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98年云南保山“鬼挖眼”事件

  说完我扯出编织袋,打开:“你来看!”
  老船工跟眼镜儿都凑过来,一脸狐疑看,眼镜儿一下看到那坨女人头发,一凛,一把提起来。
  “假发?”他问。
  “如何?”我道。
  眼镜儿点点头,明显明白了我的意图:“嗯。可行。”
  说完放下头发,双手搭在“怪人”头部两侧,试了试,轻轻抱起来,我看得清晰:怪人的整个脑袋包括脸,还是被那层暗黄“水垢”包住,头顶光秃秃的,脸上露出眼睛鼻子还有嘴巴的轮廓,嘴巴朝左边斜着张开,就像很痛苦,在惨叫,分不清是男是女。
  眼镜儿这时小心翼翼,把假发套上去,试了几下,终于戴好,一头漆黑卷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整个脑袋,下面却光溜溜的,连着一个“黄泥”身子,还水淋淋,看上去就像才从土里头挖出的女鬼一般,看得我头皮发麻。
  眼镜儿思索几秒,又把我床上的铺盖提起来,直接卷在尸体身上,只露出一头黑发,还有两只脚,那串铁链拖在地板上。
  弄完,他瞟了老船工一眼,摸出烟。
  老船工铁青着脸,摆手不要。
  眼镜儿又从身上摸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去:“不成敬意。大叔高抬贵手。”
  老船工还是摆手:“要走豆(注:就)快走!我什么都没看见。”
  “得罪了。”眼镜儿朝他拱拱手,又对我道:“来!搭把手,放我背上。”
  我咬咬牙,抱起怪人,一股怪臭袭来,赶紧屏住呼吸,只感觉它整个身子很轻,只有60斤不到,隔着铺盖,感觉就像抱了一块打湿的松木,一个极其寒冷的东西一下侵袭出来,不敢停留,三两下抱起来,放在眼镜儿背上,眼镜儿赶紧反手抱住。
  “到门口看一下。”他压低声音道。
  我懂他意思,赶紧走到门口,朝外头一看,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河水在下面“忽忽”翻滚,轮船还在急速前进,整个船舱一片忙乱,到处听到搬东西,吼叫声,小孩啼哭,再一看左边,远远的,那两个工作人员正从一间客房走出来,继续朝前走去。
  这时江面远处,一座大山山巅忽然闪了几道闪电,接着,雷声滚滚而来。
  “要下暴雨了!”
  上面二楼,有人在尖叫。
  我赶紧回头道:“没问题!”
  眼镜儿背起“怪人”,几步出来,到了门口,左右张望一眼,回头对老船工点点头,老船工一脸铁青,没吭声。
  眼镜儿不理他,直接出了门,沿着甲板过道,急速朝左边过去,只见那具“怪尸”在他背上不住摇晃,就像一个活人一般,一头黑发披散,底下露出两只“烂黄泥”一般的脚,铁链兀自在夹板上拖得“哗哗”响。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赶紧四处张望,一楼跟二楼到处都是人,但似乎没注意我们这边,这时又是“咔擦”一下,整个天地一亮,接着一声闷雷在头顶炸裂,周围到处都响起尖叫声。
  很快,眼镜儿冲到一道门前,一言不发,一下冲进去。
  我不由长出口气,回头一看,那个小男孩正站在我脚边,张大嘴巴,望着那头。
  “快进来。”里头,老船工招呼。
  小男孩赶紧跑进去。
  我站在那儿,正手足无措,那头,客房门口,眼镜儿忽然冒出脑袋,朝我招招手。
  我一凛:他叫我过去!
  也没办法,赶紧回房,提起编织袋,出门,很快到了眼镜儿那间客房,闪进去,眼镜儿朝外张望几眼,把门关上。
  这时“咔嚓”一声,电光一闪,大雨忽然倾盆而至。
  我一看,“怪人”正仰面倒在一张下铺上面,一张“烂黄泥”一般的脸正对着我,一头黑发兀自散开。
  我不敢正视,放下编织袋,赶紧问:“打算咋办?”
  眼镜儿盯着“怪人”,不住喘粗气,喘了几口,摸出烟,一人一杆。
  抽了一口,他招招手:“过来我问你!”
  我赶紧凑过去。
  “这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看见没有?”
  我点点头:“看见了!从水里头!”
  “就是刚才?漩涡那个地方?”
  “是!”我赶紧道:“当时你们在里头,我在外头,水一下子淹没过来,我就看见一坨像人一样的东西,泥黄泥黄的,从水里头冒出来,一下冲进房间里头,百分之百就是它!”
  眼镜儿点点头,蹲下来,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是一个黑色钱夹,鼓鼓囊的夹了一些钱跟证件之类的,他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缓缓展开,皱巴巴的,边缘全是毛,一看,竟然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赫然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黑色的“河”,明显是“长江”,两边密密麻麻标注了很多地名,一下就看见了什么“重庆”“万县”“奉节”“巫山”,是一幅三峡地形图!
  眼镜儿伸出食指,慢慢沿着“长江”移动,很快停下。
  “应该是这儿。”他道。
  我一看,他指尖指着“长江”边上一处地方,在“奉节县”跟“云阳县”之间,更靠近“奉节”,那儿标注了三个小黑字——“盘龙滩”。
  “盘龙滩。”我赶紧道。
  “嗯。”眼镜儿眼里发出怪光:“那座佛多半就在附近。”
  我愣住:“什么佛?”
  眼镜儿没吭声,盯着地图看了一阵,卷起来,放进钱夹子里头,站起来,走到床边,弯腰来回打量那个“怪人”。
  我暗暗心惊,一时没有说话。
  眼镜儿看了一阵,轻轻掀开那层铺盖,露出“怪人”的身子,他从屁股后面摸出一串钥匙,取下上面一把小刀,打开,在“怪人”身上挑了几下,一下挑开一坨“水垢”,露出里面的尸体皮肤,赫然呈灰黑色,像炭,像焚烧过一般。
  “火烧过!”我忍不住道。
  眼镜儿不语,左手抓住右手上那块白纱布,开始一层层解开,我顿时狐疑:他在干什么?
