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英语的格格巫 2018-05-22 09:11:01
“我不紧张。”程功放松地笑了笑,同时随意地摸了一把还微湿的头发。
这个动作,跟前面特意去冻了一圈儿回来,肯定都是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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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细
之前把罪2的剩余内容,发在了Q群(一群749189331,二群521868307),为了读者方便和帖子的完整,现在都搬到帖子里(在这看完,喜欢的话,欢迎加群,了解罪3最新内容)
接3560楼:
秦向阳立刻取出手机,在百度上输入了苏曼宁说的名字,接着,手机上弹出相关结果,那些链接极少,总共才有二十几条。
他打开其中一条链接,见里面有这么一个案例:1992年,美国医生约翰.舒尼伯格强奸了自己的女病人,不慎把精液留在了她的内衣上。但是这些精液的DNA信息和约翰.舒尼伯格血液中的DNA信息并不一致。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舒尼伯格在自己的胳膊里植入了一段假血管,里面注入了别人的鲜血和抗血凝剂,借此骗过了给他抽血做鉴定的法医。
看完这个案例,秦向阳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第十八章华山一条路
“你怀疑程功在胳膊里埋了血管?那血管又是谁的?”李文璧捂着嘴,问了一个超乎想象的问题。
“我没说。”
“还有头发!有记者朋友告诉我,鉴定时程功当场拔了头发,还带着毛囊呢。头发也能造假?他是魔术师?如果说他也把头发给换了,那些头发又是谁的?”李文璧提出了一连串惊人的疑问。
听到这些,苏曼宁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紧紧地盯着秦向阳,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可是秦向阳的嘴巴就像上了锁,偏偏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人闷头思考。
“你这两天很怪!”李文璧是快人快语,说者无意,见问不出什么,扭头就走。
“等等!”秦向阳突然叫住她,道,“你和程璇璇关系不错吗?”
“是啊,怎么了?”
“你去探望程璇璇,顺理成章,借故问问孙桂珍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调查的情况为什么和程功所言不符。”
“这个嘛,你不说我也正想去!”
李文璧走后,苏曼宁在秦向阳对面坐下,紧盯着他看了一阵子,问:“破案期限马上到了,还有一星期就过年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消沉?会传染的,懂吗?案子卡住了,全队上下一片消沉,这时候要起到带头作用!怎么?要放弃吗?”
秦向阳被她盯得坐不住了,站起来绕开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会,才说:“放弃?别闹。”
在苏曼宁看来,一个男人就算明知面临失败,也要保持一贯的精气神,时时刻刻虎虎生风,保持良好的精神头,给别人以希望,也给自己希望。丁诚就是这种做派。而秦向阳不。他最大的优点是冷静、坚韧,越是难的时候,越是如此。他不注重表象给人的感觉。案子卡住了,所有人都消沉不振。但他深信,卡住的时候,必然也是转折的时候。他所有的精气神全都投入了思考当中,大胆假设,合理分析,使劲朝前走,远远地甩开了参与本案的所有人。他感觉自己就快看到“1210案”的全貌了。但很多东西还没有实际根据,他还不能说,他需要保持百分之百的冷静把握方向,找到关键的实锤,一锤定音。这和案子初发时的精神状态不同,难免给别人以沉默、安静,甚至消沉的印象。客观地说,对队长的位置而言,这不是恰当的办案方式。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李文璧的消息。
第二天上午,李文璧在傲世别墅区程功的新家,见到了孙桂珍。
别墅里宽阔,敞亮,温暖。所有家具都是新的,布置得富丽堂皇。一夜之间,这座原本空荡荡的大房子,就充满了人气。
听孙桂珍说,在程功的极力要求下,洪运和那两个保镖也从酒店搬了过来,房子足够多,程功想和洪运多亲近亲近。
程功和洪运一早就出门了,家里只有孙桂珍和两个孩子,是个难得的机会。李文璧和孙桂珍闲聊了一会,很快转到了正题:“孙阿姨,我想打听点事。你也知道,记者就好八卦。”李文璧笑呵呵地说了开场白。
孙桂珍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网上到处说,你有个前夫叫程庆良?”
李文璧救过程璇璇的命,孙桂珍对她印象很好。她的问题虽有些敏感,但孙桂珍还是不介意地笑了笑,说:“你想说那些消息跟程功说的不一样吧?”
李文璧吐了吐舌头,她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其实不用你说,洪运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哦,是吗?”
“外面的消息是对的!程功说谎了。”孙桂珍淡淡地说。
“说谎?什么意思?”
“其实说谎的不是程功, 是我。因为在这件事之前,程功都以为我是他亲妈。我没跟他说过事情的真相。他从小时候起,就经常问我父亲是谁?去哪了?我能说他是捡来的孩子吗?那样对他不好。我就只好拿程庆良出来顶事,说他出夫失踪了。”
“哦,是这样。”李文璧理解地点了点头。
孙桂珍叹道:“是啊。看来你没调查过,程功今年32岁。为什么?那时候我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他不容易,户口上得晚,我给他虚报了岁数啊。实际上他八四年被人送过来时就两岁了,今年应该是34岁。”
“您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以为自己是亲生的吧?”
“没错!实际上,我的确和程庆良离了婚,他也没失踪。你应该打听到了他的情况吧?”
李文璧点点头,说:“听说他是因为掏了老坟,盗取了国家财物,跑了。”
“的确是那样!哎,在跑之前,他和我办了离婚手续。”
“为什么?”
“因为他把挖来的东西卖了,卖来的钱我和他都花过……”
“怪不得!我知道了,他离婚是为保全你!”
孙桂珍呆呆地盯着前方,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挖了很多东西?”李文璧好奇地问。
孙桂珍沉默,没回答这个问题。
“记者朋友打听到,当年刚结婚不久你们就买了自行车,那是卖了古董得来的?”
“你猜的很对,程庆良当时有些张扬了!”孙桂珍怅然道,“那天,要不是我们急着把东西都卖出去,就不会有这个孩子的事了!一切都是天意!”
“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个孩子被送来的那天,正赶上我和程庆良出门卖东西,那时候改革开放才几年,到处是下乡收老物件的贩子,程庆良挖来那些东西,没别的门路,只能卖给贩子。那天我们出门,就是为了把剩下的东西都卖出去。结果东西是卖出去了,贩子的钱却没带够。贩子就提出跟他去县城取钱。程庆良一合计,进城也好,顺便把离婚手续办了。我们就那么进了城,也没回头锁门,这才有了后来那个孩子的事。那年赶上严打,多亏程庆良鼻子尖,闻到了不利的消息,一早就合计出了离婚的计划。他要是被抓了去,天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说起来,我也有罪……”
“天啊!还有这许多隐情!”李文璧叹道,“你只是花了点钱,事情应该不大。程庆良要是被抓,麻烦肯定不小!他溜……他跑得可真及时……那么,他后来就再没和你联系过?”
