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南看了眼车下,“登临大哥,我猜是豪族的缘故。”他和登临坐在货车之上,而货车下是两名士兵在推车,这让他有些坐不住。
登临微微一笑,龙思思是龙家的核心人物,安排守城门的士兵给予一定的礼遇,易如反掌。这丫头倒是心思细腻,入城这个环节都能考虑到。
登临浑然不觉,自己暗暗将龙思思称呼为丫头有什么不对,要知道,论年龄,龙思思是双十年龄,而他虽然记忆被封印,不清楚真实年龄,但面相则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比龙思思要小。
话又说回来,自诩多智的龙家娇女与登临数次交锋,均被登临吃得死死的,登临对她,自然产生一些心理优势。
很快,商队便进入燕京城。他们是从燕京城的南正门进入,城内,紧靠城墙的地方是没有建筑的,而是大片的开阔地,在城内环绕城墙,形成一个空心的圆。这个空心圆属于军队,不允许平民随意踏入,当有战事的时候,军队在其上调动、部署,会非常有效率。
这条环形空白地带属于军事管制区,无论是行人还是商队,不得在管制区滞留,必须快速通过。现在没有战事,依然可以看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城防军队正在巡逻,令祥和的城市生活透着肃杀。
商队行进三十余步,方离开军事管制区。
登临环视两边的建筑,眼中闪过疑惑。两边的房子低矮破旧,连绵起伏,大多数房子是用简单的木材和泥石混搭而成,简陋无比,房子很多位置还漏风。无数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人生活其间,若非远望时,可以看见城内华丽的楼阁,很难将外面看到的雄城和这些低矮破旧的建筑联系起来。
商队沿着破房子中间的直道前行,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涌上来,围在两边祈祷,其中,大多数是少年和孩童。
夫君
“大爷,发发善心吧,我家娃娃好几天没吃到热食了。”
“大爷,赏两个钱吧,我家婆姨生了重病,没有钱看大夫啊。”
“大叔,我饿……”这些人发出乞讨之声,蜂拥在商队货车的两侧,登临和小江南所在的货车旁,就最少挤了五十多人,还有人陆续从道路边的破房子向这边跑。
他们的口音五花八门,有江南的软语,有北方话,还有两湖的方言。
登临拍了拍小江南的肩膀,抬臂指向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又指向路边破旧的房子,目中显露疑惑之色。
“登临大哥,你是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小江南说,他正将没吃完的干粮掰成一块块的,分发给那些高举胳膊的孩童。
登临点点头,也将属于自己的干粮掰碎,分发给货车两边的穷人们。
“咱们燕京城基本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块,东边是豪族和富人们住的地方,许多高档的酒肆客栈和青楼也在那里,西边则是城中普通百姓住的地方,也是货值交易之地,咱们的货栈就在西边,北边则是节度使府和一众衙门,官员们和一些顶级的豪族住在那里,而南边,则是穷人们住的地方。”
小江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自从胡人杀入江南,山河崩碎,百姓流离失所,而咱们北疆,则成为天下汉人的乐土,所以,许多人背井离乡前来。我随掌柜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城,那些城的官老爷们大都不让落难的穷人入城,说是危害治安,且负担不起。咱们燕京的节度使大人本来也是不让的,据说是龙大小姐说动了节度使大人,才让流离的穷人入城,为了维持城里的秩序,也是龙大小姐建议,将他们统一安置在南边。”