  很快,纱布完全解开,露出了他整只右手,我只看了一眼,心头“突”的一下:
  他右手小指旁边,很恐怖的,竟然多出一根指头。
  我靠!六根指头!
  六指人!
  麻扎沟!西夏古墓!那只手套!
  我一时完全僵住,死死盯着他右手,眼镜儿瞟了我一眼,不吭声,右手凑上去,用多出的那根“小指”在露出的那块“黑炭”皮肤上抠了几下,又摁住,不动,就像在感应什么东西,几秒钟后提起来,放在“人中”的位置,不动。
  我再也忍不住:“老哥,问你个事。”
  眼镜儿看我一眼:“什么?”
  “你是不是掉了一只手套。”
  眼镜儿猛的一凛,回头打量我一眼,眼神凌厉。
  我点点头,心头忽然透亮:就是他!
  “你说什么!”眼镜儿阴森道。
  “你是不是掉了一只手套。”我淡淡道:“在一座古墓里头。麻扎沟。”
  眼镜儿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我。
  半晌,他终于道:“你——进去过?”
  我点点头:“跟他一起进去的。”
  “谁?”
  “还有谁。”
  眼镜儿双眼一眯,忽然睁开。
  “范春龙。”他一个字一个字道。
  “对。老眼。”
  眼镜儿上下打量我:“你到底是谁!”
  “我姓关。”
  “关?”眼镜儿明显没听说过我:“你怎么会去麻扎沟!”
  “老眼带我进去的。”
  眼镜儿一皱眉:“你跟他什么关系?”
  “一言难尽。”我瞟了一眼他右手:“那只手套是不是你的?”
  眼镜儿点点头。
  “这么说,你也去过那座古墓——”我想起一事:“对了,那具铜棺,就李德明那座,里头东西是不是你拿走了?”
  “什么?”眼镜儿不动声色。
  “一具黄金面罩。还有一本神册。”我道:“老眼说,是你拿走了。”
  眼镜儿一脸木然,又来回打量我:“你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就这个月初。”
  眼镜儿一皱眉:“听说他从那座劳改营逃出来了,就在逃出来之后?”
  “对。”
  “他现在在哪里!老眼!”
  “不好说。”
  “什么!”
  “他后来被劳改营的发现了,跑了,现在要么被抓了,要么,还在沙漠里头逃命。”
  眼镜儿一皱眉,忽然狐疑瞟我一眼:“那你呢!你怎么跑这条船上来了!你是去什么地方!”
  “给你说了。奉节。”
  “对。奉节!”眼镜儿继续逼问:“你去干什么!”
  “去找个人。”
  “谁?”
  我笑了笑:“还不知道是谁。”
  眼镜儿一皱眉,像想起什么:“对了——”
  他凑过来:“你们找到那东西没有!在那座古墓里头?”
  “什么?”
  “应该也是一具铜棺。”眼镜儿道:“里头葬的是一个西夏女人。”
  我点点头:“找到了。”
  眼镜儿双眼“突”的一亮:“在哪里?”
  “在上面那层。自己掉下来了。”
  “在上面!”眼镜儿脸上忽然潮红:“原来如此!那,你们开棺没有?”
  “开了。”
  “里头啥情况!”
  “没有尸体。”
  眼镜儿一愣:“你是说,那个西夏女人尸体不在里头?”
  “是。”我道:“只有一个石头人,戴了那种黄金面具,背后还放了——”
  “那块神册!”
  “对。”
  “神册呢?”眼镜儿瞪大眼,在我身上上下搜索,就像东西藏在我身上一样。
  我暗暗心惊:他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不好!神册!阮成!
  我一个激灵,一下意识到一件事,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认不认识一个人?”
  “谁?”
  “神册在他身上。”
  眼镜儿双眼一瞪:“谁?”
  “阮成。”
  眼镜儿一下愣住。
  我喘口粗气:对上号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笑了笑:“你是那个小俊!”
  眼镜儿瞪着我,正要说什么,舱外电光猛闪,“咵”一声震雷,雨点“蓬蓬蓬”猛烈击打在舱门上,船体剧烈一晃,隐隐听到外面好几个人在尖叫。
  他走到门口,张望一眼,走回来。
  “不错。就是在下。”眼镜儿道:“老眼给你说的?”
  我摇头:“阮成。”
  眼镜儿一愣:“你见过他?”
  我苦笑一下:“东西就是被他偷走的。那块神册。”
  眼镜儿愣住。
  我点点头:“我懂了!你这次去巫山,就是跟他碰头!你们这次——”
  “等一下!”眼镜儿打断我:“你说什么,那块神册在他身上?”
  “对。在火车上。被他偷了。”
  “火车?哪里到哪里?”
  “兰州到重庆。”
  眼镜儿一皱眉:“兰州?”
  我抽口烟:“是这样老哥,具体情况现在也没时间说,我就给你说个大概,我跟阮成是在十三道班碰上的,就青海那座劳改营附近,就在四天前,他给我说他过来找老眼,说你们好像找到一个什么东西,他过来通知老眼,一起到三峡这儿来办事,还问我老眼搞到那块神册没有,当时神册正好在我身上,是老眼逃跑之前给我的,我们就一起坐车到兰州,然后坐火车回重庆,他说要跟你在重庆见面,结果半路上——”
  “他把神册偷了。”眼镜儿哼一声。
  “是。”我不由笑骂:“这老鬼!”
  “狗改不了吃屎。”眼镜儿又打量我一眼:“这么说,你跟老眼关系还不错,你们是什么,‘战友’?”
  我迟疑一下,点头:“对。都在那个劳改营蹲过。”
  “明白了。”眼镜儿点点头,似乎如释重负:“你叫关什么?”
  “关小峰。”
  “听口音你好像是云南那头的人?”
  “是。文山州人。”
  “怎么进去的?”
