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肃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法医的详细尸检报告仔细观看,死者姜帅的心脏上,其实共有两处刀疤,根据第一处刀疤的痕迹,已经画出凶器的形状,这形状很怪,像匕首,但跟市场上卖的匕首又不太一样。
除此之外,姜帅的心脏处还有一处刀疤,这道刀疤略宽,像西瓜刀,但插入深度并不致命,而且这第二把刀刺入姜帅胸前伤口内的时候,姜帅已经死亡!
而且这第二道刀疤,就顺着第一道刀疤刺进去的,第一把刀窄而尖,刺的深,要了姜帅的命。第二把刀短而宽,刺的浅,要说为了杀人是不可能的,因为此时的姜帅已经死亡,这第二刀顶多就是拓宽伤口,这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说,有人想毁尸灭迹?
局里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有人在九点二十六分左右杀了姜帅,而报警电话是十点零二分接到的,在这三四十分钟里,除了杀姜帅的凶手之外,还有别人动过姜帅的尸体。
这个人,究竟是谁?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显然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散会之后,叶肃秋回到了家,看到还在写作业的妹妹,走过去看了一眼,说:“明天双休日,早点睡吧,白天再写。”
叶肃秋的妹妹叫叶梦清,两年前,叶肃秋独自骑行万里,想要在毕业之前完成一大人生创举,路过一处荒村的时候,听到有人呼喊救命,那一刻正有一个大汉强行猥亵她,叶肃秋仗义勇为,与那大汉搏斗一番,将其后脑勺打出血,救了这个小妹妹。
一问才知道,梦清的父母早年间出外打工,许多年都没回来过,后来有人捎信回来,爹娘矿难,都死在了外边,家里的亲戚对她很是苛刻,都懒得管她,毕竟是个女孩,干不了农活,而且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叶肃秋心生恻隐,与父母说起了这件事,父母也同意收养她,就办了相关手续,收养了梦清,他决定供应这个小女孩上学,直至供应到她大学毕业,如今的她,快上初中了。
叶梦清扎着一对麻花辫子,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两道月牙,脸上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很是可爱。叶肃秋坐在沙发上连连叹气,梦清偎依在叶肃秋的胳膊旁,问:“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叶肃秋点点头,不做声。
“哥,明天双休日,有什么烦心事明天再说吧。”这小丫头倒是让叶肃秋的话给用了过来。叶肃秋笑了笑,抚摸一下梦清的小脑袋,说:“行。”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梦清睡去之后,叶肃秋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他也不开灯,就这么坐在黑暗中,静静的思索。
除了凶手之外,究竟是谁又刺了姜帅一刀?为什么这一刀不刺别的地方,偏偏就顺着上一个致命伤口刺进去?
若是为了毁尸灭迹,没必要这么做。
难不成?
坐在黑暗中的叶肃秋忽然睁大了眼睛,他想到了一个令人惊悚的可能性,当即立刻起身,给唐宋月打了一个电话。
“睡了吗?”
唐宋月一听是叶肃秋,欣喜不已,但嘴上却说:“要你管啊?”
“呃……咱们先把私人恩怨放在一边,今天的笔录,你还记得吗?”
唐宋月摇头道:“不记得喽,你想看,得去局里。”
“好吧,我去局里一趟。”话毕,直接挂了电话,听到嘟嘟的提示音,唐宋月惊讶的看向手机,道:“连句晚安都不说啊!”
刚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电话回拨过来,叶肃秋接通,问:“哪个?”
“我!糖豆。”
“还有事吗?我要出门一趟,楼梯里可能没有信号。”
“你想知道谁的笔录?”唐宋月问道。
叶肃秋说:“陶小玲的,具体笔录,不能有差错的。”
“嗯,我告诉你。”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唐宋月不但把陶小玲的笔录完全说了出来,甚至连叶肃秋的对话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叶肃秋听完,问:“笔录在你身上?”
