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说,怕啥来啥。
爷爷话音刚落,唯一通往外边的洞口亮光一闪,紧接着火苗熊熊,放了不知多少年的干柴,一遇火苗,正应了干柴烈火那句话,眨眼间,哔爆连声,洞口燃成一片,眼见是出不去了。片刻,洞里浓烟滚滚,几个人被熏的满脸是泪,嗓子热辣辣的难受。洞的四周都是干柴,如果头顶上的干柴也被火引燃,往下一塌,几个人就都被压在火堆里焐着了。
″他娘的,以前在火盆里烧山药,总是挖个大坑,把山药放进去,吭吭,再把火埋上,吭,现在咱也,吭吭,变成,变成山药了。″王猛被呛的咳嗽不止,依旧叨叨个不停,爷爷本来正用衣服捂着嘴低头挖洞,不禁被他气笑了。
几个人拼了命的用手去抽干柴,想在火苗相反的方向抽出个洞口,可火势太急,不消一袋烟的光景,就快烧到头顶了,几个人被烤的汗出如浆,火碳不时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梁丰一不小心,头上掉了一块,头发呼的一下着了,王义撩起道袍下襟,猛的包在他头上,才将火灭掉。可梁丰的头发也只剩下了半边。火势凶猛。己经到了原来厨房的位置,厨房的瓶罐被火炽烤,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爷爷几步冲过去,把水缸提了过来,用里面的葫芦瓢把水淋在几个人头上,身上。缸里的水都温热了,几个人身上霎时升腾起了热气。
″没用啊,咳咳,宗子,这回不是被焐死,都快被蒸熟啦,咳咳咳。″王猛嚷嚷。
爷爷一言不发,仍然疯了似的用手抽出一根根的干柴向后扔去,干柴刚一接触火焰,轰的一下就燃着了。
几个人虽然谁也没说,可心里都清楚,今天大概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每个人的手都被干柴扎的鲜血淋漓,手掌上扎了数不清的木刺,机械似的依旧不停抽着干柴,希望在柴垛上抽一个可以逃出去的大洞。
火,马上就要到头顶了,柴垛随时都会坍塌,几个人己经绝望了,连抽柴也抽的慢了许多。
"去他爹的,手疼,死就死吧。宗子,给哥一拳打晕了,让哥死的舒服点,别让火烧火燎的疼。″王猛一屁股坐在地上。
几个人都喘着气坐在地上,衣服也被烤干了,皮肤像要裂开一样疼,只觉得吸一口气都好象能吸一缕火苗进去。一口气一卸,梁丰和梁玉生被烟一呛,软软的晕在地上。
陡然,哗啦一声轻响,被他们抽出一个大洞的方向,塌出了一个小口,露出一线天光,一阵清清凉凉的风吹了进来。
“啊……,″王义大叫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挥剑在洞口连砍,瞬间,一个二尺方圆的洞口出现了。王义猫腰爬了出去,爷爷和王猛把已经昏迷的梁丰和梁玉生塞进洞口,王义从外边把两人拉出去。王猛还要歉让,被爷爷一把推进洞里,他身材粗壮,卡在洞里,爷爷推着双脚,王义拉着双手,好不容易才拉他出去,身上的衣服被火烤的酥了,让柴禾一挂,几乎赤身裸体了。
爷爷连忙也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几个人吸够了新鲜的空气,好象这辈子都没有吸过这么沁人心脾,爽口怡人的空气了。
爷爷站起身来,和王猛,王义把依然昏迷的梁氏父子抬到离柴垛几十丈远的地方。
火光下,亮如白昼,一个绿衣服的小丫头拄着一个大铁笆子在那在那用手捶着腰,身后是一堆用笆子搂过去的干柴。脚下有一只不只生死的刺猬趴在地上。
"去你娘的。″王猛一脚把刺猬踢进火堆,却忘了从洞里钻出时早把鞋挂掉了,被刺猬刺的脚趾冒血,抱着被烟熏黑的滴血的大脚惨叫。
刺猬在火堆里哇的一声惨叫后便悄无声息了,化为一缕火苗。
轰的一声,柴垛塌下去一个大坑,火星四溅,火苗飞舞。
王义咋舌,″我的天哪,好险好险。″
爷爷也不禁一阵后怕,再晚片刻,都被焐在里面了。
