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盛思蕊忙过去一看,却见他从衣服腋下翻出个油布包来。
中华民间自古就是创意无穷,总能在极为简陋的条件下制作出看似不可能的物事。
这油布就是一例,它是用棉布刷上桐油制成。好的油布是先用棉布浸在桐油中几日夜,彻底晾晒干,再反复刷桐油晒干才能使用。完成后再用同样制作的麻绳编成口袋,防水性奇佳。
明墉用的当然就是此类,只见他从包里掏出一用油纸包裹的物事,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大块牛肉干来。
明墉笑道:“看来我们有口福了!”
盛思蕊也是笑着,不过尴尬道:“你放在胳肢窝里,每日穿着,不早就成臭牛肉了!我才不要吃!”
“那思蕊你可错了!我这油布包可是秘制的,滴水不侵!你看这牛肉上还有盐花呢?况且,这可是严老大他们用重盐熏制的,怎么都坏不了!来尝尝!”
“不要,不要,哎呀……,你呀……”
盛思蕊实在拗不过明墉,嘴里被塞了一块,果然十分干硬,用力嚼了几下盐香和肉香就塞了满嘴,也就放心吃了起来。
她看着明墉精细的一条条撕着牛肉慢慢地嚼着,不禁问道:“你难道什么东西都备着些?还总是吃得这么仔细?”
“唉,那是我苦日子过下来的习惯。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不备着点能成吗?而有了吃的,我也格外珍惜,总要小心品尝,细嚼慢咽,绝不浪费!”
盛思蕊本想夸他几句,但听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却吐露着曾经无比的坎坷,嚼着嚼着就觉得有股酸楚感直冲鼻翼。
她抽了几下鼻子,明墉发现问道:“怎么有怪味道?还是塞了鼻子?”
盛思蕊使劲咽下了干牛肉,又抽了几下鼻子,使劲眨眨眼勉强把泛上的那种酸苦情绪压了下去。
而后她看着明墉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我说过思蕊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不许油嘴滑舌!说你真的想做什么?”
明墉低头微思了一下坦然道:“我听李大侠和你师兄他们谈什么革命的,这我一点儿也不稀罕。革命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千万民众水深火热,流离失所?最后还不是该当权的当权,该受苦的受苦?”
“可毕竟能推翻个腐朽透顶的王朝,对百姓对后代是好事呀?”
“那我没想过,我也做不到。我只是个草民,也不羡慕什么英雄!只想用我的本事让我喜欢的人开心,只想用我的余生陪我喜欢的人做她喜欢的事情!”
说到这儿,他双目闪闪的盯着盛思蕊的眼睛道:“就是不知道我这愿望能不能实现?”
盛思蕊脸上一红,微微躲避着,稍歇道:“可如果你喜欢的人让你做些你不喜欢的事怎么办?”
“只要她要做,那我就陪她做!”明墉的眼神一点儿都没变。
“有人好像说过要一直跟着我……”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我要是迷了路,走丢了呢?”
“那我就走遍天涯海角找到你!”
二人都没再说什么,钟乳石的滴水落入小池当中,激起圈圈涟漪,映动着折射的光线照在二人身上,如书写着流动的光华一般,更像是把这一刻映记在这空宁悠远的石洞里一般。
(十)
还是明墉打破了宁静道:“吃好了,我们该去找路了!要不就真要相伴过洞中岁月了!”
“胡说!什么相伴洞中……”盛思蕊口上说着不,脸上却现出一丝甜蜜。
二人之前发现侧壁有一个通路,似乎可以继续走出这间石洞,不过洞口稍小,要猫身才能过去。
盛思蕊就起身要去用匕首把它拓宽,就在这时一对硕大的触须从里面露了出来。
二人俱是大惊,之前见过一只,可那哪里是虫子呀?简直是虫精!
明墉更是大骇,之前那只被斩成两截还能进攻呢,要不是怪鱼,不知要有多难对付!这又冒出来一只!
可就在二人来开架势,准备全力以赴准备迎敌之时。那大蚰蜒刚刚露出了个头,四下嗅了嗅,而后就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天敌一般瞬间缩了回去。
盛思蕊举着匕首愣了,之前那只她昏迷前见过,虽不知明墉如何对付的,但至少不怕人,可这只怎么直接就退了?
明墉却忽地明白了:盛思蕊服了金蟾内丹,这蟾蜍青蛙可是昆虫的克星!难怪它闻到盛思蕊身上散发的的气味赶忙开溜了!
