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你们彼此都拥有不同的记忆?”我先用这个问题把他们的注意力调动起来。
商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肯定是他们整蛊的!”
“假冒周坤的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会追查的。”女警一字一顿的说。
看他们有又要讨论的架势,我让波斯猫跳到桌子上,直接甩了火球术。巨大的火球让所有人都闭嘴了。女贼、女主播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如你所见,我也不是普通人。根据我和我的宠物刚才的调查,你们所有人的记忆,都是真的。”
我把从他们各自记忆里提取到的信息大致说了下,但隐瞒了女贼记忆里她下毒毒死了作家爱人的事儿,暂时不想引起无谓的争执。
众人越听越是吃惊,特别是作家听我说眼前的“女主播”就是自己昔日已经病死的爱人时,忽然变得有点歇斯底里。
再看女主播,早已经泪眼婆娑。
“你是阳阳?”作家难以置信的盯着女主播。“不可能!阳阳已经病死了!我亲自给他操办的葬礼。”
“在我的记忆里,是你病死了,我给你办的葬礼。”被称作“阳阳”的女主播抹了把脸,冲作家又哭又笑,“我在你死后去做了变性手术。不管今天是什么情况,能让我再次见到你,我已经觉得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大礼物了。”
作家沉默了片刻,忽然冒出连珠炮般的问题。
“你第一次向我表白,是在什么地方?”
“我给你回应了什么话?”
“咱俩老了以后最想定居的地方是哪儿?”
“我曾经吃过你和一个人的醋,那个人是谁?”
……
“阳阳”一一作答。作家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我身上的胎记长在什么位置?”作家问。
“阳阳”毫不犹豫的回答,“你身上没有胎记。全身上下都没有。”
听完这个回答,作家上前一把搂住了女主播,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你就是阳阳!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但你确实就是阳阳!”
看到作家和女主播相认,其余三人脸上的疑惑之色虽然还没消散,但是我肯定他们已经确认了这不是恶作剧,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子的脑壳都痛了!”商人痛苦的揉着脑袋。
“先别崩溃。接下来看到的事儿,估计会让你们更大跌眼镜。”我把之前在网上搜到的他们的信息网页给他们看。
五人看完之后,呆若木鸡。
“我……我们在现实世界,全都死了?”女警难以置信的望着我,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怎么可能?”
“呵,我自认为是好友的同学,原来是杀死我的罪魁祸首啊!”商人讥讽的看着女贼冰欣。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弄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看到有吵起来的架势,作家连忙劝阻。
我把关于这家小酒馆的新闻也给他们看,又是一阵沉默。
“这家店……也是不存在的?”一直没发言的女贼说话了,打着寒颤。作家则是把女主播紧紧的抱在怀里。
“你是搞创作的,接受能力可能高一点。”我直接冲作家说,“你听说过平行宇宙吧?”
作家猛地激动起来。“你是说,我们可能是来自于不同的平行宇宙?”
其他几人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既然都接受过大学教育,再加上这些年漫威电影的熏陶,我也不用向他们科普什么是平行宇宙了。
我打开画图板,给他们画了起来。
“根据我的分析,现在至少有四个平行宇宙。
第一个,就是我们的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面,你们五个人全都死了,也可以说全灭了;
第二个平行宇宙,则是阳阳存活并变性,除了他之外的人全死了;
第三个平行宇宙,商人、作家你俩活着,其他人死去;
第四个平行宇宙,孟洁、冰欣你俩活着,其他人死去。”
我给他们画了人物关系图。
“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你们分别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平行宇宙来到了现实世界,并带着你们原本的记忆。所以才会造成眼前这种局面。”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我们会从自己所在的宇宙齐聚到这家小酒馆呢?这小酒馆又是什么来历,不是已经焚毁了吗?”作家首先发问。
在他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大雷暴还在持续着,简直像是要把屋顶都震塌。
“你听过故宫的传说吧?还有所谓的‘阴兵借道’的传说?”我问他。
他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你是说……”
“没错。这个酒馆出现是因为这场罕见的大雷暴。雷电能产生强磁场,可以和游离在世间的粒子发生反应,从而产生类似于‘电影’那样的效果,把之前的影响给重放。这也是为什么民间传说里在雷雨天容易‘见鬼’。
至于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重聚,我想一是因为这场雷暴,可能撕裂了空间的裂缝,二是你们十年之约的强烈执念,促使你们这些在平行世界还活着的人赶来参加这场聚会。