“没有!他隐姓埋名,躲都来不及,还能联系我?实际上后来公安确实找上门来,听说程庆良跑了,也就不了了之。接着我就搬家了,搬来这省城边上没人认识,图个清静。”
孙桂珍说完这段往事,神情煞是疲惫。她休息了一会,起身找来一个旧相框。她把相框拆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发黄的纸。
“俺叫王月梅,是洛城县的,坐车钱被偷了,身无分文,孤儿寡母路过,本想进来歇歇脚讨些水喝,等了半日也不见有人回来。俺寻思了半天,止住了寻死的心,拿了你家三十元钱,把孩子留下了。日后从南方挣到钱,一定回来百倍报答!孩子小名叫毛蛋,今年两周岁。俺留给孩子一张照片,一枚玉佩,带走了另一张照片,另一枚玉佩,就当是以后认亲的信物。千言万语,无以为谢,瑾以血指印一枚,表达诚意。一九八四年五月二十日,王月梅留字。”
“这是洪运母亲当年的留字?”李文璧赶紧取出手机拍了照。
“我一直保存着它,就是希望有一天他们母子重逢。”孙桂珍说完,两眼泛起了泪花。
“这是好事啊!阿姨你哭什么?”李文璧柔声劝慰。
此刻,程功正坐在飞虹公司黄少飞之前的办公室里。
这天上午,由商务局的人出面,召集飞虹公司中层以上干部开了个非同寻常的通气会。
商务局领导在会上发言:澳门爱国商人洪运,将持巨资加入飞虹公司,成为公司实际控股人,而公司的实际负责人,接下来将由程功担任。
这对飞虹公司的员工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黄少飞被杀后,公司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这下好了,大家的饭碗不但都保住了,而且听起来以后会吃得更好。
敞亮的办公室。霸气的办公桌。厚重的座椅。十六层楼高高在上的视线。
这个位置程功很不适应,就好比一个屌丝突然中了几亿大奖,一开始心理上也不适应。这种不适,是幸福的代名词。
真正美好的人生即将开始。
不,已经开始。
程功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平静地点了一支烟。他的视线之下,是这座繁华的城市。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这个城市的主人。
这个感觉一点也不奇怪。几天前,从这座落地窗望下去,他程功只不过是视线尽头的一只蚂蚁。几天后的现在,他已高高在上。
下午,程功去办了件很有意义的事。
他找到那家有名的DNA鉴定中心,给鉴定中心送了一万块钱表示感谢。
随后,又出钱买走了打印鉴定结果的笔记本电脑。
“您的鉴定结果没有存档的!”鉴定中心的人笑着说。
“没关系!留个纪念!”程功真诚地回答。
一切都顺风顺水,谁知,接下来的晚上却出了个意外。程功和洪运带着一家人去郊外的生态园吃大餐时,留在车里的物品被盗了。
程功那辆新宝马的侧车窗玻璃,被人用特殊工具旋出来一个圆洞。程功留在车上的钱包,以及下午刚买回来留作纪念的笔记本被盗了。
这让程功很是愤怒!他在意的,不是钱包里那几千块钱,而是那台电脑。
“重要的是,鉴定中心出具的DNA鉴定结果,也在钱包里放着!”程功长吁短叹,一脸懊恼。
所谓的生态园,是建在一座钢结构蔬菜大棚里的绿色餐厅。大棚外面有摄像头,但外边地带开阔,车停的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根本没拍到被盗的画面。
程功只好报警。城郊派出所的人很快赶到现场处理。
“无所谓啦!车子可以修,别的丢就丢吧,也不影响什么!”洪运不停地宽慰程功。
晚上,李文璧找到秦向阳,复述了从孙桂珍那得来的信息,还展示了洪运母亲王月梅的字迹照片。
这些信息归纳起来就一句话:程庆良偷挖古董,随后离婚潜逃,使孙桂珍免遭连累。
“事实很清楚,现在你不至于还怀疑程功的身份吧?”李文璧饶有兴趣地盯着秦向阳。
秦向阳了解李文璧那颗八卦的永恒之心,他关上房门,转身笑呵呵地说:“现在只能确定一件事,孙桂珍和程庆良,的确是王月梅当年所托付的那对新婚夫妇。但还是不能确定程功就是毛蛋。”
“为什么?”李文璧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
“因为利益。”秦向阳的目光炯炯有神。
“他要真是冒名顶替,那真是年度特大新闻……可是怎么证明?”
要证明很简单。
第二天一大早,秦向阳叫李天峰赶往洪运委托的那家鉴定中心,调取程功和王月梅的鉴定资料。
结果让秦向阳大吃一惊:那份报告,鉴定中心并未存档。而且,连出具打印报告的笔记本电脑,也被程功买走留作纪念。电脑被程功买走,这就是说,连恢复电脑数据的机会也没了。
程功买走电脑做纪念?这时间点卡得真寸!秦向阳哼了一声,拨通了洪运的电话。
“秦队长,有何贵干?”洪运应该刚起床,声音透着慵懒。
“我和郑局,我们跟商务局领导在一块呢。商务局领导找你有点事,你最好单独来一趟。”搞起调查,秦向阳的瞎话张嘴就来。
“领导找我?行,我马上到商务局。”洪运答应地很爽快,对秦向阳的话没有一点质疑。
打完电话,秦向阳立刻开车赶到了商务局门口。过了一会,洪运赶到了。
“领导人呢?”
“是我找你有事,随我来吧!”秦向阳笑着,当先开车往市局赶去。
洪运不解,无奈地笑了笑,开车跟随。
秦向阳和洪运赶到丁诚办公室时,孙劲,苏曼宁,李天峰,吴鹏等人按秦向阳的吩咐早已等在那里。这令丁诚深感意外。(备注:本来罪1中的郑毅已被判刑,这也是我希望的结局,但黑警太多导致文稿通不过,写罪2的时候,就暂时用上了郑毅。后来罪1做了一些修改,但是努力保留了郑毅反派的结局。这样一来,罪2的修改版,为了保持和罪1修改版的一致性,将“郑毅”全部换成了“丁诚”)
“都跑来干嘛?也不打个招呼?”丁诚心知这定是有意外情况,赶紧命人准备了一间小会议室。
大家在会议室坐定,秦向阳也不多解释,开门见山问洪运:“程功和你母亲那份鉴定报告呢?在不在你这?”
“报告?交给我大哥了!要那做什么?”
“稍后解释。你能不能把报告复印出来?最好别惊动程功!”
洪运摇了摇头,说:“都丢了!”接着他把昨晚宝马车被盗的事说了一遍。
“这节点卡的真好!真干净!”听了洪运的复述,秦向阳握紧拳头,指节间“卡卡”做响。
“到底怎么回事?”丁诚提出了跟洪运相同的疑问。
秦向阳用力搓了搓脸,对洪运说:“我怀疑程功不是你要找的人,他是假冒的!”
“啊!那不可能!”洪运的嘴张得老大,“那可是DNA鉴定后的结论!”
“结论跑到证据前面是大忌!根据呢?”丁诚也提出了疑问。
“伪造DNA检材,在国际上一点也不新鲜!”秦向阳整理着思路,说,“要不是突然冒出勒索洪运事件,我还不会往这上头想。”
“你是说勒索动机?但凶手最终还是雇了快递员取箱子,那个事能假了不成?”丁诚这次反应很快。
“取箱子也是演戏,那叫有始有终。为什么?很简单,如果你费尽心思连杀五人,会仅仅为了一千万人民币?围绕洪运父子,能牵连出来的最大利益,是王月梅那份遗嘱!”秦向阳蛮有把握地说。
“要说对遗嘱有想法的,五洲酒店门口的人确实不少。但我母亲当年的亲笔留字,我是看过的,就在孙桂珍手里,那是绝不会错的!”洪运信誓旦旦地说。
“那错不了!你母亲当年疲乏劳顿,绝望关头,误闯的确实是孙桂珍家。但孙桂珍和程庆良就一定没有孩子?”秦向阳说出了久积心中的话。
丁诚对孙桂珍、程庆良等人的诸多详情并不了解,只能凝神倾听。
洪运却是了解的。
“你怀疑程庆良卖完古董潜逃时,孙桂珍怀了孕?”洪运大吃一惊。
“是的!如果我的怀疑是对的,那么,逻辑上,‘1210案’的五名死者当中,定有一人是你要找的人!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推论,那么,李闯才是你要找的人!”
“李闯?参与孙成茂绑架事件当事人之一?”
“是的!那之后李闯改名吕胜,一直在程功的小企业打工。你或许不清楚一个细节,李闯打工很卖力,一个人做三份工,却甘愿领一份工资,为什么?”