  我一凛,听口气,他似乎想叫我加入,正好!
  于是干笑一下,道:“挖墓。”
  眼镜儿一愣:“在哪里?”
  “就柴达木里头。”
  “什么墓?”
  “我也不知道。”我装作搞不懂的样子:“反正是一座古墓,说是什么什么白什么古国的一座墓。”
  “白兰古国。”眼镜儿点点头:“判了几年?”
  “三年。”
  眼镜儿点点头,拍拍我肩膀:“我就奇怪,老眼怎么会把你也带进那座古墓里头去,看来是有原因的,也好——”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这样,老眼来不了,正好缺人手,兄弟正好是同道中人,想不想一起干?”
  我顿时气紧,问:“你们这次——”
  “你听我说!”眼镜儿打断我,思索几秒,指了指那具“怪人”:“知不知道我为啥把它抬过来,冒这么大风险?”
  我一皱眉,想起刚才他说的一个东西:“你刚才说什么‘佛’?”
  “对!”眼镜儿朝门外瞟了一眼:“实话给你说,这次为啥到三峡,是我打听到那东西的下落了,过来就准备把它挖出来,这具尸体就跟它有关系!”
  “就是那个‘佛’?”
  眼镜儿点点头:“你听说过一种说法没有,说长江三峡,从万县到巫山这一带,有一座巨佛?”
  我一愣:“巨佛?”
  “是。”眼镜儿道:“据说是一尊石头做的佛,就藏在长江边边哪座山里头。”
  我一凛:“就像乐山大佛?”
  “差不多。”眼镜儿道:“但有没有这尊巨佛,是不是佛的样子,有多大,也没人知道。”
  我点点头:“这次就是来找它?”
  “不完全是。”眼镜儿道:“说准确点,说想先找到那尊巨佛,然后挖它肚子里头藏的一个东西。”
  “什么?”
  “佛胎。听说过没有。”





  佛胎!
  我赶紧摇头:“没听说!什么东西?”
  “现在我没法给你说。”眼镜儿露出难色:“不过,那东西跟一个西夏女人有关系。”
  我一凛:“魏陌氏!”
  “什么?”眼镜儿一皱眉。
  “是不是那个西夏皇妃?”我赶紧解释:“跟那个李德明一起陪葬的那个女人,那口铜棺的主人,是不是她?”
  “就是她!”眼镜儿道:“她是西夏皇妃?”
  “对!”我点头:“她叫魏陌氏。”
  “魏陌氏。”眼镜儿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知道?”
  “神册上有她名字。”
  “就那块铁板?”眼镜儿很兴奋:“还说了什么?”
  “是这样。”我赶紧解释:“铁板上刻的是那种西夏鬼字,我一个都认不到,是老眼当时给我翻译的,因为当时时间紧,就说了一句话,说那女的叫魏陌氏。”
  “魏陌氏......”眼镜儿又沉沉重复。
  我心头无数疑问,赶紧问:“对了!你说那个什么佛胎跟魏陌氏有关,怎么回事?”
  眼镜儿反应过来,迟疑一下道:“你听说过一个部族没有,叫‘东僰’。”
  “东僰?”我一愣:“僰人的僰?”
  “对。”
  “没听说。怎么了?”
  “那具佛胎就——”
  他话没说完,忽然停住,侧耳听舱外,似乎发现了异常。
  “怎么了?”
  我赶紧问,同时侧耳去听,外面依然暴风骤雨,船体被敲得“蓬蓬”直响。
  “好像在减速!”眼镜儿道。
  我一愣,屏息感觉了一下,船体依然在行进,不过,速度似乎的确在变慢。
  “你在这儿。我去看看。”
  说完,眼镜儿拉开门,顿时狂风卷着雨水“忽忽”灌进来,我被吹得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左脚一下踩到一个硬物上,回头一看,是“怪尸”的脚镣,赶紧闪开。
  这时只听“呜——”一声大响,轮船忽然鸣响汽笛。
  再一看眼镜儿,正趴在铁栏上,往外探望,外面暴雨如注,隐隐看见100多米远的江边,停靠了几艘铁驳船,似乎是个小码头。
  眼镜儿一下走回来,“蓬”一声关上门。
  “不对!”他道:“是安坪码头!”
  我一愣:“安坪是哪里?”
  “是个小镇。”眼镜儿道:“再开半小时,就是奉节。”
  我没听懂:“那又怎么样?”
  “这种大型轮船不会在安坪停靠。”眼镜儿道:“怕是船上出了问题。”
  我心一紧:“怎么?”
  “不好说。”眼镜儿沉思几秒:“这样,你先回你舱房去,我怕到时候万一检查人头,你不在,容易被怀疑,还有一个——”
  他指了指舱门外:“那个老头你还是注意观察他一下,我怕他兜不住,去告发我们,到时候你看情形不对,马上过来通知我。”
  我赶紧点头:“好。”
  “那你先过去。”眼镜儿沉吟一阵,道:“就在房里头,不要乱走,到了奉节你过来找我,我们一起下去。”
  我一愣:“你不去巫山了?”
  眼镜儿回头指了指那具“怪人”,压低声音:“这东西是个麻烦事儿,只有先到奉节,把它安顿好,你不是来找人吗,你去办你的事,我再坐车去巫山,把阮成接到,到时候我们在奉节碰头,至于下一步该咋办,再议。”





  商量好,我赶紧出门。
  外面依然暴雨如注,整个江面黄水沸腾,天空阴沉,如同进入黑夜,只听一声刺耳汽笛,客轮缓缓靠近码头,透过雨雾一看,岸上停了一辆白色警车,警灯兀自在闪烁,正有几个人从里头走出来。
  我暗暗心惊:看来眼镜儿说对了,船上的确出事了,莫非那个老船工把我们告发了!