盛思蕊道:“你说怪不怪!之前那只那么凶,这只却溜得飞快!难道是看我们有了两个人,害怕了?”
明墉当然不能已实情相告,只能含含糊糊支支吾吾。
索性盛思蕊没留意,而是兴致盎然道:“我们也去看个究竟!”说罢,一蹦就上了那洞口。
她还莫名其妙地道:“真是怪了!我都没用功,这么高一下就上来了?”
明墉只得跟着,暗想着你只要不往青蛙善跳那边儿想,怎么想都成。
二人过了通道,迎面见到一更大石洞,透过洞口看简直是五彩斑斓。
等二人一落地,立刻就四下就都是哗啦哗啦的声音。他们定睛一看,都是吓得倒抽凉气。
原来此间地下正趴伏着十来条大小不一的巨型蚰蜒,听见他们落地,都是顶着触角向这边看来。
等明墉觉得腿软,刚要拉盛思蕊退回去再说,就见那些巨虫无不惊恐地向一个洞口方向涌去。
那些触须巨足挤挤插插在一起,让人看得是即心惊肉跳又阵阵犯呕。
望着此刻洞里已经空无一物,盛思蕊突然道:“看样子它们都逃回窝里了!我们不如……”
她侧脸盯着明墉嘴角一翘道:“不如跟到虫子窝,把这些害人虫全铲除了怎样?”
明墉惊异地看着她,还记得盛思蕊是怕虫子的,女孩子哪个不怕?可现在却要成了铲虫急先锋,那内丹真有这么猛吗?
盛思蕊见他神色有异,忙解释道:“我也不知怎么了,自打醒了后就精力无穷。见到这巨虫,不但不心惊,还有上前除掉的感觉!”
明墉心惊呀!可别到时离大蚰蜒近了,再有一口吞掉的冲动!那可就不妙了!
他忙跟盛思蕊说些什么虫不犯我、我不犯虫,既然人家避让三舍,咱们何必苦苦纠缠。再者人家长这么大个,那也是自然造化,得需要多少年呀?万物年久皆有灵,何必非要害这些潜居于此的生灵呢?佛语……
盛思蕊听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这次不觉他罗嗦,只觉得可笑。她打断道:“行了!别捎上佛祖了!只要虫子不害我们,我们就相安无事,好吧?”
(十一)
明墉深深呼了口气,能避免一场人虫大战对谁来说都是功德无量。
二人接着在这间石洞里搜看,只见这洞足有十丈余高,二十丈余阔。对于进过紫禁城的二位来说,这已足够宏伟。
里面但凡是露出外缘的石头都是色彩斑斓,映得石洞如同幻境一样。
可寻了半天,除了那群大蚰蜒逃出的洞口,再无通路。
盛思蕊摇摇头道:“看来只有一条路,那我们只得过去了!希望那些虫子有些眼色,让出路来,要不我可……”
说着举着匕首道:“我可要把它们生吞了!不,全宰了!”
话一落地她又捂着嘴喃喃道:“我怎么说出个吞字?”
明墉在一旁是暴汗,只希望前面千万别再出现什么大小虫子了,要不后果实难想象。
二人进了通道,这条通道弯弯曲曲奇长无比,只是相当宽阔,二人并行都是毫无阻滞。
开始盛思蕊还看通道蜿蜒曲折,防着拐角会突然出来巨虫,一路警惕。可全程那叫一个清净,他们顺顺利利就来到了下一间石洞。
这条通道进洞是平行的,两人进去就如从山洞中出去见到神殿穹顶一般。
这洞高足有几十丈,上面隐隐还有不少钟乳石垂在空中,真不知还有多高。
洞里蜿蜒有一条溪流,溪水平稳流动默默微声。
这洞里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石块,周围四壁十分光滑。各处也没什么炫目的石头,但都被洞里正中光源映照的一片淡蓝。
他们进来就感觉这洞温度偏低,而这汪蓝色更映出清冷。
二人慢慢靠近正中,就见中间有一巨大圆石,石头四射着绚蓝的光芒。
再接近些,才猛地发现石头上似乎坐着的是一个人!他们看过去的是背影,只见这人裸着后背,十分瘦弱,但周身同样也迸发着蓝色的光芒。
二人都是吃惊不少,对望一眼,向前慢慢靠过去。
越接近就越能确定这是个人,因为在光晕下,二人甚至能模糊地看出骨骼的轮廓。
这不免让他们更为吃惊,这是什么人?死人活人?为什么这般形态?