“为什么?”洪运跟着反问。
“这个细节之前我并未太在意。现在看来,答案不是很明显吗?李闯或许无意中应聘到程功那里做工,孙桂珍却通过李闯身上的鱼形玉佩,认出来他就是自己当年收养的孤儿,从而对李闯照顾有佳。甚至,孙桂珍还跟李闯表明过身份。不然,李闯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秦向阳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明白了!李闯之外的四名死者跟程功并无任何交集!只有李闯为程功所熟悉!李闯若是洪运要找的人,那李闯养父李铁柱,不就是隐名换姓的程庆良?”苏曼宁突然插言道。
“很简单,验证后就知道了!”秦向阳的声音很平静。
的确。秦向阳语出惊人的一切推断,只需验证一个点就能验证真伪:验证李闯和王月梅的DNA信息,或者用否定法,再次验证程功和王月梅的DNA信息。
基于秦向阳的合理推论,王月梅和程功的第一份鉴定报告,以及打印鉴定报告的电脑,这两样关键物证的丢失,更加重了所有人对程功的怀疑。
秦向阳起身往分局打了个电话,安排人带着李铁柱的照片,去王各庄镇找老乡辨认。如果李铁柱就是当年潜逃的程庆良,那么逻辑上,就只能是当年程庆良带走了毛蛋。之后毛蛋随着李铁柱改名叫李闯,而孙桂珍当时怀孕,后来生下了程功。
洪运的脸色跟着凝重起来,他说:“母亲的遗物还保留着不少。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姐洪燕,叫她重新作一份鉴定报告,发过来。”
“事关重大。让你姐把报告直接传到我手机上!要快!”丁诚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洪运。
“这样最好!嘱咐你姐,尽量多做DNA位点。李闯的尸体在我们手里,也有现成的DNA报告。到时候两份报告一对比,就什么都清楚了!”秦向阳对洪运说。
“如果程功真是冒名顶替,他那是怎么做到的呢?”孙劲不解。
“在手臂里植入李闯的一小段血管,不用太长,一到两厘米就足够了!”苏曼宁说。
“还有这种骚操作?”李天峰也很是诧异。
“这也是凶手带走李闯的头和手脚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早就清楚了,是为完成李志堂和李闯的身份替换。你要了解这种操作,建议去找一本《法庭DNA鉴定简史》看看。”苏曼宁对李天峰说。
“那头发呢?怎么替换?当时可是有医生在场的!”洪运还是难以相信。
“那对程功来说太简单了,你不知道,程功是个魔术爱好者。”秦向阳说。
“魔术爱好者?要真如此,我倒是记起来提取检材前的一个细节。”洪运迎着大家的目光说,“那天大雪,程功出去呆了很久,回来狼狈不堪,连头发都冻住了!我以为他心情激动,当时很是理解。”
“这个嘛……”苏曼宁斟酌道,“要真是他搞的鬼,以我的经验,那他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他提前准备了李闯的头发,但李闯的头和四肢一定是被冷冻保存过的,他为了不引起或者减轻医生的疑虑,才冲进雪里,把自己的头发也冻住。”
“有道理!”洪运唏嘘道,“可我还是想不通,要真如此,他的动机是怎么产生的?”洪运显然不了解“1210案”的细节。
“新的DNA比对结果出来前,一切还都是推理。简单地说,三个月多月前,程功在一天之内,先后跟华春晓、高虎、李志堂、黄少飞、郝虹结了怨仇,心里积郁难平。后来定是找到他的员工吕胜,也就是李闯,喝酒倾诉。这是巧合,也是必然。我想,当时李闯听到华春晓等五个人的名字时,一定惊讶极了!以至于酒后吐露了自己跟华春晓等人当年绑架孙成茂的秘密!程功掌握了这个秘密后,又无意中从微博或者新闻里,看到了洪运来寻亲的消息。对于当时落魄至极的程功来说,一千万美金的诱惑,诸位能想象吗?或许正是那个时候,也或许更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李闯身上的鱼形玉佩,以及那张黑白照片。这么一来再结合洪运的微博,他自然就能断定李闯的身份了!”
所有人都紧盯着秦向阳。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他对一千万美金遗产动了心,又掌握了华春晓等人当年的罪恶往事,这才设计出如此处心积虑地连环杀人案。至于整个案件的杀人者,是李志堂单独实施,还是两人合作动手,我还不能确定。但我倾向于前者。”
“为什么不是李志堂策划的?”丁诚问。
“李志堂不具备程功那些先天条件,没有同时跟华春晓等人结怨,更无从得知李闯的真实身份。愤怒,贪婪,是程功罪恶的起点。”秦向阳平静地说。
“那程功如何说服李志堂做这种玩命的事?”洪运皱眉问道。
秦向阳答道:“这点目前我也无法解释,也许是利益共享,但李志堂所冒的风险显然太大!而且后来李志堂还暴露了!从案情分析,只能看出本案的策划者很注重对李志堂的保护。先是通过提前三个月的苦心准备,巧妙地用李闯代替了杀手李志堂的身份,同时通过给孙劲发短信的方式,误导警方快速把凶手定性成动机十足的李闯!只可惜这些被一一识破,李志堂浮出水面之后,他又弃车保帅,给李志堂量身定做了勒索动机,来保全自己。”
“程功要取代李闯领遗产,为何不单独干掉李闯,而是策划这场连环局?”洪运自问自答,很快明白过来,“我懂了!连环局更能保证他的安全。他巧用十八年前的绑架案,把李闯包装成凶手,从而达成了对李志堂的保护!当替换伎俩被识破,李志堂暴露,他又策划了李志堂对我的勒索动机,从而达成了对自己的保护!对程功来说,连环局是双保险!”
“你分析地很对!”丁诚赞许道,“等你姐姐的报告吧,一切还需验证!”
“要真是这样,那还有个关键人物来配合程功。程功的母亲孙桂珍,她撒谎了!”苏曼宁说。
“是的!”秦向阳把玩着打火机,让它在指缝之间来回翻转了一圈,突然道,“李文璧此前说起过一个细节,孙桂珍说她一直保存着王月梅的留字,就是希望有一天程功他们母子重逢。她说这些话时,很是伤心难过。如果她句句属实,不该是那个精神状态吧?”
“说起来程功也算孝子。他生意破产,诸事不顺,求她母亲撒谎配合谋那份遗产,不是难事。孙桂珍肯定会心软答应。但我估计孙桂珍并不清楚程功在本案的所作所为……”苏曼宁说。
“可孙桂珍知道李闯的真实身份,她怎会同意程功冒险?”洪运不解。
“那很简单。程功一定对孙桂珍说了谎,说李闯杀了华春晓等人,犯下重案在逃,根本不可能领取遗产……”苏曼宁说。
众人正讨论间,孙劲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打开手机后,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洪运于今晚20:00——23:00,在五洲酒店六楼宴会厅,为飞虹公司员工举办年会。此人守财如命,不惜向警方坦白其父罪行,出卖我。切齿之恨,我必杀之!古人有云,父债子偿。为父报仇,天公地道。你如何对洪运,与我无关。我只想和你玩一场游戏,对你来说,想抓住我,今晚是唯一机会,望君珍惜。条件唯一:要想抓我,单身前来。若有埋伏,相见无期。
又是不记名卡。这条消息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所有人对案情发展的预判和想象,令人震惊不已。
经洪运确认,有关年会的安排属实,飞虹公司上下无人不知。
谁发的短信?李志堂。这点,大家结论一致。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他明确告诉孙劲,要趁开年会的机会去杀洪运。这对警方来说,是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他明确提出条件,警方不能设伏。
哈密的物流人员取箱子时被抓,让李志堂得到一个信息:洪运向警方坦白交底了。而洪运还活得好好的,李志堂由此不难判断出,孙劲并未因仇恨采取过激行为。短信里,李志堂有怂恿孙劲复仇的言辞,看来,李志堂很希望洪运死,以至于要亲自动手。孙劲是警察,责任上,这的确是抓获李志堂的最好机会,没有之一。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罪犯?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丁诚怒道,“他说不设伏就不设伏?可笑!”
“把杀人时间,地点,目标,都告诉警察!有这么蠢的凶手?”洪运一脸迷惑。
“他为什么单单挑我去?就因为我和洪运有……仇?”孙劲喃喃自语。
“李志堂是疯了吧?这是自寻死路嘛!”法医吴鹏说。
“是啊!他为什么单单挑你?”李天峰附和着孙劲的话。
“这叫有始有终。以前的短信也都是发给孙劲的好吧。”苏曼宁对李天峰说。
看完短信后,每个人惊讶之余,都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反应。
秦向阳把打火机甩在桌上,站起来说:“短息意思很明确,李志堂今晚要杀洪运。为什么?咱从凶手角度考虑。以程功是幕后真凶为前提,顺着程功和李志堂勒索洪运的虚假动机继续往下捋。对他们来说,能判断出我们识破了那个虚假动机吗?”
