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已知我军即日撤兵,有组织地牵制攻击,情况是严峻的。”毛副军长焦虑的说。
“友邻部队是不是都撤走了?高平地区还有哪些部队?要赶快与军指联系,明确我们的任务。“师周政委急切不安的说。
“赶快要张参谋长组织机关和侦察连用各种手段了解敌情。”毛副军长对郑师长说。
经请示军指得知,友邻部队已开始回撤,一师的任务是:
第一步,担负高平地区主力回撤的后卫掩护任务,于13日15时前,以一个步兵团接替一六〇师四八〇团高平地区的守桥任务和四七九团一营的魁根到安来的护路任务;以一个营接替安来至675高地之间的护路任务。
第二步,师指率余部14日9时撤离扣屯阵地,当日18时前进至弄压地区。随后,指挥弄压地区的部队交替掩护撤至弄压以北地区,全师车辆分队和炮兵分队分别于13日13时,14日12时前撤至弄压以北,部队进至弄压以北地区后占领弄压至茶灵公路两侧,控制沿途要点,构筑工事,于15日12时前完成防御部署,保障重庆方向四十二军清剿部队侧后安全,师指在班利开设。同时,军指示一师配合军区工兵团负责爆破扣屯、高平、弄压、茶灵,龙邦公路沿线的桥梁及其他建筑物。
情况了解了,任务明确了,指挥员们却又添了疑虑和不安,因为,如此部署,又将一师置于孤军无援之境了。
“从当面敌情来看,回撤要冒更大风险了。”一位师领导说。
“那么多部队一下了都撤光了,连互相掩护都不要,唯一在高平护桥的一六〇师四八〇团也要提前撤走,令人费解!”又一位师领导焦虑不安地说。
“大家都要冷静,先分析一下敌我双方的态势,如何安全回撤,如有问题还可以向上级反映嘛!”毛副军长对大家说。
“按首长的指示,我们讨论一下,有问题大家可以提意见。”一师同周政委补充说。
大家分析认为:谅山方向我五十五军于3月12日全部撤至国内。高平方向四十二军从14日开始分别由水口、布局、科甲等关口向国内回撤,我军坦克部队及重装备已经回国。从3月11日开始二师撤至安乐以北,三师撤至茶灵地区。五十军一五〇师于13日前从吞片、那嘎、无扣全部撤走。在弄压以南至高平以北担任公路警戒的一六〇师四八〇团和四七九团于3月13日15时前撤国内。
军首长指示:一师回撤任务很重,处境突出,敌三一二师企图乘我回撤之机进行尾追反扑,一定要组织好,不要吃亏。
然而,等到3月13日守护高平大桥的四八〇团和护路的四七九团撤走后,在敌纵深内的部队只有一师,距友邻部队最近的在安乐以北的二师和在茶灵的三师八团也有四五十公里,其他已基本撤完。上级要求一师还要从扣屯抽调1个步兵团又两个步兵营去高平接替护桥任务,到魁根,安来至675高地,担任护路任务,部队之间相距20多公里,中间空隙很容易被敌分割。师指既要在扣屯指挥与敌援兵三一二师作战,又要指挥高平护桥部队作战,两头顾及不暇,容易出事。
敌方情况,敌三一二师发现我要撤军后,于3月14日大部渡过纳隆河,先头团已展开在我阵地前对峙。高平、班庄一带,有敌1个特工大队和八五二团1个营及公安民兵等。敌“高指”下属12部电台指挥12股敌人,频繁向我出击,偷袭、骚扰。
在此情况下,孤军深入的一师能自己掩护自己,安全撤军回国已属不易,再无力去高平接替四八〇的护桥任务,而且一六〇师四八〇团护桥,交替时间仓促,容易出现漏洞给敌可趁之机。大家一致认为,守护高平大桥的一六〇师四八〇团不撤为宜,待一师撤至高平时,一起撤回国内,应该向军指提出建议。
郑文水师长觉得理由充分,便拿起电话接通军指向军司令部一位领导反映意见,可是那位领导却说:“是军区的指示,一六〇师又是兄弟部队,我们不好讲这个话呀!”
郑师长一脸无奈,只好放下电话。
“一六〇师四八〇团归四十一军指挥,任务就是护桥路掩护部队撤退的,为什么要提前撤走?”
“为战争负责,从实战需要指挥调动部队,是顺理成章的事,有什么不好讲的?”、
“我们如此慎重考虑的意见他不向上级反映,就轻率决定啦?”
