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怀孕不行嘛?”
“你这是违法的!”
“警官,我懂法!不结婚没准生证,不代表不能偷摸人工授精要孩子!”
“你这是私自挪用第三者精液样本,不但违法法律规定的相关程序,道德上更说不过去!”
“谁说不是呢!我的确违反了法律和医院规定的程序!但违反的,不是刑法!你们要不要给我个民事起诉?再说,那份精液样本人家主人都不要了,我这属于利用职务便利,违反程序,我都承认!反正这事也藏不住。”
蒋素素见苏曼宁一下不吭声了,继续饶有兴致地说:“对了!给你们普个法,我明确违反了国家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要是被计生办的知道,他们有权拉我去做人流。”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接道,“所以呢,我知错就改,已经把孩子做掉了!这个结果,两位警官满意吗?”
蒋素素这番话,把苏曼宁气的脸色都变了。
苏曼宁顾不得自己身份,站起来指着蒋素素的鼻子说:“你太无耻了!”
“少来!轮不到你教育我!”蒋素素针锋相对地说。
苏曼宁深吸了口气,尽量稳住情绪,说:“怪不得前几天阮明涛从网上搜索胎儿的信息,一定是你成心告诉他的!”
“你说对了!我还找到阮明涛老家去,把我怀孕的事告诉了他妈!”
“然后你再把孩子做掉,去刺激阮明涛?”苏曼宁很快理清了头绪。
“呵呵。这事对阮明涛刺激并不算大。”
这时秦向阳咳嗽了一声,说:“你这么做,是为了刺激艾丽吧?艾丽为阮明涛付出那么多,突然查出重病不能生孩子,你利用了阮明涛的精液样本,再找到艾丽告诉她,你怀了阮明涛的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时还精心准备了一份DNA报告,用来证明你怀的就是阮明涛的孩子。那么,艾丽受到的打击也就可想而知了。她一定会当面质问阮明涛。而阮明涛当时还不知道你利用了他的精液样本!这么一来,他再怎么解释,都是越描越黑!艾丽也只能有一个想法,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阮明涛最后还是背叛了她!”
“你说的大部分都对!”蒋素素甩了一下头发,说,“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艾丽重病。我那么做,不是为了刺激艾丽,而是通过她,去刺激阮明涛。就像你说的,艾丽一定会认为阮明涛背叛了她,那么她会把阮明涛甩了!然后我又去了阮明涛老家,让他母亲也高兴高兴,最后再做掉孩子,就这样。”
蒋素素述说的很平静,这让秦向阳很不适应。如果非要形容一下蒋素素的话,除了歹毒,心如蛇蝎,他一时想不到别的词。他眼前的蒋素素长得一点也不丑,可那精致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秦向阳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为什么呢?他说不清。要是眼前坐的是个杀人重犯,那么对方的陈述再怎么骇人听闻,他觉得都可以接受。可现在?她深深看了蒋素素一眼,急促地呼了一口气,说:“你和阮明涛有什么仇?”
“切,我和他没仇。”
“没仇?没仇你要借艾丽之手刺激他?”
蒋素素打断秦向阳,说:“我就是教训教训他!谁叫他多管闲事了!”
蒋素素说着,又点上一根女士香烟,轻吸了一口,接着道:“阮明涛和我姐夫华春晓关系不错,听我姐蒋艳艳说,他们有共同爱好,都喜欢生物塑化技术,他俩以前在一个生物塑化展览会上认识的。我姐呢,不让人省心,有外遇,华春晓就动不动找茬闹离婚,扬言要抓到证据,让我姐净身出户!实际上他华春晓也不干净!他算个什么东西?想让我姐净身出户?那阵子,我爸也跟着受了老些气!实际上他俩谁也理亏,再说都老夫老妻有孩子了,这么闹闹,时间长了也就消停了。”
听到这里,秦向阳突然想起,孙劲最早对华春晓的调查报告里,提到程功在华春晓办公室门口偷听华春晓和小情妇聊天的情况。敢情华春晓这一出背后,还有这么一档子事。秦向阳摇了摇头,又凝神静听。
“后来,事情也确实消停了。可谁知,中间又杀出来个阮明涛。”蒋素素端起面前的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又道,“阮明涛不是兼着什么医药公司的顾问嘛,有次他去酒店吃饭,好巧不巧,我姐那天正好也在那吃饭,和别人卿卿我我的,被阮明涛给看到了!你看到就看到吧,和你有什么关系?权当没看到不就完了?好嘛!他不!他立码打电话告诉华春晓了!接下来你猜怎么着?华春晓叫他帮忙拍照,换成别人谁沾这种麻烦?他阮明涛还真就拍了!他不但拍,还跟着人家上楼,把人家开房的房间号都给拍得一清二楚!”
