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那汤乐兑横空反转,身子转过来缓缓飞去,右手长剑向另一汤乐兑胸口刺去。另一汤乐兑也凌空转身,缓缓飞近,一剑向对方胸口刺去。这两剑一般的快速巧妙,更是同时使出,若是不明情况之人看见,定会以为是谁在空中放了一面镜子,那汤乐兑在对镜练剑。
但见这一招极其快速,两人若是不肯中途变招,那必是拼个同归于尽,双双被对方剑刃穿胸而过。眼看那双剑要将双方穿胸而过之时,双方忽然同时变招,都横剑一挥,向对方脖颈挥去。
他二人不变招,便都不变招,说变,同时都变了,又是同时快速之极的使出,且所变招数也是一模一样,当真如事先商量好一般,没半分不同,所变这一招又是离对方极近之时施出,更是极快极险。刚才若不变招,两人都要拼个同归于尽,可此时变成这样一招,按理来说双方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不过这时两人招数都是挥剑向对方脖颈扫去,剑招一样,只是方向刚好相反而已,登时剑刃对剑刃,叮的一声,碰了一下,两人分别向后跃落。
这等过招之间的极巧之合,天下间绝无此理,除非是两人闹着玩,故意串通说好,才有可能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但便是如此,也非常之凶险,若是有一人拿捏稍微不准,或迟或早片刻,两人便都不免送命。
因为任何人的所学、所想、兼之对战时的情绪、乃至一切,另一人绝无可能一模一样,所使招数也就不会完全一样,可是适才那般出剑、不肯变招、突然变招,两人竟完完全全、没半点差别,实是诡异至极之事。况且也不是只此一招巧合,从头乃至于尾,两方战阵,每一招都是这样的情况。
汤乐兑越斗越是恐怖,先前听两人乱说一通,他心中虽也极为不安,可却也不是全信了他的,双方对战,对方说出一些大话,或恫吓,或欺骗,意在乱人方寸,使已方有可乘之机,也事属寻常。可此刻相斗一久,见这人所使招式,竟与自己几十年来所学无半点分别,别说是他,便是易无名斗然见到,只怕也会极为惊讶,这八师兄弟所使的功夫可都是易无名为他们量身而创,天下间除易无名决无第三人会使。八卦八子虽一起生活几十年,却也不会使其他师兄弟的功夫。
相斗越久,汤岳心中的一个念头便越盛,暗想:“难道这人当真是我的复制体?难道世间当真有我所不了解了的神仙法器?”
汤乐兑不禁想起了幼时听过的一则故事,那故事是这样讲的:说是从前有一个穷人,穷得家徒四壁,当真是什么也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天他实在饿得不行,又没什么可吃的,便在村里的井中打一桶水,想喝几口水充饥,不料他打水时一个不小心,自己却掉入了井中,所幸的是这井并不深,井水也浅,掉下去没受什么伤。
正欲往上爬时,忽然发现井底有一只大盆,这盆好大,且边上金光灿灿。他想这肯定镶的是金子,这下可不是要发财了,于是爬上井来,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中,晚上叫着自己妻子,两人来到井边,悄悄将那大盆捞了上来,拿回家中在烛光下一看,那盆边上的果然是金子。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喜不自胜,都高高兴兴的睡了,准备休息一晚,第二天将那金子剥下来,好拿去换钱。
这一番劳顿甚是疲累,他呼呼大睡时将那蜡烛不幸踢入盆中,第二天醒来一看,满满的一盆蜡烛。他明白了,这是一个宝贝,放入什么,便能有什么,放入一个金币,便能变满满一盆金币,这下可真发财了。他正高兴,他妻子走了过来,脚下一摔,倒入了那盆中。这一下可麻烦了,但见他不停的将自己妻子往出拉,拉一个,又一个,拉一个,又一个……也不知拉了多少个,从早忙到晚,也没忙完……
当时他虽年幼,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则老掉牙的故事,其中之事不能当真,听过之后便抛之一边,没当回事,没想到几十年后,已过而立之年,却真的让他遇到这样的事,此情此景印入心中,骇异之余,不禁想起这则几十年都未记起的故事。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个岳华艮,见两人招式全都一样,好似岳化艮也在一面镜子前练剑。过了一会,那岳华艮使出暗器功夫,这是易无名为他独传的功夫,另外七名师兄弟俱都不会,但见金钱镖、飞镖、掷箭……各式暗器从他身上飞出,满天密布,径向对方飞去。那边一人也是如此施为,两人还是一模一样。各式暗器在空中互相碰撞,金钱镖对金钱镖、飞镖对飞镖、掷箭对掷箭……暗器互相碰撞之后,飞入草丛之中,飞去的角度也俱都一样,只听周围便如下雨似的,响个不停,良久不绝。