二人越来越近,直到距离接近一丈了。盛思蕊慢慢伸出手去,想感受一下那迷滥色的光芒。
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盛思蕊登时被惊得定在了当场。
只见这人长着一张稚嫩的脸,身形也不过十来岁孩子一般。可让人惊讶的是他全身上下好像是蓝的透明般。
在这个距离,两人可清晰地看到此人的头骨,牙床牙齿,浑身的骨骼内脏。而最令人惊恐地是他那双眼球,就像是悬浮在脸上的一对活动的肉球,而在眼周骨骼的映衬下就显得格外可怖。
盛思蕊咧着嘴看了明墉一眼,二人好像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身后一阵风声正在旋即接近,而伴随着的是一阵让人浑身汗毛倒竖密集的嘎啦嘎啦声。
他们忙回头,就见一只体型无比庞巨的蚰蜒已出现在他们身后。那两只粗如马腿的触角正向着他们摇来动去,那一对如脸盆大的暗褐眼珠也是转来转去,最为惊人的是它口前的那对鳌牙足有螺旋桨的桨叶大小。
这般巨虫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们所感的已不是惊吓,而是震撼,这得是生长多少年才能有这般尺寸啊!
可还没等他们拉开架势,那巨虫却停住不动了,就这么摆动着如椽触须对着二人。
明墉知道就是那还活着的金蟾精也没这般尺寸,盛思蕊吞下的那颗内丹的原主身量可能更小。此刻面对如此巨型天敌还不知胜负如何,她总不会在内丹的驱使下,再那么冲动了吧?
(十二)
果不其然,盛思蕊虽面无惧色,但也是紧握匕首并未上前一步。
明墉呼口气道:“思蕊,我看如果它无伤我们之意,我们也就不必和它纠缠了!”
“这只是个大虫子,谁知道它没有伤我们之意?”盛思蕊不肯丝毫气馁。
那巨虫听及此言却像是懂了一般,来回挥动着大触角,眼珠滚来转去。
“你看虫子听懂了!表示没有恶意!咱们还是相安为上,走为上策吧!”边说着明墉就想拉着盛思蕊往后退。
谁知盛思蕊却寸步不让哼道:“你懂虫语?”“这个嘛……”
“要是会说,你让它退后给我们让出通道来!”“这个怎么说!”
“那就别废话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你总教育我的,怎么忘了?放到这儿就是防虫之心不可无!”
明墉接着无语,看来自己以前的确是说的太多了。
这时巨虫仿佛要表达什么,突然头一低触须一挺,就对向二人。
盛思蕊立刻警戒,握牢匕首就前冲一步。
此刻一人一虫相距不过三丈,触尖对匕芒两不相让。
明墉看着对面那都不足以用巨大来形容的体型,大蚰蜒的每条腿都像关公大刀般,如果真的是硬扛上了,那可是千凶万险。
他忙拉着盛思蕊道:“咱们没必要跟个虫子置气,对吧?大人咱有大人量,不跟它一般计较!”
“不行!它像楼那么大个儿,怎么不能先退一步?”
“那我不是不能沟通吗?”“你不是挺懂虫语的吗?”“你……”
这时二人身后突然有个童音传来:“大个子,你先退去吧!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二人猛地回头,见那个孩子已经站了起来,正用那对如浮在空中的眼珠看着巨型蚰蜒。
显然刚才说话的就是他!这时见他向后面挥了挥手,那在蓝光下都十分清晰的手骨在空中舞动着,不知若在白日下看会是什么惊悚效果。
盛明二人就听见身后一阵,如上百磨刀师傅一齐锵动刀片的声音快速远离。那感觉像是先是把他们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后又把鸡皮疙瘩全震掉一般。
盛思蕊看着这孩子,惊疑地问道:“你是……离冰!可你娘说你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怎么这般大?”
那孩子一听这话,激动地眼珠又向前努了努,兴奋地问道:“你们见过我娘!她怎样了?有没有逃出来?是不是你们把她救了?……”
盛思蕊虽然对这孩子的怪异外形有些震惊,但想到这只是个没了娘的可怜孩子,心刹时就软了。
她拉着离冰坐下将她母亲去世的前后经历一一给他柔声说了。
离冰是边听边哭,那眼泪如同一颗颗亮蓝色的水珠凭空出现一般,点点溅落。
等盛思蕊说完了,离冰突然起身,向两人跪倒下拜道:“两位恩人!如果不是你们搭救,我娘肯定要被那些人折磨死,我多谢二位哥哥姐姐!”
