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信息显示，林贝儿已经失踪了一年多，至今没有下落。
秦向阳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操！”他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他很快赶到目的地，找到了林贝儿的父亲，林光祖。
林光祖是个医生，见到秦向阳后一脸愁容。
他告诉秦向阳，林贝儿就在他所在医院干护士。干了不到半年，嫌累，去年八月份不干了。辞职后，林贝儿说去散心，林光祖当时没有在意。可谁知，女儿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林光祖只好报警。
“去哪散心？”秦向阳问。
林光祖想了想，说：“好像是鼓浪屿。”
“鼓浪屿？”秦向阳念叨了几遍，问，“有收到不明勒索电话吗？”
“什么电话也没有，贝儿的电话也早停机了！”林光祖唉声叹气地说，“后来我找去鼓浪屿，咱们派出所的人也联系过那边，毫无音信。”
秦向阳心中暗叫不妙，脸上没表现出来。他叫人跟林光祖回家，把林贝儿的电脑也带回局里。
林光祖说女儿的笔记本电脑被她带走了，其卧室有个台式机。
秦向阳没犹豫，叫人把主机箱搬到了车上。
明明是女儿失踪了？警察拿电脑干什么？林光祖大惑不解。
秦向阳坚信林贝儿也接触暗网，这才拿走电脑回去查验。至于林贝儿的失踪跟十年前校园暴力案有无关联，他还无法断定。这些，他都不想跟林光祖解释。
警察临走时，林光祖才想起个茬来，忙追问秦向阳：“你们刑警，怎么突然上门找林贝儿？莫非她……”
“你想多了！她和我们在查的一名嫌疑人是同学，这才找她了解情况。”秦向阳编理由宽慰了林光祖，这才离开。
钱进那边先核实了当年常虹自杀的情况，才去找常家耀。
常虹自杀时，有当事人在场，而且还不止一个。
当事人都是她大学同学，包括她当时的男朋友，樊涛。
钱进找到樊涛。
警察来调查十年前的陈年旧事，小伙子很吃惊，但还是配合的讲述了事情经过。
他告诉钱进，常虹本是个挺要强的女孩，但当年常家接连遭遇不幸，杨金莲跑路，常乐遇害，导致她情绪极为低迷，吃不下睡不好，但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当时樊涛很担心，就拜托常虹宿舍的几个同学，对她多上点心。
樊涛说，真正击倒常虹的，是她父亲常家辉。为给常乐讨说法，常家辉以身犯险，致人重伤，背叛无期，而且不得减刑，常虹知道后，整个人就彻底萎了。
一个人要是没到那地步，怎么都好说。否则，你就是二十四小时不离左右，她也能找到空子干傻事。
2008年7月，法院宣判，常家辉的案子尘埃落定后，樊涛带常虹出去散心。
“就在黄河边上！”樊涛说，“当时我们有好几个同学一块，可是谁也没注意，她突然就跳下去了……”
“没救人吗？”钱进问。
“岸上一男两女，我们都不会游泳！”樊涛摇摇头，说，“等到救援的人赶到，早冲没影了……”
“尸体呢？找到没？”
“没有。那年南方发大水，北方河道水也大。当地人说，找不到是常事。其实有专门的捞尸人，能找到他们不会不尽力。”
还能再悲剧点吗？钱进心里感慨一番，谢过樊涛，去找常家耀。
常家耀三十八岁，身形瘦削，人很精神。钱进对他做过了解，从开网吧算起，这人干这一行起码十五年了，怎么说也算个老网虫。
常家耀现在过得比较悠闲，钱进赶去他家时，他正在喝茶。
钱进亮明证件，说明了来意。
常乐出事十年了，还有警察上门调查，常家耀也觉得很怪。但他看起来很稳，言语间没表露什么，倒茶的动作缓慢有序，却并未迟滞。
“坐。”他招呼钱进。
“常先生，常家辉的直系亲属除了你，都还有谁？”钱进开门见山。
常家耀倒了杯茶放到钱进面前，自己端起杯子嘬了一小口，没言语。
“常先生？”钱进再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应该去找户籍科。”常家耀慢慢放下杯子，说。
“哦！”钱进笑了笑，说，“我想问，你和常家辉，有没有类似寄养的兄弟姐妹？或者说，你侄子常乐，有没有类似寄养的兄弟姐妹，但是户籍档案上没有记载的？”
“好笑！”常家耀绷着脸，说，“七大姑八大姨倒是一堆，你说的那些没有。怎么问起这个？”
钱进反问：“常乐出事，你这个当叔的什么心情？”
“嗯？”常家耀深深地看了钱进一眼，哼道，“这是找我复习功课来了？当年的心情，你找我再来一遍？”