蒋素素是越说越气,连着喝了几杯水,缓了口气,才又慢悠悠地说:“这下可好了!本来局面才消停,华春晓又来劲了!可算有证据了!拿着那些照片,说什么孰可忍孰不可忍,天天嚷着让我姐净身出户!律师都找好了!你们说,阮明涛是不是个傻逼?”
“你就因为这,才报复阮明涛?”
“别说的那么难听,不是报复,是教育!我姐要是被净身出户,那真叫人财两空!现在彻底消停了,华春晓死了!谁也料不到!”蒋素素哼了一声,大声说,“所以,当时我真是气疯了!才想出那么个法子,我就是要阮明涛也尝尝人财两空的滋味!”
“你真是害人不浅!”秦向阳说,“艾丽就因为你,搭上一条命!”
“警官,话不能这么说!我的本意只是出口气,我当时可不知道她重病。”
“出气?”秦向阳冷笑道,“不客气地说,艾丽是被你间接害死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脸!”蒋素素争辩道,“说破天,我无非就是偷用了阮明涛的精液样本,然后告诉艾丽我怀了阮明涛的孩子,想把她从阮明涛身边气走。再把孩子的事告诉阮明涛母亲,之后再打掉孩子,借此教训教训阮明涛,让他明白个道理,别他妈多管闲事!”
苏曼宁气的浑身发抖,她紧紧盯着蒋素素说:“阮明涛跳楼,伤的那么惨,你就没一点愧疚?”
“吆!瞧你说的!我愧疚什么?你以为他是因为受不了我打掉他的孩子,才跳楼吗?不,是因为受不了艾丽对他的报复!”蒋素素叫道,“我听说了,艾丽把自己整成了模型,她这是想让阮明涛的余生寝食难安!她这招可真够狠的!”
“她狠?”苏曼宁冷冷的问。
“是啊!当然,她这么做,也有点想不开,就算是阮明涛真背叛了她,那又有什么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了。何况那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手段!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对她来说,本就有病活不长了,这么做倒也挺有诗意!”
“闭嘴!”秦向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蒋素素说,“阮明涛跳楼,表面是受不了艾丽对他的惩罚,实际上,他是接受不了事实真相。他想不到一切因你而起!而你那么做,竟然只是因为他拍了你姐出轨的照片!说到底,阮明涛心里太苦了。那都是你带给他的!你良心叫狗吃了?说和你一点关系没有?噢!他就是帮着华春晓拍个照片,就该死?那他妈是你姐的错!还有艾丽,简直成了你祸害阮明涛的工具!我真替他俩不值!”
“你他妈骂谁呢!”蒋素素也“唰”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嚷道,“我就偷用了精液样本了,怎么着吧!我就骗艾丽了,怎么着吧!她愿意信我,她不信任阮明涛,那是她的事!关我屁事!她把自己做成模型,管我屁事!阮明涛受不了去跳楼,又关我屁事!”
蒋素素越说精神头越大,指了指秦向阳,又顺势指了指苏曼宁,大声说:“我今天来公安局,不是来和你们吵架的!我知道你们有本事,这些事瞒不住你们!我好心好意,全部经过都告诉你们,给你们省点事!你们这倒好,教训起我来了?”说着,蒋素素挽起袖子,说,“来!干脆点!要么这就抓我!要么让我走!我倒想看看,我犯了哪条罪?”