秦向阳扫视着大家,平静地说,“我想不能!这就是信息的不对称!此刻的程功,得到了预想的一切,一定得意非凡。那么,在李志堂暴露,他又给李志堂量身定做了那个虚假动机后,他只有把戏继续演下去,让我们觉得一切顺理成章。怎么演?短信内容再明白不过,你洪运出卖了我李志堂,那我李志堂非杀你洪运不可!大家想,是不是这个逻辑?”
无人插话。
秦向阳继续道:“表象说完了,再来看程功的实际意图。对他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杀掉李志堂灭口?”洪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表现出了作为商人的精明天赋。
“没错!”秦向阳拍着洪运的肩膀说,“程功目的已经达成,并且自以为天衣无缝。对他来说当前最大的危机,是他的合作伙伴李志堂。我想,今晚的行动根本就是个阴谋。程功之所以挑孙劲去现场,一来,李志堂是绑架孙成茂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孙劲杀他再合适不过;二来,孙劲是警察,有责任有义务抓捕或击毙李志堂。这是条借刀杀人计。”
“歹毒!”众人议论纷纷,完全赞同秦向阳的分析。
“那李志堂也不是傻子,他就甘心受程功设计、支配?”苏曼宁说。
“这点,跟前面的疑问一样,程功如何说服李志堂连杀五人?我也想不通,但事实如此。”秦向阳说。
“那孙劲要不要去?”李天峰问。
“我去!这根本没得选择!借刀杀人又怎样?杀不杀李志堂在我。破案期限在即,这可是抓捕李志堂的最好机会。”
孙劲的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毕竟,就算所有推理都正确,是程功策划了“1210连环大案”,冒名顶替图谋遗产,但要是抓不到李志堂,就根本没有证据定程功的罪。顶多,程功把遗产退回去,领一个诈骗的罪名。程功所用的血管和头发,并不能作为他幕后策划和杀人的证据。很简单,只要李志堂不被抓,他完全可以把策划和杀人事件,全推到李志堂身上,从而把自己定性成配合李志堂冒领遗产的诈骗从犯。这是个跟主犯天差地别的罪名。
李志堂的重要性,无形中被上升到了最高位置。
所以,孙劲的看法是对的,他一定要去,没得选择。
但秦向阳也分析了,这是个陷阱,目的就是要借孙劲之手除去李志堂。是陷阱就不简单,谁知道接下来的年会上,等待孙劲的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警方不能设伏配合孙劲。
设伏,李志堂就不出现,倘若他就此悄无声息,那又如何定主谋的罪?
不设伏,孙劲能否应付不可知的陷阱呢?
“只能秘密设伏,安排便衣进年会现场,配合孙劲。”丁诚提议。
事实上也只能这么做,要想将计就计,顺着主谋的思路走,肯定不能光明正大派人进去。
但短信里说的很明确:“要想抓我,单身前来。若有埋伏,相见无期”。那么凶手总该有个法子,去判断警方有没有设伏吧。
秦向阳提出了这个疑问。
“我想,他只能通过参加年会的人数判断!”无形的紧张和兴奋之下,孙劲两眼发亮。
洪运啧了一声,说:“有道理啊!年会名单,连员工以及部分家属、朋友,总共108人,费用我出的,字是我签的,一人一张邀请卡。”
“那服务人员呢?可以让便衣扮成酒店人员进去。”丁诚说。
“酒会是自助性质,正式开始之后,服务人员不会随便进出打扰的。”洪运无奈地说。
秦向阳叫洪运从手机里找出参加年会人员的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名单上大部分是飞虹公司的职员。他很快意识到,名单本身绝不会有漏洞。但李志堂要是出现,他就一定是占据了名单里的一个合法身份。能提前找到那个身份吗?逻辑上不可能,年会还没开始,李志堂不会提前暴露。理论上,每个参会人员的邀请卡,都有被李志堂设法借用的可能,警方总不能提前把所有人都保护起来吧?如果那样,李志堂受惊遁逃,不再出现,那又如何是好?
这是个无法回避的矛盾。
看来,只能让事情按主谋设计的方向进行,将计就计,擒获李志堂。
实际上,随着酒会时间的临近,一种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侵蚀着所有办案警察的神经。那时,他们才意识到,凶手根本不需要判断警方是否设伏,更不需要判断谁是警察。这个,我们稍后再讲。
这时,又有消息传来。
王各庄镇。
带着李铁柱照片暗中调查的警员,打电话向秦向阳汇报,经过很多老乡的辨认,确定李铁柱就是当年的程庆良无疑。
这是个好消息。
到此,案情又朝前大大迈进了一步。
上午十一时,洪运接到程功电话离开市局。在电话里,他对程功谎称,商务局领导找他谈了一上午投资政策问题。临走前,丁诚考虑到洪运的安全,让他穿一件防弹衣回去。洪运拒绝了,他的理由很充分:如果程功真是主谋,那绝不会加害他。他是财神爷。
午后三时,澳门。
洪运大姐洪燕把王月梅的最新DNA详细鉴定报告传给了丁诚。
同一时间,法医吴鹏立刻把王月梅的DNA信息,跟李闯的DNA信息做了比对,结论:李闯才是王月梅当年遗弃的孩子,毛蛋。
市局会议室。
“1210案”最新案情汇总——
一九八四年五月二十日,程庆良带孙桂珍上街售卖掏老坟得来的物件,随后跟随商贩去县城取赃款,并于当日跟孙桂珍离婚。两人离了婚,就等于程庆良把盗、卖国家文物的罪名,全拢到了自己身上。两人离婚当天,王月梅将毛蛋遗留在程庆良家中。程庆良迅速携赃款潜逃,此后化名为李铁柱。至此,结论已经相当明显,两人分开时,程庆良带走了毛蛋,也就是后来的李闯。而当时新婚不久的孙桂珍一定怀着孩子,那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程功。
十八年前,也就是一九九八年夏天,李闯伙同华春晓、李志堂、高虎、黄少飞、郝虹,接了一单大生意,通过给各个医院免费升级内存,找到了孙成茂熊猫血的信息,绑架了孙成茂。而李闯在绑架当日,因欲进火场救孙劲,被华春晓等人杀人灭口,推进火场。
李闯大难不死,救了孙劲之后的生活轨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后来到程功的小企业打工,并因随身携带的信物,被孙桂珍认出来,他就是李铁柱带走的孩子。故此,孙桂珍对李闯照顾有佳。作为回报,李闯拼命干活,不求回报。
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五日,落魄小老板程功,先后跟华春晓、李志堂、高虎、黄少飞、郝虹结了仇怨。回去跟李闯倾诉。李闯酒后激动之余,把自己跟华春晓等人的秘密,告诉了程功。随后程功意外中发现了洪运来大陆寻亲的消息,深受大笔遗产刺激。同时,程功注意到李闯的玉佩和照片,跟洪运微博中的玉佩和照片一致,从而判断出眼前的李闯身上竟然藏着这么一大笔财富,从而动了杀心。实际上,程功也许忽略了一个事实,李闯作为孙桂珍和程庆良收养的孩子,一旦得到那笔遗产又怎会独享呢?不管怎样,程功总会跟着喝口汤。这,只能说是也许。欲望支配着贪婪。人在贪念下的举动,不可以常理论之。
本来,起了贪心和杀心的程功,唯一需要干掉的人是李闯。但那么一来,动机太明显,案子链条太短,极易暴露。程功这才策划出“1210连环杀人案”,以李闯跟华春晓等五人的恩怨为突破口,设计了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先是通过一系列复杂的痕迹替换,把第一个死者李闯包装成杀手,把杀手李志堂包装成第一个死者。这很合理、巧妙,李闯有十足的杀人动机。随后秦向阳从华晨公寓的近百张视频截图里,发现了四张异样的图片,那四张图片上,李志堂一早一晚的打扮不尽相同,从而逐步识破了杀手身份替换的把戏,把李志堂给揪了出来。李志堂暴露后,主谋又给李志堂设计了相应的勒索动机,此举不为别的,只为继续误导警方,以达成对主谋身份的进一步保护。
逻辑上,“1210案”总算归于条理。
证据上,目前有两个切实结论。
一,李志堂是杀手。
二,二,程功冒名顶替,盗用了李闯的血管和头发,图谋巨额遗产。