钱进点点头，说：“我也不瞒你！现在，有人回来给你侄子报仇来了！”钱进理解秦向阳关于打草惊蛇那套说辞，如果常家耀没问题，那跟常家人透露点案情不影响大局，如果常家耀有问题，那这就是敲山震虎了。
“哦？给常乐报仇？”常家耀明显精神一振，茶杯停在嘴边。
“具体案情就不说了。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钱进挑衅似地问。
“看法？我高兴地很！”常家耀把头仰了仰，突然回过味来，站起来紧盯着钱进问，“怪不得一进门就那么问，你们怀疑我，对吧？”
“我们怀疑谁，那不重要！”钱进也站起来反盯着对方，刚想问对方网络技术的话题，不经意间扭头一看，瞧见旁边桌子上放着几本书。那几本书的封面都磨旧了，字倒还清楚。
钱进飞快地扫了两眼，心里一惊。
那几本书，一本叫《黑客实战》，一本叫《网络入侵与反入侵》，再下面的两本就看不清了。
钱进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改主意了，那封举报张海涛帖子造假的邮件，虽说是从常家耀网咖的IP地址发出的，但没任何证据证明跟常家耀有关，问了也是白问。
“近期你最好别出远门，以免警方需要你帮忙时找不到人。”钱进扔下这句话就告辞了。
常家耀盯着钱进的背影，突然阴森森地笑了。
钱进回到市局时，秦向阳正对杨志杰、李敞亮、陈恬恬逐个问询。秦向阳没提常乐的话题，只是反复问询他们的上网习惯。
他问了一圈下来，就是没人提暗网。三个年轻人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只差把微信、支付宝等密码都告诉警察了。
“哎呀！”秦向阳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这三个人还挺嘴硬。
他有的是招，板起脸再问一轮。
他对先进屋的陈恬恬说：“我们接到举报，说你背地里上暗网。国家正加大力度净化网络环境，陈恬恬，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网？暗……暗网？什么玩意？我平常就是聊聊微信，看看综艺啥的呗，都说一百遍了啊！”陈恬恬一脸懵逼。
“这可是实名举报！”秦向阳继续诈她。
“谁啊？叫来对峙啊！”陈恬恬急了。
见陈恬恬这底气十足的态度，秦向阳愣了一下。
他不甘心地说：“刚才把你们的电脑都带回来了，知道是吧！正彻底检查呢，查出来你再说，可就晚了。”
陈恬恬咬着嘴唇，晃着脑袋说：“查啊！别删我照片跟你说！”
秦向阳觉得不大对劲，又把下一个叫进屋……
陈恬恬等人的电脑放在办公室，逛街回来的苏曼宁正对着电脑忙活，钱进赶紧上去帮忙。
有钱进加入，进度骤然加快。
他们先全面检索了电脑文件，又用移动硬盘保存好机主的文件，然后对电脑被删内容进行最大程度的恢复……
钱进和苏曼宁满头大汗忙了半天，眼都看花了，可结果却令人意外。
陈恬恬，刘志杰，李敞亮三人的电脑上很干净，没有任何内容涉及暗网。
这跟秦向阳用尽花招问询，得到的结论是一样的。
秦向阳不得不相信，那三个年轻人的确从未接触过暗网。
可这不对啊！
暗网，明明是案子的重要特征。不管张海涛还是郭震，他们的下场，都跟东亚丛林有直接关系。更重要的是，凶手明明就是冲着常乐暴力事件的行凶者而来！
如果陈恬恬等人从未接触暗网，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凶手的目标不包括他们三个。
理由呢？也只有一个：在当年的校园暴力案件中，这三人只是从犯。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秦向阳这才准许陈恬恬等人带着各自电脑离开。
完事后，他还有点不放心。又找到市局领导，在对方帮助下，从下边的派出所要了几个人，让他们操点心，暗中关注一下陈恬恬、杨志杰、李敞亮三人，尤其注意目标的非工作时段，以防万一。
剩下的问题，就是失踪的林贝儿了。
一个漂亮女孩，单独去外地旅游，失踪一年，能发生什么事？秦向阳实在找不到好的借口安慰自己。
接下来他们开始搜索林贝儿的电脑。
要是这台电脑也干干净净，那秦向阳就不得不对既有的案件特征和走向提出怀疑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异常，在一个加密文件中，找到了很多奇怪的图片。