蒋素素这一通咋呼,真把秦向阳给问住了。秦向阳不是律师,但他起码清楚一点,要说蒋素素是间接故意杀人,肯定算不上。法律对间接故意杀人的界定是,行为人明知自己的行为会造成被害人死亡,却放任这种结果发生,最终致人死亡。蒋素素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艾丽,这个主观行为确实带有一定的主观恶意,但她完全料不到艾丽会采取极端行为。
那过失致人死亡呢?过失致人死亡罪,包括疏忽大意的过失致人死亡和过于自信的过失致人死亡。前者是行为人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他人的死亡结果,而疏忽大意没有预见,从而造成他人死亡。后者是行为人已经预见到其行为可能造成他人死亡,但轻信能够避免以致造成他人死亡。
蒋素素显然不符合过于自信的过失致人死亡,那么,她恶意地把自己的怀孕事实告诉艾丽时,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艾丽自杀吗?这里面,艾丽本身患绝症是其采取极端行为的一个很重要因素。而蒋素素恰恰不知道这一点。如果艾丽本身健康,即便受到了蒋素素的主观故意伤害,恐怕也不会想到用死来解决问题。
行为人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他人的死亡结果,而疏忽大意没有预见。法律上怎么界定这个“应当”呢?再比如,小三怀孕找上门,原配气的自杀,小三应当预见原配的自杀行为吗?秦向阳想来想去,一时郁闷地要命。
“不用想了!”蒋素素似乎看透了秦向阳的心思,掏出手机冲着他摇了摇,说,“这种新闻天天有!我早问过律师了,对于艾丽的死,原则上我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但是在民事赔偿上,我的行为对她的自杀举动,存在法律上的因果关系,应该承担一定责任。艾丽呢,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对自己的自杀行为承担主要责任!至于阮明涛跳楼嘛,这个我事先不知道,还没请教律师,不过他既然没死,我应该也没什么事!大家都认真的话,我大不了辞职换个工作!重要的是我爽了!就这样!”
看似很严重的问题,经蒋素素轻描淡写这么一说,一下子变得啥事没有了。苏曼宁想发作,去无可奈何。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蒋素素最后的几句话,对她个人责任的界定,不一定完全准确,但一定很接近事实。
苏曼宁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蒋素素的一系列行为,下做到什么程度?在她看来,已经到了道德最低点,或者说道德冰点。冷血,毒辣,聪明狡诈,睚眦必报,苏曼宁头脑里冒出来一连串的词,可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向阳对这场无可奈何的问询早就失去了耐心,但他有心治治蒋素素,便阴着脸说:“艾丽的死,你很可能不承担刑事责任,但在你采取一系列行为报复阮明涛之前,应当预见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导致阮明涛做出极端举动,也就是说,不管阮明涛跳楼还是其它自残行为,你都应该有所预料,这点毫无疑问。阮明涛今后会不会起诉你,我管不着。但你在我这,肯定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应当依法给予治安拘留。”
说到这,他从外面叫来两个人,然后对蒋素素说:“去看守所待几天吧!我派人把你送过去!”
“姓秦的你敢关我?”一听这话,蒋素素登时蹦了起来。
苏曼宁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蒋素素的一系列行为,下做到什么程度?在她看来,已经到了道德最低点,或者说道德冰点。冷血,毒辣,聪明狡诈,睚眦必报,苏曼宁头脑里冒出来一连串的词,可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向阳对这场无可奈何的问询早就失去了耐心,但他有心治治蒋素素,便阴着脸说:“艾丽的死,你很可能不承担刑事责任,但在你采取一系列行为报复阮明涛之前,应当预见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导致阮明涛做出极端举动,也就是说,不管阮明涛跳楼还是其它自残行为,你都应该有所预料,这点毫无疑问。阮明涛今后会不会起诉你,我管不着。但你在我这,肯定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应当依法给予治安拘留。”
说到这,他从外面叫来两个人,然后对蒋素素说:“去看守所待几天吧!我派人把你送过去!”
“姓秦的你敢关我?”一听这话,蒋素素登时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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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
“姓秦的你敢关我?”一听这话,蒋素素登时蹦了起来。
秦向阳不再理她,和苏曼宁一前一后离开了问询处。两人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蒋素素在后面大吵大叫。
“该关!多关几天才好呢!”苏曼宁忿忿地说。
秦向阳默默地回了办公室,他实在没想到一切起因竟是这样,他被蒋素素的言行给惊到了。在他的认知里,蒋素素这样的行为怎么也得关几年,可实际上呢?法律却几乎拿她没什么办法,就算阮明涛伤好后起诉她,也真闹不出什么大事。秦向阳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律本身的无奈。
这个时候,孙劲和李天峰正开车赶往农贸市场。一刻钟前,有警员打电话告诉李天峰,程功租的房子找到了,但是上午程功退掉了房子,东西都搬走了。
“这也太巧了,下午才对他初步调查问询,上午就提前退了房。是预感到什么了吗?难道房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天峰很赞同孙劲的想法,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不过说句实话,我觉得你好像很针对这个程功。”
“这能叫针对?我们眼巴前就他这么一个可疑人物。”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正说着,李天峰电话响了,电话里有个警员急促的说:“队长快来!房子着火了!”