火舌乱蹿,如金蛇狂舞,大半个柴垛都被烧着了,烟尘漫天,灰尘纷纷扬扬的落在几个人头上,脸上,身上。几缕不易觉查的黑烟,在浓浓的烟火中,出人意料的没有随着火舌往上窜,而是从没着火的那面柴垛里,迅疾无比的向即将放亮的夜空中飘去,爷爷目光一凝,一摸身上,符纸己经被烤焦,抽出雷击木剑向一缕黑烟闪电一击,一声惨叫,一只刺猬掉在地下。爷爷接着又连刺几剑。王义抽出铁剑,也冲上去连劈带砍。一缕黑烟被王义用剑一挡,掉头飘向绿衣小丫头,被她一笆子击中,一只刺猬掉在地上吱吱乱叫。三人一顿乱打,地上掉下几只或死或活的刺猬,一缕最粗的黑烟被小丫头一笆击中,向后一荡,又被爷爷用剑一扫,停了一下,从爷爷和王义之间箭也似的射了出去,王义铁剑脱手甩出,黑烟中发出一声尖叫,蓦然消失在夜色之中。王义叹息一声,终究还是逃了一只。
远处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大概是附近的人们看见火光,不明所以,以为谁家宅院失火了,挑着水过来救火了。
爷爷一挥手,王猛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棒,一棒一个,将地上的刺猬打进火中。
爷爷和王义扶着刚刚醒来,一脸懵懂的梁玉生父子,小丫头胡玫儿把笆子甩手扔进火中,几个人离开火场,转身向梁丰家里走去。
几个人坐在梁丰屋子里,梁丰烧好水,找出一包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茶叶给大家泡上。
窗外人声鼎沸,火光冲天,映的屋子里明灭不定。
″帅兄,你咋知道我们在这儿?″爷爷喝了口茶问道。
″昨个天快黑的时候,我给白石口的一户人家看完病,就往洞里赶,等到了山下,天就大黑了,这个狐狸……,″王义发现胡玫的眼光象要杀人,忙改口,"这个胡小姐说你有事需要帮忙,让我赶紧过来,然后俺俩就来了,来了后俺隐身进去,她在外边接应,后来,后来就这样了。″
“你跟踪我?″爷爷瞅着胡玫儿淡然问道。
"自做多情!来县城玩,凑巧碰见你和那伙刺猬开打,看刺猬不顺眼,就到白石山给你找了个同伙。″胡玫儿瞪了爷爷一眼,"整天拉着个驴脸,谁希罕跟踪你。″
“梁伯,来,我看看你的手。″胡玫儿转了性子似的,拉过梁玉生的手,把他手上的木刺一根根的拨出来,又从身上摸出一瓶淡绿色的药水,给他抹在手上,一股浓郁的香味在屋里散开。梁玉生伸缩了几下手指,惊讶不已,"呀,完全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妹子,给哥也瞧一下呗,疼的钻心。"王猛把一双被烤的肮脏无比的黑手伸了出去。
胡玫儿皱了皱眉,拿起一根针,给他细心的挑起手上的刺来。
"怪了,这丫头今儿个咋这么好心!″爷爷暗自思索。
外面的火光越来越弱,渐渐熄灭。人声也消停了下来,天蒙蒙亮了。
胡玫儿把几个人的手也都治好了,给爷爷挑刺的时候,故意用针往深处狠狠扎了几下,爷爷微笑,装着没试出来。
"瞅瞅咱们几个,花头鬼脸的,比喝戏的还花,哈哈,走吧,回俺家洗洗,折腾了一夜,咱们吃点饭,好好睡一觉。″梁玉生看看几个人的横样,笑着说。
"得先给俺找身衣裳穿吧,这模样,俺咋出去。他娘的。差点没烧死,姨夫,你可得弄点好酒,咱们好好喝点。″王猛咋呼。
几个人看着王猛身上一丝一缕的布条,配上熏的漆黑的脸,光着一双大脚,不由大笑。
"别人笑也就罢了,你个阴阳头也不瞅瞅自已,还不如我尼。″王猛指着梁丰烧了一半的头发嘿嘿。
"好了,别笑了,谁也不咋样啊,吃饭去啦。″梁玉生推门走了出去。
爷爷跟梁丰也并肩走了出去。"今儿个黑夜你准备点东西,我让你见你媳妇儿。″爷爷对梁丰说道。