不过因为是雷暴的影响,根据我的估计,这场雨停了后,你们就会重新回到自己所在的平行世界。或者现在走出这家酒馆,也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酒馆里,一片死寂。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然后响起了轻轻的抽泣声。
先是女贼冰欣,然后是女警孟洁,接着蔓延到了女主播阳阳,作家江浩,最后连那个看起来脾气火爆的商人周坤也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五个人先是轻声的哭,接着放肆的大哭,眼泪在他们脸上肆意横流。
“我们五个人……未免也太惨了点。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竟然全死了,全死了……”商人又哭又笑,“哈哈,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帝的宠儿,在商场上拼杀,无往不利,没想到,我在其他的世界混的那么惨……被人杀死……生意破产自杀……哈哈哈……我也就是在一个世界运气好点而已……”
女贼冰欣朝女警孟洁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孟洁,求你原谅我……你在每个世界的死亡,都是因为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家里遭到剧变,实在没办法了才去入室盗窃……”
作家和女主播紧紧的抱在一起。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我们在很多个世界都做到了。”
两人都满脸泪痕,但这种哭泣更多的是喜极而泣,想来是因为真爱经受住了考验。
“对不起……我不该压抑你的天性,让你直到我去世后,才能做真正的自己……”作家抚摸着女主播的脸。
女主播早已经哭的一塌糊涂。“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即使只能今天见你一面,也够我幸福后半辈子的了。”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捶胸顿足,有人状若癫狂。
这时,外面的雷雨声逐渐小了一些,巨大的震雷霹雳声也不再那么密集。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吧。这雷雨已经下得够久的了,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估计马上要放晴了。”
我走到小酒店门口,看着逐渐小下来的雷雨。
“哈哈,兄弟们,干嘛哭丧着脸?我想通了,今天的聚会没准是老天爷看我们可怜,特意赏赐给我们的。我们能从各个不同的世界聚在一起,这是多大的缘分啊?以后够吹一辈子的了!”
商人不愧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心情恢复的最快。他端起桌子上的酒瓶,分别斟满了五个酒杯。
“我们的十年之约终于达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兄弟姐妹们,我们喝了这杯酒!”
他率先端起杯子,其余的人也都端起了杯子。
“干!”
“干杯!”
“祝我们的十年之约圆满成功!”
一片觥筹交错声。
雷电停止了轰鸣。雨水也由瓢泼变成了淅淅沥沥。
杯子坠地的声音依次响起,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转过身去,之前的五人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几个破碎的酒杯。
雨彻底的停了。
小酒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只有我和两只猫待在废墟上。
整个榕城放晴,天边还挂着一抹彩虹。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现实生活又回来了。
真好啊。
第三十一夜 没有影子的人
阳光背后,必有黑暗。
最近一段时间我很是心烦,因为在我的公寓对面,正在修一座双子楼。我是喜欢睡懒觉的人,但每天八点乒乒乓乓的施工声准时响起,让我不得不戴上了强力的耳塞。
而且,因为两栋楼之间的楼间距比较近,高耸的新楼遮挡了阳光,我的卧室正好位于阴影里。
虽然我并不是那么喜欢阳光,不过终日位于阴影中的感觉也不是太好。
烦躁之余,我有时候也会去工地上转转。身为一个作者,多接触点三教九流的人总是件好事。
只要我愿意,我还是能很快的和陌生人打成一片的。
没过几天,我就和工地上那些民工们熟悉了。让我欣喜的是,这些基本上从农村甚至偏远山区来的民工们确实和大城市里的人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我这里没有任何贬义,是说他们从小接触的环境、看到的东西,甚至口耳相传的故事都和城市里截然不同。
大都市里流传的是都市怪谈,比如闹鬼的学校,多了一层的神秘办公楼等,而农村里稀奇古怪的故事更多,比如出马仙,问米,还有那些只属于远山荒野的精怪生灵。
这些民工里,最健谈,和我关系也最好的是一个姓赵的小伙子,黑黑瘦瘦,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和他接触久了我留意到,他有一个怪癖——对自己的影子特别在意。
如果走到太阳地里,出现了影子后,他会不自觉的紧张,走路的时候一心一意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是那种全神贯注的盯着——只有走到阴影里才会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特别是晚上,尤其如此。
听其他民工说,晚上他基本上不出门的,就窝在宿舍里。某次实在是有急事要出门,我看到他全程都在盯着自己路灯下的影子看,甚至为此撞了很多次墙和电线杆,等他回到宿舍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他为什么对影子有这么强的执念呢?