一师的领导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毛副军长静静地坐在地上苦思冥想,思考着如何安全回撤。过了一会,他好像有了主张,便对郑师长说:“此事不必越级报告,也不要再议论了,只有凭我们自己的机智和扎实的工作,承担风险,摆脱困难,撤军回国了,回撤要从最坏的方面考虑,预想更复杂的情况。现在任务已经明确,敌情可以这样判断:
敌人疯狂地在高平争夺大桥,企图炸桥断我退路,乘机反扑。敌三一二师正在等这种时机,如大桥被炸,敌人会立刻向我出击,如大桥保住敌还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我们回撤的关键是保住大桥,我想让一团去高平接替一六〇师四八〇团和四七九团的护路任务。
现在立即向一团下达去高平接替一六〇师四八〇团护桥的任务,要他们马上准备,今天下午我们亲自召集一团干部开个会,要当面交待清楚,情况严峻,必须这样!”
3月11日下午,一团代理团长杨常滩到一师接受任务。郑师长传达了军指命令和师的部署后说:“师组成掩指,由X副师长、X副政委带掩指负责一团的指挥。由师司令部副参谋长王守成协助代理团长指挥(因一团军事干部只剩代理团长和参谋长两人,一团进驻扣屯后,一师领导考虑后决定将跟随二团行动的副参谋长王守成调至一团加强一团的军事指挥)。
13日拂晓出发,12时前到达高平,16时前全部交接完毕。”他接着强调:“护桥任务艰巨,敌情严重,必须严密组织,死守大桥,掩护师主力撤出高平。”
“你们都知道护桥的意义了,一定把主要兵力部署在大桥上,明确分工,区分任务,干部到最关键的地方指挥,下命令死守,千万不能让敌人把桥炸毁,一旦大桥被毁,全师1万多人,7个重炮营无路可退,其后果可想而知。”
毛副军长接着强调说:“因此,你们到高平的兵力部署,不能按照四八〇团的布防接替,他们是1个营护桥1个营清剿1个营机动。你们不用1个加强营的兵力防守南北3座大桥,每座大桥两端重点是南头,除部署轻重机枪外,木石桥头附近要点占领有利地形。把通往大桥的道路、沟坑、树木都封锁起来,夜间派出若干潜伏小组,卡沟堵路,不准1个敌人接近大桥。桥下派出部队看守桥墩、监视水面。把团侦察排放在两座大桥之间的市区,白天清剿夜间潜伏,团指夜间靠前指挥,师、团指挥所合并。”
“南桥桥头公路靠山林密,沟坑较多,是敌特工经常出入的地方,需增强兵力防守。”郑师长补充说。
接受任务的师、团干部都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散会后,毛副军长继续和一师的领导研究回撒方案。
郑师长说:“一团去高平后原扣屯防御任务由三团担任,13日7时前转移至312高地、无名高地、1号高地、二团二营于13日6时10分从那拉阵地出发,8时30分前进至扣屯至高平公路两侧组织防御,无论出现任何情况,必须坚守阵地,保障师主力安全通过。然后交替掩护撤离阵地,在本团后跟进。团指率两个营在扣屯原阵地收缩兵力,扼守要点,防敌三一二师从纳隆方向出击。”
毛副军长接着说:“所有守备阵地的干部、战士每人用杂草捆1个草人,只做头手和上半身,按连队防御部署把草人摆在战士的位置上,白天要战士们分散在各个阵地上自己用饭盒做饭,烟雾要大,晚间收缩。从现在开始,无线电静默,只收听不发信,特别是两瓦电台密语已被敌破译不能使用。有关回撤事宜要当面交待,严禁使用通信工具。扣屯阵地各防御空隙要提前埋雷设障,以迟滞、迷惑敌人。命令炮群不间断地向敌三一二师先头团射击。按常规要先撤炮兵、后撤步兵,我想冒险把它颠倒过来。”
周政委插话说:“兵者、诡道也!有时看起来冒险可能是最保险的。”
毛副军长继续说:“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声东击西都是以迷惑敌人取胜的。我想把炮群一分为二,编为两个炮群。第一步,命令1群于I3日13时30分从董竹、大棍出发,当日17时20分前进至班利附近占领阵地作好射击准备。
第二步,2群留在扣屯,要不断射击,直到步兵撤完再快速撤离。高平的炮兵接着射击,这样可以给敌人造成错觉,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上级指示我们在凌晨夜暗时撤出阵地,我想还是天亮撤出好,只要我们能顺利通过高平,就是撤军的胜利。”
根据军首长和一师首长研究提出的意见,一师司令部迅速拟制了回撤方案,包括撤出时间、撤退路线、行军序列、到达时间地点、炮火运用、注意事项、指挥关系等。接着,师张参谋长宣布了回撤方案。他说:“14日8时,按三团、师指机关、二团、炮群的序列。按规定时间逐次撤出阵地。
