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发老头无声的笑了,满脸皱纹颤动。随手把斧子扔在地下,把李志拉了起来。
“行啦,行啦,起来吧小子,我又不会害你,算起来,我和你没准还有亲戚,再说,那点小伤,对我来说也不算啥。”老头声音有些沙哑。
李志站在那发怔,有些不知所措。
“别发呆了,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跟你说一下你要是实在想用那木头,三天后再伐,我好回去准备准备,另外,你爹阳寿未尽,这场病会好的。”老柳树开口。
借李志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伐树了。不过,这半天算是明白过来了,老柳树不是来拿他命的,是跟他商量事儿的。
“那,那个,柳,柳仙,树,我我不伐了,我爹没事,我还伐树做啥尼?”李志结结巴巴地说。
“随你,不伐更好,不过,我可没逼你啊!”老柳树呵呵笑了。
看见老柳树慈祥和蔼,李志胆子也大了。
“柳仙啊,你咋和俺家有亲戚尼?”攀上这样一门亲戚,那有多,多……,多啥尼?对了,是多风光,李志想,以后,村里人谁敢欺负俺,俺家亲戚会半夜找你,哈哈,吓死你个王八旦。
李志笑出了声,想到这儿。
“从我开启灵智那一天,就在河边那块地里,那块地也一直是你李家的,我没准是你哪一辈子的先祖亲手栽的。”
“那啥,那当然是亲戚了,不,不是亲戚,就是一家人,可这辈份咋论尼,算了,算了,俺就叫你祖爷爷得啦。”李志本来就是个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人,马上就打蛇随棍上了。
“祖爷爷,您先炕上坐,俺给你弄点酒菜啥的。”李志要去厨房。
“行啦,你也別瞎忙了,我不会吃你的东西。”老柳树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还是喝一杯山上产的石头茶吧。”
“那哪行啊?”李志急了。
“我说行就行啦。”老柳树拉住李志,面容严肃,声音刚毅,“叫啥随你,不过,你别打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欺负乡邻,如果那样,我定不饶你。到时候,我会亲手捏死你。”说到最后,老柳树声色俱厉,伸手抓过斧头,也不见用力,斧柄被他生生捏碎了,一松手,木屑纷飞,落了一地。
慈眉善目的老柳树陡然变脸,大发神威,李志吓得瑟瑟发抖,因为老柳树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
“祖爷爷,俺不敢,俺不会那么做的。”李志冷汗涔涔流了下来。
“那就好。”老柳树的目的达到,声音也柔和多了。“你告诉乡亲们,我没有任何规矩,原来咋样,现在咋样,柳树下仍然可以放牛,放羊,孩子们也能上树玩。”
“那咋行呢?那样太不尊重你了。”李志说道。
俺村本来就处于深山之中,山高林密,有许多大树,免不了有几棵会成了气候,这些成了气候的大树,是不能碰的,偶尔有人碰了,片刻之后,眼睛就会红肿,疼痛,附近村里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便会到三家铺找张半仙吹眼,否则,就算找医生也治不好眼疾。而张半仙吹了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痊愈了。张半仙会告诉那个吹眼的人,找一块红布,绑在自已碰过的大树上,以后,人们再见到那棵树,就敬而远之了。
“尊重不尊重,在人心里,不是在形式上。”老柳树语重心长,“我不想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虚东西。”
“你不伐树,我也不让你吃亏。明天前晌,你带个茶杯,用黄纸盖上,放在柳树前,等上一会儿,然后把茶杯拿回家,倒进水后,给你爹喝了,不能替你爹延寿,却能让他在有生之年没病没灾。好了,言尽于此,我走了。”老柳树说完,开门走到院里,一闪身,不见了。
李志刚想去关门,听见耳边有喘气声,一睁眼,自已合衣躺在炕上,喘气的正是生病的老爹。原来是南柯一梦。心里觉得奇怪。