我想起了那个还在下坠的Tony老师。小赵对影子的过分在意,是不是也是一种“偏执”?
这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向他提出了我心里的疑问。
他苦笑着撩起了自己的上衣,我清晰的看到他的背后有块碗口大的疤痕,触目惊心,像是被滚烫的东西烧灼的。
“这是……?”我有点迟疑。
“您是文化人,含沙射影您听过吧?”我难以想象这种成语是从文化素养不高的小赵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身为专门写神怪小说的我,他算是问对人了。
在《搜神记》里记载有一种叫做蜮的生物。“其名曰蜮,一曰短狐,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则身体筋急,头痛、发热,剧者至死。”
这种怪物“蜮”,能躲在水里用沙子射人的影子,凡是被它射中影子的人都会生病,甚至猝死。
“你遇到过蜮?”我有些吃惊的问他。
小赵点点头,给我说了这伤疤的事儿。
他老家在大山里,七岁那年下河摸鱼,直到黄昏。他的影子斜斜的铺在河岸上。这时候,他看到一只像是红色无毛狐狸的动物,鼓起腮帮子,从河床里吸起一些河沙,“噗”的一声,那些沙子被喷到了他的影子上。
当时小赵就觉得浑身难受,头疼的厉害,回家后就发起了高烧。
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看了束手无策,小赵被送到了乡公所,那儿的大夫开了些退烧药,吃了几天后也是一点用都没有,眼看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就要毙命了。
这时候,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详细问了小赵当时的遭遇,说这是遇到了“蜮”。后来,村里几十个人沿途把那条河几乎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隐藏在石缝里的蜮,将它宰杀了后,把血给小赵喝了,这才挽回了他一条命。
命虽然救回来了,但小赵的影子被蜮的沙子喷到了肩膀,小赵的身体的相同位置也出现了伤口,怎么都好不了。
这就是小赵为什么对自己影子那么在意的原因。
“蜮一般只生活在有水的地方,而且像这种大城市,也根本不适合这些东西生活。被人们一发现,估计就得变成夜市摊的烧烤了。”
我宽慰他,虽然只是些不痛不痒的话,但小赵明显感受到了我的好意,朝我感激的点点头。
是个好孩子。
经过我的开导后,小赵果然没那么疑神疑鬼了,我有时候还能在晚上看到他和工友们呼朋唤友的去吃宵夜。
秉性善良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领养了只流浪猫。虽然这猫脏兮兮的,也是最普通的土猫,跟终日灰头土脸的小赵及同伴们倒是一样。
还有个好消息是,他看上了附近便利店的一个收银员。听他的意思,对方对他也有点感觉。小赵虽然平日里灰头土脸,那拾掇干净了,也是很帅气利落的小伙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月吧,小赵忽然向我辞行。他不住的叹气,说开发商资金链断了,对面那栋双子大厦的开发估计要成烂尾楼了。
这也正常,这几年房地产市场很是低迷。
我问小赵怎么办,他说听说西北那边有个煤矿在招人,他们打算去那儿。反正都是吃力气饭的。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他们好运。像他们这种人,注定就像是候鸟一样,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着,所谋的只是一日三餐罢了。
至于那个便利店的姑娘,只能成一个美梦了。他不能耽误人家。
跟我道完别的当天晚上,小赵他们就搭车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我还看到灰头土脸的他抱着那只同样灰头土脸的土猫向我道别,张开嘴露出一口的白牙。
随后,这群人从我的记忆里迅速淡忘,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不过我根据他们提供的素材,倒是写出了几篇反响不错的短篇小说。
而那栋烂尾的双子楼则成了附近野生动物们的乐园,每到晚上我时而能听到楼里传来稀奇古怪的声音。这情景加上我所在的“闹鬼楼”,使得方圆一里几乎都成了榕城人们讳莫如深的所在。这情况倒是我喜闻乐见的。
某个深夜,我正在书房里绞尽脑汁的构思稿子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微弱的敲门声。
会是谁?