炮群撤出阵地后,超前开进到高平归建。二团负责后尾警戒,撤出阵地时,必须快速、隐蔽、静肃,把草人摆好,分梯次交替掩护撤出,14时前徒步进至安来乘车,然后进至班利至茶灵之间组织防御,团指在魁弄开设;当日15时30分前,三团进至弄压到光头之间,团指在柏丁开设;师指11时30分前进至班棍东北侧公路乘汽车进至班利,师指设于班利。部队撤出扣屯阵地时,三团负责炸毁班俊至扣屯沿途公路桥梁,二团负责炸毁扣屯至高平沿途的公路桥梁。”
“这是个既大胆又周密的撤退计划,只要严密组织,扎实工作,准时守纪,听从指挥就能安全顺利地撒军回国。”师周政委强调说。并要求师的领导按照分工分头到部队传达动员、督促检查。
一师回撤的部署是一步险棋。全师分布在扣屯至龙邦全长约46公里的公路沿线。兵力分散,孤军无援,整个阵地像一条长长的“铁链”,全靠自己掩护自己,只要其中一个“环节”被敌突破,都将造成极大的困难。此时,军、师领导都十分清楚,他们的责任重于泰山,他们担心着46公里公路沿线的点点面面,每一个“环节”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3月13日上午,毛副军长再次要作训科副科长满元刚汇报敌情。
满副科长说,昨日以来,我们对近一段时间上级的指示、通报和各级的报告、请示,以及对战区敌人的情况进行梳理、分析、研究,同时专门组织侦察、捕俘,询问友邻,现收集敌情如下:
四八〇团介绍:该团与敌人在护桥与炸桥上斗争十分激烈,敌人曾多次组织炸桥未成,在桥头被击毙的敌人就有170多人。
四七九团介绍,高平至弄压东北侧地区,经反复清剿,敌大部被歼,只有少数残敌袭扰我运输车辆。
我师、团侦察分队在我阵地前沿潜伏捕获24名俘虏,经多次审问没有获得有价值的情报。
从侦听台获悉,敌人正严密监视我撤军活动。
3月11日20时45分,敌4号台向高指报告:中国兵今天还没有撤退,仍守在山上,今晚有1个营的兵力向前运动,今天中国兵用炸药炸房子。
3月12日16时30分,敌高指向1号台下达指令:明天10时30分特工出发,跟踪中国部队,看他们往哪条路走,发现情况及时报告。
3月12日22时,敌4号台向高指报告:3月12日20时30分,中国兵有150辆汽车开往北洋桥,每辆汽车距离50米,每辆车开一个灯,车上装的东西很重,不知是什么,中国兵的医院在归劳。
3月12日23时,敌4号台向高指报告:我们在高平公安营房的山上观察,我们一辆车一辆车的数,中国兵今晚8时开的车,现摆在3公里处,射击诸元正在定,因晚上无法打手电看图,现准备好,只要中国兵进到8公里处就打。
“敌三一二师只是派小分队配合特工、高指活动,还没发现大部队出动企图。”郑师长判断说。
“我们的部署重点放在保桥上是很对的,如大桥出事,敌三一二师必然出动。”周政委分析说。
“要一团把守桥的部署报上来,还要不断地提醒他们,晚间可用预备队营加强大桥防守,一定要他们万无一失。”毛副军长强调说。
3月13日19时,广州军区前指通报:“发现敌人从纳隆派出部队,到扣屯一带伏击一师回撤,务必警惕防范。”这时,高平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声。军、师领导立即进入隐蔽部,张普岳参谋长正在向一团询问情况。作训参谋宋才文急促地报告说:“一团报告,高平桥南公路旁几个要点都发生了敌人偷袭阵地的战斗,似有夺取的企图,桥头未发现敌情,桥北平静无事。”
郑师长听后要他立刻通知部队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郑师长分析说:“军区通报的情况,可能敌三一二师派出1个加强营和特工队,到扣屯阻击我们回撤;也可能以为我们今晚撤退,派1个轻装营到扣屯伏击。
周政委分析说:“高平的战斗,可能是敌特工队偷袭护桥部队,也可能是敌人有计划的炸桥断我退路。”
“这些情况都十分严重,敌三一二师距我阵地仅3公里,虎视耽耽,随时都可能出击,如果敌人指挥1个团的兵力攻占扣屯至高平的公路,就会切断师与一团的联系,形成分割态势,必是一场恶战。”毛副军长焦虑不安地说。
这个问题,军、师领导心里都很明白,不过没有人明讲罢了。我对这个师的处境十分担忧,如果敌人八五二团的1个营和特工大队从吞片向扣屯攻击,三一二师从纳隆向扣屯攻击,形成合围夹击态势,我势必腹背受敌,友邻部队相距50公里以外,孤军无援,一师必将决一死战。
毛副军长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说:“老郑,二团的部队全部在山上,从纳隆到扣屯的公路没有部队封锁,晚间看不到公路上的情况,敌人趁夜暗摸进扣屯埋伏起来那就坏了。这是个很大的漏洞,还有没有部队执行这个任务?”