而最为关键的结论,也就是程功的主谋身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要想砸实这个结论,全靠今晚一战,孙劲应邀赴会,独闯陷阱,一举成擒李志堂。
至于其它疑点,还有两个。
一、程功是如何把那一小段血管埋进小臂的?那算个微创手术,却非得有专业人士参与不可。去医院做这种手术显然不合情理,根本没法跟医生解释。排除掉这个可能,那么只能是暗中有人帮助他。这个人是谁?会议室所有人员不约而同,第一个想到了蒋素素。这时秦向阳想起来一件之前令他奇怪的事,程功为什么突然就跟蒋素素搞到一起了?这难道只是巧合?蒋素素虽说是生殖中心的医生,但在胳膊里埋一小段血管的活应该不在话下。这么分析下来,如果蒋素素真是被程功利用,那她接下来岂非同样面临被杀人灭口的可能?蒋素素?蒋素素?蒋斌?秦向阳念叨着蒋素素的名字,自然而然想到了蒋斌。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掉到了地上,逻辑上最细微的一根弦被他连上了。没错!程功既然从李闯口中得知了十八年前的一切真相,那对他来说,这个微创小手术,计划中最理想的人选该是蒋斌才对。为什么?因为蒋斌杀了李文志并挪用了肝脏。程功只需以此要挟,蒋斌就只能配合,而且也绝不会出卖程功。只是谁都没料到,蒋斌因艾丽的器官案,被牵连了进去,从而身陷囹圄。对程功来说,这是无法计算的意外。无奈之余,他只好重新物色人选,找到了蒋素素。
二、程功如何说服李志堂参与该案件,并冒死做了杀手?以利益共享说服李志堂是最大的可能。但整件事下来,李志堂所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至少程功要比他安全太多!李志堂凭什么舍命做这件事,凭什么那么相信程功会分钱给他?难道他想不到程功事后有卸磨杀驴的可能?这令所有人为之费解。但是这个问题,当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确保孙劲如何抓到李志堂。
下午四时,滨海市局刑警支队,栖凤分局刑警大队,所有刑警全副武装,全部进入待命状态。天空也随之阴沉下来,给人们兴奋的心头带来一丝压抑。
丁诚对所有刑警做了详细分工,他挑选出五男,五女,总共十名年轻刑警,把他们安排到五洲酒店做服务生。鉴于酒会的特殊性,他们不必进入会场内部。丁诚把他们安排在酒会外面的走廊上,一旦场内有动静,随时突入现场,协助孙劲,这是第一道封锁线。此外,丁诚在酒店四周、前后门,安排了大量便装刑警,此举能确保李志堂一旦出现,不等他进入酒店,就能当场将之擒获,这是第二道封锁线。另外,酒店再往外的所有交通要道,所有路口,都埋伏了刑警,这是第三道封锁线,用来确保意外情况出现。
下午五时,秦向阳安排李天峰全程盯死蒋素素,并确保对方的安全。
下午六时,市局枪械库。
孙劲在秦向阳要求下,取了一件防弹背心。他的配枪是最常见的64式警枪,他检查好枪械,装满弹药,又额外拿了一盒子弹。
“注意安全!”秦向阳重重地拍着孙劲的肩膀。“一定要活着回来,”这种诅咒式的电视剧对白,秦队长不会讲。
“非抓到李志堂那孙子不行。”孙劲做好枪械登记,来到走廊叼起一根烟,放松地表情里隐隐透着兴奋。
他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你说郑局这么安排,李志堂那小子还能上钩吗?”
“不好说。换成别人在郑局的位置,也只能这么做。”秦向阳把玩着打火机,琢磨了一会,道,“不过,以本案中李志堂的行事作风,我判断他会出现,他的短信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只是无从判断他出现的方式,至少他会化妆。希望第二道封锁线能派上用处吧,那就用不着你了。”
孙劲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冷空气,把父亲惨死的形象从脑海里驱赶走,笑着说:“不管怎样,他只要敢来,我一定会抓住他。”
“等你回来庆功!”秦向阳随之一笑。
“我再回分局准备一下。记住,万一我他娘的挂了,我一定会留下你需要的证据。我想这么做……”孙劲一边走一边说。
“你他娘的闭嘴!”秦向阳止住了孙劲的话。
“万一而已。”
“别废话,没万一。”
第十九章荧光
晚十九时。
五洲酒店。
离年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参加年会的人员陆续到来。
酒店门迎及停车场引导员,都有刑警便衣。便衣紧盯着每个到来的客人,跟脑海中李志堂的样子做着比对。
程功早早赶到了会场。作为工作的准负责人,一会他要做个简单的发言。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话,他既紧张,又兴奋。
洪运面上很轻松,嘴角的笑容令人温暖。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当他面对程功时,他感觉眼睛里像是有团雾。他眼前的程功,皮肤健康,谦逊有礼,浑身充满力量,曾经是个踏实能干的小老板,可谁知道,这个曾经的小老板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蒋素素也出现在了会场,打扮的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她现在的身份,是程功的助理。李天峰本来一直跟着她,见她进了酒店,只好远远地停了车,等在外面。
晚二十时。
酒会按时开始。有几个迟到的人步履匆匆地进了酒店。
二十时十分。六楼会场。
与会人员签到表,洪运已经悄悄地看了好几遍。一百零八个人,竟然都到齐了。这很好理解,年会上有不少抽奖环节,奖品都是大额现金,这种活动没人愿意错过。
二十时三十分。
坐在外围指挥车上的丁诚面色还很平静,但他心里已经微微泛起涟漪。
反馈给他的消息无一例外,一切正常。
不管是酒店门口,还是酒会走廊,便衣都未发现李志堂的踪迹。
这太被动了。
还有比今晚更好的机会吗?要是今晚李志堂不出现,案子怕是只能转交给公安部了。丢人!丁诚狠狠地咬着牙,可是他想不出任何更好的法子。
他只有等。
酒店外面,秦向阳和孙劲躲在一辆车里。
孙劲看了看表,忍不住说:“还是没动静。不等了,我进去吧!”
“别急。”秦向阳搓着胡茬说,“我们没按短信要求去做,他不可能轻易出现。等。”
“但是兄弟们都在暗处,他李志堂怎会知道有埋伏?”
“这是逻辑混沌。我们和凶手都在演戏。他不确定是否有埋伏,我们也不确定他是否确定有埋伏。他和我们,在信息上是对等的,谁都不确定谁。这时候比得就是俩字,耐心。”
二十一时三十分。
前期的主题活动已经结束,员工组织的文艺节目登台,中间不时穿插着抽奖,酒会现场渐渐热闹起来。洪运一直在偷偷观察程功,但没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对劲。
时间很快来到二十二时。
又是一轮现金大奖开始了,酒会进入高潮,饮品被大料消耗。大厅内部有两个洗手间,但完全不够用。酒会大厅的门早被打开了,人们的进出变得频繁起来,现场秩序慢慢趋向散乱。走廊上扮成服务人员的刑警,警惕性到了顶点。
丁诚在指挥车外面不停地走来走去。他点了根烟,只抽了一口,随手就把烟丢到了地上。
“还没动静!叫孙劲进去!”丁诚再也忍不住了,拿出通话器给秦向阳下命令。
“再等一会吧?”秦向阳建议道。
“再等就散场了!他娘的……”丁诚刚要发火,孙劲那边的手机响了。
又是一条短信:我只说一遍,想玩游戏,就撤走你们的人。全部。
“有动静了?”丁诚兴奋起来,“叫我们撤人?”
“他是猜测有埋伏,他这么做是谨慎,也是威胁。”秦向阳在通话器里说。
“我知道!”丁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斟酌了一会,说,“可是,撤不撤人,他都不可能知道!我干嘛听他的?”
“但是我们自己知道。”秦向阳放慢了语速,说,“我们不把人撤出来,这个信息我们自己清楚。那么,我们就会担心凶手因此不出现。”
“这……这太被动了!”
