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理解胡老太太的难处,人家一家老小那么多人,为了一个故人不知多少代的后人,押上全家性命去拼,那不可能,没和自己划清界限,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你可以躲在我这儿修炼,到你足以自保了再出去,必竟乱箭沟不止我一家,他们再势大也不敢同时招惹十几家不同的仙家,况且,你在这儿,他们也不见得搜到。”胡老太太说道,脸上似有几许歉意,大概对不能帮到故人之后有些不好意思。
爷爷忙起身弯腰至谢,“谢谢胡奶奶,王宗不能给您的宗族带来隐患,您能帮我修炼,我己感激不尽,我和我先人一样,孤身一人,没啥可牵挂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他们找不到我,还能怎样?况且,这两只,也不见得就是那个家族的,它们头顶也没白毛。”
“但愿吧。”老太太叹息一声,心里却在想,那个家族只有直系头顶才有白毛,可依附他们家族的黄鼬又有多少啊!
“算啦,不说这些了,看天意吧,老身看着你家几代人,家风甚严,世代为善,应该不会有大事的。小子,你每次都问些画符,咒法口诀啥的,你可知道,修道要先修己身,自己身体强健才行,画符讲究平心静气,一先呵成,最起码内息要强,关键时候,要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该干啥干啥。”
“胡奶奶放心,从小的时候,我爹我爷爷也教过一些拳脚,说是在山上打猎防身用,从懂事起,我爹就教我吸气呼气要怎样怎样,说那样不容易被风寒邪气入侵,不会轻易得病,我的身体很好。”爷爷说。
“看来也没有全部失传,王者大哥大概因为和黄家的恩怨,不想让后人学玄学了,基本功夫倒全传了下来从他儿子去世后,没啥大事,我就没去你家走动过了,你家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胡老太太说道,“你随便练一趟拳,我看看。”
爷爷便挑拿手的练了一遍。
“果然是王者大哥从恒山他师门那边传过来的正宗功夫,这样就好办多了,以后你画符,念咒,还是布阵就好学多了。”胡老太太点头。
爷爷把这阵儿积攒下来的问题一一提出,老太太细心解答,不知不觉,天色己经暗了,胡老太太留爷爷在她家过夜。
晚饭后,天已大黑,胡三邀爷爷到洞外散步,那胡三谈吐高雅,却又没有架子,按辈分,爷爷也不知该叫他啥,胡三索性就让爷爷叫他三哥。
两边崖头的花香阵阵袭来,一阵清风,花瓣纷飞如雨,或远或近,不时有红色或黄色火球状的东西升起,形如灯笼,绚丽无比,偶尔还有淡青色的,把整个乱箭沟妆点的如梦如幻,宛如仙境。
“三哥,我一直不明白,那狐子灯倒底咋回事,是你们出行提的灯笼?”爷爷满脸疑问。
“那是我们修到一定境界修出的内丹,到晚上銜在嘴里或吐出来,吸收天地灵气,或是月光精华,闪闪发光,就是你们所说的狐子灯。其实,不只是狐族的,只不过我们胡氏最易通灵,就被人叫做狐子灯了。那个青色的,就是柳家人在修练,也就是你们说的长虫精,那个豆粒大的小黄点,是一只不成气候的兔子。也就是在沟里,各族有约定,不能相互伤害,在外边,早被别族当补药吃了。”黄三侃侃而谈。
“三哥,你知道白狐家族的胡鲜儿吗?”爷爷问。
“当然知道,白狐家族是上古大族,虽然日渐式微,人才凋零,可也不是一般家族能比的。族长为人古板,是族里唯一的八尾玄狐,狐生九尾,便能成真仙,八尾,也是绝顶的高手了,俺奶奶,只有七尾,接近八尾,便能保俺家在乱箭沟独占敖头。鲜儿是狐族天才,年纪轻轻,己经六尾,他爹曾传音,鲜儿能修成九尾,不过,八尾到九尾之间,天劫最重,就象大蛇化龙時的天劫一样,不过没有走蛟时的那样气势罢了。九尾,好多年没听说了,成不成,只有天资和苦修还不行,要看天意和命数呀。”胡三说道。
“听说,他爹给他定了亲?”爷爷追问,有几分紧张。