郑师长为难地说:“没有了,只能把二团一营从扣屯南山撤下1个连坚守公路,以防万一。”
“可以,只有这样了。另外,把侦察连派到扣屯设伏,我们要把敌情考虑复杂些、艰险些,从最坏的方面准备。”毛副军长再三强调。
13日0时20分,月夜星空,万籁俱寂,敌三一二师派出的部队从纳隆向扣屯急进。二团一营二连刚从南山撤至公路,连长正在进行防御部署时,班哨发现了敌人,立即射击,战斗激烈地展开了。轻机枪、手榴弹交杂射击、投掷,火光冲天,震耳欲聋,二连奋勇抗敌,浴血奋战。营长观察敌情后,果断指挥三连下山袭敌侧后,二排冲上公路把敌人拦腰切断。激战一个小时,击退了敌人。
多险啊!如不及时调部队卡住公路,让敌人摸进扣屯埋伏起来,第二天撤退时不知道又会造成多大伤亡、遇到多少麻烦?战争中的主动与被动,经常取决于瞬间的决定。
这时,又听到高平方向枪炮声激烈,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毛副军长催促张参谋长要师掩指尽快报告情况,但怎么呼叫联络都没有回答。郑师长非常焦急,坐立不安,猜测着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师周政委一支接一支的吸烟,从不吸烟的毛副军长也要来一支烟吸起来了。隐蔽部静得沉闷,令人窒息,军、师领导等待着师掩指的报告。
3月14日拂晓,大雾降临,浓浓的云雾遮住了山林大地,阴阴沉沉,迷迷茫茫,能见度极差,这正是撤退的大好时机。部队迅速撤出阵地,以每小时6公里的速度向高平急进。进至扣屯时,只见侦察连的战士三五人一组,分散隐蔽在倒塌的房子里和土包上、河沟里,连长看到我们便急忙走过来说:“昨晚有几十个特工摸到了村子,幸亏我们来得早,先占领了有利地形,被我们打死3个,其他被打跑了。”
“敌人确实要在扣屯伏击我们回撤,只是胆子小了点,你们赶得快,打得好,保障了全师安全撤退,谢谢你们了!”毛副军长高兴地说。
“你把队伍集合起来随师指机关后尾跟进。”师长对侦察连长说。
部队通过扣屯后,个个如释重负,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喜笑颜开。再看看毛副军长和郑师长、周政委那憔悴的面容、失去光泽的眼睛和灰黄瘦削的脸庞,就知道他们在28个日日夜夜呕心沥血地付出。他们两鬓染霜,年过半百,带领军前指和一师官兵历经千辛万苦,战胜了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化险为夷。赢得了广大干部战士的信赖。
这时,掩护部队撤退的炮群,开始向纳隆方向猛烈射击,122、130火箭炮,85加农炮,3个营一齐实施炮击,一直打到二团通过扣屯才撤出阵地疾驶高平,使敌人搞不清我们是进攻还是撤退。
离开扣屯4公里,天已大亮,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云雾消散,只见公路两旁的土环、沟边、田坎、树林里都有战士警惕的眼神监视着敌人,他们舍生忘死的防卫着七八公里的地段。
我们的行军速度快得惊人,几乎都要跑起来了,两个小时便到达高平大桥:这时,又听到高平以北的炮群向纳隆方向袭击炮弹,嗖嗖的在我们上空飞过,一路飞向敌人的阵地,大家高兴极了,互相鼓励说说笑笑,此时此刻,少有的好心情,显得无比激动,因为过了大桥就能坐上汽车返回祖国了。
我在桥头上又遇到了军区工兵团的副团长,我高兴地说:“你们辛苦了!”并向他介绍了毛副军长、一师郑师长和周政委。
“高平炸完了吗?”毛副军长关切地问。
“炸完了,先后爆破3次,经过检查找不出1栋完整的房子,全部炸平,一片废墟。”副团长得意地说。
我走近仔细地看了看,真像渔网的浮标,相隔约4米一包炸药,连结在很长很长的导火索上,3道连线足有50米的纵深,每一道连线的炸药包对准另一道连线的空隙,犬牙交错,万无一失。
“你们真能发明创造,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毛副军长赞扬他说。
“三座大桥每座放3吨炸药,分放在几个桥墩上,能把整个大桥炸碎,恐怕越南几十年也无法修复。”副团长笑嘻嘻地说。
我们通过大桥进入市区,只见所有的房屋都已倒塌,成了一片废墟。我站在市区向四周瞭望,已经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了,全被炸平了。
部队通过第二座大桥进至通往茶灵的公路上,师王守成副参谋长正在指挥一团撤出阵地,看到我们来了,立刻迎上来向毛副军长汇报:“昨晚,敌人两次偷袭大桥,确实想要炸桥断我退路。我们在桥南公路旁的几个要点上布置了1个加强连防守,敌人才没有得逞。还发现特工摸到桥墩附近,也被打跑了,真险呀!”