“是的。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和他赌一把!”丁诚果决地说,“叫孙劲进会场!我一个人也不撤,李志堂会怎么想?”
“他怎么想,都判断不出我们的决定。他最好的法子,是什么也不想。”
“你说得对!他也在赌,和我们比耐心。”
“是的。”
“叫孙劲进去!”丁诚下了命令。
孙劲看了看表。二十二时十五分。
他什么也没说,点了根烟,轻松地下了车,往五洲酒店走去。
“小心点,完事回来喝酒。”秦向阳小声说道。
“行。”孙劲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朝身后摆了摆手,消失在夜色中。
酒店六楼。
“孙警官?你怎么来了?”孙劲出现在酒会现场时,正到处敬酒的程功一眼就认出了他。
“有个特殊任务。没事,你忙你的。”他和秦向阳早商量好了,见到程功时言语之间不用打马虎眼。既然对方在演戏,那就顺着对方期望的去演。
孙劲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仔细观察着大厅里的一切。
二十二时四十分。
孙劲进去已经将近二十五分钟了。酒会接近尾声,已经有人提前离场,但还是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已经有客人离场,未发现异常。”孙劲通过耳朵里的通话器,小声地把情况通知给了外面。
二十二时四十一分。
丁诚脚下的烟头早就数不过来了。
“等不及了!”丁诚按着通话器对秦向阳说。
“既然赌了,就赌到底!”秦向阳道。
丁诚紧紧地咬着槽牙,停顿了有十秒钟,吐出一个“好”字。
二十二点五十四分。
酒会现场。
所有演出早都结束了。大部分客人开始收拾东西离场。
孙劲靠在沙发上,盯着每个离开的人,手心里早已捏出汗来。
“操!”秦向阳盯着腕表的秒针,扭头对着通话器说,“郑局?”
“输了!”丁诚早就忍不住了,他终于意识到小看了对手。这本是一场再公平不过的赌局,双方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决定和意图。输赢之间,看得是谁的心更盛。警方设了埋伏,越是想抓住李志堂,就越会担心对方因此不出现。
“撤!”丁诚几乎是吼着下了命令。
“都撤吗?”通话器里有人问。
“一线,二线全撤!撤到三线这边!”
丁诚坐在指挥车里,满头大汗的盯着监控器。
监控器里显示的,是酒会现场和停车场的画面。早在酒会开始之前,就有刑警扮成服务人员,秘密安装了红外摄像头。监控画面很清楚,但糟糕的是,随着离开酒店距离的不断增加,警用通话器里孙劲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丁诚也不知道要撤出多远,才能达到李志堂心理上的安全距离。此刻包围圈离五洲酒店,足足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了。丁诚倔强的心被深深地羞辱了,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引出凶手。他远远望着酒店顶楼的霓虹灯标牌,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
晚二十三时。酒会结束了,大厅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蒋素素也不知道去哪了。这点秦向阳不担心,李天峰早就安排了人跟踪蒋素素。
客人全离开之后,电梯也清闲了,程功和洪运才收拾好东西前往地下停车场。两个保镖紧紧跟在洪运身后。
“孙警官,你……”临走时,程功和孙劲打了个招呼。
“一块走。”孙劲跟随程功等人进了电梯。
“你在执行什么任务?怎么不见秦队长?”程功打破了电梯里的沉默。
“不就为这位洪大少爷的安全?”孙劲没好气地说。
这时,丁诚指挥车上的监控画面突然停了。
“糟糕!一定是有人剪了线路!”丁诚猛地站了起来,激动之下,头顶撞到了车顶。
“那就是有情况了!”秦向阳的声音从通话器传了出来。
话音未落,秦向阳招呼李天峰,跳上车就窜了出去。
紧接着,他身后的黑暗里,齐刷刷亮起无数警灯。警车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朝五洲酒店开去。
五洲酒店。
电梯很快来到负二层贵宾停车场。洪运等人走出电梯时,本应立刻立刻亮起的声控灯却没反应。
走在最前面的洪运“咦”了一声。
孙劲面上放松,神经却一直绷着。他见灯光未亮,一把掏出枪,快步走到洪运身边。其他人纷纷掏出手机照亮。
“砰!”黑暗里突然划过一道亮光,一颗子弹射中洪运。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闪!”孙劲撞倒洪运,弯腰把他拖到一根柱子后面。洪运靠在柱子上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接着就没了动静,不知死活。
“操!”两个保镖弯腰向洪运靠拢。
“小心!兄弟你没事吧?”程功大喊了一声,猫腰跑向孙劲,接着又半路拐了弯,闪身躲到另一根柱子后面。
“砰!砰!”枪声又起,两个保镖应声而倒。
“娘的!”孙劲咬着牙靠在洪运身边,马上意识到杀手一定戴着夜视镜。
此时,随着距离的缩短,秦向阳从通话器里听到了枪声。
“什么情况?”秦向阳大声问。
“停车场有枪手!洪运中枪!”孙劲急道。
“拖住他!”秦向阳大声说。
孙劲微微侧身向外看去,可是外边黑漆漆的,除了身边几辆汽车,啥也看不到。
找到对方位置要紧。孙劲抓起洪运的手机,调成手电状态,猛地探身扔了出去。他想用手机吸引对方再次开枪。
“啪!”手机带着光,远远地摔在地上,碎了,四周又归于黑暗。孙劲期望的枪声并未想起。
真狡猾,不会已经跑了吧?那大伙所有努力就全费了!孙劲又急又恨,果断地站起来,向前方一根柱子背后冲去。眨眼功夫,他冲到那跟柱子背后,喘了口气,又继续跑向前方临近的另一根柱子。
“砰!”枪响了,一颗子弹从孙劲肩头掠过。
孙劲冷哼了一声,全然无惧。这次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总算看清了子弹射来的大体方向,抬手还击,连射三枪,同时脚底下又向前冲了十几米,随即闪身躲在了一辆车背后。
敌暗我明,这么干可不是办法,再过几秒钟,怕是又要重新判断对方位置,最重要的,枪战才一分钟,大部队赶到前,对方完全有机会逃走。想到这,孙劲毫不犹豫地再次冲了出去。
“砰!”枪声还是来自之前的位置。
孙劲暗道一声“好”,向前方百米冲刺,同时还击。
“砰!”对方射出第六枪,击中孙劲右肩。巨大的冲击力透过防弹衣传来,差点把孙劲的身子向后扳倒。
孙劲忍着疼痛,立刻俯低身子蛇形前进,脚下未出现任何迟滞。
“砰!”第七枪。
这一枪击中了孙劲的大腿。他重重摔倒在地。
倒地后,他急忙做了个战术性翻滚,同时快速击发完一梭子子弹,躲了起来。
“被咬了。”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换上新弹夹。
“重不重?”秦向阳在耳机里吼道。
“小意思。”
“拖住他!快到了!”
“好!”孙劲说完,猛地又冲了出去。他计算好了,一般手枪的弹夹里都是七颗子弹,要是加上枪膛里的一颗,对方枪里最多还有一发子弹。就算是再被咬一口,他也要找到对方的藏身位置,他不想给对方换子弹的机会。
孙劲继续向前冲,向虚空处连续射击,快如猛虎。
“咔哒!”孙劲的新弹夹又打空了。
这时对方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再次击中孙劲。
孙劲捂着小腹朝前一跃,滚到了一辆车旁边。这次,他终于看清了一个人影。他来不及感慨防弹衣的保护,忍痛急促地调整着呼吸。
“没子弹了吧?跟个娘们是的!”孙劲终于反映过来,对方一直单发射击,那是因为子弹有限。他最担心的,是对方趁机逃脱,于是出言挑衅,吸引对方注意力。
就在孙劲准备再次站起来时,耳旁却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对方什么时候绕到了自己身后?他明白晚了,赶紧侧身躲避,但还是慢了,头上硬生生挨了一棍子。他的头紧跟着一歪,通讯器从耳朵里滑了出来。这个事实告诉我们,打架时,塞在耳朵里的便携通讯器很容易掉出来,根本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从头戴到尾,一边打一边耍帅。
同一时间,秦向阳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噪音。
他暗道一声不好,知道孙劲怕是遭了暗算,急切中把油门踩到了底。
孙劲突遭暗袭,眼冒金星,抬手护住头部,急速后退,手里的枪也跟着甩到了脚下。
黑影显然很着急,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挥舞着短棍冲向孙劲。
这次孙劲看清楚了,对方个子不高,身形瘦削,打扮利索,穿着紧身的皮衣皮裤,头上是齐肩短发。
“妈的,还真是个娘们!”孙劲大惊之余,和对方缠斗起来。
对方的棍子舞的很花哨,但缺乏力度。孙劲拳脚威猛,要不是受了伤,早把对方撂倒了。两人缠斗了一会,互有损伤,女人所戴的夜视镜也被打没了。渐渐地,孙劲占据了主动,他瞅准机会,打飞铁棍,把对方重重地踢了出去。
对方摔倒,急速地咳嗽起来,嘴里吐出了血。
孙劲看不真切,但听声音才恍然大悟,对方也受了枪伤。
对方受了枪伤,这让孙劲找到了一丝平衡感,再怎么说,他都击发完两个弹夹了!孙劲捂着腿靠到柱子上,一边调整一边问:“你是谁?”