盛明忙上前扶起他,又是一阵好言安慰。
明墉遗憾道:“你娘留给你一串手链,还有你父亲的一本遗书,那个就放在你家石洞里床上枕下。至于那串链子,我们途中遇一恶人,被他抢去了,可惜没法给你了!”
离冰擦擦眼泪道:“多谢哥哥还记着!不过那串链子丢了也罢!我就是因为那些炫彩的石头才变成今天这般样子!才让母亲惨死的!……”
盛思蕊有很多疑惑,问道:“你不是才六岁吗?怎么会长这么高?说话条理也清楚地很,这是怎么回事?”
离冰擦去眼角的泪水道:“其实我娘当时是气快绝了,很多事都没给你们说清,你们不理解也属常事。”说罢他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一家的遭遇说出来。
他娘在怀上他是坚持要去百里外的观音庙上香为他祈福,回来时支撑不住就进了一个满是流光澜石的山洞。
其实当时她已有身孕八个月了,由于他爹爹忙着在家里修新的石屋没有同往,所以他娘怕赶夜路危险才进了那山洞,而那也是他厄运开始的地方。
在山洞里他娘被难遇的山洪阻住,在里面足足困了两天。等他娘觉得水小了,想要匆匆回返,结果出洞不远就摔了一跤,不甚动了胎气,马上就要临盆。
他娘迫不得已爬回山洞就在那洞里艰难的生了离冰。
据他娘讲,他一生出来被他娘抱着吃奶时,他娘亲就因痛累交加昏睡过去了。等她再醒来,就发现他浑身蓝汪汪的。
不过当时孩子出生的喜悦盖过了一切,他娘也就当是被洞内各种光线的晃耀的,并被当回事。
(十三)
当他娘终于缓过来点儿,就抱着他回家,路上就遇到了他出来寻找的爹。
他爹见了孩子,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抱了个妖祟。
等他娘把经过一说,他爹才微微相信。不过那时也没时间再回洞里查个究竟了,就先行回到家中。
也亏得他爹爹日夜赶工,做好了新的东屋,他和他娘从此就住在了里面,从此他直到这次就再没出来过。
可打从他到家开始,双亲就觉察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他生长得很快,一个月就可站立,百日就能自由走动,半岁就可开口说话。
而最让家人震惊的是他身上的蓝光不仅没消失,反而慢慢地身体的皮肉都开始变得蓝的透明,血液也慢慢与皮肉混为一色,透明起来,只有骨骼内脏渐渐清晰可见。
他爹妈先是恐慌,后是恐惧,然后是害怕,更怕这孩子被外人看见当成妖怪。所以此后,他就没被允许出去过。
他爹爹非常头疼,听他娘讲了那离奇的山洞,就执意去那洞里找寻原因,说不住还能有将孩子变正常的方法呢?
他先去了十来天,回来时虽疲惫但很是兴奋,带回了几块色彩斑斓的石头。他发现用这些石头就能控制自己精心设计的石屋开门机关。
他就用能工巧手将石头做成了一串项链给他挂着,手链一条给她娘亲带着。
眨眼就到了他两周岁,他已经高过三尺,且能流利说话并看书了。
他爹觉得这实在是太神奇了,决定要去那山洞好好研究一番,于是不顾她母亲百般劝阻,愣是离家去了,从此再未回来。
至此他就和母亲生活在石屋里,每日都是与他爹以前做的石雕木雕玩具为伴,时间枯燥漫长一过又是四年。
他每日看见母亲在外辛劳,回来时疲惫不堪,他也想为母亲分忧。
可他娘坚决不许,说是到了外面会被人当怪物看,说不准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她已经没了丈夫,可绝不能再失去孩子。
不过哪个孩子能抵挡外面世界的吸引力呢?他现在已经快无耻高了,却从未见过一个孩子,除父母外的一个人。
他只是在石屋里偷偷看过蓝天,觉得天还没他身上蓝。也从母亲带回的花草中闻到过大地的气味,可从未亲手触碰过。
这样的日子,对一个日渐长大对什么都新鲜的孩子来说怎么受得了?
就这样在百蚁挠心的忍耐中,他到了六岁生日。她母亲说要去给他爹上个坟,说说这段孩子的事,就出门了。
那天在母亲关上石门机关的一瞬,他看见外面是个晴天。
他在门旁静静地听着,远处好像有马蹄声,人的说笑声,孩子的叫喊声。
他再也忍不住了,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把母亲的千叮万嘱丢到了脑后,没什么再能阻挡他的好奇心!