“在局里啊。”
沉默了片刻,叶肃秋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八核处理器,因为今天问话的内容,他只记得大概,其中牵扯到的时间地点,还有很多东西,他不可能记熟的。
“厉害,厉害。”叶肃秋由衷的说:“你的记忆能力,我真的佩服。”
“所以,我很记仇喽,那个纸里包不住火的故事,你可是一直欠着呢,我看你什么时候还!”
叶肃秋难得笑一次,说:“放心,有空就讲给你听。”
当即叶肃秋上网查询,当看到查询结果的那一刻,叶肃秋自言自语道:“对,就是她!”
第二天,他立即联系安如山,到了警局之后,直接对安如山说道:“组织警力,以死者姜帅家里为正中心,立即搜索方面两里之内的所有垃圾投放站,另外去饲养警犬的基地,调动警犬,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第二把凶器!”
安如山说:“乡下哪里有垃圾投放站啊,都是往土坑里扔。”
话是这么说的,但依旧迅速组织警力,这就着手调查,这一番动静着实不小,村民们也都看出来了,警方这是不破案誓不罢休,这架势当真就准备掘地三尺找凶手了。
三个小时过后,在警犬的帮助下,最后终于在村子西边的一处大坑里,挖出了那一把血迹已干的西瓜刀!
所有办案人员精神大振,原本没有任何线索的案件,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将西瓜刀送回去检验之后,证实上边残留的血迹正是死者姜帅本人的血液。
而在证实之前,叶肃秋已经看过第二把凶器的手绘图案,当找到那把凶器的时候,他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就差最后的血液鉴定。
叶肃秋说:“查一下刀柄上的指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刀柄上一定留有指纹!”
安如山说:“这么厉害?你确定刺第二刀的这个人,不戴手套吗?”
叶肃秋笑笑,说:“不止是这样,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甚至已经知道了这把刀上的指纹是谁的。”
安如山一瞪眼珠子,说:“这么神?你告诉我是谁,猜中了,我请你喝酒。”
叶肃秋白了安如山一眼,说:“舅啊,这不叫猜,好吗?”
“对对对,推理,这叫推理。”安如山嘿嘿笑道。
昨夜,叶肃秋思索了几个时辰,他这一步,没走错,检测西瓜刀手柄上确实残留有指纹,经过对照,这指纹正是死者姜帅的妻子,陶小玲!
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安如山这就申请拘捕令,安排警员迅速拘捕陶小玲,虽说她刺这一刀之时姜帅已经死了,构不成杀人罪,但却构成侮辱尸体罪。
将陶小玲带上警车的时候,姜小浩哭的哇哇叫,嘴里一直说:“爸爸不是妈妈杀的,爸爸不是妈妈杀的。”他这么一哭,村里人都以为是陶小玲杀了姜帅。
这可就炸了锅,一个个觉得毛骨悚然,有些人说:“真没想到啊,你看陶小玲平时柔柔弱弱,说话都不敢大声,这逼到绝路了还真敢下手啊。”
有些人说:“最毒妇人心啊,你看这姜帅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动手杀他啊。”
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心中所想来发表所谓自己的看法,对不对,有没有意思,其实都不重要,不外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回去的路上,安如山问:“阿秋,你小子,今个必须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叶肃秋说:“我昨天问过陶小玲一件事,当时我多追问了几句,但并未在意,直到完整的尸体检测报告出来之后,看到第二把凶器之时,我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安如山连忙追问。
叶肃秋双手环抱于胸,说:“姜帅死于九点二十六分,报警电话是十点零二分打的。在这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内,有第二个人用第二把刀具插进了原来的伤口中,这第二个人会是谁?首先我就在想,这第二个人的动机是什么?我觉得无非就是泄恨,又或者是转移视线,这是动机所在。”
“然后你就想到了陶小玲?”安如山有些不信。
叶肃秋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人,因为经过调查,案发现场只有陶小玲和她的儿子进入过。陶小玲说她是十点出头到家的,跟姜小浩几乎是前后脚,可她自己说漏了一个细节。我曾经问过她,事发当晚她回到家里之后,家里都是什么样子的。她说家里一切照旧,就是电视开着,正放着新西游记,真假美猴王,刚打到如来佛祖那里。”
安如山一愣,说:“你也真有闲心啊,问这个干啥?”
