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媳妇儿在哭,是俺媳妇!″梁丰支楞着耳朵听了听,大声吼道。
王猛和梁玉生也开门冲进院里。爷爷连忙制止梁丰吼叫,让王猛回屋把自已的包裹拿出来,从里边抽出雷击木剑,又找出几张符纸带在身上,才打开大门,领着三个人走出院子。
城墙方向,突兀的出现了一所大宅院,院子里灯火通明,两盏绢制的大红灯笼在大门两侧随夜风轻轻摇晃。爷爷三人进梁丰家的时候还看的清清楚楚,那里根本没有房子,只有一大堆柴垛。梁丰更是惊诧莫明,在这儿住了几十年,根本就没有发现过这种情况。
爷爷面色沉重,找出几张符,给他们四个人贴在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领着几个人向大院走去。
到了大门跟前,梁玉生吃惊的发现,灯笼的照耀下,几个人在地上居然没有影子。"难道是灵魂出窍了?″回头看看,原来呆的地方也没有自已的肉身呀?
爷爷见他东张西望,满脸狐疑之色,心下了然,拉过他的手,在手心写下了"隐身符″三个字。然后,对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伸手轻推大门,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几个人轻手轻脚的闪进去,又将大门轻轻的关上。
月亮不知何时升起来了,是弦月。淡淡的月光溶进灯笼的诡异的红光里,笼罩着整座宅院,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气。爷爷和王猛没有查觉,梁玉生叔侄却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好象一下子到了后秋,身上的衣裳单薄异常,有点凄神寒骨的感觉。
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正屋和厢房却都房门大开。东厢房是厨房,几个年轻女子正在里边忙活,一阵阵的饭菜香气飘了出来。西厢房是库房,放了许多杂物。堂屋之上,摆着张八仙桌,一个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坐在正中,其余三面各坐着几个獐眉鼠目,年龄各异的男女,一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长的眼睛小而圆,嘴巴尖尖,男的还长着几缕鼠须。
一群人坐在桌边吃喝谈笑,不时有女子从厨房把做好的菜端上来。
“大哥,听说云盘洞的道士王义这几天要来飞狐,咱们是不是该小心点。″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问道,声音尖涩难听。
"嘿嘿嘿,妹子也小心过头了吧,只是你这几天别出去迷惑人家的俊俏后生就行了,咱半夜三更的,在自已家里,又有啥事尼?″猥琐男人奸笑。
"哼,你们男人抢了那么多女人回来,自然不用出去偷偷摸摸,我出去找几个如意郎君又咋啦?″女子装模做样的怒哼一声。
"我们找的女人都是从远处找来的,可你却专挑近处的下手,妹子,你真该收敛一下了,千万别惹祸上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开囗,"东城赵家的小子,被你捣鼓的快成干尸了,能有多少阳气了,你也真还下得去手,就不知道换个男人?″
"你们懂啥?我是真喜欢赵俊,真心的待见!″女子做出一付令人做呕的娇羞模样。
厨房的一个清秀女子,荆钗布裙,却打扮的干净利落,眼睛红肿,双肩不时抽动一下,似在低泣。端着一盘鱼走了出来。梁丰双眼通红,瞪的老大,刚张开嘴要喊,被爷爷一把捂住嘴,拉到身边。爷爷对着梁丰连连摆手,梁丰咬牙瞪眼,目眦欲裂,却没有再动。
女子走进屋里,将鱼放在桌上,转身刚要走,被猥琐男人一把抓住,随手甩了一巴掌,"整天哭哭啼啼的,给她妈的谁看。″然后又搂着女子亲了一口,″大爷不就待见你么,咋啦?委屈的不行。哈哈哈,姓梁的不是想拆老子的房吗,老子天天睡她媳妇儿,他咋不来拆房?哈哈哈!″