其实,在古时的战乱年代,许多城池是不允许过多的难民入城的,并非所有城主都是心狠凉薄之人,而是因为一座城池的供养能力有限,大量难民涌入,必然会破坏城池原有的平衡,带来严重的治安问题,如果难民中混有敌人的间谍,甚至会危害城池的安全。
小江南的眼中闪着崇敬之光,“龙大小姐真是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啊,许多穷人家里,都供着她老人家的长生牌位呢。”
登临的嘴角微微弯了弯,龙思思如果知晓,自己被人尊称为老人家,不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因为商队的货车和伙计们的卖相实在不佳,所以,这些乞讨的人纠缠了一会儿,就涌向后面入城的商队。
两家商队行进了一会儿,在一处岔路口分开,临别时,于掌柜那幽怨的目光令登临和小江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天天的泡妞策略没有奏效,碰了一鼻子灰后,垂着脑袋夹着尾巴返回货车,它趴在登临身边,瞅着前方那个美丽的背影出神,脑袋中则继续思考泡妞大计。
吴家商队朝着西北方向行进,开始步入城池的繁华。道路两边精致高大的房子取代了南城的低矮破漏,人们的安逸和富足取代南城穷人们的贫瘠和焦虑,空气中酒肉和脂粉气息取代南城的酸臭腐败气味儿。道路旁酒肆客栈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吵闹声、嬉戏声、问候声、交谈声混杂成庞大鲜活的古城生活之声。令人恍惚间感觉,南城和这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商队拐入一条青石路后,吴掌柜开始陆续碰到熟人,大家见商队伤痕累累的模样,无不惊诧,纷纷询问,吴掌柜则是一番分说,当然,聪明如吴掌柜,自然会淡化登临的作用,而把商队化险为夷的功劳推给那家神秘的豪族。人拍出名猪怕壮,闷实惠才是真实惠,傻子才会四处张扬自家的宝贝呢。
“登临大哥,咱们到家啦。”小江南指着前方的一处宅院说。
登临顺着小江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处宅院靠路的一面是个杂货铺子,方方正正的杂货铺门之上,挂着一块木匾,上面端端正正书有“老吴杂货”四个大字,买东西的人进进出出。
铺子旁约十步左右,则是宅院的正门,一名面容姣好的妇人和一名十来岁瓷娃娃般的女童携手站在门前张望,二人身后站着一名相貌忠厚的老仆,女童见到走在商队前面的吴掌柜,欢呼一声,撒丫子向吴掌柜跑来,妇人则一脸欣喜,眼角沁出泪花。对于乱世的行商,每一次远行都可能成为生离死别,所以,每一次回归,对家人来说,都是一次幸运。
商队货车停在杂货铺前,杂货铺中涌出伙计,准备卸货,当看到商队的伤痕时,顿时惊诧,幸存的伙计们与涌出的伙计抱头痛哭,将商队遭遇狼群的事叙说,使杂货铺前的气氛变得凄凄惨惨。
“当家的,你们怎生如此模样,莫不是……”妇人一脸担忧的看向吴掌柜,眼泪滚落,她和吴掌柜是夫妻,平时辅助丈夫掌管商铺,对自己境况非常清楚,一眼就看出此次行商损失巨大,丈夫和一些伙计虽然安然回返,但家业破败恐将不可避免。
女童看到母亲落泪,眨了眨眼,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姐姐莫慌,”刘玉娟抓起妇人的手,“姐夫这次的损失有豪族弥补,而且,豪族连死去伙计们的抚恤也应承下来了呢。”
“豪族?”妇人看向吴掌柜,惊疑的问,“当家的,是哪家豪族如此仁义?”