我拎起一根棍子,猛地拉开了门,门口却空无一人。
这时,我感觉到裤腿有被牵扯的感觉,低头望去,一只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猫在用爪子扯我的裤腿。
我看了会儿,终于认出来,这猫是小赵当初收养的那只土猫。
我把他让进了屋。他当时就知道我有跟猫咪沟通的能力,这次来应该是找我有事儿。
家里的三只猫都扫了他一眼,转头去做别的事儿了。布偶猫和森林猫继续在垫子上看狗血言情剧,波斯猫本来看到有猫来了很兴奋,但是看到对方那灰不溜秋的样儿也没了兴趣。
我吩咐他去把自己的猫粮拿点来,他一脸不情愿的叼了些进口猫粮给土猫,土猫好像饿急了,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过了会儿,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赧然,停止了吃饭。
“岳先生,我是来向你求助的。只有你能救我的主人了。”他支撑着瘦骨嶙峋的身体,看起来想学人类的动作向我作揖,我忙阻止了。
“免了免了。”我忙摆手。“你主人出什么事了?先说,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帮上忙。”
难道小赵在煤矿里遇难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神仙也难救,更何况我也不是神仙。
果不其然,他开口说,“我的主人,上周在矿坑里遇到矿难了……”
我忙阻止他继续说话,“责任应该煤老板承担,煤老板不管了让他们工友联合起来去找政府,找我没用啊。”
土猫摇摇头,“您误会了。我主人他们没死,只不过,出来后有点奇怪……”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土猫说小赵下矿坑的时候也把他偷偷藏在身上,所以他目睹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根据土猫说,当天原本一切正常,小赵一行人跟他们的小组长,被小赵尊称为杨哥的人一起下井。下井前众人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就在众人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矿井塌方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起初陷入了癫狂状态,拼命的呼救,很快发现无济于事,小组里的几个人都快崩溃了。在紧急关头,还是杨哥稳住了阵脚,让他们不要慌乱,保存好体力,等待营救。
地下无日月,很快不知道几天过去了,他们带的水和干粮都吃光了,大家开始喝尿。
这些暂时都还不算什么,毕竟有科学研究说人在几十天不吃饭的情况下也能活下去,然而最让他们恐惧,恐惧到发疯的,是黑暗。
没有亲自下过矿井的人可能很难想象那种在几百米的地下劳作的恐惧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脱离了整个世界。即使头顶的矿灯还亮着的时候,也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部分,其余的大部分空间都笼罩在黑暗中。
黑暗,犹如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怪兽,在地底虎视眈眈,盯着这群人。
在军营和监狱里面,对待不听话的新兵和犯人,最残酷的手段不是殴打或者其他肉体的折磨,而是关禁闭,关小黑屋。那种将其和世界隔离的恐惧感远远比任何肉身的折磨更摧残人。
而这些矿工,面临的情况要比关禁闭严酷几百倍。
关禁闭,起码你有盼头,知道到了时间会被放出去,还能重新见到光明;而被困死在这地下几百米的牢笼中,没有希望,没有一丝丝的光亮,你不知道你会面临什么,你重见光明的时间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一周,或者是一个月。
这种情况下,人是极其容易发疯的。
即使是身为夜行性动物的猫也不例外。他们的眼睛能将微弱的光线扩大40-50倍,从而在夜里从容的行事,然而,地下连一丁点的光线也没有,这种情况下,连猫都成了瞎子。
巨大的恐惧感也笼罩着土猫。他给我叙说这一段经历的时候,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了起来,口吐白沫,可想而知当时的恐惧。
我忙让波斯猫给他加持了一道清心凝神的法术,土猫才逐渐平静下来。
“后来呢?”我催他说重点。
第三十一夜 没有影子的人(未完待续)
觉得更新慢,嫌看的不过瘾的盆友,可以去雁北堂网或者下载雁北堂app,搜索《猫咪夜话》。这本书和雁北堂签约了,所以在那儿首发,更新的比天涯快。雁北堂已经更新到第四十三夜了。
“在我即将崩溃前,有一个人类先崩溃了。他先是大吼大叫,叫着鬼来了,怪物来了,要吃我们了,然后像丧尸一样的去啃咬别人。
在黑暗里,大家都乱作一团,把他推到一旁。我主人紧紧抱着我。我能感受到他心跳跳动的特别快。
后来,那个人忽然不叫了,黑暗处传来咀嚼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野兽在吃肉。嘶,嘶的……”
土猫描述的绘声绘色,波斯猫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就连原本在旁边看言情剧的布偶猫和森林猫也凑了过来,竖起耳朵静静的听这个故事。
“后来,有胆子大的人摸黑上前,发现,不是来了什么动物或者怪兽,是那个发疯的人,自己在啃自己的肉……”土猫涩声说。
“所有人一起上前阻止,但那个疯了的人力量非常大,谁也拦不住。没过多久,他就自己把自己活活咬死了……失血过多死的……”
即使没有亲临现场,我也听得心惊肉跳。在那种极端环境下,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为过。
“有了这个先例,小组里的剩下几个人苦熬了一段时间后,也陆续出现了发疯的先兆。就连我主人,当时也有点意识不清了。
我被吓得够呛。我能想象到,如果他们全疯了,马上迎来的结果就是大家互相残杀,这里变成地狱。
然后这时候,矿班的小组长杨哥出面了……”
土猫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我感觉到他的心跳变得更快了,瞳孔收缩,好像在回忆当天的事儿。
那个杨哥在这件事里能扮演什么角色呢?