“我ⅹ你娘。"爷爷一把没拉住,梁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花盆,向屋里扔去,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爷爷苦笑一声,把三个人推进西厢房,伸手揭去身上符纸。屋里喝酒众人见凭空怱然现出一个人来,惊诧之色一现及隐,并没有显的太过慌乱。
"哇,好俊的男人,自动送上门来了,谁也别跟我抢。"先前说话的尖嘴猴腮女人站起身来,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付美若天仙的模样,秋波流转,粉面含春,款款向爷爷走来。“公子,你可是来找奴家的么?″
″滚!”爷爷大喝一声,一剑向女子去。
女子闪身躲开,"哟,脾气还挺大,不过,姐姐我喜欢。″嘴里说着话,身形已经象个纸人似的飘了起来,在空中伸手向爷爷头顶抓去。爷爷摸出一张符,迅速地插在剑上,挥剑向头顶疾刺,″轰″的一下,火光耀眼,女子利爪抓在符纸之上,符纸化为一片火光。"嗷″的一声刺耳怪叫,女子跌在墙角,抱着被火光烧去大片毛发的焦黑爪子哀嚎。猥琐男人脸色微变,一挥手,桌子周围的七八个人都围了上来。
“小子,有点道行啊!不过,上俺家里来找事,还是差点。″猥琐男人面孔狰狞地冷笑。爷爷懒得跟他废话,雷击木剑一挥,向他咽喉疾点。猥琐男人低头躲过。几个人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爷爷抓出几张符纸随手一挥,口中念念有词,几个人好似喝醉了酒一般,步履蹒跚,东倒西歪,爷爷乘势冲到一个人身后,一剑疾刺,将那个人刺穿,"哇″的一声怪叫,好象婴儿大哭,那个人身形收缩,失了人身,只见剑上挂着一只口鼻溢血的硕大刺猬。
"三啊……,″猥琐男人痛呼,眼中冒出阵阵绿光,一抖手一簇尖刺飞了过来,爷爷向后纵身跃开,尖刺笃笃的刺在墙上,原来是一根根的刺猬尖刺,足有筷子长短。几只刺猬精张嘴怪叫,齐齐向爷爷射出尖刺,爷爷持剑格挡几下,躲在一根粗大柱子后一手握剑,一手执符,凝神戒备。院中,一时僵持了下来。
"兄弟,俺来帮你,杀死这帮狗日的,啊不,刺猬日的。"一个破锣嗓子响起。
爷爷顺声音一看,哭笑不得。
王猛一手拎着一只巨大的铁锅,将身子躲在锅后边,向爷爷这边缓缓挪过来,两只刺猬对着王猛射出头刺,刺在锅上叮叮乱响,却伤不到王猛分毫,倒被他挪到跟前,用另一支手拎的锅盖一锅盖拍在地上。
爷爷乘势冲出,王猛将锅盖随手一甩,爷爷一把接住,将厚厚的木锅盖当成一面盾牌,挡在身前,木剑挥洒间,又有两只刺猬身死。
王猛见任务完成,索性往地上一趴,将锅扣在身上,任凭刺猬尖刺乱飞,也无可奈我何。
猥琐男人见刺猬接连身死,怪叫连连,状若疯狂。猛一跺脚,利爪向天一挥,屋里院里灯火霎时一灭,天上月亮也好似被乌云遮住了一般,众人眼前一片漆黑。
爷爷忙后撤几步,靠在墙上,扙剑凝神戒备。
片刻之后,屋子里又灯火通明,爷爷微眯双眼,以适应灯光的刺目。
猥琐男人站在院中,负手洒脱冷笑。
铁锅掀翻,王猛被人揪在手里,尖利的爪子抵在王猛咽喉。西厢房房门大开,粱玉生梁丰叔侄背后各站着两名手执尖刺的男女。
爷爷瞬间面色如土。握剑的手心潮湿一片,有汗涌出。
"小子,不是挺能蹦哒的么?你倒是动手啊!″猥琐男人悠然自得。
″有种你别拿老子当人质,跟俺兄弟大干一场。″王猛叫道,浑然不知害怕为何物。话没说完,被揪着他的人一耳刮子甩在脸上。
"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傻吗?″猥琐男人看都不看王猛,盯着爷爷喝道,"丢了你的破剑!″
"别扔剑!″王猛高喊。
"王先生,你能替俺干掉这些狗东西,替俺媳妇儿报仇,俺死得开心。″梁丰咬牙说道。
“大侄子,至你于险地,本就因梁家而起。俺们死不足惜,你若身死,这窝刺猬会放过俺们?大概连俺们的家人也会被牵连。你大可放手一搏,杀尽这群小妖精,不用管俺们。生死有命,是劫无须再躲。不用顾及我们,用你的剑,去为民除害吧。″梁玉生本是一介斤斤计较的商人,生死时刻,却面无惧色,侃侃而谈。他身后的一只刺猬精恼羞成怒,一掌砍在他脑后,梁玉生软软倒在地上。