  赶紧回到原来的客舱,老船工抱着小男孩坐床上,小男孩双眼紧闭,明显睡着了,看我回来,老船工狐疑看着我,没吭声。
  我也不好问,倒在床上,侧耳听外面动静,暴雨“蓬蓬”敲击船体,隐隐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吼叫,接着甲板上响起沉重脚步声,很急促,从船头处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
  我顿时气紧,侧耳细听,只听脚步声响,几个人从门口疾步走过去。
  我松口气:跟我们没关系。
  但这时,外面忽然有人道:“科长!等一下!”
  我心一紧:此人就在门外面!
  只听几个人又折返回来,有个低沉的声音问:“怎么?”
  先前那人却不吭声,似乎停在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看!”他忽然道。
  “海垢!”第二个人道,明显很吃惊。
  “那东西在船上!”第一人急速道。
  我一头雾水:他们明显发现了什么!怎么回事!
  海垢!
  我一下想起一事,顿时坐起来,只听“砰砰”几声,有人在敲门:“开门!”
  老船工一下坐起来,瞟我一眼,起身,拉开门。
  狂风卷着雨水一下灌进来,只见门口站了三个人,都穿着墨绿色雨衣,其中一位走进来,放下雨衣帽子,是个40多岁高个子,国字脸,浓眉大眼。
  他环顾一周,朝老船工点点头:“打搅了。”
  老船工皱眉问:“你们——”
  “就看看。没事。”
  高个子一下注意到我,目光炯炯,打量我一眼。
  我咬咬牙,坐在床上不动。
  这时另一人也一下挤进来,取下雨帽,也40多岁,瘦长脸,胡子拉扎,一脸警惕到处看,忽然眼睛停在我睡的床底,明显发现了什么。
  我一凛,赶紧往床下看。
  “你别动!”
  瘦长脸忽然制止,几步过来,到了床跟前,一下蹲下,手一伸,在地上抠什么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一块“黄泥巴”一般的薄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我一下反应过来:是那具怪尸身上的那层水垢!
  我靠!
  怎么床底下掉了有!一定是刚才拖尸体时候,刮下来的!
  这时瘦长脸站起来,举起那块“水垢”,来回看,脸上露出怪异神色。
  那“国字脸”也几步过来:“怎么样?”
  “那块呢?”瘦长脸道。
  国字脸摊开右手,里头赫然出现一块黄色水垢,我一下明白过来:是他们刚才在门口地上捡的!
  瘦长脸接过,把两块水垢放在手中,看了一眼,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舌尖轻轻挨了一下,迅速缩进去。
  “海垢!”他递给国字脸:“没错!气味,颜色,硬度,跟那天那具一模一样!”
  国字脸接过,皱眉看了看,嘀咕一句:“怎么在这里面......”
  说完,一对凌厉眼睛上下打量我,忽然问:“小兄弟睡这张床?”
  我摁住心中惊疑,点点头。
  这时瘦长脸忽然跪下去,伸出脑袋,在床底下看了看,又站起来,迅速走到老船工那张床下,也跪下去,看床底下,看了一阵,站起来,又四处打量房间,一脸狐疑。
  我不动声色,暗暗心惊:他一定在找那具“怪尸”!
  “奇怪啊!”瘦长脸一脸狐疑问:“包的那层掉下来了,身子呢?身子跑哪里去了?”
  国字脸皱眉思索几秒,抬起头:“二位刚才一直在这个房间里面?”
  我没吭声。
  老船工瞟我一眼,淡淡问:“你们是做啷子的?”
  “哦。忘了介绍。”国字脸道:“我们长航局的。”
  “你们就是长航局的!”老船工一下站起来,明显很紧张:“好。好。”
  “老人家刚才一直在房间里面?”
  老船工瞟我一眼:“在。在。”
  “刚才是不是遇到一个大漩涡,船差点翻了?”
  “是。是。”
  “听说之前就遇到过几次。”国字脸问:“你当时在房间,看没看见有什么东西漂进来?”
  老船工瞟我一眼,嘴巴嚅嗫几下。
  国字脸眉头一皱,一回头,已经盯住了我。
  “怎么?”他沉声问我:“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东西?”
  我不动声色:“什么?”
  “一个——”国字脸摊开手:“一个被这种黄色泥巴块块包起来的东西。看没看见?”
  我吞了吞口水:“没注意。”
  “没注意?好。”国字脸明显不相信:“那,这两块东西从哪儿掉下来的,你看见没有?”
  “没有。”我摇头。
  国字脸点点头,盯着我,一脸阴沉。
  这时门口他同伴招呼:“科长!他们叫我们过去!”
  国字脸点点头,转身出门,那瘦长脸狐疑打量我一眼,也跟着出去。
  二人在门口低声商量几句,那叫“科长”的又瞟我几眼,戴上雨衣帽子,转身朝船尾处走去。
  我只感觉浑身瘫软,一下睡倒在床上。
  旁边,老船工起身,把门关上,风雨声一下变小。
  “哼!”老船工冷哼一声:“长航局的都来了!你们干的好事!”
  我喘几口粗气,无力问:“长航局。嗯。干什么的?”
  “干啷个!”老船工冷冷道:“整个长江就归他们管!航运,查案,统统归他们管!还干啷个!哼!我看你那个朋友也跑不落……”
  我一凛:不好!眼镜儿!
  赶紧爬起来,跑到门口,打开一条缝,往左边一看,那三个人已经走到船尾处,那儿还有几个人,都是船上工作人员。
  我松口气,关上门,倒在床上,脑子里头一团乱麻。
  也不知多久,忽听一声汽笛,只听船体“轰轰”发出轰鸣,开船了。
  我一喜,赶紧跑到门口一看,果然,客轮已经缓缓离开码头,岸上,那辆白色警察仍在那儿,有两个穿雨衣的人正往里面钻,看身形,依稀就是之前那几个人。
  没事了!
  我大大喘口粗气,再次倒在床上。
  脑子里一团乱,理了半天,终于开始清晰起来,开始盘算整个事情:
  这也太巧了,居然在船上遇上了那个“小俊”!