“你们防守严密,很有预见,守桥有功!”毛副军长高兴地表扬他。
“都是按首长的指示干的呀!”王守成说完哈哈大笑,笑得那么痛快、舒畅。
“你还不能麻痹,二团过桥后,你要与军区工兵团联系配合,统一指挥把桥炸掉,然后组织掩护撤退,敌人就在后面要小心点。”毛副军长关心地提醒他。
“工兵团长就在上面指挥所,我们早就合并了,你放心吧!”他笑着说。这时郑师长急忙问他:“副师长、X副政委带的师掩指在哪里?”
“可能在后边的山上,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王副参谋长说。
“电报上写得很清楚不是叫你们合并吗?为什么分开呢?”毛副军长惊讶的问。
昨晚打了一夜也没看到他们。”王守成喃喃地说。
我很奇怪,师掩指跑到哪里去了?昨晚高平两次激战,军、师领导整夜都在隐蔽部向师掩指呼叫联络,始终没有回答,这样的领导干部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部队过桥的速变很快,不到1个小时全师通过高平。师指沿公路急速向停车场开进。离开高平大桥快5公里了,还不见师掩指的踪影。
“走这么远了,为什么还看不到他们?”毛副军长关切地问。
“可能我们已经走过去了,他们不会把指挥所放这么远。”周政委解释说。
我看郑师长低头不语,表情沉闷。走出高平约6公里,在公路的一拐角处,才看到师掩指带着机关、警卫人员在此等候。他们见到我们很不好意思,个个站立不语。
毛副军长严肃地质问:“为什么指挥所放这么远?为什么不与一团合在一起指挥?昨天夜里高平发生了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呀?”X副政委辩解说。
“昨晚高平一直战斗到天亮,敌人企图炸桥截断我军退路。”周政委插话说。
“我不知道呀!一团没向我们报告。”X副政委仍在辩解。
毛副军长心直口快,生气地说:“你们太不像话了,叫师、团指挥所合起来,你们却分开,叫你们靠前指挥,你们离开高平6公里呆在山上睡大觉,高平一夜都在激烈战斗,你们不知道吗?”
郑师长说:“快把指挥人员收拢起来随师部走吧。”
返回途中,一位师领导对我说:“他们被敌人吓破了胆,刚出国时,分工他们率领后勤保障分队、医院和民工担架队,派1个步兵营保护他们。可是他们走错了路,遭敌伏击,部队乱了套,各跑各的,没有冷静指挥,伤亡很大。全师弹药、给养大部丢失,他们吓得连电报密码都烧了,与上级中断联络几十个小时,伤员烈士丢掉不管,过了两天才派人去抢救伤员处理烈士,真不像话!”