对方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活不过今晚。不怕告诉你,我是你老娘李志堂!”
孙劲听得真真切切,对方是纯正的女人声音,那是装不出来的。
“呸!”孙劲哑然失笑,心里却犹疑不决,“来得应该是李志堂才对,这怎么是个女人?”疑惑归疑惑,这个对话的节奏却正是孙劲想要的。这么拖下去,估计几分钟后秦向阳就到了。
“你拿手机照照就知道。”那人嘴上这么说,手底下却摸起旁边的铁棍,再次向孙劲扑去。
与此同时,有人轻轻摸到了孙劲身后。
孙劲察觉到了对面的动静,正要挣扎着起身,猛然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风声。
“糟糕!”他这才意识到对面的动作,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对身后失去防备。
被前后夹击,这可如何是好。急切间,孙劲抓出一大把子弹,扔到身前的空地上,接着疾速转身,想看清身后的人。说时迟那时快!此时一块砖头已经砸到眼前,硬生生劈到了他的额头。
恍惚间,他看清了手握砖头的人:程功。
孙劲倒下去的同时,对面之人踩到了光滑的子弹上,重重地摔倒在地。
“戏演完了,我得赶紧走!”那人伤得不轻,挣扎了一会,慢慢地坐了起来。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你我终于如愿以偿!”程功一边说,一边捡起孙劲的枪,冲着那人扣下扳机。
“咔哒”
空枪。
那人靠在柱子上急促地喘息着,对不远处的一切浑然不觉。
这时,地下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一定是警方通知酒店,去检查了地下室负一层的开关。
程功意识到时间不多了,急忙去孙劲身上摸出个弹夹,可那个弹夹也是空的。懊恼中,他抬头发现地上竟然散落着很多子弹。
他赶紧蹲下,捡起三颗子弹,一颗颗装进弹夹里。
他装好弹夹,走到杀手正前方,“砰砰砰,”射了三枪,期间没有一丝一毫地停顿和犹豫。
“你……”那人只来得及哼出一个字就倒了下去。
程功把枪放回孙劲手里,又把孙劲扶正,让他靠在柱子上,然后从杀手身上取出那把打空了的枪。
他如法炮制,从地上捡起两颗子弹装填好,站在杀手的位置瞄准孙劲头部,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再见!”
“砰砰!”孙劲额头中弹,脖子一歪,靠在了石柱上。
程功转身,又把这把枪轻轻放进杀手的手里。
这时,外边传来连绵不绝的警笛声。
程功不慌不忙地跑到停车场出口,从手上摘下一副轻薄的手套,把手套扔进垃圾箱。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又重新跑回停车场……
一分钟后,秦向阳的车像一头疯牛一样冲进停车场。
秦向阳站在停车场中间,见程功扶着洪运慢慢向他走来。
看着眼前骇人的一幕,秦向阳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孙劲和一名黑衣人面对面坐靠在柱子上。在两人身前的空地上散落着很多子弹。孙劲大腿中弹,防弹衣上有一处弹痕,致命伤在头部,有两个弹孔。黑衣人身上有五个弹孔,三枪在胸腹部,两枪在胳膊上。
李天峰跳下车,只看了孙劲一眼就受不了了,一脚就把车门子踹了个坑。
秦咸阳蹲下去探了探孙劲的气息,接着把孙劲全身检查了一遍,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挥手一拳捣在石柱上。
这时吴鹏和苏曼宁从另一辆车上冲下来。两个人呆立了片刻,立即提取了孙劲和黑衣人的指纹。孙劲牺牲了,他们心里都很难过,但职责在身,容不得他们过多表露什么,只能硬着心肠立刻勘察现场。
医护人员是省附属医院的,那个医院离五洲酒店最近,一早就安排了人随时待命,所以来得特别快。
初步检查,洪运和两个保镖都是暂时昏迷,没生命危险,这三位占了三付担架。说起来,洪运这两位保镖的大陆之行实在丢人,先是被孙劲狠揍了一顿,这里又各自挨了一枪,根本没起到保护主人的作用。洪运雇了这么两位人物,上哪说理去。
黑衣人身中五枪,双目圆睁,脉搏不张。
孙劲额头中弹,医生摇着头,直接给他盖上了布。
怎么会这样!秦向阳无法接受孙劲被害的事实,晕眩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拦住第四付担架,翻着黑衣人的眼睛看了看。黑衣人皮肤很白,面目清秀,画着口红,眼影,没有喉结,分明就是个女人。怎么会这样?这人到底是谁?来得应该是李志堂才对!难道一切又错了不成?愤怒,惊讶,不解,层层叠叠,令秦向阳窒息。他咬着舌尖深吸一口气,再次仔细凝视担架上那张苍白的脸。
不对。女人的上唇怎会有细密的胡茬?视线中,那些胡茬极短,在化妆品掩盖下本来极难发现,可是经过一番激烈打斗,毛孔出汗颇多,胡茬因此才显露出来。看到这,秦向阳抬手捏了捏黑衣人的头发,指尖微微用力,一下子把头发扯了下来。
竟然是假发。假发和发际线接触部位,有一层稀薄的胶。这么一固定,使得假发在打斗时也不易掉落。
假发之下,露出短短的寸头。秦向阳跟医生要了块棉布,把黑衣人脸上的妆简单地清除了一遍。这时候再仔细端详,那张苍白的脸终于跟秦向阳脑海中李志堂的样貌吻合起来。这就对了!终于见到了李志堂,只可惜是个奄奄一息的!秦向阳轻轻叹了口气。对整个案子来说,这很重要,证明之前的推演无误。
“全力抢救,记得检查这个人的声带。”
他话音未落,医护人员已经抬着担架远去。
秦向阳喊来李天峰,突然问:“还记得案发最初对李志堂相貌的描述吗?”
“样貌描述?”李天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支吾着摇了摇头。
秦向阳说:“502案发现场,从死者手机里找到一些照片,有自拍照,有全身照。单从照片上看,李志堂样貌清秀,形体匀称,跟现场死者体型几无差别——这是你当时的原话。忘了?”
李天峰“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李志堂长得清秀,身高最多170,有男扮女装的先天条件。他还做了声带手术,这就是为啥一直抓不到他的原因。”秦向阳的语气透着对自己的失望。毕竟,他早就料到李志堂会装扮潜入,为此,他也想过很多可能,但就是没想到李志堂男扮女装的这么彻底,竟然做了声带手术。
这也太绝了吧?李志堂何至于如此折腾自己?秦向阳琢磨着这个问题,向程功走去。
程功眼神涣散,正叼着一根烟发呆,见秦向阳走过来,也不主动言语,神情表现很符合一个无辜者的状态。
秦向阳捏起程功嘴边的烟丢到地上,狠狠盯着他。
“秦警官,你们怎么才来……”程功被盯得发毛,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吐沫,语气却显得很无助。
“描述现场情况。”秦向阳盯着程功说。
“怎么说……简直是噩梦……”程功敲着头缓了半天,才道,“当时我们从电梯下来,这里的灯没亮。接着突然就有人开枪。开了好几枪。洪运走在最前边,但当时我也不知道打中了谁,慌乱中藏到了一根柱子后边面。”说着,程功又颤抖着掏出烟,顺手分给秦向阳一支。
秦向阳一巴掌,把烟跟烟盒打飞了。
程功半张着嘴愣了几秒钟,无奈道:“接着就是孙警官冲上去了,不停地打枪。其实当时又惊又怕,啥也看不见,听到连续的枪声才知道是孙警官,毕竟他有枪嘛。他冲上去后,我就慢慢摸回到了洪运身边,见他受伤昏迷了,一直给他捂着伤口,直到听见警车进来,才放了心……”说完,程功亮了亮他手上的血。
“打斗时,你一直守着洪运?”