不过他还是很小心,用家里的大布单把自己围了个严实,这才小心翼翼地用项链打开了石板门。
(十四)
那是他第一次完全站在天的下面,踏在地的上面。他兴奋极了,跑向远处,山坡上还有尚未完全枯黄的野草野花,和那些被风吹得漫天飘舞的蒲公英。
他高兴地大喊大叫,发腿狂奔,想着法的在草地上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慢慢地他跑累了,躺在草地上望着高高的天,片片的云,感受着清凉的风,秋虫的鸣。可他忽略了他的布单此刻已从头上手臂上脱落了。
没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头,那两人的表情先是好奇而后瞬间转为惊恐,大叫着就向远处跑去。
他们叫的什么离冰都听不懂,但他知道这回自己是闯祸了!
他飞也似地溜回家里,不久母亲回来了。他战战兢兢地把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母亲当时吓得瘫软在地。
她举起扫帚想教训他一顿,可刚举起来就手软了。而后抱着他放声大哭,直劲儿说对不起我的儿呀,这回可再没安生了。
之后他再也不敢出去了,母亲每天都早出晚归去外面探听,但每次回来脸色都很阴沉。
她说镇里蒙古包里都传遍了,这边山里有个妖怪。越传越厉害,已经有人找法师要来捉妖啦。
她怕真的到了那一天躲也躲不掉,就决定先带着他逃跑,往北跑,跑得越远越好。
就在她母亲打点行装的那两天,外面天天都有人接近,吵吵嚷嚷些听不懂的,每次都把母亲吓得紧紧搂住他不敢出声。
索性他父亲这机关石屋造的极为隐秘精巧,根本没人能发现。
终于到了要走的那天夜里,他和母亲趁黑就离了家,翻过几条岭,向北而去。
可到了半路她才发现自己忘了父亲的重要遗物,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舍不得掉头回去取。
就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就远远看见一队人吹拉弹唱着举着个东西在路上行走。
那伙人一见到他们就大喊大叫,快速向他们冲来。
母亲一看不妙,忙推着他叫他赶快向北跑,千万不要回头,说完自己就冲着那伙人去了。
他哭着喊着跑着,可远远看到那群人已经把母亲按倒在地,就再不敢停留了,只得拼了命的向北跑去。
盛思蕊听到此时,叹了口气道:“哎,可怜的孩子!之后你母亲就被他们抓住啦!就……”她喉头一梗,说不下去了。
离冰也是又哭了起来,盛思蕊见状心疼得为他拭泪,那泪水就像在空中被她拭走一般。
明墉也叹口气,就这离冰得而样子,自己如果不是提前从他娘嘴里听过,乍一见也会被吓一跳。愚农虽然做法可恨,但毕竟人的见识有限,谁能被一个这般蓝色透明的人不恐惧呢?
不过他疑惑道:“然后你就自己跑到这洞里来了,我们可是吃尽苦头走了五六天,才能到达呀!你只是个没什么在身的孩子……”
“当然一点儿也不简单!……”
五十二、冰若洞玄
(一)
离冰接着讲道:“当日我哭着离开娘,就向着远处走去。娘曾经给我指过方向,只要一直向着那边走,就不会错!”
“可你总不能一直保持方向呀?你还只是个孩子!”明墉疑惑道。
“对呀!当时是晚上,我看天上正好有一颗特别亮的星就在那边,就沿着一直走了!”
明墉点点头心道这孩子还有些聪明,可旋即又问道:“可是白天呢?白天怎么办?”
“太阳的背面就是背面了!”
“可太阳是东升西落,一直在移动着呀?”
“东升西落我也从书上看到过。白天呢就往影子的右侧走,下午呢就往影子的左侧走就对了嘛!”
“人家在那儿说,你偏要问三问四的。人离冰能走出来就是奇迹,你别插嘴了!”盛思蕊是在责怪明墉刁难小孩。
明墉闭了嘴,心道这孩子可比一般十来岁的都聪明。
离冰接着道:“我走了差不多两天,实在是累了……”
“抱歉,还得插个嘴,这两天你可吃什么喝什么呢?”这一路明墉可是费尽艰难从大沙暴里走过来的,哪里见到水了?
“我娘亲都给我备好干粮饮水了,不过也的确只撑了两天!”
离冰接着道:“两天后我是又累又饿又渴,心里就想着天怎么不下雨呢?”