  不用说了,他就是那只手套的主人,那个神秘的“六指人”,看来,此人跟老眼关系一定非同寻常,而且,说不定也是一个盗墓的,麻扎沟那座西夏古墓他一定进去过,还盗走了李德明铜棺里的黄金面具跟神册,不过,感觉那不是他的目的,他那次的目的,其实跟老眼一样,是想发现魏陌氏的棺材,盗走那块神册!
  至于原因,之前老眼没说,现在看来,多半就是为了这次的行动——到三峡来,寻找一具他们说的,一具佛胎!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情况,他们居然说,三峡这一带,隐藏了一座巨大的“佛”,而“佛”肚子里头,还有一具“胎”?
  要说的话,三峡哪座山里面隐藏了一座石佛,这倒有可能,可能跟乐山大佛,还有云冈石佛一样,有人在某个朝代,在深山里面雕刻出来的,这倒不奇怪,关键是,佛胎又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他刚才说,那个西夏女人魏陌氏,跟佛胎有关,又是什么情况?
  还有,那具“怪尸”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小俊”一看见怪尸,看他表情,明显一下就辨认出来了,说明他之前见过这种恐怖东西,那刚才那两个“长航局”的又怎么回事,他们一看见那种“水垢”,一下就判断出那具怪尸曾经在房间里头出现过,莫非他们也见过那种东西?
  海垢!
  海!
  我暗暗心惊:怎么会多出一个“海”字,莫非,这种暗黄色的“水垢”,不是来自长江的水,而是,来自某种海水?
  那具“怪尸”,莫非,来自某座海?
  我只想得一片昏沉,到了后面,脑袋里又开始一片浆糊,只感觉意识也渐渐迷糊起来。
  也不知道多久,隐隐听到刺耳汽笛声,一下惊醒过来。
  睁眼一看,对面床铺上,小男孩还在睡觉,老船工正站在门后面,透过窗玻璃看外面。
  我只感觉头疼欲裂,坐起来,忽然感觉船似乎停了。
  我赶紧坐起来:“又停了?”
  老船工回头看我一眼。
  “到奉节了。”
  我一凛,赶紧站起来,就想去床底扯出我那口编织袋,底下却空空如野。
  这才想起袋子在那个“小俊”客房里头,忽然一下又想起,之前他说到了奉节,叫我马上过去,跟他一起下船。
  赶紧出门,外面依然是瓢泼大雨,狂风“忽忽”席卷,看了看手表,才下午3点半不到,放眼望去,整个江面黑雾蒙蒙,码头处高高的,亮了几盏灯,在风中摇晃,竟然像到了深夜。
  我赶紧冒雨朝那间客房冲去,到了门口,门大大打开,进去一看,里头空荡荡,竟然没人!
  我赶紧四处一搜,不但人不在,那具“怪尸”也不在了,我的编织袋也不见踪影。
  我顿时冷汗就冒出来:莫非,被谁抓了!
  不敢久留,赶紧出门,往船头处一看,大雨滂沱,一座浮桥架在码头处,有几个人正弯腰,背着大包小包往岸上快步走,看身形,都不是那眼镜儿。
  我心念急转:他多半糟了!现在也办法了,先下船再说!
  拿定主意,赶紧朝船头处冲去,只见一个工作人员打雨伞,站在那儿,看见我,粗声催促:“妈的搞快嘞!要开船老!”
  我咬咬牙,赶紧冲上浮桥,三两下上了岸,四处一看,只见一排人正背着包裹,冒雨上了一道石梯,那儿应该就是出口。
  我也没办法,只好跟上,沿途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眼镜儿。
  赶紧爬上石梯,过了一道高墙,外面停了几辆火三轮,司机不停朝我们吆喝:“嘞嘞(注:这里)!嘞嘞!”
  我浑身已经湿透,赶紧跳上一辆三轮,司机回头问:“啷走(注:去哪里)?”
  我不由迟疑,妈的,人生地不熟,去哪里?
  这时旁边一个人跑过来,戴着一个斗笠帽子,对司机说:“跟我走嘞!”
  说完,跑回去,跳上一辆火三轮,原来也是个司机。
  我顿时奇怪:什么意思?
  这时,那辆火三轮的帘子一下掀开,露出一个脑袋,朝我挥了挥手,我看得清晰——戴眼镜,一头是水,正是那眼镜儿“小俊”。
  我顿时狂喜:他什么时候下来了!
  这时候也不好问,只听那辆火三轮“嘀嘀”两声,起动,朝一条马路开去,我身子一晃,也开动了,紧跟上去。
  两个车子一前一后,进入县城,暴雨依然如注,整个县城一片阴暗,远远的,江边的山巅上有闪电在忽闪。
  拐了几个弯,路边出现一栋建筑,写着“奉节县客运站”,拐进一条小巷子,在一栋三层居民楼前停下,前方,那辆车的司机跳下去,跑进一扇玻璃门里头,外面挂了一个木牌,写着什么什么厂招待所。
  很快,司机跑回来,对里头的眼镜儿说了一句话,眼镜儿跳下车,回身,小心翼翼,从车厢里头抱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人”。
  那人明显是个“女人”,一动不动,一头黑发披散下来,遮住整个脸,浑身裹了一张很旧的蓝色雨衣,最怪异的是居然在雨衣外面背了一个黑色皮包,皮包一面还绣了一朵花。
  我一下认出来:皮包就是我在重庆买的那个,头发就是那坨假发!
  我靠!
  这个“人”就是那具怪尸!
  我顿时僵住,这眼镜儿胆子也太大了,明目张胆就把一具尸体从客轮上背到这地方,也不知道怎么混下来的,这要发现了还得了!
  这时眼镜儿已经把尸体背到了背上,朝我挥挥手。
  我赶紧跳下车,几步过去,眼镜儿朝车厢里头一指:“包包。背起。走!”