叶肃秋说:“原本我是无心之举,但任何细节我都不想错过,正好昨晚我连夜上网查了一下电视台的播放记录,当晚确实有一档电视台播放新西游记真假美猴王,但播放到陶小玲所说的那一段之时,并不是十点出头,而是九点五十分左右。她自己说漏了嘴,因为她不是这个案件的策划人,她没有那么精细的准备。”
安如山懂了,说道:“九点五十分左右,姜帅已经死了,陶小玲又用西瓜刀往姜帅心脏上那致命的刀口里刺了一刀,然后出门把刀扔了,姜小浩回来时,才让姜小浩报的警,对吧?”
叶肃秋说:“具体情况,得询问陶小玲了。”
安如山忽然语风一转,认真的问:“阿秋,你觉得,陶小玲会不会是这起凶杀案的直接参与者?如果是的话,她会不会提前破坏第一现场,抹掉许多线索?”
叶肃秋望向车外,意味深长的说:“或许吧。”
坐在一旁不敢插话的唐宋月,眨巴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这才知道昨天叶肃秋为什么问那么多问题,这正应了叶肃秋那句话——纸里包不住火,所谓言多必失,就是这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让陶小玲自露马脚,因为这件事,她真的做了!
案件的进展有了极大的突破,安如山连夜突击审问陶小玲,为了不遗漏任何细节,他喊上了叶肃秋。
审讯室里,安如山问:“陶小玲,你不用紧张,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姜帅死亡当晚,你究竟是几点回的家。”
陶小玲沉默片刻,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看时间,我觉得大概会是在九点五十左右。”
安如山又问:“你回到家,看到姜帅已经死亡,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反而是自己又刺了一刀?”
陶小玲不说话了。
安如山:“回答我。”
陶小玲还是不说话。
安如山:“回答我。”
陶小玲依旧不说话。
安如山:“回答我!”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的陶小玲浑身一抖,身子不由自主的蜷缩了一下。
“有胆量去刺死者一刀,没胆量回答这个问题?!”安如山瞪着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陶小玲。
陶小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看不到任何回应,就像一潭死水,平静无波,更像一面年代久远的铜镜,早已模糊不清。
叶肃秋插了一句话,说:“对于你而言,可以说的,当然可以说,不能说的,我们永远也问不出来。在这里我不跟你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些道理你懂,我不多说,也不故意劝你,我只是想说,这个问题,恐怕不属于那种你永远不想回答的问题吧?”
陶小玲的眼皮颤了一下,抬起头看了叶肃秋一眼,不知叶肃秋触到了她的哪根神经,良久后,陶小玲咬牙道:“我恨他!”
“那年我16岁,工厂里,一共有六个男孩追我,都是真心实意想娶我的,有一个男孩特别好,每天都陪我,工作上帮助我,他真的很用心,我差点就跟他在一起了。后来姜帅逼我,他割破手指用鲜血写情话,还跟我说,如果没有我,他宁愿去死。”
叶肃秋似乎懂了点什么。
陶小玲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从眼眶中滑落下两道晶莹的泪珠,哽咽道:“我真的好傻啊,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这么心软?就因为他追不到我就会自杀,我就要心软,我就要跟着他?是啊,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可也已经晚了,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当年我为什么那么幼稚,那么傻呢?”