"小子,做出决定了没有?″猥琐男子好整以暇。
“做你娘个球!″王猛大吼一声,一肘捣在身后的刺猬精身上,刺猬精疼的一弯腰,利爪一滑,在王猛脖子上划了道大口子,血水霎时喷了出来。刺猬精回手又是一爪抓在王猛头上,王猛也栽倒在地。
爷爷咬牙,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几只刺猬精又将利爪扣住三人咽喉,虎视眈眈地瞪着爷爷。
“我可以弃剑,然后扔掉身上所有的符纸,你可以派个人过来将我绑住。不过,你要发誓,放了他们三人,以后永远也不找他们和他们家人的麻烦,否则……,″爷爷脊背挺直,"就决一生死,拼个鱼死网破。″
猥琐男子低头,沉思片刻,开口一字一句说道,"我,白羽在此立誓,如果你,……"用手一指爷爷,爷爷张口,"王宗。"白羽接着说,"如果王宗放弃抵抗,自愿被缚,我便放走和他同来三人,且以后不再找三人及三人家人麻烦,若违此誓,五雷轰顶。"
妖为阴物,雷为至刚至阳之物,妖物怕雷,刺猬发此毒誓,也是怕了爷爷拼命。
爷爷见状,扔了木剑,将身上所有符纸掏出扔在地上,负手从容而立。一只刺猬精犹豫着走了过去。
"王先生,你不能这样。"梁丰大叫,目眦欲裂。
刺猬精小心翼翼的走到爷爷跟前,见爷爷依然没有动静,才拿起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绳子,将爷爷双手反剪,牢牢绑住。然后换了个人似的,趾高气扬的站在爷爷面前,斜着眼说道,"小子,刚才不是还挺横吗,接着横呀。″
摇头晃悠半天,一巴掌拍在爷爷脸上。仰天狂笑。爷爷冷冷的瞪着他,没有说话。
"小子,现在横不起来了吧,难道你还能瞪死我?哈哈……。″
刺猬精刚笑了半截,被爷爷一脚踹出老远,跌在地上。
″白羽,你发过誓,要放我大哥他们三个,现在我束手就擒,你是不是该放了他们?″爷爷沉声说道。
"放,当然要放。″白羽阴阳怪气的说道,忽然猛一挥手,一根尖刺扎在王猛手上,将他的手掌刺穿,钉在地上。"完好无损的放和缺胳膊少腿的放,都是放。都不算违背誓言,至于怎么放,就看你的表现了。嘿嘿嘿,你可不能再乱发脾气了哟,气大伤肝的。″
王猛疼的一激淋,醒了过来,对着刺猬精破口大骂。白羽一努嘴,倒在地上的刺猬精爬起来,一连给了爷爷好几个大耳刮子,爷爷的脸瞬间肿了起来,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骂吧,痛快的骂吧,你骂一句,你兄弟换俩耳刮子,看看今儿个你能给他挣多少。″白羽在院子里悠然踱步,"当然,那个,那个王宗,你也可以反抗,反抗一次,砍你哥一根手指。哈哈哈,明码标价,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王猛和爷爷面色铁青,眼里要喷出火来。
"说吧,咋样才能完好的放了他们?我的命已经是你的了,别的条件你说。″爷爷恨恨问道。
"给院子里我的每个族人磕三个响头。″白羽得急洋洋说道。
"然后还得和我洞房几夜。″被符纸烧了爪子的女子扭扭捏捏的走过来来,在爷爷脸上捏了一下。
"呸,不要脸。″王猛一口啖吐在女子身上。
"啪啪″两声,爷爷又挨了两巴掌。
"骂一句两下,接着骂。″女子风情万种的笑了一下,伸手抬起王猛下巴,"好壮实的汉子,要不是有约在先,姐还真舍不得放你走了。″
"我X……,″王猛刚一张嘴,女子又抬起了手。“你……。″王猛憋的满脸通红,却是再也不敢骂出口来,狠狠的一跺脚,垂下头蹲在地上。
"该你了,磕头吧,先从我大哥开始。″女子对爷爷一扬下巴,"二十息之内,你不磕头,你大哥少一条胳膊,四十息之内,你不磕头,你大哥少两条胳膊,依此类推,接着是腿。你大哥完了,他们两人接着。如果你确实够狠,他们变成人棍,你还不磕。我们依言给他们治伤,送回家去,从此不找他们及他们家人麻烦,咱们两请。一,二,三,开始计时。″
″我X你娘,老子不活了。兄弟,来生见。″王猛大吼。