“嗯,以前听说过,是和另一个大家族,据说,那家有法宝能对抗九尾天劫,不过,那样的宝物人家会不会给一个没过门的儿媳妇儿,我看有点玄。”胡三微微摇头。
“啥,你说未过门的儿媳妇儿,谁是儿媳妇儿。”爷爷盯着胡三,“鲜儿兄弟娶他家闺女,咋成他家儿媳妇儿了。”
胡老太太在洞里忽然重重地大声咳嗽了两声。
“鲜儿要到人家做,做上门女婿,对,就是上门女婿,就跟人家给儿子往家里娶媳妇儿一个道理,人家就当是儿媳妇了。”胡三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结结巴巴地说。
“孽缘啊,孽缘。明知不可能而为之,情之一物,害人非浅呀!不知道,就糊涂到底吧,伤的还浅点。”胡老太太喃喃自语,一个白衣青年,手执三尺青锋,正指向一个道士,道士手里,提着一只捆住四肢的狐狸。梦里的情景,又在心里浮现。老太太摇摇头,向主洞走去,坐在床上,眯着眼,可好似又看见了那白衣青年,对着身旁的一个娇憨少女,笑的象阳春三月的阳光,灿烂无比,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己惘然。”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怪不得鲜儿兄弟不愿意,本来一个天才,自已修炼好了,非得去仰人家的虚无飘渺的鼻息。成了九尾,固然好,不成,八尾又何妨,就算被雷劫轰了,那又如何,生于天地间,活过,苦过,乐过,痛快过,够了,俺记得芸儿说过,做人,一世就够了。真的,天地间,我来过了,潇洒一辈子,只一世,又如何?”爷爷有些感慨。
“怪不得三哥能看上眼,确实是条汉子。”侧洞里,胡雪菲对芸儿说道。
“你看上了,可以让三哥替你问问呀。”芸儿轻笑。
“滚,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才看上了呢,那个呆子,眼里只有他鲜儿兄弟。”胡雪菲啐了一口,“你没看见,一说他鲜儿兄弟,他眼里直冒贼光。”
“贼光,你太损了,王先生是好人。”芸儿笑道,“不过,确实很呆。”
“是呀,真是太呆了,笨死了,真让俺操碎了心,跟他儿子一样。”靠在墙跟,晒着太阳,再听听俺爹讲讲故事,太美了。
不美也没办法,找大勇,大勇跟他爹进城买鞭炮去了。上刚子家,他去三家铺他姨家去了,……,找谁谁不在,一个人疯没意思,只好缠着俺爹讲故事了,俺爹,也只会讲俺爷爷,听到这儿,实在憋不住了,嘴贱一句,扭身就跑。因为,俺看见,刚子回来了。
“你个兔崽子。”爹骂一句。
" 就说你呆吧,俺兔崽子,你是啥?连自已都骂。”说完,俺也跑远了。
有人跟俺疯了,谁还听故事,除非真呆了。
都去做梦吧,能做梦,谁还听故事,除非……,算了,俺不敢说了,怕挨骂,诸君,明天见。
“听奶奶说,胡鲜儿好象为这事儿和他爹大吵了一顿,一气之下,好像还订了什么三年之约,如果三年之内,胡鲜儿不回家,不求家里帮他,三年后,他爹不再管他,他以后任何事,都和白狐家族无关。如果他求家里做事,那么,他的事,以后都得听他爹的。”胡三接着说。
“他们家的事,你咋知道?”爷爷问。
“附近的狐族大族,都免不了有来往,家族子第的纠纷,生意上的事情,总共就几家,谁家有点事,还能不知道?”胡三说。
“生意,你们还做生意?”爷爷惊奇。
“这有啥奇怪的?”胡三淡谈的反问。
“一大家子,在没成真仙前,要吃,要喝,要穿。而且都是好的,你没见哪个仙家穿的破衣烂衫吧,这不都得用钱?不做生意咋办,去偷,去抢?谁敢呀,怕天谴。积德还来不及呢,一些家族为了积功德还去做出马仙。胡鲜儿家的生意,好多代下来,做得更大,连南洋都有涉及,胡鲜修练上是奇才,做生意也是,他家的店铺,在好多地方都是老字号,很有名气。一直都是他打理,不过,现在好象是胡枫在管,他爹不放心,常常亲自插手。”
“怪不得鲜儿哪都去过。”爷爷恍然大悟。
“有钱好办事啊!”胡三感叹,“一些灵药,甚至灵丹,在俺们眼里稀罕的很,人家可以象麻糖似的,想吃就吃上几颗,修炼能不快吗?”