古人注重承诺与信义,尤其是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豪族,哪怕是那种为富不仁的豪族,也会将承诺看得无比重要,所以,妇人听说有豪族愿意承担自家的损失,第一点想到的不是豪族的承诺是否会兑现,而是问哪家豪族如此仁义,她心中隐隐担心,豪族如此做,是不是由于丈夫做出了巨大的利益承诺。
“娘子,你多虑啦,此事说来话长啊。”吴掌柜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心,扭头看向登临和小江南,“登临,小江南,你们过来。”
小江南替登临应了一声,和登临走了过去。
妇人这才注意到登临,自家男人在外收一两个伙计是很正常的事,她对登临点了点头,“你叫登临,好名字,以后在咱家好好干,东家自不会亏待你。”
“娘子,登临可不是普通人,来,我细细跟你说,”吴掌柜拉着妇人的手向宅门走去,走了两步,对跟在身后的老仆说,“老张,给登临安排一处房间,安排个单间吧,”他又看向小江南,“你也去,房间安顿后,帮登临收拾一下,今天你们不用劳作了,好好休息,你再帮登临的伤口敷一些伤药,年轻人身子骨虽结实,但是受了伤就不能马虎,如果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好嘞,掌柜的放心吧。”小江南回答。
登临身边,女童已不哭,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注视着登临,眨着乌溜溜的大牙糯糯的说,“登临,爹爹说,你不是普通人,怎么个不普通,是不是很能打啊,不知道你和娟娟姨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嘻嘻,小晶晶啊,登临不但身手厉害,还是你未来的夫君哩。”小江南低声打趣道。
“夫君?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晶晶的嗓门倒是不小,清脆的童音在这片小天地回荡。
刷刷刷,吴夫人、刘玉娟、老仆和美女狗立刻止步,三人一狗的视线齐齐聚焦登临。
登临的脑子中蹦出两个大大的字,——我靠!一根粗粗的黑线从他的脑门正中穿过。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下子,前程远大的商队伙计生活恐怕有大乐子瞧了。
帝国初创篇——吴家猛虎
吴家宅院由外至里可分为三个部分,最外面紧邻街道的部分是对外营业的商铺,各种货物都是在那里贩卖,靠着商铺的第二部分则是商队伙计居住的地方和仓库,中间是一处露天晒场,用于晾晒粮食和货物,晒场两边有许多厢房,就是伙计们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再往内就是吴掌柜一家住的内宅了,由一个门廊将内宅与外宅隔开,平日里,除了吴掌柜一家和两个粗使丫鬟可以越过门廊,没有一个雄性动物敢越过门廊半步,要知道,玉娟小姨也是住在里面的,别看她张得漂亮,身材婀娜,却是地地道道的住家猛虎,武力值爆表,哪位不开眼的伙计若想被打断腿,大可以试试。
吴掌柜又吩咐了一些杂事,夫妻二人便回后院叙话去。老张则领着登临和小江南向厢房走去,刘玉娟原想帮助外面的伙计整理货物的,出于对吴家新收的伙计颇为好奇,便和吴晶晶跟在登临和小江南身后,向商队伙计住的厢房走去。
刘玉娟的心中还有隐隐的警惕,这个叫登临的家伙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知道不是干活的料,姐夫说他勇力过人估计也是吹得,姐夫不知道被他如何迷惑了,居然说出要将晶晶嫁给他的话,自己得把眼睛睁大,若是这小子是个骗子,说不得要打断他的狗腿,将他挂在城门楼子上晒上两天。
商队伙计所住的厢房原本没有空置的,因为被狼群围攻,折了许多人命,许多厢房就空了出来。
老张领着登临走到一处厢房前,推开木门,叹道:“娃儿啊,这间原本是吴二的房间,那苦命的孩子去了,你就住这里吧。”
老仆说罢,便返身向宅院大门旁的小房子走去,他是吴家的门房兼管家,平日里生活、办公全在那间小房子内。
吴掌柜招收的商队伙计全部来自城南的贫民区,也有行商之时招收的难民,很多人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包括吴二,所以房间内的家具非常简单,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内,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板凳,两三件换洗的衣物叠在床头,仅此而已。
战乱时代,人们已经习惯生离死别,虽然乍听噩耗会悲痛,但悲痛很快会减轻直至消失,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为生存而奔波、抗争,每个人都不容易。
登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漂泊日久,终于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他很满意。天天跟着登临进房,趴在登临的脚旁,美女狗回来后,就把它远远的赶开,自个儿守在内宅的大门处,还对天天威胁说,若天天敢踏进内宅半步,就咬断它的腿。
天天大人的自尊心被小小的锤击了一下,不过不用担心,天天大人的心脏和胆子比它的身体都要大,并未因此丧气,现在正琢磨着,如何搞定美女狗的芳心呢。
小江南拾起门边的一把扫帚,清扫起地上的一些浮灰,“登临大哥,我就住在隔壁,掌柜的说了,今天你好好休息,再将身子将养一下,就不用干活啦。”
刘玉娟和吴晶晶并肩站在门口,吴晶晶眨了眨,抬脚迈进房间,抓起摆在桌子上的一块抹布,擦拭起桌子来。
刘玉娟急忙跨进房间,夺过吴晶晶手中的抹布,瞪眼道,“晶晶,你干嘛?”