  我一看,正是我那个编织袋,也没时间细想,赶紧背起来,那司机擦了一把脸上雨水,瞟了一眼尸体,对眼镜儿道:“进去嘛。我说好老。”
  眼镜儿摸出一张50元,递给司机:“麻烦了兄弟。那个车子的钱你一起帮我给了。”
  “要得要得!”司机把钱塞进衣服里面。
  “还有去巫山的事情。”眼镜儿道:“你马上帮我问。”
  “要得要得!”司机点头。
  “走。”眼镜儿朝我偏下脑袋。
  我赶紧跟他走进招待所,里头吧台前站了个矮子,穿一件破烂白背心,看见我们进去,赶紧招手:“嘞里(注:这边)来!嘞里来!”
  我们跟着他走进一个过道,里头光线阴暗,弥漫一股死耗子的味道,矮子站定,回过身,瞟了一眼尸体,压低声音问:“死的活的?”
  “要死了。”眼镜儿也压低声音。
  矮子摸出一把钥匙,朝楼道尽头处一指:“最里头那间屋。1035房间。对了,你们住几晚上?”
  眼镜儿沉吟一下:“一到两晚上。”
  “你们给老子听好了——”矮子朝周围张望一眼,道:“住进去,给老子把细点,不要被做清洁的还有其他人看到了,这件事情老板不知道,要被发现了,老子的工作都要被戳脱,听到没有!”
  “你放心。”眼镜儿赶紧道:“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老三尽给老子找麻烦......”矮子手一伸:“钱先给我。”
  “多少?”
  “一百块钱一晚上。”矮子道:“先给两百,多退少补。”
  “这么贵?”眼镜儿干笑一下:“少点?”
  “那就请便!”矮子不耐烦。
  眼镜儿干笑一下,赶紧摸出两张一百,递给矮子,矮子塞进兜里,把钥匙递过来,我赶紧接过,矮子左右看了看,匆匆上楼了。
  我们赶紧朝楼道尽头处走,很快找到1035房间,我三两下开门,里头黑咕隆咚,一股霉臭,我赶紧伸手去摸墙壁上的灯。
  这时斜对面一扇门房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穿一件花格短袖,40岁左右,狐疑看我们一眼,朝楼道那头走。
  我这时一下摸到灯,一下打开:“进去!”
  眼镜儿赶紧背着尸体,往里头走,我瞟了一眼那个“花短袖”女人,发现她已经走出几步,但突然放慢,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一样,然后,一下回过头,正好跟我的眼神对上,只见她眼里露出一个惊恐的神色,一下又回过头去,加快步伐,很快走到楼道那头。
  我暗暗心惊:不好!她好像发现我们背的“人”不对劲。
  也没时间管,赶紧进了屋子,回身把门关上,上了锁。
  只见眼镜儿已经在厕所里面,正小心翼翼,把怪尸放在角落里头,我长长出口气,这时感觉编织袋里头“当啷”一声,有铁器相击,打开一看,里头除了我那把剔骨刀,赫然出现几根铁链,兀自上面包着那层黄色的“水垢”,正是尸体之前身上之物,看来,眼镜儿在我离开后,活活把它们砍了下来!
  这时眼镜儿已经放好尸体,盯着看。
  我不由看了一眼,厕所光线阴暗无比,只见那具怪尸无声无息,就“坐”在里头墙角处,黑发垂下来,挡住脸,身子整个被包在雨衣里面,底下,露出了一只左脚脚板,兀自包着那层“黄垢”。
  我看得头皮发麻,不敢多看,赶紧把袋子放地上,一屁股坐床上,一时手足无措。
  眼镜儿这时从厕所出来,只见他风衣已经完全湿透,一头花白头发也全是水,他也一屁股坐下来,脱下皮鞋,又脱下袜子,拧水。
  一股袜子臭扑面而来,我这时也发现我两只鞋子里头滑溜溜的,全是水,赶紧脱了,拧袜子。
  眼镜儿拧了几下,把袜子晾在凳子上,一下坐到床头上去,摸出烟壳,皱巴巴全是水,他抽出两根,丢给我一根,我赶紧接过。
  抽了一口,我环顾一周,房间阴暗无比,发现房间里头有两张床,床头有一台电视,应该是个标准间。
  眼镜儿狠狠抽了一口:“今晚上暂时就在这儿,我说不定待会儿要走,你一个人,把细点。”
  我一惊:“你去哪儿?”
  “给你说了,巫山。”眼镜儿喘口气:“刚才给那个拉火三轮的说了,叫他帮我找车子,说不定一会儿就要有通知——”
  说完他凑过来,指了指厕所:“你把那东西看好!出去一定记住关门。还有,窗子千万不要打开!”
  我听得心惊肉跳,瞟了一眼厕所,里头阴森森,因为角度关系,看不见那具尸体。
  我吞了吞口水:“这个......行不行?晚上,晚上就等它在......在里头?”
  眼镜儿看我一眼:“你怕了?”
  我抽口烟,一时手足无措。
  “怕什么怕,无非就是一具尸体嘛。”眼镜儿道:“而且它身上还没有那个恶臭味道,放几天都没事,又不会跳起来咬你,我估计——”
  眼镜儿想了想:“如果今晚上能走,估计明后天就回来,到时候叫阮成审一下尸体,审完,就可以把它处理掉。”
  我想起一事:“对了!刚才那个矮子知道这是个死人?”
  “他是那个拉三轮车的叔。”眼镜儿道:“是这家招待所守夜的,我给他们说我有个姑妈,在万县,生病要死了,我背着她回巫山老家,她不想被火化,想埋在老家,在他们招待所住一到两晚上就走,我们可以多给钱。”
  我赶紧问:“这可是死人哪,他不忌讳这些?”
  “有啥忌讳的。”眼镜儿干笑一下:“他又不是老板。只要有外快,就算尸体,他也可以让我们住,只要不让他们老板发现就成,这都是潜规则,好多小宾馆都要干这种事,你看好多那些吃粉的,嫖妓的,只要多给钱,鬼都可以住进来,对了——”
  眼镜儿像想起什么:“刚才在船上,我看见好像有几个穿雨衣的进了你们房间,咋回事?”