好好的怎么会着火呢?这俩人满腹疑惑,着急忙慌赶到了现场。
一了解,情况清楚了。程功租的是个沿街房,不大,两小间,隔壁是个卖烟花爆竹的。起火的,就是那个烟花爆竹店,说是老板的小孙子趁大人没注意,拿着打火机玩耍,不小心引燃了烟花,所幸存货少,最初的爆炸没伤到人。但冬天凤紧,火势很大,早把连着的几个门头烧了个火光冲天。
远处传来火警的警报声。赶来救火的群众越来越多,人们大呼小叫,拿着脸盆、水桶扑向了火场,很快就被熏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
李天峰一看这个情形,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就往前冲。冲出去两步,他又回头大声叫孙劲。
孙劲站在那,像是啥也没听到,定定地望着火场,双眼失神。
“救火啊!你咋了这是!”李天峰纳闷的问。
这时,发了半天呆的孙劲突然回过神来,看那样子,好像刚才呼吸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抱着头,用力向车门撞去。
他一边撞一边喊:“头疼!我他妈头疼!”
第七章 无字灵位
李天峰喊来个警察,一块把孙劲弄上车,想送他去医院。
孙劲抱着头连连摆手,又朝前指了指,意思是把车往前开。
李天峰把车开出去一大截。
远离了火场,孙劲才慢慢平静下来。
李天峰慢慢回过味来,说:“你怕火?”
孙劲喝了口水,挠着头说:“应该不是。可能是小时候那场火,人受了刺激,见不得这个场面。”
“我就是这个意思,这叫应激性,和动物一样。”李天峰啧了一声,说,“你脑子会不会有啥创伤?不然为啥疼?”
“你脑子才有创伤!”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这第几次?”李天峰问。
“第一次!”
“第一次疼?”
“第一次在那之后又见到火场,也是第一次疼。”
“找个医生看看!苏主任就懂这块,找她给你介绍个好医生。”
“再说吧!”孙劲用力晃了晃头,说,“你怎么看这事?”
“失火?”
“对。”
“情况不是清楚了吗?烟花店主的小孙子负主要责任。”
“但时间点也太寸了,程功上午才退房,这就被烧了。”孙劲慢慢恢复了活力,说,“回局里说说情况,照我看,完全有必要把程功弄进来待上四十八小时再说!”
“别乱来!”李天峰很清楚,这场火下来,那房子就再也没有勘察必要了,就象征性留了两个人,和孙劲回了局里。
秦向阳被蒋素素搞的有些郁闷,一听程功租过的房子失了火,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停地走来走去。
孙劲一个劲的建议把程功弄进来关上四十八小时。
“但实际情况看来,失火和他无关!”秦向阳不理睬孙劲的建议,突然停下脚步,心里做好了决定,说:“明天我就去找他,要是他真和案子有关,明天我们一定一无所获,反过来,一定会有收获。你相信我。”说着,他用力拍了拍孙劲的肩膀。
李文璧很久没见过秦向阳了。
两个人自打确立了关系,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少了。秦向阳最近很忙,她也很忙。
最近一段时间,市局组织了一次“打拐专项行动”。报社安排李文璧跟随“打拐专项小组”,实地采访,做专题报道。
“专项小组”前两天收到线索,说有两个从滨海失踪的孩子被卖到了本省某山村。李文璧立即随队前往。
村子叫鸡冠村,位于本省西南丘陵地带腹地。鸡冠村就在鸡冠山脚下,周边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只可惜缺少特色,算不上旅游区,来往游人不多。
“专项小组”偃旗息鼓,便装进山,没闹出什么动静,本想定能顺利找到孩子,完成任务。谁知打听来打听去,鸡冠村百来户人家,人人摇头说不知道,就是找不到孩子的具体落脚地。
小组组长很清楚,这么一来,等于已经暴露了身份。就算消息属实,这么待下去也肯定找不到孩子下落,只好收队回城,从长计议。暗中派人继续打探,直到消息准确无误,再定点找人。
返程途中,李文璧见山腰上有个寺庙,一时心血来潮,就脱离了队伍,想去庙里烧香拜佛,给秦向阳这刑警队长求个平安。
鸡冠山本就不高,李文璧把车停在山脚下,没多久就爬了上去。那庙虽小,却也是苍松林立,古意盎然,一看就是个清净之地。李文璧心喜,推门而入。
想必是游人不多,香火不旺的缘故,庙里只有几个执事的和尚,庙堂内连个抽签解卦的都没有,跟那些名山大川的大型道场完全不同,不专业。
李文璧从庙里买了几炷香,虔诚地上香跪拜一番,精神上得了安慰,中间也没人前来打扰,心里很是畅快,便来了兴致,一个人在这荒山小庙里转悠起来。