“然后雨就来了?”明墉有些不可思议。
“叫你别插嘴,听着!”盛思蕊使劲剜了他一眼。
明墉还是感觉到她话里行动对自己已迥然不同,这要是换做以前,早就恶言拳脚了。
“哪里下雨了?下的是大块的冰!”说罢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看大小比鸡蛋还大,“最小的都这么大,”说罢又比划了个饼的大小,“一般的都这么大”,而后又用手在自己身周画了个圈,“最大的这么大!”
明墉惊讶了,刚想问那你不早被砸死了,想想又闭了嘴。
可盛思蕊问道:“那你还不被砸扁了?”她也很想知道哪里下过那么大的冰雹!
“当时冰下得急,越来越大,我都怕死了!想找个地方躲都找不到,我都急哭了!这时一块这么大的冰一下就砸到了我身上……”他用手比划了饼。
盛思蕊颤声问道:“然后呢?”
“它直接砸到了我的胳膊上,我根本就没觉得疼!然后它就一下裹住了我的胳膊!”离冰讲述的语气还是充满了惊诧。
盛思蕊疑惑地瞪大眼。
“我正奇怪呢,比我身子还大的一块儿就整个罩头砸下来,把我全身给裹了进去!”
盛思蕊疑惑的大眼看看明墉,他也是摊摊手表示不能理解。
“然后我就感觉身被冰裹着,但我并感觉不到冷,而这冰和我身子中间还有一点距离,我手脚头还能动!”
“然后呢?”盛思蕊问道。
“然后我就觉得身子好像一下子腾空了,之后就在冰里滚来转去的,我都快晕死了,要不是肚里没东西,早就吐啦!”
(二)
明盛二人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接着讲。
“再然后我就彻底晕了!”二人遗憾地叹口气。
“等我醒了,冰也没了,我在一个湖边,就是外面那个大湖的湖边!”
盛思蕊有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们可是在大沙暴里连骑马带走足足用了五六天,才到了这里。这孩子怎么被冰一裹再一顿转就到了?
“莫非你遇到了旱龙卷?”明墉道。
“什么旱龙卷?”盛思蕊没见识过,自然不清楚。
明墉也没见过,他只在闽浙沿海见过水龙卷,那威力都可把渔船卷上天。而这旱龙卷他是听阿克金说的,说是在草原深处戈壁黄沙中,有一种旱龙卷,能把成群的牛羊蒙古包直接卷上天无影无踪。而后多日后,有人在几百里远处找到过破碎不堪得而蒙古包。
他当时还笑阿克金,水里有龙王,叫个龙卷当然没问题,可你戈壁沙漠?阿克金却振振有词道:“小子,没听说过旱海龙王吗?几百里沙海也是海!怎么没龙王?”
如今盛思蕊听了他的讲述,觉得无比不可思议。可明墉却道:“老天的神奇威力,我们又能窥见几个,这不是没可能!”
离冰听他们说着什么龙卷,完全不懂,只是摇着头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二人一听还有更厉害的,立刻住嘴听他说下去。
“我一看身上上衣也没了,裤子也破了,鞋子也不知给丢到哪里去了。心下很是害怕,但四处一看一个人都没有,也就慢慢定心了。”
盛思蕊心道这是给人的凶恶吓怕了,见到了没人反而安心。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呀?他是在听到我叫他名字之前就知道我们来了,怎么不怕我们。
离冰接着道:“我感觉好渴,就想到水边喝口水。可我刚弯腰,手一碰水边,那水竟然一下就结冰了!”
盛明二人果然听得是大气也不出。
“我好奇怪,就向里走了一步,想进水里掬水。可脚却没踩在水里,而是踩在冰面上!”
二人更是聚精会神。
“我四下一看,周围的湖水都没结冰啊?于是就继续向前走,可是我每落步一下,那水面立刻就结了冰!就这样,我一路走到了路对岸,都没能喝成水!”
盛明二人这回真的是美目瞪大眼了,这孩子能瞬间让接触自己的水结冰?这是怎么个情况?
“最后我都快急哭了,只得在对岸掰起块冰放到嘴里想嚼嚼解解渴就算了。可没想,那冰一到嘴里立刻就成了水!害得我差点儿呛到!”
明盛二人只剩下惊讶的份儿了。
“就在我站在岸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时候,水里突然蹦出好大一条鱼,冲着我就咬了过来!”
盛思蕊揪着衣襟,紧张地听着。
“我当时都吓傻了!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时一条大龙蹭地从我身后蹿出,一下就咬住了大鱼!没几下就把大鱼给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