忙坐起来,给老爹锤背,锤了半天,老爹要喝水,李志点灯,下地给老爹倒了一碗水,一扭头,惊呆了,手里的碗咣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地上,扔着一把斧头,斧柄,碎成了木屑。
第二天一早,李志早早起床,饭也顾不上吃了,带上香,纸,供品,茶杯来到树下。到了树跟前一看,一盘绳子盘的好好的放在地下,正是自已伐树时系在树头上的那条。自己的褂子也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地上,一点泯渍和树流出来的血迹也没沾上。
李志摆好供品,把香点好,插在地上,把茶杯放在香前,盖上黄纸,然后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谢谢祖爷爷救俺爹。谢祖爷爷救俺爹。”磕完头后坐在河边,静静地等香燃完。李志又磕头,拿起茶杯,一溜小跑回到家里,揭开黄纸,只见茶杯里有几颗透明的好象冰块似的小珠子。忙用开水冲了,给他爹服了下去。到晚上时,气喘如牛的老爷子呼吸平稳了,第二天早上,昏沉了几天的老爷子张嘴喊饿,喝了一大碗粥。七天后,老爷子恢复如长,从此,只至六年后老爷子无疾而终,再没闹过一点儿病。
李老爷子病好后,老柳树的神迹在村里传开了,那些家里有病人的,也照李志的样子带了香纸,供品之类的去求药,当然,还得带个茶杯。而求回的药也很灵验。
李志告诉人们,老柳仙是他祖爷爷,脾气很好,爱喝石头茶,后来人们求药,就都供上一壶石头茶。刚开始,村人把柳树敬若神明,除了求药,没人敢去树跟前。后来,村里的一伙熊孩子们,见树前的供品新鲜,等求药的人离开后,偷偷地把供品吃了,啥事没有,孩子们得了甜头,有求药的,他们就悄悄跟在后边,求药的走了,他们就一拥而上,争抢供品。这样许久,竟然没事,后来大人知道了,也懒得管了。有一回,一个孩子上树去掏鸟窝,没抓紧,一下掉了下来,树下的几个孩子惊的大叫,却没有办法。树上掉下的孩子头冲下,掉到离地四五尺高的地方时,被一撮垂柳枝一卷,转了过来,双脚稳稳的站在地上,啥事儿没有,那孩子的家人知道后,跑过来对柳树千恩万谢,准备了一大桌子供品摆在柳树前谢恩,当然,供品最后还是好过了那群熊孩子。
李志柳树下的那块地,干脆也不种了。村里人都知道柳树脾气好,每年夏夜,天气热了,人们都爱到柳树下乘凉,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孩子们疯跑,跑累了就脱的光溜溜的下河去洗洗满身的泥巴。男人们扎堆坐在一块,每人一根烟袋锅子,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锅上的火光在夜色里明灭不定,男人们便开始议论,今年的庄稼长的咋样了,哪个村的猪又让狼叼了,谁谁家的地发大水给冲了……。
老柳树就象一个慈祥的长者,在那默默的倾听,偶尔,一阵微风,树叶沙沙低语,好似老柳树开心的笑声。
十点了,扔手机了,乡亲们都懂的,2018年I月5日见。
爷爷在河里泡了会脚,忽然一阵困意袭来,觉得疲惫至极,很想睡一会儿,眼皮沉的快要睁不开了,他忙挣扎着站起来,心里默念清心咒,虽然有一点清明,可依然很困,难道,不知不觉中己经被黄鼬一族暗算了。完了,完了,爷爷心中想到,坚持着走到老柳树旁边,往柳树上一靠,酣然入梦。
一个一头绿发的老者飘然而至,浑身散发着点点金光,金光照在人身上,让人觉得好像泡在温水里,浑身舒服。
“小子,命运多舛啊,且行且努力吧。”老者叹了口气,“要离开这儿啦,多少年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啊。小子,你先祖王者曾为我封正,对我有恩。一年之内,你大劫将至,好好修炼吧,太多天机我也不敢泄露,万事小心吧,另外这大树的精华,都送给你了,但愿能帮上你吧。”
“宗子,宗子,快醒醒。”一阵摇晃,加上破锣似的大吼,爷爷一睁眼,硕大的光头,满脸胡须,除了王猛,还有谁。
爷爷站起身来,神清气爽,睡意全无,扭头一看,鞋袜还扔在河边,忙捡起来穿上。
“猛子哥,你咋来啦?”
“我咋来啦,我不来你就出事了!”王猛跺脚,“你咋还来这儿睡觉来了?”