“部队几十年没有打仗了,这一仗考验了很多干部,难免有个把人出点'洋相’,打了败仗,这也是兵家常事嘛!”我安慰他说。
部队急速向北撤退,拐过一个山脚,只见公路上停着上百辆汽车在等候部队。我急忙找到军部小车排司机小刘,他告诉我,参战部队都已撤回国内,只剩你们和三师八团还没撒回,听说三师八团在茶灵掩护你们回国后他们再撤。
“我们这帮人最先出国,困难最多,风险最大,撤军最后,实在光荣,回国后论功行赏,你们都能戴上军功章光荣光荣!”我开玩笑说。
这时忽然听到高平方向炸声隆隆,接着轰轰三声巨响,大地颤抖,巨大的蘑菇烟云腾空而起。我知道这是部队全部撤出高平后的大爆破。随着三声巨响,那钢铁大桥一定会在顷刻之间倒塌。听到高平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干部战士拍手叫好,一片欢腾。
一师师部机关都上来后,我们便乘车开进,估计再有几小时就回到祖国了。此时此刻,干部、战士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向往啊!一种欢畅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都情不自禁地微笑流泪。不过,还不能直接回国,还要到班利组织防御,掩护友邻部队撤完才能最后回国。
车队刚到班利,郑师长立即下令三团后尾营抢占班利以南公路两侧的山岭,向高平方向组织防御。其他团按撤军计划部署就位。三团团长命令一营占领公路两侧有利地形,组织防御。当二连爬到山顶时,发现敌人尾追部队已到达山下,只是没敢攻山。
当天夜里,军区前指下令一师进至茶灵待命,一夜寂静无事。第二天早饭后,部队正要上车出发,三团报告,敌约1个连的兵力向我二连阵地进攻,一营无法撤出阵地。
“来的好快呀!把它打回去!”毛副军长对郑师长说。师长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参谋长。
“留下130火箭炮连,在原地做好射击准备。命令三团一营派1个连在二连阵地侧翼出击,打退敌人后,全营跑步撤下阵地,尔后发射2发红色信号弹,火箭炮连看见信号,立即向一营阵地射击,只打20发炮弹,打完即撤。”郑师长向张参谋长布置说。
张参谋长受领任务后,即刻调兵遣将,亲自指挥,把这批敌人打退后,再也没有敌人敢尾追了。
“兵必诡诈”,“凡事预则立,不预刚废”。一师所以能够顺利回撒,是领导才能的展示,智者谋略的结晶。机关作用也功不可没。一师作训科,这是一个善于领会首长意图,敢于积极提出建议,业务精湛,团结协作精神好的参谋群体,全体同志在副科长满元刚同志的领导下,吃苦耐劳,高效率工作,为保障首长的决心实施和不间断指挥,为战争的胜利做出了贡献,战后荣立集体战功。
@123新手上路123 2020-09-01 16:51:55
"再看看毛副军长和郑师长、周政委那憔悴的面容、失去光泽的眼睛和灰黄瘦削的脸庞,就知道他们在28个日日夜夜呕心沥血地付出。他们两鬓染霜,年过半百,带领军前指和一师官兵历经千辛万苦,战胜了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化险为夷。赢得了广大干部战士的信赖。"
向英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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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副军长和周政委在阵地上
四、万众欢迎
3月15日下午1点多,我们到达茶灵县县城。只见大路小路、满山遍野的老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起出动,个个都是小跑步,像蚂蚁搬家急急忙忙,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有的挑着担子,箩筐里装满了稻谷和地瓜;有的赶着牛抬着猪,扛着门板桌椅板凳;有的把被子、枕头、草席捆起来拿走;还有的三五成群正在拆除房屋,搬运木料和门窗,把整个县城及附近几个村庄都劫持一空。
我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搞呀?这是八团的防区,为什么不管呢?”毛副军长惊讶地说。
“这个山上有部队,我们上去问问吧!”我说。
我们爬上一座小山,看到战士们在战壕内警惕的向外观察警戒,便问他们:“你们是哪个连的?”
“二营六连的。”一战士回答说。
副连长听到有人到阵地上来,马上从地堡里走出来向毛副军长敬了个礼,自我介绍说:“我是六连副连长,带1个排在这里防守。”
“这是我们军的毛副军长,今天带一师从高平撤回来。”我向他们介绍说。
“听说你们最辛苦,三四天没东西吃,我们这里离国内只有两公里,供给的食品很多,还有水果、香烟。”副连长说。
我看到地上丢了几块酱菜,可惜地说:“这样高级的咸菜都丢了,要买也得七八角钱1斤哪!”