“三啊,你难道也被这些迷了本心,那些东西都是枝叶,苦修,修心才是根本,何时,都不能迷了本心。天晚了,回洞修炼。”
胡老太太在洞口大喝。
胡三对爷爷吐了吐舌头,回洞去了。
第二天,天还不太亮,爷爷便到洞外练了一会儿,狐族的人都是晚上修炼,除了胡老太太,别人都起的挺晚。爷爷又和老太太聊了会天,才开始吃饭,吃完后,再次谢绝了胡老太太让他躲在沟里修炼的好意,出沟回家。有些事,该面对的还是男人点去面对,躲又解决不了问题。
“胡鲜儿的身份,他真不知道,还真是……。” 胡三望着爷爷的背影,有些无语。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知道好啊。”胡老太太感叹,“本来没有希望的事儿,到时候也少伤点心,男女之情,最是伤人啊!这小子,事儿已经不少了。”老太太似乎深有感触。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前晌了,响晴的天气,本来就晒的人懒懒的不想动弹,又加上走了半天的路,冒了一身汗。到了村口,河边有一棵三人合抱的柳树,生机勃勃,满树鹅黄的柳芽,长长的枝条倒垂下来,在风中轻轻晃动。
树前边的草地上,有不知道谁家点燃的几柱香,还冒着缕缕青烟,香后面,摆放着几样供品,难道,谁家孩子生病了,爷爷略有点诧异。
坐在柳树下的荫凉里,把鞋袜脱了,将脚伸在河水里泡着,微风一吹,燥热去了一半,太舒服了。
几丈外,有一头毛驴在悠闲的吃草,一身油亮的黑毛,只有鼻子是白色的。尾巴甩来甩去的,驱赶落在身上的苍蝇。吃得高兴时,抬起头来“昂,昂,昂”叫上几声,“王猛家的驴。”爷爷心想。
河边的这棵大柳树,在附近这片儿可是赫赫有名,这片河滩地,土质肥沃,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土地。那一年,这户人家的老汉病重,家里人寻思,把这棵柳树伐了,给老汉做一副棺木,独帮独底的,多气派。老汉的儿子叫了几个人,带上斧子,大锯,绳子就赶过来了。老汉的儿子把一张事前写好的“树神退位”的红纸条贴在树上,然后在树前摆上供品,几个人跪在树下,焚香祷告。等香烧完了,一个人爬上树去,把绳子的一头绑在高处,另一头由地下的几个人站在远处紧紧的拉着,控制树倒下时的方向,以免砸伤锯树的人。
两个年轻人拿起大锯,坐到柳树下锯了起来,刚把树皮锯破,往里锯了二指深,俩人扔下锯子,跳起来就跑,嘴里大叫,“出血了,出血了,柳树流血了。”
果然,从夹在树上的锯子上,流下了一股粘稠的,腥红的液体,滴滴嗒嗒地流上地上,流了一瘫。
几个人围着大柳树,面面相觑,个个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一个瘦小的中年汉子,双腿颤抖,倒退了几步,扭身就跟,被地上的石头一绊,一跤跌在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几个人一看,“呼啦”一下,全跑没影了,这么邪的事,万一留在这儿,让树上的神仙给杀了,可咋办?
只留下老汉的儿子一个人留在那儿,胆战心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别人都可以一跑了之,可他怎么跑,树是长在他家地里,伐树是他要伐,就算他跑了,柳树成了仙,不会找到他家里么?
老汉姓李,他儿子叫李志。
李志想到树跟前,拿下锯子,抬了两下腿,可看着柳树汩汩流出的鲜血,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滚带爬来到柳树下,磕了三个头,颤颤巍巍地说道,“树神爷爷,小人李志有眼无珠,伤害了你,李志给你磕头赔罪,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全家。”
然后,李志壮着胆子,爬到树下,把锯子拔了出来,捧了两把土,堵在柳树的伤口上,脱下自己的褂子包好,带着锯子,满脸土色的回家了,栓在树上的绳子,却是打死也不敢上树去解了。
本来李志他爹重病,李家就已经够伤心了,现在伐树又碰上这种事,更是雪上加霜,一家人坐在坑上,无精打彩,李志他老婆做好的饭菜,也没人动筷子。只有俩孩子还小,没心没肺的吃了一顿,跑出去玩去了李志老婆叹了口气,把饭菜又默默地收拾了下去。
晚上,李志家伐树柳树出血的事儿早己经传遍全树,別说帮忙伐树的几家,就是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人家,也早早的关门闭户,生怕树妖进村,牵连了自已。
李志的老婆带俩孩子睡正屋的西头,李志和他爹睡东头。李志也天擦黑就闩了大门,把院里的黑狗放开,拿了把砍树的斧子放在枕下,看看他爹睡的挺平稳,也合衣躺下了。
一开始,心里有事,睡不着,院里有点响动,狗一咬,他就抓起斧子趴窗户上往外看看。
到了后半夜,李志坚持不住了,躺枕头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院外刮起了一阵怪风,大门来回咣当几下,蓦然开的大展,院里的黑狗呻吟一声,夹尾巴窜回了狗窝,再也不敢露头。
一个身材高大,满头绿色长发的老头从大门走了进来,满脸皱纹,象风干的树皮,慈眉善目的,倒不象似坏人。
“来了,柳树精,”李志心中一紧,抓起斧子跳下地,挡在家门口。老头不徐不急的向屋里走来,李志挥斧一砍,老头一伸手,手臂忽然长了许多,手指象柔软的柳条,在斧把上缠了几圈,一把夺过斧子,高高举起,李志双手抱头,大叫“柳仙饶命啊,我错了,看在一家老小份上,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