她在前殿转了一圈,正要往后殿走,抬头见两个人从后殿旁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那两个都是女人,一老一少,老的蓄着头发,穿着布衣棉袜,想必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少的三十岁左右,打扮时髦,锥子脸,颧骨有些高,眼角上翘,嘴唇很薄。
由于职业的原因,李文璧观察的很细致。那两个女人越走越近,感觉到了李文璧的目光,就朝李文璧看了过来。李文璧和善地笑了笑,甩着双手从旁边走开了。
那两个女人径直出了庙门。不大会功夫,那个年纪大的女人一个人回来了,她见李文璧模样乖巧,一个人逛来逛去,就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
李文璧朝对方笑笑,有啥说啥:“哦,我是个记者,去采访回来,见这里景色不错,就来上柱香!”
“这里景色倒也没什么,就有一个好处,安静。”那女人说着转身要走,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问,“你是记者?”
“是啊,阿姨。怎么了?”
“哪里的记者?”
“省城,滨海的。”
“哦?你是滨海人?”那个女人闻言眼睛一亮。
“是的!难道阿姨你也是?”
“嗯。”
“我们是老乡!真没想到!”李文璧使出了记者的本能,又问,“那刚才和你一起的女孩是?”
“噢,那是我的女儿。出来散散心,顺便来看看我。”说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眉眼跟你有几分相像。”
“只可惜越大越不省心。”那个女人一边说,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本来很平和的一张脸,隐隐之间有些愁云惨淡,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时拿不定主意。
“阿姨你怎么了?”李文璧关切地问。
“哎!”那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姨你怎么大老远跑来这里……清修?”李文璧接着转移了话题。
“哦,这个说来话长。”言语之间,那女人好像一下子打定了主意,道,“你我今日遇见,也是缘分,你又恰好是个记者,也许,你真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那女人扭头四处看了看,轻声对李文璧说,“过来说吧!”说完,当先一步朝后院走去。李文璧真不愧是干记者的料,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紧紧跟了上去。
后院角落里有座房子,那女人引着李文璧推门进去,关好门,招呼李文璧落座,随后道,“做个自我介绍吧,称呼起来方便。我姓周,叫周小娟,以前在家里就常年礼佛,后来无意中来到这个清净的地方,索性就做了居士,算起来有七八年了。刚才那是我女儿,姓蒋。”
“我姓李,叫李文璧。周阿姨您需要我帮什么忙?说吧!”李文璧干净利落地说。
她见周小娟欲言又止,转身掏出记者证给对方看了看。
周小娟点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说:“这山叫鸡冠山,下面有个村叫鸡冠村。以前,村里有些人家娶不上媳妇,就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
那女人扭头四处看了看,轻声对李文璧说,“过来说吧!”说完,当先一步朝后院走去。李文璧真不愧是干记者的料,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紧紧跟了上去。
后院角落里有座房子,那女人引着李文璧推门进去,关好门,招呼李文璧落座,随后道,“做个自我介绍吧,称呼起来方便。我姓周,叫周小娟,以前在家时就常年礼佛,后来无意中来到这个清净的地方,索性就做了居士,算起来有七八年了。刚才那是我女儿,姓蒋。”
“我姓李,叫李文璧。周阿姨您需要我帮什么忙?说吧!”李文璧干净利落地说。
她见周小娟欲言又止,转身掏出记者证给对方看了看。
周小娟点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说:“这山叫鸡冠山,下面有个村叫鸡冠村。以前,村里有些人家娶不上媳妇,就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
李文璧一听是这个话题,顿时来了精神头,忙附和道:“这种事不算稀奇,几年前有个女大学生被拐卖到了福建某山村,天天被人锁着,一关就是好几年,后来生了孩子。主家以为有了孩子,她就不会跑了。谁知那女的烈性,找机会点了一把火,把那家人全烧死了,连自己和孩子在内。”
“真是造孽啊!”周小娟叹道,“实话跟你说吧,这两年,这边也有人买孩子,尤其是小女孩,越小越好,买来养在家里,大了直接就当儿媳妇了!”