奇怪在哪呢？
起初，他们发现那些图片中，有很多猫，各种各样的猫。
再细看时，苏曼宁不禁浑身一抖：图片中很多猫竟然都是死的，而且死状惨烈，让人极不舒服。有的被撕了皮，有的被钉子插了眼，有的被划破了肚皮……凡此种种，画面非常血腥。
秦向阳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怪异之处。
苏曼宁不是不敢看，再恐怖的现场她也见过。她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么多可爱的猫，竟会遭此毒手。
图片很多，但上面只有猫，拍摄者并没把自己拍进去。
经过仔细观察，苏曼宁在部分图片上发现了小丑的logo。
“这是东亚丛林的logo吧！”
秦向阳凑近看了看，点点头，说：“这就对了，规律没错！这个林贝儿，果然还是跟暗网有关联！”
看到logo那刻，他的表情很凝重，心里已断定林贝儿凶多吉少。
这时，钱进又有了新发现，他找到了个加密视频。
打开视频后，里面显示的是一间卧室。
林光祖带秦向阳过去林贝儿房间，虽然就看了几眼，但他很快确定，视频里的卧室，就是林贝儿的房间。
“这不会是虐猫现场吧？”苏曼宁咬着嘴唇，她想不通，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私底下竟对猫这么残忍？
秦向阳没吭声。他知道林光祖家是复式楼，林贝儿单独住上面一层。林光祖两口子都是医生，平时工作忙得很。要说林贝儿虐猫？她有这条件。
这时视频中出现了一只黑猫，那猫很肥，毛色光滑。
接着，一个女孩的身影走了出来。女孩脸上带了个猫面具，看不出长相，她先冲着摄像头打了个招呼。
打完招呼，女孩拿出一副白手套戴好，又拿出一块方形的塑料布铺在地上，然后摸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她抓起那猫，对着镜头把玩了一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出手，用手术刀划破了猫的脖子。
秦向阳一惊，以为那猫就这么死了。看了一会才知道，那猫只是在地上痛苦挣扎，却发不出声音。他这才明白，女孩那一刀，只是划破了猫的声带。看来，女孩是不想让猫叫声传出去。
接下来的画面十分血腥，整整持续了二十几分钟，女孩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猫的生命。
秦向阳没全程看完，他走到窗边点了根烟，久久地呆视着夜空。
过了一会，钱进的声音传来：“虽然无法确认视频里的女孩是不是林贝儿，但这虐猫视频，一定早被上传到网上了。”
“那还用说？图片里的logo就是证明！”苏曼宁很生气。
秦向阳转过身说：“那间卧室就是林贝儿的。结论很明显了，这个林贝儿不但虐猫，还上传到暗网。那个复仇者一定会利用这一点。就像张海涛靠变态视频发泄，郭震看杀人直播一样，暗网所起的作用，刚好契合他们各自的需求。那么，针对林贝儿的行为，复仇者会怎么加以利用呢？”
周围安静下来。
大家绞尽脑汁，浮想联翩。
片刻后，苏曼宁突然问秦向阳：“林贝儿在哪失踪来着？”
“鼓浪屿。”
“鼓浪屿？”苏曼宁一边说，一边上网搜索。
几秒钟后，她站起来道：“没想到吧？鼓浪屿有个外号，中国猫岛。”
第十八章 再赌
“猫岛？”
“是的！”苏曼宁浏览着网页，说，“那来自于驴友的口口相传，不是官方定义。真正的爱猫之城，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那里满街都是猫，人人都是铲屎官，到处都是免费的食物……至于鼓浪屿，面积不大，却也处处是散养的流浪猫，当地居民会主动给猫提供食物。生活条件上，鼓浪屿的猫跟伊斯坦布尔的猫没法比，却也悠闲自在。你也可以把这理想成噱头，或者旅游名片。”
秦向阳点点头，说：“一句话，就是鼓浪屿户外猫多，对吧！”
“非常多！”
“它们对虐猫成性的林贝儿意味着什么？”秦向阳这话，其实已不言自明了。
钱进说：“看来，林贝儿去鼓浪屿，是有心之举。可她怎会突然失踪呢？”
“极可能是复仇者搞的鬼！”苏曼宁说。
“盯住黄赫！”秦向阳突然说，“我们查到校园暴力案之前，黄赫的一系列行为逻辑，还不太清晰，他所谓暗网清道夫的说法，似乎说得过去。现在回头看，就大不一样了。一个神秘的复仇者，一个暗网清道夫，一个在害人，一个在救人，而且，他们的目标还重合了，说这是巧合？可能性多大？”