安如山并未插话。
陶小玲又说:“跟着姜帅,就跟着姜帅吧,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哪个男人都是平凡的过一辈子,只要他心里有我,有这个家,我也没什么怨言。房子车子什么的,我也不奢求,我是穷人,我父母都是穷人,我们从没想过自己哪一天能多么有钱,只想着生活安安稳稳就够了。可是,结婚后,姜帅彻底击垮了我的人生,他是个性变态,他用很多方法侮辱我,折磨我,打我,他就是个人渣,可这些我都忍了,毕竟有孩子了。有时候我说离婚,他说敢离婚或者敢跑,他就去甘肃杀了我全家,其实我根本就不怕,可我为什么没有跑?还是因为我们有了孩子,姜帅不管,我还能不管吗?那是我的亲骨肉,为了孩子,我也得活下去。”
“我是无所谓了,这辈子就这样了,挨打就挨打吧,哪天真被打死,也就好了。可是我的孩子小浩呢?他是无辜的,凭什么让他一出生就过着这样不堪的生活?凭什么学校开家长会父亲从来没去过?我啃馒头我能过,可是孩子受得了吗?一个无辜的孩子,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公平吗?”说着说着,陶小玲崩溃了,趴在胳膊上嚎嚎大哭了起来。
安如山对叶肃秋示意,让他拿进去一些纸巾。
陶小玲不停的啜泣,红着眼睛说:“所有的一切,我都忍了,可对于孩子,我不能忍,我也想过让他死,可我不敢杀人。他死了,我很害怕,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去刺这一刀,这一刀,是我积攒了这十一年的恨!”
遇见姜帅那一年,陶小玲十六岁,正是懵懂天真的青涩年华。
十一年的恨!
审讯了两个多小时,作案细节什么的,都老实交代了,也认罪,悔罪,态度很端正,唯一遗憾的是,陶小玲也不知道谁是凶手。
@dadaozeidao 2019-01-16 10:01:27
楼上有朋友说是周建军,我也有同感是他。有动机,有条件,有能力。而且还可以特意安排他哥哥不在场的证据,因为他知道帅死后最大的嫌疑人是他哥哥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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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叟无欺LL 2019-01-16 10:51:31
同意,而且这个故事刚开始就暴露了,他和他哥上坟的时候就说了他回处理的。。而且开车送货的就是他哥,他趁机杀了帅,因为他有钱,之前还给过帅钱,帅对他肯定没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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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分析的确实不错,但还是需要看到最后一幕,才知道真相噢,么么哒!~
事实果真如此吗?不然。
事发当晚,陶小玲看时间不早了,心想着回去,可刚一到家,发现大门开着,她也没在意,可能是姜帅打她的时候,她跑出去了,姜帅也懒得关。
可等陶小玲刚走到客厅门口,迎面就是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进了屋中的那一刻,吓的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猛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叫出声。她瞪大了眼珠子,眼白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一个女人,经历这种事,必定方寸大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很慌。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周建民,她赶紧跑到周建民的家里敲门,但并无人应答,周建民应该是没在家。而村里别的人她又不熟悉,她只能赶快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姜小浩。
她在村子东头找到了姜小浩,一路上不停的小声说:“小浩,小浩,回到家你千万不要大喊大叫,千万不要惊慌,好吗?”
一直听妈妈这么说,姜小浩问:“是不是爸爸死了?”
陶小玲更是头皮发麻,呼吸急促,姜小浩是怎么知道的?
“小浩,你回过家了?”陶小玲蹲了下来,双手扶住姜小浩的肩膀。
月夜下,微弱的银芒撒在姜小浩的脑门上,那是一张没有任何恐惧表情的脸面,他说:“我那会有点渴,想回家喝点水,但是刚走到东坡上,就看到咱家院里有一个人从家客厅里走出来了,他走的时候正在脱手套,手套上都是鲜血,然后脱掉了手套,从咱们家墙头跳出去了。门口还有一个人,正偷偷的往咱家里看。”
陶小玲压低了声音问:“那个人是谁?你看到了吗?”
姜小浩点点头,说:“躲在大门边上的,好像是郭长顺叔叔,村里人都喊他顺子那个,从咱家客厅里走出去,手套上都是血的,是周伯伯。”
那一刻,陶小玲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这一分钟里,周围树林里的知了也不叫了,青蛙似乎也都藏匿了起来,全世界都安静了。
一个男人爱你,可以努力赚钱给你买衣服,努力赚钱让你过好日子,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一个男人若是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杀人,但杀的却是自己的老公。
这到底是该感到幸福,还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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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周伯伯喜欢你。”姜小浩说道。
蹲在原地,陶小玲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纠结,难受,似乎灵魂将要被抽去,她觉得自己站在一座独木桥上,举步维艰。而这独木桥的两边,一处是刀山,一处是火海,她根本就没得选。
良久,一向柔弱的陶小玲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但仅仅是一瞬间便消逝无踪。她对姜小浩说:“小浩,你在大门口等着我,别进来,好吗?”