斗到酣处,汤乐兑使出双手剑法,一手各执一剑,手腕微晃,双剑快得连影子也看不见,径向对方身上盖去。那人也手腕微振,使出了这手绝技,与先一人所使分毫不差。但听叮叮叮叮响声不绝,四柄剑相交,这一下也不知碰了多少下,待两人分开时,两人的四柄剑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便是这些剑刃上的缺口,也是一模一样。
此时那两个岳华艮凌空各还一剑,落下地来,一人正好落在汤乐兑跟前。
汤乐兑一边靠近,一边说道:“七哥!这人剑法实是……唉,跟我没一点分别……”
岳华艮也道:“八弟!这下可麻烦……”
两人正欲一起并肩御敌,忽地心里同时一惊:“我怎知他是真是假……”
心下戒备之意大起,反而离对方远了一步。
汤乐兑道:“你是真是假?”
岳华艮道:“我自然是真!你倒是假的还是真的?”
汤乐兑道:“我自然是真。”
可两人心中想的是:“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反而离对方更远了一些。
这么一来,四人分立四方,相互远离,谁也信不过谁。那假的两人,早已收起脸上怒极的怨毒,与真的相比,再无半点分别。真的汤乐兑自然知道另一个汤乐兑是假的,可旁人看来,却再也分不出哪个汤乐兑是真,哪个汤乐兑是假了。
忽地汤乐兑道:“复制体,你准备好了没有,好了就开始了。”
岳华艮道:“开战吧!杀了他们,让我们存在。”
汤乐兑与岳华艮互相打了一个眼色,两人齐冲上来,向对方拳剑齐施,如此四人便战成一团。汤乐兑分不出哪个岳华艮是真,哪个岳华艮是假,便不敢与对方过招,生怕打错了,只能与自己的复制体战斗。那岳华艮想来也是一样。但显然那复制的二人是知道谁是自己人的,两人联手攻敌,这么一来,汤乐兑与岳华艮登时不敌,被对方逼得节节败退。
汤乐兑心想:“那个岳华艮也被那两人逼得手忙脚乱,想来是真的。”靠过去,想与对方并肩作战,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与自己并肩之人忽向自己偷袭杀招,一剑从地下斜刺上来,直逼小腹,这一招当真是匪夷所思、阴险狠毒。他好悬没中剑,忙从地下打滚,直滚出近一丈远近,才避过这一剑的锋芒。这一下大骇失色,惊得他满脸苍白,心下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似乎都要跳出腔来。他这一滚又弄得灰头土脸,当真是狼狈不堪。
如此这般,那假的二人或双人合力,便即威势大增,逼得对方不住倒退;或假意与其中一真人合力,待其放松之时,便向其痛下杀手,这一招当真是每每使出都惊险异常,狠毒异常,令汤岳二人大吃暗亏,却又无可奈何。幸亏这二人也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每每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虽总是一身冷汗,总是狼狈不堪,但总归是活了下来。
他二人也不是真的分辨不出对方,师兄弟生活几十年,双方可说俱都了如指掌,那复制人虽神奇,但想来也决不是全无破绽。只是复制人先声夺人,既不给他们留有余睱去干这等事情,又不断装作真人以乱他们的耳目,散他们心神,战斗之中,百忙之下,一时之间哪能有什么好的分辨方法。
那复制人显然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也不知他们用何方法,虽四人打得乱七八糟,不断变幻方位,可复制之人却总能不假思索的认出哪一个是自己人。
此战可以说是天下比武过招间极为罕见的,双方人数一样,功夫一样,单从已方两人与对方两人一对一的相比来看,可以说无丝毫之差。可岳汤二人少了知己知彼,就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却令两人输得一塌糊涂。
这时岳华艮知道今日单凭自己兄弟二人,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突然向那林中大呼道:“大师哥!快快出来应敌。”这一下大呼,让他身法稍顿,急忙纵身后跃,才避开了对方刺来的一剑,跟着他还剑刺向自己的复制体,但他先机已失,登时被对方攻得手忙脚乱。
