住房、有电视,更在于这是个爱贪便宜的女人,我们总在球赛开始的晚上敲开她家房门,每次都先慷慨地掏出十块钱现金让老板娘卖两碗鸡蛋饭给我们,而在那之前我们都从没吃过如此贵重的鸡蛋炒饭,所以我们每次都吃得无比珍惜,一粒一粒地细嚼慢咽,要从球赛开始一直吃到球赛结束才能把饭吃完。
  
   那两个晚上老板娘的女儿都在睡觉,都不准我们高声喧哗,而偏偏那两个晚上的北京国安在我们的注视下都像极了有神灵护体的义和团战士,干净利落地战胜了这两只举世闻名的球队,过程之荡气回肠、结果之完美无暇,都让我们疯狂得无以自拔,我和跟班一诺千金,拼命把那些狂喜的欢呼成功地压制在了喉咙里,每次有精彩的场面出现,我都把大腿敲得‘嘣蹦’作响,而跟班则是捏紧拳头狠敲自己的脑袋,邦邦声不绝于耳,像在敲击一只麻木的沙袋.
  
   我们独树一帜的助威方式导致了我们不同的回家过程,球赛散场后,我揉揉酸疼青紫的大腿慢腾腾地带着满心的喜悦走在不断跳跃的跟班身后,而跟班在望见宿舍光亮的时候,终于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了一阵状怀激烈的豪情,我看见跟班在月光下手舞足蹈地朝宿舍一路狂奔而去,四周都是他‘我们赢了’的狂热呐喊,那枚被他当成沙袋敲击了无数拳头的脑袋终于在这些洪亮的呐喊声里短路了,我看见跟班快到宿舍的时候忽然使出了一招威震江湖的‘狗抢屎’把自己放倒在了地上.
  
   等我挪到那里的时候,跟班身边已经围满了幸灾乐祸的男女观众,我看见人群中的跟班爬坐在地上,一边擦拭膝盖和额头的血迹,一边回答观众们的现场提问:我不是疯了,是我们赢了,你们知道吗?我们赢了......
  
  
  1380#作者:一酒曲曲 回复日期:2011-5-4 14:57:00
    球痴
  ---------------曾经
  四
  
  
  
   因为那场破球摔伤在宿舍门口的跟班十足成了个瘸子,为了保护膝盖上的结痂不被撕裂,他的伤腿丝毫不敢弯曲,只能一瘸一拐地在校园里艰难穿行。我们就算能替他打饭倒水,但终归也不能代替他去上厕所,加上其本人死活不肯走进被他称为‘那原本就是淫长老家’的右厕,所以跟班想方便的时候就只有拐去更远端的左厕。
  
   这段路总让跟班走得怨声载道,‘淫长这个杂种’就成了跟班在入厕路上抵挡痛楚的六字真言,每次念叨而去、念叨而回,伤好之后终于成了他在供销学校最著名的口头禅。
  
   我和小云不止一次问过跟班,是不是那晚把风声听成了呼吸声,但跟班总回答他的智商还没有低到分不清风声和喘息声的程度。所以每次看见跟班向左厕蹒跚而行的坚强背影,我都会想起他逼问淫长有没有把头颅打捞出来的画面、和他那些从来不洗的能当蚊香使用的袜子,这样一个奇懒无比的人在受伤之后还能坚持舍近求远地走朝左厕,不得不使我们相信他在右厕确实碰到了叫人心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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