“这不就是童养媳吗?现在还有这?”李文璧的眼里透着疑惑。
“怎么没有?现在,这庙的后边就藏着两个小女孩!”
“啊!”李文璧惊呼了一声,心说,难道正是我们要找的孩子?要是孩子被藏在这里,难怪打拐小组进村找不到人。
她想了一会,皱起眉头问,“为什么藏在这里?”
“一来安全,二来训生。”周小娟低声道,“听说过熬鹰吧,一个意思,把孩子扔到地窖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隔三差五过来送点吃喝,饿不死就行。时间长了,孩子才能听话。要不说孩子越小越好呢,大的就得训生。”
“这还了得!村里那么多人,就任由那么几户人家为非作歹吗?”
“你这就是不了解世道了。村里家家户户世代住在这里,不是亲戚也好过亲戚,加上偏僻闭塞,法律观念淡薄,这也不是杀人放火,谁会为这些事得罪人?
“你这就是不了解世道了。村里家家户户世代住在这里,不是亲戚也好过亲戚,加上偏僻闭塞,法律观念淡薄,这也不是杀人放火,谁会为这些事得罪人?要是孩子家长找来,进村打听孩子下落,村民只会说‘不知道’,哪个爱多管闲事?”“你这就是不了解世道了。村里家家户户世代住在这里,不是亲戚也好过亲戚,加上偏僻闭塞,法律观念淡薄,这也不是杀人放火,谁会为这些事得罪人?要是孩子家长找来,进村打听孩子下落,村民只会说‘不知道’,哪个爱多管闲事?”
说到此处,周小娟黯然神伤了一会,接着说:“哎,那些孩子实在可怜,可我也没什么办法。直到刚才,听说你是记者,就动了心思,觉得你应该能帮上忙,不会坐视不管吧!”
“这!我当然要管!”李文璧转念又问,“可是刚才你女儿也在,为什么不找她帮忙?”
“哎!”周小娟又叹了口气,说,“我女儿心硬,不想管这些闲事。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又急着回去,说是她姐夫被人害了!哎!你不加害于人,岂有被害之理?孽从自身起!我在这苦苦积累功德,也抵不过他们的一个恶念,恶缘。”
李文璧赞许地点点头,说:“那你怎么不直接报警?”
周小娟摇着头说:“你有所不知,这一块的产权,是他们鸡冠村上的。就连这座庙,也是多年前他们村的人出钱盖的。这庙除了我,还有两个老师父,三个小师父,我要是报了警,村民必然迁怒,我倒好说,可叫他们往哪里去?”
李文璧一听就明白了,马上说:“你是希望我想个法子,既能救走孩子,又不至于让村民迁怒到庙里,是这意思吧。”
“对!”周小娟喜道。
“孩子被关在哪?”
“出了庙,绕到后面,庙的正后方有个地窖,用木板盖着,表面铺着干草,孩子就在地窖里。”
“这好办!”李文璧不假思索就说,“我看这儿景色不错,我去找几个人来,扮成写生的学生,男男女女的,就在这四周转悠,总能‘无意’中发现地窖,然后报警。”
“是个不错的法子,要是成了,你也算积了功德!”她仔细琢磨了一会,又担忧地说,“问题是这事拖不得,短时间内你上哪找愿意帮忙的人?”