汤乐兑立时从这一句话中知道了这个岳华艮是真的,假的绝计不会向林中诸人求救,便替他接过了对面岳华艮的不少攻击,那岳华艮登时大感轻松。不料复制体汤乐兑却也趁机向汤乐兑展开硬攻,双剑如风般攻来,剑走偏锋,尽皆刺向小腹、下阴、双足等部位,汤乐兑被迫得不得不接战。两个岳华艮在他后面双剑来去,纵横高低,不断变换方位,等他回过头来时,又分不清哪个岳华艮是真了。
岳华艮刚一开口呼出,那林中便窜出六个人来,正是马三乾至炎双离等六人。岳华艮疲于应付对方攻击,心中虽大喜不已,却也没细想为何他刚一出声,那六人立时便能赶来。刚才他们俩赶来时,可花了不少时间,这一段路虽不远,可也着实不近。
原来那马三乾等人在林中商议半天,已想出怎生处置那万明喆,只是这一番运作颇为繁索,不是一时之间能够完成,又见岳汤二人久去不回,心下也不禁甚是担忧,不过既然已关闭了那万明喆等人的穴道,其万万行动不得,倒也不怕他们逃脱,六人便出来看看情况。马三乾这闭穴之法是八卦门的绝学之一,那万明喆万万不能自己冲破穴~道,而此地又人烟稀少,也不会有外人来助他解穴。
六人安排妥当,出得林中,便看见四个人在场上战成一团,暗道怪不得七弟、八弟久去不回,果然遇到了强敌,本想上前相助,又凝目仔细一瞧,场上竟然有两个汤乐兑,两个岳华艮。
这一下人人都是吃惊不小,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见这四人两两一模一样,八人同门师兄弟几十年,这六人真可说对汤岳二人了如指掌,可是面对眼前四人,却是谁也分不出真假。
那汤乐兑道:“众位师兄,快助我杀了面前这人,他是假的,他假冒我。”另一汤乐兑道:“众位师兄,别信他的话,我才是真的。”先一汤乐兑急道:“我才是真的,你们不要相信他。”后一汤乐兑急道:“我是真的,他是假的。”两人双剑来往不停,嘴上竟也争执不休起来,均下说辞,想要打动前面六人之心,盼能相助自己。
另一边两个岳华艮忽高忽低,剑路纵横,但嘴上也开始争论不休,说自己是真的,对方是假的。
六师兄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信谁的,更不敢冒然上前参战。这等奇事,他们一生之中都是没有见过,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一时之间大感诡异,觉得此事极为神秘,似乎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均不知如何处置。
马三乾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相斗的四人,也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段六坤看着战场,双眉紧紧皱起,苦苦思索。陆震龙皱眉道:“这下可麻烦了。”此时便是让他独自去斗那巨人阵,他也深觉要比处理此事轻松得多。
风长巽叹道:“此事当真极怪!”君习坎苦笑一声,说道:“这下可好了,咱们此一行,师兄弟非但没少,反而多了两个!不知回去之后,师父他老人家看到此事,会作何感想。”炎双离此时兀自不说一句话,可看着那场上相斗的四人,眼神却透着十分强烈的好奇。
但僵局也只是一时之事,顷刻之间,段六坤便有计较。六兄弟围成一圈,他低声道:“围住他们四人,不可走脱了一个。”
马三乾、段六坤居中,陆震龙、风长巽向右侧散开,君习坎、炎双离向左侧散开,六人合围,将那兀自相斗的四人围在中间。马三乾暴喝道:“各位住手!”语音之中带着说不出的威严,兼之浑厚内力附予其上,直震得在场诸人耳中嗡的一响,人人心神不宁。
那四人听了这声暴喝,心神乱个不休,又见六人站在周围,人人气势不凡,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武高手,令人不敢造次,便都停手罢斗。
那汤乐兑道:“二哥!事情是这样的……”另一汤乐兑也道:“二哥!你听我说……”段六坤伸手制止了二人说话,道:“是非真假,我自会分辨,不须多言。”说着走出圈外。
那青蛟帮众人适才观看四人相斗,不知不觉间,围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将八卦门这几人围在中间。此刻段六坤凝目向众人瞧去,见一人气势大是不凡,心下更无疑虑,走将过去,向那人抱拳说道:“青帮主!幸会,幸会!”