陶小玲进了屋内,左顾右盼,最终找到了一把西瓜刀,她看到姜帅胸前鲜血早已凝固的伤口,知道周建民就是一刀刺在了这里,要了姜帅的命,警察要是来了,他们一定会查出是周建民的。
陶小玲就在原来的伤口上,将家里的西瓜刀再次插了进去,但她毕竟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她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力气,刚一刺进去,害怕的就要吐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裂了,那股剧烈的心跳她根本就压制不住,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犯罪,但如果能替周建民把这罪扛了,她也认。
终于,刺进去那一刀之后,陶小玲颤抖着把刀拔出来,手指缝里沾染了姜帅胸前的血液,便在刀柄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她用报纸包住西瓜刀,出来后才对姜小浩说:“小浩,你赶紧去报警。”
陶小玲不想让姜小浩看到自己刺这一刀,她不想自己孩子的心里留下阴影,她已经想象不到亲生父亲被别人杀了,却丝毫不生气的孩子,心理到底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她不想让姜小浩太受刺激,她想让孩子做一个平凡人,普通人,正常人。
在姜小浩拿手机报警的过程中,陶小玲将这西瓜刀,埋到了村子东头的垃圾坑里,毕竟她不是一个天才罪犯,她根本不懂指纹,不懂毁灭罪证,更不知道现在的法医可以精准的鉴定出死亡时间,鉴定出各种细微的伤痕,可以说她所做的一切,对于那个杀死姜帅的天才罪犯来说,简直就是个幼儿园的小孩子。
所以,她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线索,村东头的垃圾坑,着实不近,所以当时办案人员也并没有搜查到那里。办案人员当时只询问了陶小玲一些事情,没有过多的询问小孩子。
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想别的,周建民杀了姜帅,陶小玲当然知道原因,不管周建民是不是深爱着自己,她都觉得这一刀必须要刺,她必须要让自己成为凶手,这样就算警察查到了,也会找到自己的头上,跟周建民再无关系。
有句名言叫做知识就是力量,陶小玲文化水平很低,她也根本不懂现代刑侦技术手段究竟有多高明,她不知道警方能把死者精确到具体哪一分钟死的。指纹暴漏了她,就拿指纹来说,一般分为血指纹和汗液指纹,血指纹能留二十年以上。汗液指纹的话,分天气和温度,就说冬天和夏天,冬天的话大概可以存留七到十五天,夏天可以存留三到七天,不过也并不是绝对的,跟凶器所处的环境,室内室外的温度都有关,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陶小玲刺这一刀,或许真有她对姜帅这十一年的恨,但她的本意并非泄恨,她只是想转移警方视线,她只是想让杀人凶手成为自己,只是因为他知道姜帅死在了周建民的手里。
她想默默无闻的替周建民扛下罪状,不是因为她多爱周建民,是因为她深埋内心中的那份感激,那份恩情。周建民对自己从无二心,从不动手动脚,从不言语轻薄,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对自己的孩子姜小浩,犹如对待亲生儿子一般。
陶小玲傻吗?她柔弱,但她不是傻瓜,这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她知道,周建民是个好人。
真正的好人。
说来也是巧。陶小玲恨了姜帅十一年,而周建民比陶小玲大了十一岁。
压抑十一年的恨,相差十一个生肖的爱。
而周建民为陶小玲所做这一切,皆是因为陶小玲长的像当年的李亚梅,太像了,几乎是一模一样。
上帝手中的骰子,似乎只是为了捉弄人而存在的。那一颗黑色的骰子,蹉跎了这四个人的半生光阴,折磨了两对原本完美的情感,只让这人生,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周建民想弥补,他杀了姜帅。陶小玲想弥补,她替周建民顶罪。
遗憾,这真是害人的东西。
陶小玲被逮捕了,可警方依旧查不出是谁杀了姜帅,因为凶手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说句难听点的话,这案件很有可能成为悬案。
安如山还就是不信邪,发誓必破此案!