  我一凛,赶紧道:“说是长航局的人。”
  “长航局!”眼镜儿愣住。
  我心头冒出无数疑问,赶紧问:“先不说他们!我问你,里头那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眼镜儿抽口烟,深深吐出。
  “要是我没看错——”他道:“它应该是东僰人。”











  东僰!
  这两个字之前他就提过,我赶紧问:“是什么?僰人?”
  眼镜儿沉吟一阵,问:“老眼有个老婆,你知不知道?”
  我一愣,怎么突然说到那儿去!
  “听他说过。”我狐疑道:“好像是个童养媳,比他大十多岁,十年前好像死了。”
  眼镜儿点点头:“这些他都给你说了,看来已经把你当做自己人,实话给你说,整个事情就从他老婆死那天开始。”
  我愣住:“怎么说?”
  眼镜儿抽口烟,瞟了一眼房门,凑过来:“现在时间紧,好多事情等有机会再慢慢给你说,现在我就把大致情况给你说一下——”
  他又抽了一口,压低声音:“他老婆怎么死的范春龙给你说了吧。”
  我想了想:“好像是被他家头人折磨死的。”
  “差不多。”眼镜儿道:“他老婆是巫山人,姓阮。”
  “阮成?”
  “对。阮成也是那头的,跟她是本家。”眼镜儿顿了顿:“按范春龙说的,她在他们老家一直是一个神棍,死之前给一个小娃娃取名字,结果那个娃娃死了,他家人就怪她名字没取好,天天跑来羞辱她,后来说她精神就出问题了,被范春龙家人关在一个猪圈里头,活活折磨死了。”
  我点点头:“老眼也是这么说的。”
  “但她临死时候说了一件事情,老眼肯定没给你说。”
  “什么?”
  “就是关于她的来历。”
  来历!
  我一下想起一事:“对了!老眼说,她好像是怒江州一个叫瞿荣民的人,是此人的干女儿,还有——”
  我本来想说出瞿荣民留下的那条诡异遗言,“60年之约”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忍住。
  眼镜儿瞟我一眼:“这是其一。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她死之前给了范春龙一本小册子,里头就提到了东僰的事情,当然最重要的,是里头提到了那具佛胎。”
  眼镜儿瞟了一眼房门,继续道:“我们抓紧时间说。当时是这样,他老婆把那册子给了他,说她的来历师承,反正所有情况都在里头,叫老眼好好保管,不要轻易给外人看,还说里头提到了一具佛胎,叫老眼去查一下,查清楚,不然她死不瞑目。”
  “里头怎么说的?”我赶紧问。
  “大致是这样。”眼镜儿道:“那本册子我看过一次,里头全部是那种阴阳风水,还有算命测吉凶,都是那方面的内容,只是在最开始几页,提到了这本册子的来历,说的很隐晦,明显有某些顾忌在里头,大概意思是,册子内容来自于一个叫东僰的部族,他们是在北宋时候从西夏国那头,迁徙到三峡一带来的,领头的是一个女人,册子里头称呼她为‘僰女’,说她是西夏皇族的一个色蒙。”
  “色蒙?是什么?”
  “后来我查过。”眼镜儿道:“应该就是萨满,那种巫师。”
  我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对!那个女人——”
  眼镜儿点点头:“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那个女人,那具铜棺的主人!”
  “魏陌氏!”
  “应该就是她。”
  我有些懵:“等一下!魏陌氏——不是李德明的皇妃吗,怎么变成萨满了?还有,她——她怎么会跑到三峡来了?”
  “她是皇妃还是萨满,目前根据我们的调查,暂时还不清楚。”眼镜儿道:“不过她突然来到三峡,还带了一整个的部族过来,我们后来专门查了一下,明面上,据说是避难,但真实的原因,那本册子上记载得很清楚,是过来秘密寻找一样东西。”
  “什么?”
  “一道‘门’。”眼镜儿道:“册子上的原话。”
  我愣住:“什么门?”
  “我们查了很久,目前一直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眼镜儿道:“也许是某种代称,不过后面还有一句话,更奇怪。”
  “什么?”
  眼镜儿忽然干笑一下:“上面原话说,那道门,连接了一座古海。”
  古海!
  我脑子里忽然跳出三个字:沧溟宗!
  “感觉很荒唐,是吗。”眼镜儿道:“三峡地区下面怎么会有什么海,还是一座古代的海?所以我们估计这也是一种代称,是一种很隐晦的说法,至于具体所指是什么,一直没弄清楚,本来这就够头疼的了,结果册子后面的内容更离奇,原话是这样,说了一个年代时间,后来我们去查了,大致是北宋宋仁宗时期,1022年到1025年之间,说就在那个时间段,东僰部落遭遇了一次灭顶之灾,整个部族的人在一夜之间,被佛,吞吃掉了。”
  “什么什么!”我有些懵。
  “被一座大佛,给吞吃了。”眼镜儿道:“而且是整个部落的人。原话就是这样。”
  我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被什么吃了?”
  “册子上就写了一个‘佛’字。”眼镜儿道:“一开始我们跟你一样,完全懵的,不知道写的什么意思,后来去调查了一下,查出一个情况,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原来三峡地区一直有一个说法,算是一种民间传说吧,说大致从云阳县,到巴东,大致这一带,长江沿岸哪座大山里头隐藏了一具石像,非常巨大,据说是一尊佛。”
  “就是一尊石佛?”
  眼镜儿皱皱眉:“其实,是不是佛的形状,目前不明,因为我们没有找到一个人,说他亲眼见过这尊石像,所以只是一个传说,但是那本册子里头却白字黑字,说东僰部落,整个被那尊石佛吞吃掉了,所以我们就怀疑——”
  “怀疑它真的存在?那尊佛?”
  眼镜儿点点头:“一个是怀疑它真的存在。再一个,就是册子最后的一段文字,就提到了一具佛胎。”
  我听得气紧:“怎么说的?”