青鸿波早看见他向自己走来,只是不知为了何事,待听见他直呼已名,心下更是忌惮,暗道:“这人与我从未相识,如何一上来便道出我的名号?”他可不认为自己声名远播,名扬四海,青蛟帮只是海上一伙结帮成派的海盗而已,委实名不见经传。但段六坤可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人物,青鸿波一想到此人竟也知道自己名号,而且出言还甚是客气,给足了他的面子,不禁颇有几分惊喜,当下拱手道:“段二侠,你好!”
段六坤微微一笑,说道:“不敢当!此地诡异之极,情况着实不妙,想来青帮主也是明白,咱们也不绕弯子了,兄弟有几件事想请教一番?不知青帮主可否答允?”
青鸿波心中一凛,忙道:“段二侠但说不妨!”心中暗想,这人刚给自己这么大的面子,可不便扫人之兴了。段六坤道:“刚才他们四人相斗,从头至尾,到底原因如何,还请青帮主告知。”青鸿波心下登时恍然。
原来那段六坤心想,与其听这不明真假的二人争辩,还不如听旁人所言,这事与青蛟帮无关,自己如肯诚言相询,他们必会将当时所见所闻一一说出,且不会有丝毫偏袒、欺骗,因为此事与他们无关,当然犯不着做这些无意义之事。而听那二人争论之言,其中真假可就难说了,说不定两人全是欺骗自己,汤乐兑既能出现第二个,谁又肯定不会出现第三个,也许真的已死,这两人都是假的。
当下青鸿波将那两人如何前来,如何打开那箱子,另外两人出箱之后,又说的那些诡异之极的话,以及之后四人相斗等情,一一告之。
段六坤越听越是感觉不对,这两小子分明是中了人家的算计,什么神箱、天生死敌,简直是乱七八糟,尽是胡说八道。他一生纵横江湖,见识广博之极,从来没见过这等神鬼之事。这两小子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跟三岁小孩似的,人家编个鬼故事给他听,他听后居然信了。
此事之中,那两人所说的神箱、天生死敌等,他绝不相信,可如何变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汤乐兑、岳华艮,他一时之间还猜想不透,但此事只要明白前一点,那便明白是进入人家的算计之中,便不会有那种面对神鬼之事而产生的恐慌之感,也便明白那四人之中,必有两人是假的,虽然他们极其相像,但毕竟一真一假,总能分辨得出,不过是费一番功夫便是了。
当下向青鸿波道一声谢,段六坤自信满满的回入圈中,尚未回到师兄弟身畔之时,他便已想好应对之策。
他看了看被包围的四人,顿了一顿,说道:“我分不出你们的真假!但家师收我们八人为徒之时,曾先后传了我们同一手功夫,叫做狮吼功,这门功夫施展出来,能够口发异声,以啸声攻击敌人。现下你们谁要是能使出这门功夫,我便信你们是真的。”说完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圈中四人。
他这话一说完,在场的诸人没有一位不感到惊讶,不是因为这套功夫太难,而是太简单,这可以说是八卦门的入门级功夫,也是武林中流传较广的一门功夫,大多数门派都有此功夫的练习方法,只是名称不尽相同,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名字便叫狮子吼,一百个武林人士中,只怕有九十九个都会使。此功夫施展时,施术者口发啸声,并附以浑厚内力,声音入敌耳之后,便感头痛欲裂,耳晕目炫,功夫较深者施展此功,能将人震得神经错乱,成为痴呆、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