“是的!”
秦向阳丢下程功,回头去看现场。
现场最奇怪的,就是那一堆撒在地上的子弹。
“初步检验了指纹,两支枪的枪把上,只有各自主人的指纹。两把都是空枪。最奇怪的,是这些子弹。”吴鹏说。
“子弹是孙劲的,任务前他取了一盒。刚才我检查了,他口袋里还剩半盒。”秦向阳说着,掏出那半盒子弹。
“孙劲的位置有三枚空弹壳,杀手的位置有两枚空弹壳。”苏曼宁说。
“杀手是李志堂!”秦向阳提醒苏曼宁。
苏曼宁眉间一皱,小心地捡起几枚子弹,继续说下去:“从这几枚子弹上的痕迹看,它们被人踩踏过,这就不难还原当时的情形。当时一定是有紧急情况,孙劲来不及闪躲,随手抛出这些子弹,导致李志堂踩踏滑倒。还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这两把枪的子弹都打空了。李志堂摔倒后,孙劲就地装弹,同时,李志堂也捡取子弹装弹。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开枪……”
“你是说,孙劲这边之所以有三枚空弹壳,是因为他装弹快,那个时间,李志堂仅仅装填了两发,然后他们同时开枪,双双命中?”秦向阳问。
“以我的经验分析,是这样!”苏曼宁果断地说。
秦向阳看了看远处的程功,心里想,要是这样,岂非没程功什么事了?不,这不合理。怎么说,这都应该是程功最后一场戏。这场戏的目的,就是借助孙劲之手,杀掉李志堂灭口。可是李志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点孙劲无比清楚,他又怎么可能杀掉李志堂呢?
这时,他突然想起行动前孙劲说过的那句话:“我再回分局准备一下。记住,万一我他娘的挂了,我一定会留下你需要的证据。我想这么做……”
想到这,秦向阳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凉气。
他当时止住了那些不吉利的话,没有任由孙劲说下去。本来,他不让孙劲说丧气话是为对方好。现在想来,只能说孙劲对于这次行动十分看重,也十分谨慎,甚至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
想到这,秦向阳一阵干呕,只差把苦胆也吐了出来。他后悔了,后悔打断了孙劲,没让人把那些该死的不吉利话说完。也许让人说完,他会有更好的法子去完善孙劲的想法,那么一来,孙劲或许就不必送命了!
他眼前突然一阵恍惚,好像看到孙劲正叼着烟站在旁边说,“哥们先走了。别愁没有程功的证据了。哥们拿命堵了一把,给你留下了证据。谁叫咱是警察呢?是不?”
可是他把孙劲身上摸遍了,除了香烟,就只有那半盒子弹。证据在哪呢?他相信,如果孙劲真留下了证据,就一定在眼皮子底下。自己人没比要打哑谜。
“秦队长,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洪运去了哪家医院?我得赶过去!”程功见秦向阳貌似不忙了,悄悄走过去问。
“你?这回你走不了了。”秦向阳扭头喊李天峰,“把他给我带回去!”
李天峰一甩手就把程功铐住了。
“干什么你们!我操!”程功勃然大怒,甩着胳膊极力反抗,被李天峰按着脖子掼进了车里。
同一时间。
正准备休息的李文璧接到了一个电话。
程璇璇?这么晚怎么给我打电话?李文璧纳着闷接了起来。
“姐姐,你睡了吗?”程璇璇清脆地问。
“刚要睡。怎么了小朋友?”
“我不小了好吧?”程璇璇说,“姐姐,有个事,我困惑了很久,实在憋不住了,想找你聊聊。”
小孩子能有什么事?李文璧差点憋不住笑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才正色道:“说吧,是不是早恋了?”
“才不是!你救过我的命,我才和你讲。我信任你,那你也得给我保密!”
“那当然!谢谢你的信任,必须保密!”李文璧心想,这小孩挺精的,啥事也没说,就先给人带上个马嚼子。
“好吧。其实是我爸的事。”
“你爸?他怎么了?”
“我爸这段时间,常和那个叫蒋素素的在一块!我很烦!”
“啊。你不喜欢蒋素素?这事我可管不了!”一听是这种家事,李文璧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看那个女人不顺眼!可是再发展下去,她万一成了我后妈,我不就……”
“这是家事,姐姐不便插手。你可以同你奶奶讲。”
“我奶奶?她待我爸,比待我还亲,不会干涉的!”
“那你找我也没用啊!”
“可我认识的大人里,除了老师,好像就你比较靠谱,我亲妈是不会管这种事的。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帮我把他俩拆开?”
“这可不行!”李文璧回绝的很干脆。
程璇璇沉默了一会,叹道:“哎!真是让我爸给愁死了!”
小孩说大人话,李文璧一听又乐了。
“你不知道!我爸他有秘密!”
“哦?秘密?”李文璧把电话挪到了另一只耳朵上。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爸是个标准的直男,可是后来我意外发现他弯了!再之后,他又同这个蒋素素在一起了……我真是搞不懂他了!太不让人省心了!我要被他愁死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文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不会听不懂吧?”李文璧的反应令程璇璇很意外。
“直男,弯了,又那啥……你再好好说一遍!”在电话里这么讨论别人的父亲,李文璧也难免尴尬。
“哎,你也把我愁死了!”程璇璇叹了口气,说,“通俗地说吧,我爸结过两次婚你晓得吧。嗯,自从那个孙丽萍,也就是王媛她妈跑了路,我爸好像就对女人失望了!这我能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他竟然和我的美术老师搞到了一起!”
“你的美术老师?”
“李老师,李志堂。”
“你怎么知道?”李文璧虽然对“1210案”了解的不够细,但她知道案子大体经过,还知道李志堂是重大嫌疑人。此刻突然听程璇璇说起李志堂,立刻警觉起来。
“从手机上看的呗!放学没事时,李老师常常让我去他办公室学画。有次他临时有事出去了,手机落在桌上。我无聊,就拿他手机玩。他手机上有图案锁,我划来划去,不小心就给划开了。哎。然后就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照片,他和我爸竟然……吓得我当时就把手机丢到了地上!”
“天呐!”李文璧考虑到程璇璇的年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和你说实话吧!我那次逃学被人拐卖,根本不是因为李老师没给我报培训班而心情不好,而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照片,那几天情绪特别低落。”
“这件事你爸知道吗?”
“不知道!我谁也没告诉!后来李老师就不来学校了,听说是犯事了。再后来我发现我爸又有了女人,觉得他又正常了,本来还为他高兴。不曾想这个蒋素素很讨厌,整天趾高气扬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她要是当了我后妈,我就惨了!”
“那你继续保密!不早了,睡觉吧?明天我去找你!”李文璧软言软语地说。
“那好吧!你看,都这个点了,我爸还不回来!准是又跟蒋素素在一块!烦人!”程璇璇又吐槽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挂断电话。
此时,秦向阳正返回分局,他收集了枪战现场遗留的所有物件,带回去做详细鉴定。他正开着车,李文璧打来了电话。
“正忙!什么事?”
“就你忙!”李文璧哼道,“得到个意外消息,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说!”
“程璇璇刚才给我打电话谈心,聊起程功的事。她说李志堂是同性恋,跟程功那个过!”
“什么!”一听这话,秦向阳的方向盘差点脱手。
“程璇璇不喜欢蒋素素,说着说着,就扯出来这么个事。”
“确定?”秦向阳立刻意识到了这条消息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