洗澡,吃饭,然后睡觉。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身心俱疲。加上又喝的微熏,爷爷一觉睡的昏天黑地,一睁眼,已经下午了。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白布衣服,爷爷换上,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推门,金色的阳光扑面而来,撞了个满脸满怀。院子里有一架葡萄,一串串碧玉似的葡萄垂下来,偶尔一阵微风,葡萄轻轻晃动。葡萄架下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墩。阳光透过葡萄叶子照下来,在石桌上投下一个个圆圆的光晕。桌上有一茶壶,几个茶杯。爷爷打开壶盖,几朵白色的菊花飘在壶里的沸水中,花瓣舒展。随手倒了一杯,清香扑鼻。茶水微热,却不烫嘴,喝着刚刚好。
一个绿色身影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惊得篱笆旁边的几只母鸡咯咯叫着跑出院外。
胡玫儿伸手把篱笆上爬出来挡在路上的一蔓南瓜秧儿拨过,瞅见了葡萄架见的爷爷,一瞬间,有些微微的失神,"这个家伙虽然出身山野,这一打扮,一身白衣,倒真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不过听胡枫哥说,骂起人来,就一个市井无赖小混混。″想象着爷爷一袭白衣,飘然而至,然后跳脚泼妇似骂人的模样,胡玫儿不禁抿了抿嘴。
爷爷瞧见胡玫儿进来,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说道,“喝茶。″
虽然因为林霜魂飞魄散的事依然心里不痛快,可必竟昨个黑夜是胡玫救了自已几个人。
胡玫儿捧起茶杯,深深的嗅了一下。″茶是我泡的,你这也算是借花献佛吧。怎么,不拉着脸啦?″
爷爷无奈一笑,"你是仙儿妹子,我才说你一句。这做人也好,做仙也罢,别啥事儿都光顾着自个儿利益,不管别人死活,多记着点别人的好,要懂的感恩。大奸大恶之人除外,只要稍微还算个人的话,会良心不安的。″
胡玫儿微一皱眉,又舒展开来。"唠唠叨叨的,简直是个老太太。那个道士都比你好玩。他让我问你,那些女鬼咋办?还有梁丰他媳妇儿的事儿,要准备啥东西不?″
"女鬼,超度了就行了呗。梁丰他媳妇儿?让她见见梁丰,也度了呗,还准备啥东西?″爷爷有点莫名其妙,伸手挠了挠头发。
“你就是根真肠子木头,仙儿姐的眼光咋就这么差尼,唉!″胡玫儿摇头叹气,然后在爷爷耳边小声嘀咕了半天,爷爷连连点头,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胡玫伸了伸拇指。
一杯茶还没喝完,梁丰领着王义和王猛走了进来。
爷爷问过梁丰生辰八字,便让他找来黄纸朱砂,画了张符,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上梁丰生辰八字,让梁丰扎破中指,在纸上滴了几滴血。说是晚上要用,然后让梁丰去纸扎铺子买几张彩纸和高梁杆子。
"兄弟,你这是要扎纸人让梁丰媳妇儿的魂附在上面么?″王猛自做聪明的问。
"死便是死了,魂魄不能在阳间留太久,除非是在刺猬妖聚集的阴气重的那种地么,否则,会消散的。就算,用法术能强行留住,那样对梁丰也不好。会折寿的。″王义说道。
“那你们这是干啥?″王猛疑惑。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谁也没理他的碴。
"大不了晚上再跟你们一晚上。咱自个儿瞅。″王猛摸摸鼻子,自言自语。
几个人在葡萄架下喝茶闲聊,不大一会儿功夫,梁丰抱了一堆东西回来。爷爷和王义干这种活儿多了,轻车熟路,王义用高梁杆子做骨架,爷爷裁剪彩纸糊在上面,大约一顿饭的光影,一个一人高的纸人做好了,爷爷用毛笔在纸人脸上仔细的画好五官,画上头发,然后又从梁丰头上剪下一缕头发,粘在纸人头上,把原先画好的符贴在纸人背后。