土猫仿佛在竭力模仿那个“杨哥”的口吻。
“诸位,你们不知道吧,我小名叫阳光,我也最喜欢太阳。是当大哥的错,把你们带到这绝境。我心里有愧啊!你们放心,有哥在这儿,我不会让你们崩溃的!
哥就是你们的太阳!”
说到这儿,土猫的腔调陡然尖锐了起来。
“那杨哥说完话,身体忽然变化,变成了个太阳!”
人变成了太阳?
我虽然有些吃惊,但没感觉到太过于匪夷所思。毕竟,我之前遇到过变异成蟒蛇的人、变异成二维生物的人、变异成树的人、变异成漩涡的人,说一个人变成了个小型太阳,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只不过,之前的变异人都是变成了动物或者植物,唯一例外的郑婷是和水“融化”在了一起,像“杨哥”这种变成纯能量体的,还真是少见。
“你听说过这种事儿吗?”我问波斯猫。
“中国神话里的创世神,不就是这样吗?”波斯猫反问我。
我猛然醒悟。
盘古。我竟然把这个神祇忘记了。
据说盘古开天辟地后,“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只不过,盘古太过于高大上,开天辟地的传说也过于遥远,我一时没法把一个普通矿工和盘古联系起来。
如果土猫说的是真的话,那“杨哥”可真是厉害,放在古代是可以被追封为神祇的存在。
“然后呢?”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兴趣的我追问。
土猫说,“杨哥”化身为小太阳之后,照亮了整个黑暗的矿洞。虽然还是没有吃喝,但是众人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了,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再后来,他们苦苦支撑,终于等到搜救队到来,把他们救了出去。
就在他们出去的时候,那个“杨哥”化身的太阳砰然破碎,点点光芒都钻入了这几个矿工体内,修复了他们受损的身体,乃至土猫都受到了荫庇。
被紧急送到医院的矿工们接受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结论令人吃惊:他们除了身体有点缺水,以及营养不良外,并没有其他太大的问题。
这几个矿工都明白,能有这个结果,全依托杨哥。没有他,这些人早就全灭了。
因为杨哥的老家恰好也在榕城,他们几个就回到榕城,找到了杨哥的亲人。令人吃惊的是,杨哥的女儿竟然恰好就是小赵之前看上的那个便利店的收银员。
可以说,冥冥中有天意了。
得知自己父亲的死讯后,那个便利店的小姑娘哭的死去活来,以小赵为首的众人都不落忍,打算留在榕城一段时间,帮忙把杨哥的后事给处理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奇怪的问。虽然牺牲了一个人,但毕竟活下来了这么多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们是活下来了,但是,他们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土猫在字斟句酌着。
他说的变化,都和黑夜有关。
这些矿工发现,他们不能适应黑夜了。
比如说,太阳一下山,他们就感觉到浑身不舒服,六神无主,仿佛自己被抛弃了一样;
又比如,他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即使浑身上下酸痛的不行,困的要命,也睡不着;这点倒是被他们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可以在白天睡来恢复精力。
再往后,更严重点,他们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在黑夜里行动的能力。走在大街上,明明是平坦的大道,他们却频频摔跟头;
街上明明有着路灯,他们却像是瞎子一样,好像重新回到了在矿坑下面的时候;
到了最近两天,情况越发严重了,每天日出后,他们会发现,自己昨晚的皮肤好像是经历过暴晒一样,好像黑夜对于他们,犹如烈日对于其他人般,接触的久了能造成伤害。
他们也去医院看过,医生说可能跟矿难有关,属于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然而,从医院出来后,他们就知道医生说的不对。
因为,面对着夕阳,众人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影子不见了。
为了确定,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对着太阳,找着光源、摆出了各种姿势,而不管怎么折腾,曾经跟随了他们几十年的影子,就是消失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面,只有“鬼”才是没有影子的。
难道,他们已经变成鬼了?