古时之人注重尊卑,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就是仆人,尊卑有序,吴晶晶是主人,哪有主人为仆人擦桌子的道理。
“娘说,女子嫁人后,要替夫君操持家务,登临既然是人家的夫君,人家当然要替夫君抹桌子啦。”吴晶晶歪着脑袋,脆生生的回答。
登临差点一头从床上栽下来,没想到小江南一时的戏言,这小丫头却当真了,他慌忙站起来,双手连摇,以示否认。
刘玉娟拉着吴晶晶的手,先瞪了登临一眼,又狠狠瞪向小江南,小江南对上吴府一虎,哪敢龇牙,只顾低头扫地,不敢抬头看一眼。
“登临,晶晶还小,不甚懂事,希望你知晓分寸,”刘玉娟冷冷的说,“姐夫既然收留你,自然不会亏待,望你日后兢兢业业,但凡有非分之想,本姑娘绝不饶你。”说着,刘玉娟抬起手掌,并掌如刀,劈向身边的桌子,啪的一声响,桌子角约两寸厚的实木块被整齐切下,断口平整,可见刘玉娟功力。
登临苦笑,自己才来一天,一门心思想低调,不知怎么就和吴家小姨子怼上了。
登临恍惚间看到,一头护宅猛虎在向自己龇牙,哦,这只猛虎还是一只母的。
天天趴在地上,憋住狂笑的冲动,喉管中发出很辛苦的呜呜之声,登临老大何等牛人,没想到被指婚给一个女娃娃,现在又被女娃的长辈喝斥,哇哈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笑的吗。
刘玉娟发威,打击面会存在缺漏吗,当然不会。刘玉娟狠狠的瞪向天天,“小杂毛狗,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居然打我家阿美的主意,我家阿美可是好姑娘,你若是欺负她,姑奶奶也不饶你,把你剁了煨汤。”
天天立马不呜呜了,低垂着头,鼻尖都快碰到地面了,好像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半妖天天大人是好脾气吗?肯定不是。人家可是金陵狗狗界风云狗狗,大哥级的存在,不是谁都可以训斥的。可是这一次,训斥它的人是意中狗的主人,那就要另当别论了。意中狗的主人可以说就是丈母娘,被丈母娘训两句话,那就伸着脖子听罢。
@地耕牛2013 2019-02-03 22:54:05
楼主春节期间更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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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保证吧
天天和登临悄悄对望一眼,彼此均从对方眼中瞧见惺惺相惜。
刘玉娟见两人一狗均不吭声,并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她忽然发觉,登临初来乍到,啥事儿都还没做,自己就噼里啪啦一通训斥,似乎有些不厚道。
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戾了,得改啊。
她的美眸之中飞快闪过赧然,抓着从吴晶晶手中夺来的抹布,微微俯身,一手轻扶桌沿,一手擦拭桌子上的薄灰,“登临,只要你好好干,主家自然不会亏待你,听姐夫说你立了大功,姐夫为人实诚,必然会记在心里……”
吴晶晶跟在刘玉娟身边,眨着灵动的大眼注视着小姨奇怪的动作,小姨不让我擦桌子,她自己干嘛擦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