“这里多得很,战士都不愿吃了。”副连长得意地说。
“你认识他吗?”毛副军长指着我问道。
副连长看了看我,不好意思地说:“不认识。”
“他是你们师的老政委呀,才离开几个月就不认识了?”毛副军长疑惑的说。
“你战前是干什么的?”我问。
“战前是战士,打仗时当班长,连队伤亡过大,我就当了排长再到副连长。”他回答说。
“哦!那就不会认识了,你们连队伤亡多少?战前的干部战士还有吗?”毛副军长问他。
“参战时的人包括我在内全连只剩下30个人了,现在的兵都是从福州军区补充来的。”
我听后十分惊讶,急忙问道:“为什么会伤亡这么多人呀?”他走到我们跟前低声说:“不要让旁边的战士听到,都是指挥得不好呗。第一天我们就攻占了八菇岭,晚上又命令我们撤退。白打了一天又把阵地送给敌人,过了几天又命令重打,瞎折腾,伤亡还能不大!敌人既顽固又狡猾,工事修得离奇古怪很难攻破,即使占领表面阵地也很难消灭他们。”
“你们这个阵地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很难对付的?”毛副军长问他。
“真的很难对付,敌人1个排在这里防御,正面很大,工事四通八达,像一座地下城,请首长看看就知道了。”副连长介绍说。
“咱们仔细看看,以后再和越南打仗就有经验了。”毛副军长对我说。
我们爬上主阵地站在高处观察,阵地表面什么也看不到,在远处更看不清楚。我们走进交通壕里转了一圈,才看到地下很多工事,弯弯曲曲四通八达,通往阵地各个掩体、洞穴、弹药室。洞连洞、堡连堡,把整个阵地都连起来了。交通壕挖成A字形,上尖下宽,两壁全用碗口粗的木棒一根根严密排列起来,上端将两边木棒合拢似屋顶型,用铁钉钉牢,下端将木棒分开成A形。高1.7米左右,宽80厘米,上面盖土1.5米以上。交通壕内五六米挖1个N字形的掩体部,用于壕内战斗隐身之用。
地堡修在阵地四周,前后左右都有,山顶修筑母堡,每个地堡都有交通壕连通,并有两个以上进出口,1条交通壕环绕整个阵地,构筑起2道防线并互相连通。山腰和山顶每道防线的交通壕,前后左右都有五六个通天口,随时可以钻出来向表面阵地射击投弹,打完了又能立即钻进去,地堡的射孔三四个,四五个不等,射界宽阔,但射孔不大,十分隐蔽不易发现。山顶的中心地堡母堡前后左右都有射孔,即使突破一二道防线,也很难攻占山顶。敌人把工事修得既多又奇,面积很大,但用兵很少。
副连长向我们介绍说:“敌人防守很有经验,1个兵能使用多种武器,防守正面20多米宽。他把武器、弹药放在几个位置上,空着手来回跑动,跑到哪里都能拿起武器射击,打一阵又换个位置,1个排的防御很容易被误认为1个加强连,并且比1个加强连作用还大。”
接着他又介绍了他们攻打山下村庄时的情况。
“那天,我们排奉命进攻山下那个村庄,村外修的防御工事有六个火力点向我们射击。我判断是敌人1个班防守,就指挥1个排向敌侧后迂回,1个班正面攻击,打上去一看原来只有1个女民兵,她使用四五种武器,但打得不准,这个女民兵被我们的战士打死了。”
我们在阵地上反复看了几遍,印象颇为深刻,我好奇的问毛副军长:“你打过很多仗,见过这样的工事吗?”
“没有,在几十年的实战和训练中都没有见过,中外军事资料中也不多见!当年在东北打营盘时,国民党二O七师修筑的交通壕梅花堡就很奇特,打了很久也没有全歼,这个阵地更胜一筹。”毛副军长感叹地说。
“越南打了很多年仗,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这个事实被我们忽视了,犯了个大错误,就是轻敌!”我深有体会地说。
我们看完阵地准备下山时,看到山下密密麻麻的老百姓在搬运东西,我便问副连长:“是哪里来的老百姓,为什么要搬运越南群众的财物?在你们防区又为什么不管?”
“已经好几天了,每天都人山人海到这一带搬运东西,都是我国边境地区的农民。听说要撤军了,趁机发点外财,据说是县委通知这样干的,谁还敢管呀,前几天某县副县长带着几十辆汽车到高平拉钢材、粮食,都是满载而归。”副连长介绍说。
我们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下山后,我们乘车进到茶灵三师八团驻区。这个县城没有砖瓦建筑,全是木制楼阁式的草房,分散在山边公路两旁。我们下车时,八团政委本自立和政治处主任陈细钦以及军政治部工作组的同志都站在公路旁边等候,看到我们立刻迎上来握手欢迎。大家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正是这28天的残酷战争,使人们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悲伤的外露。这是只有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人才会有的真实情感。
“你们团指挥所在哪里?”毛副军长问本政委。
“在南边一个山洞里,离这里有2公里多路,三师刘华清副政委、林学诚副师长,还有团长、参谋长都在那里。他们知道首长来了,因为不能离开指挥所,无法来看望首长,要我和主任来欢迎接待你们。”本政委解释说。
“山洞离这里很远,我们也不去看望他们了,你代为问候吧!”毛副军长对本政委说。
下午4点多钟,八团本自立政委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有八菜一汤,还有董酒。正在吃饭时,广州军区炮兵副司令员岳洪池听说一师撤至茶灵,特意出国来看望我们。见面后那种亲切高兴劲自不用说。大家立刻热烈地交谈起来,问长问短,追根究底。