“我来这儿睡觉咋了,老柳仙那么好的神仙,又不会害我。”爷爷有点莫名其妙。
“柳仙当然不害人。”王猛拉着爷爷走开,离老柳树远远的,才停下来。
“我不是天天往河边栓驴吗,渴了喝水,饿了吃草,方便。”王猛坐在草地上,揪一根野草在嘴里叼着。“这几天,就天天栓在这附近一片,前天晚上,我梦见一个绿头发老汉跟我说,别往柳树周围栓驴了,我要走了。我心想,一个梦,没啥,也没往心里去,就又把驴栓在了附近。昨天晚上,又做梦了,又梦见那个老汉对我说,你这孩子,忒不听话了,咋还把驴栓那,不想要了是吧?明天去树下等着,求药的人也别让去树下了。老汉.说完,在我头上拍了两下,走了。我翻了个身,醒了,睁眼一摸,头上竟有两片柳树叶,这下俺可真信了,那不,驴都栓远了。”
“从今儿个一大早,俺就在这儿等着,挡住好几伙来求药的了,肚子有点饥,刚回家叼了两口饭,回来就看见你睡在树下,你想惊死你哥是不?嗯,啥东西?”王猛觉的头上掉上了什么东西,一抬头,大惊失色,“呀,宗子,这是咋的啦,柳仙咋啦?”
微风中,满树鹅黄的柳芽,迅速干枯,衰败,霎时,枯叶满树,风一吹,漫天飞舞,象一只只枯叶蝶,翩翩跹跹,凄美无比。碧绿柔软的枝条,从树尖开始,陡然枯燥僵硬,好象死了好几年的枯树枝条。
王猛和爷爷惊诧无比的目光中,老柳树伟岸粗壮的身躯,轰然倒下。
一个绿发老人,腾空站在枯死的老柳树上方,和爷爷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身上的点点金光已经连成一片,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金光,明亮,柔和,不刺眼的金光,“度过天劫多少年了,终于可以舍弃树身的桎梏了,以后,我才算真的自由了,哈哈。”老人密布皱纹的脸上百感交集。爷爷沐浴在金光里,畅快的想大叫,感觉自已的修为瞬间提升了许多,飘然欲仙,似要乘风飞去。
老人在金光中缓缓上升,消失在天空中。
“宗子,兄弟,你抬头看啥尼?中邪了啊。”王猛用手在爷爷眼前晃了晃。
“看柳仙飞升了啊,你没看见?”爷爷有些奇怪。
“飞升啥呀,柳树枯了,柳仙死了,多好的老头,说没就没了,临走还怕砸死俺的驴。”王猛郁闷地嘀咕。
“柳仙飞升,看来只有自己看到了,他大概怕惊世骇俗。”爷爷心想。
俩人走到柳树跟前,只见几抱粗的大树,从李志伐树的锯口那,齐齐而断,象一刀切断一般平整。老柳树为了报答李家,把莫大的树身完整的留了下来。巨大的树墩子上,有一个小瓶,看来,那就是柳仙留给爷爷的柳树精华了。
爷爷把小瓶收起来,心中感慨。
老柳树从一棵小树苗开始,或许有什么机缘,开启了灵智,每天勤勉修炼,却慈悲为怀,从不害人,近些年,更是救死扶伤,甚至以德报怨,对来伐树的李家都那么好,把树身还给李家,把精华还给王家。对这世上,再无任何亏欠,好一棵善良,豁达,正直,慈祥,大气的柳树,试问,他不飞升,谁还能飞升。
“唉,还是来晚了一步!”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
爷爷一激灵,转身大叫,“鲜儿兄弟!”
果然,一个白衣俊美少年领着一个青衣小丫头,正顺着小河走过来,小丫头蹦蹦跳跳的,不时将河边的石子踢进水里。
“唉,往后再也找不到象柳仙这么好的神仙了,也没处求药了。”王猛嘀咕,“兄弟,你们聊吧,晚上上俺家吃饭,你嫂子擦莜面卷,山蘑菇汤。我去叫李志,把他家的树拉回去。”
“唉,多好的柳树仙呀,咋说倒就倒尼?”王猛顺着小路走了,边走边磨磨唧唧。
“兄弟,你说啥来晚了?”爷爷和鮮儿坐在河边草地上闲聊。
“我感觉这块灵气忽然变浓,仿佛附近所有天地灵气都被抽到这儿了,以为有谁要度劫,赶紧过来,没想到,到了跟前,灵气却又散了,那棵修练多年的老柳树却枯死了。难道是他在度劫,不对,他度过雷劫了呀,难道,难道是心劫,传说中度过就可以舍弃本体的心劫?”
“对,”爷爷点头,"他度过了心劫,他本来就无欲无求,坚守本心,乐于助人,一片赤子之心。道法自然,看惯了风霜雪雨,看透了风花雪月,己经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心劫,对他来说,等于乌有。"
“是啊,老柳树的品性是主人一直敬重的,哪象三家铺西山的那位爷?哼。”青青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