王猛瞅瞅纸人,又看看梁丰,满头雾气。"兄弟,你和你师兄这鼓捣的啥呀,啥越瞅越像梁丰尼,这个纸人。难道提前烧个假梁丰下去赔他媳妇儿,免得她再让人欺负。″
爷爷笑而不语,任凭王猛瞪着大眼珠子胡猜。
晚饭过后,又在梁玉生家里呆了一会儿。天渐渐的黑了。等到月亮从东山露头的时候,街上乘凉的人也都散了,农户家里的灯光都次第灭了。月白风清,整个小城沉入了黑甜的梦境。夜鸟啁啾,小虫呢哝,唱着阵阵的催眠曲。
爷爷和王义,胡玫儿,梁丰四个人从梁玉生家里出来,梁丰怀里抱着那个纸人。
“王先生,为啥不叫猛哥过来尼?你和道长还有俺叔联手把他灌醉,他大概也觉察出来了,不过你让俺叔用长辈身份压他,他没办法,也只好喝了。要不然,以他的酒量,得把你俩干倒喽。″梁丰边走边说。
"这人吧,死了以后,都是阴气,猛哥虽然是八字全阳,可见一次鬼,对他的运势也是有影响的。所以,能不见还是不见吧,包括你也是。″爷爷说道。“况且,你身上的阳气,对你媳妇儿也是一种伤害,所以,到你家后,你必须一切都听我的,否则,我不让你见你媳妇儿。”
一说到梁丰媳妇,梁丰心中黯然,低头不语。
一袋烟功夫,来到了梁丰家院外,柴垛的大火早已燃尽,留下一堆灰烬,夜风一吹,刮起一个个的小旋风,城墙上的矮树上,一只呱呱鹞子(猫头鹰)咕咕咕的叫着。几个旋风越旋越大,刮起满地灰尘,呜呜做响,向几个人疾冲过来,梁丰只觉得浑身阴冷,头皮发麻。
"不知死活的东西!″王义冷哼一声,随手抽出了铁剑。
“找了几个帮手,就不知道姓啥了。不过也好,一下解决了,永决后患,还省得咱到处找它。"爷爷抽出木剑,挡在梁丰身前,胡玫儿拉着梁丰,打开院门,走进院里。
王义和爷爷没了后顾之忧,见旋风迅疾而来,两人分开向两边疾退,边退边踏着一种奇怪的步法,手中剑在地下地下来回划拉,偶尔摸出一张符,拍入地下。瞬间,两人各自转了个半圆,又走到了一起。两人相视一笑。几股旋风正好冲进两人所画大圆,在里边东飘西荡,却好象撞在了无形的墙上,就是冲不出来。
旋风发出一阵阵怪啸,附近一片只觉得阴风阵阵,天地间好象被一块黑布包住,漆黑一片。黑暗中,好似有无数鬼影蠢蠢欲动。爷爷剑交左手,右手放在右肩之上,无名指从中指指背穿过,食指勾住无名指,指尖冲下,大拇指和小指指尖收入掌心,中指冲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右手向前一指,口中大喝一声。霎时,怪啸停止,天地恢复清明,抬头可见,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爷爷和王义持剑而立,严阵以待。几股旋风在圆圈中越刮越快,飞沙走石,可就是冲不出来,象无头苍蝇一样来回乱撞。撞了一阵,几股旋风转到了一起,在原地打旋,好象拧麻绳似的,由几个细股拧成了一根绳子,旋风眨眼间粗大了无数倍,风声呼啸,威势惊人,连天接地,好象在天地间立了一根粗大无比的柱子。大旋风向着圆圈的一个方向来回冲撞,将地皮都刮去了厚厚一层。忽然,一声轰响,旋风冲了出来,王义甩手扔出几张黄符,口中念动咒语,奇怪的是,符纸竟然没有被风吹跑,几张轻飘飘的黄纸,好象自己会飞似的,就那么逆风飞了过去,飞到旋风中间,轰的一下,化为火光。旋风中惨嗥几声,风势立减,又分散成几股小旋风,向四面分开逃去。爷爷和王义冲上前去,挥剑猛砍,几股旋风被拦腰斩断,立刻偃旗息鼓。一股稍大旋风迅速刮走,眼见追不上了,王义长啸一声,一剑掷出,旋风内怪叫一声,稍一停顿,攸然间飘远,消失在夜风之中。
风停了,好一阵子,天上的灰尘才定了下来,月光下,地上躺着几只淌血的獾子,刺猬,甚至还有一具白的耀眼的骨架。王义走了几步,捡回了自已的铁剑,剑尖上粘着一片刺猬皮肉。
″唉,又让它跑了。″王义叹了口气,把铁剑在鞋底上擦了擦,又挂在腰上。
“跑就跑了吧,也是它命不该绝。不过它坏事做尽,早晚会遭报应。″爷爷说完,和王义向梁丰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