但话是这么说的,具体做起来可就难了,现在陶小玲身上的线索也查明白了,她这顶多算是侮辱尸体罪,姜帅不是她杀的,杀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叶肃秋取出详细的尸检报告,仔细的搜查任何细节,但令他头疼的是,这个杀人凶手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罪犯,任何方面都没有留下线索。
在死者姜帅胸前的刀口里,发现了食用盐的成分,检测之后发现这就是很普通很常见的食用盐,大街上任何超市小卖部里都能买到,要是从这一步着手去查,那根本不可能破案。
而死者伤口里另外那一小片塑料袋残留物,倒是引起了叶肃秋的注意,虽说这种塑料袋也很常见,满大街都是,但塑料袋内部那一丝残留物却让叶肃秋灵光一闪,当即赶紧通知法医,让法医继续检查证物里边残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希望粘在这塑料袋上的残留物被查清的那一刻,杀人凶手也会跟着被查出来,不过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只希望尽快找到关键线索,尽快破案。
村里,那些吃饱饭没事干的人,这几天一直谈论的都是陶小玲为什么杀姜帅。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陶小玲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只是知道警方在村子东边的垃圾坑里,找到了一把带血的匕首,这就让陶小玲抓走了。
姜帅的死因,大家是都知道的,就是被人用铁锤砸在了后脑勺上,失去反抗能力后,被人一刀捅在了心脏上而死。这不就明摆着的事吗?杀姜帅的那把刀,就是村子东边垃圾坑里找到的那把西瓜刀,而杀姜帅的凶手就是陶小玲。
村里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个陶小玲,有的说她太狠毒,有的说她杀的好,反正各执一词。说来说去,不外乎那些经常跟姜帅一起打牌的,说陶小玲太狠毒。究其原因,不就是姜帅死了,没人继续输钱给他们了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很多人这一生,不会关心别人的死活,从头到尾只看重一个利字。
有些人就是利欲熏心,你活的怎样我不管,只要我活的好就行了,哪怕我的好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上,我也乐意。
那些个说她杀的对的,大多都是妇女,家里的男人也大多爱打牌,爱喝酒,整日夜不归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观点,没有是谁对的,没有谁是错的,毕竟他们说出来的话,只能代表他们自己,不能代表真理。
一瞬间,陶小玲站在了风口浪尖,周建民睡不着了。
夜里,他没有开灯,坐在床头,静静的思索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想点什么。他有一种失了魂的感觉,好像突然之间,觉得人活着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他觉得人活着似乎就是为了混吃等死,有钱人能过一辈子,穷人也能过一辈子,怎样过都是过,无非就是在生活的过程中,有钱人可能过的更丰富一点,但又能怎样呢?百年之后不管他多有钱,不还是照样得死?
既然早晚都得死,既然生前不管做过多么轰轰烈烈,多么有意义的事情也难逃一死,死了之后一切成就也化为云烟,那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打开抽屉,翻出了李亚梅当年写给他的绝笔信,那一张纸早已被他捏的泛黄,上边的文字以及标点符号,他早已烂熟于心。他没开灯,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他又想起了李亚梅的笑,又想起了两人坐在河堤上的时候,李亚梅帮他拍打肩膀上的尘土……
他坚信,李亚梅一直都不曾离开,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注视着自己,鼓励着自己,他曾说过,小梅会回来的。哪怕回来之后的‘李亚梅’无法成为他的妻子,他也坚信这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这是老天的旨意。
当年,他没有能力守护李亚梅,没有跟李亚梅走到一起。如今,他若还是不能守护‘李亚梅’的话,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是被老天遗弃的孩子。
机会,永远是要珍惜的,他可能无法再将‘李亚梅’拥入怀中,但只要能让她过的好,这就是周建民最大的心愿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绝笔信折叠好,轻轻的放回了抽屉里,这就躺了下来,和衣而睡。
翌日,周建民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来到警局,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