“这个不用担心,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李文璧说走就走,小跑着出了寺庙。
事情办的很麻利。李文璧立刻打电话给打拐小组的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组长喜出望外,没想到李文璧无意之中找到了孩子的下落。立刻按李文璧的吩咐,派了几个年轻干警,打扮成学生模样,拿着画架到约定地点跟李文璧汇合。
李文璧带着人很快回到寺庙。一行人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先有模有样的在庙里转了转,随后出了庙门,各自找灵感。时值冬天,红日当头,这鸡冠山在众人眼里虽无满山苍翠,却也是怪石林立,松柏苍劲,别有一番风味。
很快,在庙后转悠的李文璧尖叫一声,“意外”地在一层干草下面发现了两块木板。打开木板后,一个黑黝黝的地窖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紧接着,一阵浓浓的酸臭味飘出了洞口。地窖是垂直的,有三五米深,阳光找下去,基本能看个分明。地窖底部扔着几床破被子,被子上窝着两个黑乎乎的女孩,浑身脏的要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像两只卧在陷阱里的狗。孩子们的脸部被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了,看不清样子,旁边有几个方便面盒,还有几个空矿泉水瓶子。她们的手脚都是自由的,嘴里没塞东西,显然,囚禁她们的人根本不担心她们喊叫。这荒山野外,天寒地冻,本就少有人迹,又是三五米深的地下,在里面喊破喉咙也没什么用。
阳光斜刺入地窖,两个孩子立刻紧紧地闭起了眼。过了好一会,一个看起来较大的孩子才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上面。她的脸又黑又脏,露出的两个眼白格外刺目。地窖上面的人一直在大声喊叫,跟她说话。她却好像完全听不到。过了很久,直到那俩孩子意识到那些陌生的面孔不是囚禁她们的人,才一张嘴,“哇”地哭了出来,那哭声格外刺耳响亮,像产房里的第一声啼哭一样。
李文璧让一个“学生”把庙里的老师父叫了出来。老师父看着地窖,眼神凄楚,支吾了半天,就说清了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罪连环》第一部的故事里,李文璧的演技就非常纯熟,配合秦向阳演过好几场好戏,这次,也同样发挥了戏精的本色。她赶紧掏出电话,哆哆嗦嗦地报了警。接到通知,早就准备好的打拐小组立刻赶了过来,顺利地把两个孩子救出了地窖。经过一番艰难地交流,李文璧才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滨海人,小一点的叫宋卓娜,大一点的那个叫程璇璇。对程璇璇来说,是李文璧打开了地窖木板,给她带来了生的希望,也就自然对李文璧格外亲近。李文璧在,她就默默地靠过去,李文璧不在,她就默默地缩回车上角落里,任谁问话也不搭理。
有李文璧的嘱咐在先,组长没有第一时间送两个孩子回城,也没给孩子收拾洗刷,而是“原装原样”,带着孩子和“采风的学生们”,怒气腾腾地拉着警报去了鸡冠村。他要配合李文璧把戏演完,省得村民事后迁怒到庙里。
一行人到了村子。见有警车,村民们很快就围了过来。车上两个孩子拼命缩在后面,死活不肯下车,李文璧只好把他们抱到车门口。看到两个孩子的惨状,村民们纷纷侧目,议论声此起彼伏。
还没等组长找村支书,老支书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啥也别说了!”老支书颤巍巍地对打拐组长说,“这俩娃,是我们村的人干的!是二牛和刘三炮家!我是支书,我有责任!”随着话音的起落,老支书嘴里的烟头不停地抖来抖去。
组长压压手,等四周安静了,才大声说:“我们这次来,主要不是追究包庇的责任。我就想和乡亲们聊个实在呱!咱们谁不是爹娘生养的?你们谁家的孩子,忍心叫人拐了去遭这份罪?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组长的声音很宏亮,也很平静:“实话说!上午我们就便装来过,打听过这两个孩子的下落。结果呢,问谁都说‘不知道’。你们说我失望吗?非常失望!但我先不责怪大家法律意识淡薄,那也有我们的责任!我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就一句话,咱做人为个啥?不就为能吃个安顿饭睡个踏实觉?是这个理不?就说这次,要不是这几个上山采风的大学生,偶然发现了那个地窖,报了警,这俩孩子的罪还不知要遭到什么时候!我就问一句,大伙于心何忍?吃能吃踏实?睡能睡踏实?”说到这,他回身指了指那几个“学生”,又指了指车里的两个孩子。这时,李文璧早就又恢复了记者的身份,跑向跑后忙着工作,采访。
组长这一句话就把庙里周小娟等几个人给择清了,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不停地对“学生们”指指点点,有的颔首点头,有的竖大拇指,有的也满脸不在乎。
接下来,打拐小组怎么抓二牛和刘三炮,怎么追责等公事咱们放下不提,单说李文璧。事办完了,采访也圆满了,她和组长道了别,要提前回程,中间再去见见刘小娟。
程璇璇认准了李文璧,见她要走说啥也得跟着。但是,不管从安全还是程序的角度,孩子都必须跟打拐小组一块。李文璧好说歹说,答应回家后就去看她,又让程璇璇记下她的电话,才总算脱身,又山上去见周小娟。
周文娟再次见到李文璧,心情一片大好,拉着李文璧的手感叹唏嘘了一阵,才说:“真是想不到!这么快你就把事办成了!”