  “那段文字是单独写的。”眼镜儿道:“用的是钢笔,所以我们估计,是一个后人记录下来的,此人生活的年代应该不远,至少在民国之后,至于原话,就四个字。”
  “什么?”
  “是一幅图案——”眼镜儿道:“画了一个类似‘佛’的形状,佛肚子里头画了一坨黑色东西,很小,看不清是什么,就是黑忽忽一小坨,然后小坨旁边画了一个长箭头,箭头那儿有两个字——‘佛胎’,旁边有一个括号,里头两个字——‘僰女’。”
  “佛胎!僰女!”
  “对。”眼镜儿点头:“我们就判断,是不是说,三峡这一带真的有一座巨佛,然后它肚皮里头有一具类似‘胎’的东西,而这个‘胎’,就跟那个僰女有关系。”
  “就是那个魏陌氏?”
  眼镜儿皱皱眉:“对了,神册上,就说那个西夏女人叫魏陌氏?”
  “对。”我点头:“老眼当时就是这样翻译的。”
  “魏陌氏……”眼镜儿喃喃重复。
  这时,只听厕所里头传来一个闷响,像是一大块肉倒在地上。
  我头皮一麻,一下站起来。
  眼镜儿也“忽拉”一下站起来,侧耳细听,厕所里头却死沉沉,没任何声音。
  眼镜儿看我一眼,蹑手蹑脚走到厕所门口,看了一眼,长出口气。
  我赶紧过去,一看,那具“怪尸”竟然偏倒下来,脑袋倒在马桶上,那头女人头发已经歪了,露出半张烂泥一般的“黄”脸,里头,隐隐现出两个“眼睛”的轮廓,似乎正凝视我。
  眼镜儿赶紧上去,小心扶起来,盯了一阵,转身出来,把门拉上。
  我想起一事,赶紧问:“对了!你说这东西就是那什么东僰人,这怎么讲?”
  “这个是我们通过一个关系查到的。”眼镜儿道:“从长航局。”
  我一愣。
  “过来说。”眼镜儿招招手。
  我赶紧跟他回到床上,他又摸出两只烟。
  “怎么说?”我赶紧问。
  眼镜儿朝厕所指了指:“其实那东西我很早就听说过,但一直没有专门去研究。”
  “就里头那个?”
  眼镜儿点点头:“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这一段的长江里头,捞起来过一种很奇怪的尸体,跟里头那具一模一样,也是全身被一层水垢一样的东西包住,从头到脚,还有,手脚上被锁了铁链,很早就听说过这回事,但一直没往深了想,还是这个月初,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一条情报,就说这种尸体,居然就跟那支东僰部族有关系。”
  “怎么回事?”
  “跟那个漩涡有关!”
  我一愣:“怎么讲?”
  眼镜儿抽口烟,压低声音:“我得到的情报,最近一年,特别是这几个月,长江这一带,大概是从忠县到巴东这段,莫名其妙经常出现那种漩涡,力道很大,最奇怪的是,它们不是固定的,而是在水里头游过来游过去,游移不定,据说长航局最近一年,一直在密切监控这个情况,但其实,漩涡的事情,我最近一直也有所耳闻,但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直到我朋友说起一件事,就是那种尸体,他说,最近半年,从长江这一段,至少发现了七具!”
  我吃一惊:“就厕所那种?”
  “是!”眼镜儿点头:“一模一样,也是一身水垢,然后手脚拿给铁链锁住,根据长航局内部分析,他们怀疑,它们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突然集体消失的东僰部落!”
  我愣住:“长航局的也知道那个部落?”
  眼镜儿点点头:“他们局里头有很多很厉害的人,知道的不会比我们少。”
  我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他们怎么知道是那个部落的人?”
  眼镜儿面露难色:“这个——不好说。我估计,他们多半从尸体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就联系到了那个部族,所以我为啥要冒险把那东西运过来,就是因为阮成,他晓得东僰一些内幕,到时候他来了,等他审一下,看是什么情况。”
  我点点头:“是这样。那就奇怪,就算它们是东僰人,怎么从江里头冒出来?”
  眼镜儿皱起眉:“这个还说不清楚。不过,我这几天倒是有一个判断——”
  他凑过来:“那本册子,上面说那座佛把东僰部族的人整个吞吃了,我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隐晦的说法,真实的情况,会不会是那群东僰部落,在那一年,被某个很强大的势力集体灭族了,所有人被铁链锁起来,秘密关押在——”
  “那座石佛里头!”我抢先道。
  眼镜儿点点头。
  “对!应该是这个意思!”我突然很兴奋:“关键是,原因!为什么会被集体锁起来?谁干的?”
  眼镜儿“滋滋”两声:“不好说。我估计,会不会跟他们来三峡的那个目的有关系。”
  “那座‘门’?”
  “对。”眼镜儿点头:“按照册子所说,他们来这里,是秘密寻找那座‘门’,那他们之后被秘密灭族,会不会,是有人想保护那座‘门’,最后结果,就是他们被灭族,或者说,被集体灭口!”
  “——然后关押在那座巨佛里面!”我点头:“对!那,那座佛那就真的存在!就在长江这一带!是不是这个意思?”
  眼镜儿点点头:“而且我现在估计,它的位置,多半就在刚才那地方。”
  我一凛:“盘龙滩?”
  眼镜儿皱起眉,抽烟不语。
  这时只听“蓬”一声,有人敲了一下门。
  眼镜儿一下跳下床,定了几秒,问:“谁?”
  “我。”一个男人声音:“拉三轮的。”
  眼镜儿一下过去,打开房门,外面楼道很黑,站了一个男子,穿雨衣,我认出正是之前那个火三轮司机。
  眼镜儿走出门,把门带上,隐隐听到二人在低声说话。
  很快,眼镜儿走进来,把门关上。
  “怎么样?”我赶紧问。
  “车子找到了。”眼镜儿瞟了一眼厕所:“我马上过去!你就在这儿别走,最迟后天我一定过来。你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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