"王先生,连累了你,今生欠的,来世再还。″梁丰咬牙说道。
两人齐齐用头向地下猛撞。
白羽一挥手,两人扑通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啊……。″王猛想破口大骂,却又不敢,放声大叫,声如狼嚎。
″二十息已到。″女人妩媚一笑,手中不知啥时候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架在王猛膀子上。
王猛牙咬的咯吱乱响,却又不敢骂上一声。
女人咯咯一笑,缓缓举起了刀。
"乒″的一声,爷爷双膝跪在地上。
女人一脚将王猛踹到,"咯咯"娇笑,笑的花枝招展。一摇三晃的走到爷爷跟前,拿刀在爷爷脸上拍了拍,"你们不是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么?到头来还是要跪下磕头啊。不过,你生气的样子都那么俊,待见死姐姐了。″
爷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咬牙瞠目,陡然一声大喝,手上的麻绳寸寸崩断。伸手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的刀。女子尖叫疾退。几个刺猬精脸色大变,抓起王猛三人挡在身前。
"痛快!"王猛大叫,"兄弟,别管我们,杀光这些王八羔子。″
爷爷凄然一笑,"白羽,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也不说别的了。我一死了之,身死帐消。你别忘了你发过的誓就行。我死后,哪怕你鞭尸三百,随你。只是你想生前辱我,大概没机会了。"
爷爷举起刀,闭着眼,缓缓的向自己胸口刺去。
东山顶上,绿茵之中,那风华绝代的一袭白衣,那如清泉般淙淙流动的琴音,忽然在脑中浮现。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你们狐仙寿命悠长,这一等,恐怕要等三百年了吧,此生再不相见,但愿,奈何桥上也别见了。宛如仙人的女子,最好是修成九尾,乘风而去吧!″
爷爷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笑容,如雨后初睛,云缝中投下的一缕阳光。
有风吹过,吹动发梢。
忽然又想起了这次临出门前,家中那个恬淡的女子,伸手给自己抻了抻衣角,顺手从衣领上拈起一根掉落的头发。
每次出门,她总会递上一个包裹,里边或是一葫芦水,几块干粮,或是一把雨伞。然后拍拍男人身上浆洗的干干净净的长袍,即使上面并没有灰尘。然后在阳光中,倚在门框上,清清浅浅的笑着。
爷爷一咬牙,刀疾刺而下。
陡然,几声尖叫响起。
劲风呼啸,叮的一声,爷爷手中的刀不知被什么东西撞飞。
爷爷一睁眼,王猛三人身后的刺猬精倒在地上抽搐。一个魁梧身影从虚空中显现出来,手中的剑正在一滴滴的往下滴血。几只刺猬眼见是活不成了。
“王义师兄!″爷爷大笑。
"你这个家伙,来的可太及时了。″王猛大笑。
白羽和那个女子面如死灰,和剩下的几个刺猬精对望几眼,大袖连挥,院子里霎时尘土飞扬,烛光熄灭,漆黑一片。王义拿出火镰,打着火,将蜡烛点燃,几只刺猬精早已不见踪影。哪里有什么房屋院子,众人站在一个大大的土坑里,上面是横七竖八的柴垛,被掏空了,宛如一间巨大的屋子,只有一个尺余大小的洞囗通着外边,露出几缕天光。那么小的洞,也不知道几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是怎么钻进来的。
外面传来几声鸡叫,天快亮了。
"这他娘的狗东西,溜的倒挺快,咱们也快出去吧。″王猛说道。
"我先把这几个可怜的女鬼收了。天快亮了,明天再超度她们。″王义边说话边拿出一个黑布口袋,嘴里念念有词,几道惨绿色的流光钻进袋口。
"不好!"爷爷大叫。
"咋的啦,你一惊一乍的。″王猛被吓了一跳。
"咱们都在柴堆里边,那几个逃跑的刺猬把柴堆一点,咱们还不被烤熟了。”爷爷着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