“如果林贝儿还活着，如果黄赫下一个拯救目标恰恰是林贝儿呢？”苏曼宁自言自语地说，“那只能说明，他和复仇者之间一定有勾当。什么勾当？想不通。总之，不如现在就控制他！”
“控制他？”秦向阳反问，“他犯了什么法？如果他没有下一个，或者他的下一个不是林贝儿呢？”
苏曼宁沉默了。
秦向阳走近苏曼宁说：“正因为不确定性太多，所以轮到你发挥了。”
苏曼宁知道，秦向阳的意思，是让她近距离接触黄赫。根据巡逻警员反映的情况，黄赫整天都不出门，这两天就和杨依见过一次面，而且是杨依主动上门。能参考的信息就这些，见到黄赫该如何应对，需要苏曼宁自己琢磨，
“上就上！”苏曼宁说得很爽快，但她的表情还是有些阴郁。她还沉浸在林贝儿虐猫的情节里，她怎么都想不通，看起来那么青春靓丽的女孩，背地里怎么会做那么阴暗的事。
就在这时，钱进又从林贝儿的QQ空间里，找到一篇带锁的日志。
“这又是什么？”
那难不住钱进，他很快解锁，打开后才知道，那是林贝儿十年前写的一篇日志。
秦向阳和苏曼宁也围上去，仔细看起来。
看完日志，苏曼宁长叹一口气，她终于明白林贝儿虐猫的心理成因了。
日志题目叫《想不通》，原文如下：
日志题目叫《想不通》，原文如下：
今天张老师给我换了座，把我从后排调到了前排，跟常乐坐在一起。
我不喜欢常乐，长得又瘦又小也就罢了，还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我想不通，老师们怎么就都对他那么好？
以后我该怎么办呢？给他臭脸色看呢？还是学着大人那样，把他像宝一样供起来？
哎！真是烦人！
想不通的事，可不止那一件。
今天周末放学早，爸爸没时间来接我，只好跟郭震一块坐公交车回家。
快到家时，经过小区旁边的老年公寓，看到很多爷爷奶奶围在一起看热闹。我走近一看，一下子被吓傻了。
我看到一个大叔在杀一只猫。
那个大叔用夹煤球的大钳子，把那只大花猫刺得浑身是血，看着都疼。
大花猫趴在地上，好像起不来了。可是那个大叔刺它一下，它就使劲拖动身体，张开嘴，朝那个大叔冲一下。他又刺一下，它就又冲一下……
我叫了一声。
大人们这才看到我，不让我看，让我走。
我偏不走，他们后来就不管了。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么对它？
旁边有个爷爷说，那猫是流浪猫，来到老年公寓有一段时间了，一早一晚总是乱叫，惹得大家休息不好，他孙子每次来，都没法专心写作业。
爷爷还说，它最近还生了六七只小猫，都躲在卫门房后面的角落里。那里有个简易的狗棚，以前有个保安搭的，后来狗被弄走了，狗棚还在。爷爷说要是小猫长大了，成天叫，那还不乱了套？
我说，那可以把它们带回家养啊。
爷爷说它们脏兮兮的，没人爱养。赶也赶不走，走了又来，干脆就这么除掉得好！
我说，大猫没了，那小猫怎么办？
爷爷说小猫早被处理了，这是第六只了，但是公猫还没抓到。
这时，有个戴墨镜的婆婆对拿钳子的大叔说：“那猫尾巴真不错！给我吧！”
大叔就把猫尾巴割断，交给了那个墨镜婆婆。
墨镜婆婆把猫尾巴拿在手里，捋了捋，看起来挺开心。我真想不通，她要个猫尾巴做什么？
后来，大花猫不行了，钳子大叔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我对他说了句，还是别弄了吧？要是那只公猫再来。
墨镜婆婆在旁边说，小孩子懂什么，不知道这里面的乐趣。
回到家，我很郁闷。那么残忍的事，墨镜婆婆居然说里面有乐趣？那到底有什么乐趣呢？
我想了整整一晚上。
哎！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怎么这么多？这点我也想不通。再这么下去，我想我会疯掉的！
晚上我问爸爸，老年公寓的爷爷奶奶都是什么人？
爸爸说，那里有一些孤寡老人，也有些人因为儿女常年在外，才聚堆到那住。爸爸还说，往后，社区里的老年公寓会越来越多的，是个趋势……
趋势？想不通。
正好是周末，第二天我又去看，结果大公猫也被他们弄死了，还是钳子大叔干的。墨镜婆婆这次没要猫尾巴，而是把大公猫带回家了，她说她看上了大公猫的皮。
哎！可怜的大花猫和大公猫！
哎！可怜的我！生日快快到来吧！我要祝我自己，告别烦恼，往后再也没有想不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