不过,虽然没有对影子消失做出解释,但医院的体检报告明明白白的显示他们确实是人,而且比常人还强壮点。
他们也去榕城有名的道观和寺庙看过,都得到了明确的答复,他们是大活人,而且血气旺盛。
唯一和正常人的区别,就是他们没了影子。
而造成他们没法和“黑夜”和平相处的罪魁祸首,就是影子的消失。这是他们最终得到的结论。
土猫讲完了。我仔细思考了半天。
“你觉得他们推论的有道理吗?”我问波斯猫。
波斯猫捋了捋胡须,正要发表高论,看到了布偶猫的眼神,当即变得温顺乖巧。“没错。影子里含有人的一部分灵魂。”
人的影子里含有灵魂?这倒是有点超出我的认知范围。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之前不是和那个小赵讨论过含沙射影的故事吗?蜮之所以能通过影子伤害到人,就是因为影子里含有一部分灵魂,所以伤害影子才能间接的伤害人。
一些巫术,也可以使得人的本体和影子相互转换,没什么太奇怪的。”
我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可。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影子会消失?以及,影子消失了,为什么就让他们没法在黑夜里生存?”我还是没法理解。
“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有阳光的地方就必然有阴影。道经里也说,有阴就有阳。人的肉身代表‘阳’,影子就代表‘阴’。人有肉身,有影子,才能在白天和黑夜都自由的活动。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肉身的‘鬼’没办法在大白天出现的原因。你可以把这些人认为是‘鬼’的反面。鬼魅精怪没法在白天出现,他们没法在晚上生活。
至于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估计得亲自见上他们一面才能告诉你。”
我望向土猫。
土猫脸上露出希冀的表情,“我带路,走吧!”
那几个矿工的栖身之地,竟然就是我公寓对面的那栋烂尾楼。想想也是,这帮人风餐露宿惯了,也不舍得花钱住宾馆,这栋烂尾楼可以说是很理想的栖身之地了。
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各自持着一个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
土猫轻声告诉我,这是他们刚发现的办法,用这种人造光源,可以抵御一些黑暗对于他们的侵袭。
看到小赵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来他了。
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憔悴不堪,枯萎成一片落叶,相反看起来体格还比我之前见他的时候健壮了些。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惊恐不安,像是在荒郊野外独自奔跑的小兽。
困惑、不安、疑虑、焦躁、惶恐……几乎各种负面表情都写在他脸上,和往日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截然不同。
听到有声音,这群五六个人一起站了起来。
“谁!”
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的声音原本应该很洪亮,但是黑夜像是对他们形成了阻碍,或者说是“排斥”,哪怕是他们的声音,在黑夜里都不能够传的很远。
这声音落到我耳朵里的时候,若有若无,好像来自另外一个次元。
我仔细看了下他们身后。果然,即使被手电筒照着,在这漆黑的烂尾楼里,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影子。
“别怕。是我。还认识我吗?”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
“岳……岳先生?”小赵陡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等确定了我的身份后,他们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全都松弛了下来。
土猫也朝小赵跑去,蹭着小赵的腿。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土猫也是没有影子的。难怪刚才他领我们来这儿,短短的路上,他摔倒了好几次,我还以为是他体力不济。
“岳先生,您怎么来了?这是……”小赵有点不敢直视我。也许,他们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归为了“异类”吧。
“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想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们下。”
当然,如果帮不了我也不会勉强。我只是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想弄清楚事情真相。
或许是因为我直接说出知道他们的事,再加上我斩钉截铁的态度,众人没人发出疑问,都静静的站着。
波斯猫的眼睛瞪得溜圆,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去。
“怎么样,看出端倪了吗?”我问波斯猫。
他停了会儿,颓然摇头。“我法力不够,得沟通下我师父。”
说完,他像只泥塑的猫般不动了。对面的几个矿工也站着不动。
黑夜仿若泥浆,把我们所有人都冻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