李文璧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说:“其实我是记者不假,但也没全说实话。最近市里成立了‘打拐专项小组’,我这次就是专门跟着小组采访的。所以,这事是我应该做的!真的没什么!”
“哦?还有这一层,真是想不到!”周小娟诧异之余笑着说,“所以我说这真是一桩善缘啊!”
“是啊!”李文璧笑道,“周阿姨你放心,在村民那里,我们组长也撒了个善意的谎,说了学生采风的事,把你给择清了!”
“善哉!”周小娟感叹道,“看来谎言有时候也能结善缘!”
至此,孩子也救了,周小娟这里也交代过了,李文璧心里一片踏实,提出要走。
周小娟一听她要走,执意挽留。
李文璧想想也是,既然和周小娟有缘,成全了一桩善事,还顺利完成了采访任务,留一晚也不为过,再说天色已晚,没必要赶得那么累,于是就同意留下来。
周小娟大喜,忙前忙后拾掇起晚饭来。庙里后院种着不少时令小菜,周小娟很快就做了一桌子,虽然全是清淡素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接下来两人落座,边吃边聊。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一顿饭下来,李文璧才知道周小娟的丈夫叫蒋斌,是省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副院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蒋艳艳,二女儿叫蒋素素。
说起蒋素素,周小娟一脸愁云,“哎!我这个小女儿不随我,随她爸,心肠刚硬。真是操碎了心。这次来,告诉我她才堕了胎,趁着休养身体的空,给我带了些东西过来。哎,堕胎即杀生!也是一大恶业!”
李文璧无言以对,只是觉得蒋斌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但又记不起从哪里听过。
她陪着周小娟感叹一番,说:“我真佩服您专门到这里当居士,真是一心向佛啊!我做不到这个!”
周小娟和善地笑笑,说:“多年前在家我就吃素礼佛,确实早有出门做居士的念头,但能来这里,也不全是因为那个多年的念头。”
说到这,周小娟见李文璧也吃完了,起身一边收拾一边说:“好了,我该做功课给施主回向了。”
“施主?说谁啊?我吗?”
“不是的,是我的恩人。”周小娟善意地说,“我做功课的时间有点长,你要觉得闷,可以随便走走。”
“恩人?好吧,不用管我。”李文璧笑着说。
周小娟冲李文璧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
外面月明星稀,空气凉薄。李文璧出去透了透气,趁着空给秦向阳打了个电话,先说到庙里上了香,给对方求了平安符,又把白天的事大体说了说,但没具体讲被救孩子的名字,言语之间颇有成就感。李文璧得知秦向阳在处理命案,嘱咐了对方几句。
挂断电话,她在小院子里走了几圈,直到觉得有点冷才转身往回走。一进屋,她就听到周小娟抑扬顿挫念经的声音。
这可比祷告麻烦多了!她嘀咕了一句,坐不住,悄悄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瞅了瞅。
门内亮着灯,周小娟背对着李文璧,盘腿端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周小娟正前方摆着张香案,上边点着香,放着几盘小点心,香案最中间竖着个长方形木牌。李文璧仔细端详了一下,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个灵位。
难道她有亲人过世了吗?李文璧再次端详,却发现它上面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咦!灵位哪有空白的?这倒很少见。李文璧想起来周文娟刚才的话,暗道,难道是她说的那位施主的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