“对一师的指挥失误太多了,军指急调营、团支援友邻作战竟达4次之多,3次遭敌伏击,损失很大,一团团、营干部就伤亡了21人(后来确认实际是38人),前期任务均未完成。”我毫无顾忌地放了一炮。
“你们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只听说你们与上级中断了联络,粮尽弹绝,一度怀疑你们全师'光荣’了,各级都十分担心。后来收到你们部队被敌伏击的电报,才知道你们师部还在。那几份电报谁看了都感动得流泪,军区转总部,并改成战报呈中央首长传阅。现在都知道你们打得很顽强,是经得起考验的英雄部队。”岳副司令员安慰说。
我们听后都硬咽地说不出话来。这时本政委说:“菜都凉了快吃饭吧!”他为了缓和气氛,便转移话题,说:“这些鸡鸭鱼肉都是后方送来的,大家心安理得地吃吧。”
“我们这里背靠祖国,供应不断,应有尽有。”本政委满意地告诉我们。
我们边吃边谈,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一师周政委高兴地说:“30天没吃过一顿好饭,没进过一次房子睡觉,今天美味佳肴大吃大喝饱餐一顿,晚上还能进房子睡觉,我心满意足了,感谢本政委的款待。”
“如果本政委的警戒严密,还可以脱鞋子睡觉啰!”我用试探的口气说。
本政委笑着说:“首长放心吧,脱掉衣服都可以。”
我们把两瓶董酒都喝光了,连从不喝酒的毛副军长也喝了一杯。吃完饭,岳副司令马上站起身说:“我要回去了,今晚你们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家人平安无事,明天就回国了。”我们都表示感谢。他走后,本政委与我一同去看望了军政治部工作组和八团政治处的同志。
这天晚上,我脱了鞋子睡在铺着稻草的阁楼里,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却怎么也睡不着,心潮翻腾,思绪万千,28个日日夜夜残酷战斗的情景,一幕幕显现在眼前,使我永生难忘。这里离国境线只有两公里了,站在高处就能看到祖国的山山水水,明天再走2公里就能踏上了祖国的大地,此时此刻又怎能不激动。
3月16日,最难忘的一天。
天刚亮,我们就起来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虽然很累又能安全地多睡上一会,但没有一个人睡懒觉,无需喊叫或下达起床号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迅速走向停车场,急着乘车回国。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念叨:“只有2公里,就要回家了!”
突然,从南边的高山上打来了10多发迫击炮弹,打在一师二团的车队里,炸毁3辆汽车,伤亡16人(亡4人)。
这是多么不幸啊!28天的残酷战斗都过来了,只有两公里就要回到国内了,还是没能幸免于难。纵深穿插的部队危险性非常大,无论任何人,在任何位置都可能遭到袭击,险情随时都有,难以预料,防不胜防。到了茶灵,回国思家情绪滋长,普遍麻痹起来,数百辆汽车密集排列,整连整排的集合队伍在公路上等候上车,这是招来杀身之祸的主要原因。
据八团的同志讲,茶灵有敌人6个营,只消灭1个营,其他都分散到山区游击作战,经常炮击我阵地和运输分队,很难对付。我们都低头不语,唉声叹息。
一师郑师长站在车旁一动不动,一副痛苦自责的表情。他用命令的口气说:“通知部队分批上车,分批开进,拉大车与车的距离,没有轮到上车的部队就地疏散隐蔽。”
这项指示能在今天早上上车前下达岂不更好?可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军事常识也要师长亲自部署!
十几辆指挥车在前头徐徐开进,几分钟就进到了国内。进至国内10公里处,看到军司令部军务处杨家熙处长带着调整哨,指挥车队按规定路线向驻区开进。他告诉我们,前面有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地区和靖西县的领导,组织了5万人欢迎你们。军首长指示,要部队整好服装,在车上排好队形,尽量整齐雄壮些,要像个凯旋的样子。军、师领导和10名战斗英雄下车步行,接受群众献花和新闻工作者的录像拍照。
一师郑师长要作训参谋王玉仁通知全师部队认真准备,我们则坐在公路边休息等候。约一个小时,各团相继报告准备完毕。我们又上车向靖西县开进,当进至距县城四五公里处时,便听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的欢迎队伍站在公路两旁,一直排到县城中心。
“木棉花红春光媚,喜迎英雄凯旋归。”欢迎开始了!
军、师领导和10位战斗英雄下了车,排成3路纵队向欢迎人群走去。这时,军政治部王副主任和群联处林处长,走到我们面前热烈握手,并一一介绍了地方党、政领导同志。接着跑上来几十名小学生,手捧鲜花献给我们。几组录像、摄影人员站在桌子上长时间地拍摄这热烈动人的场面。
欢迎队伍里又走出许多人,他们手提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慰问品,一把一把的装进我们的口袋。路旁的群众不断向我们撒花瓣和五颜六色的彩纸碎片,挥手跳动,欢乐无限。
此情此景胜过节日,真挚热烈感人肺腑。
我们慢行在欢迎的队伍中,走了约有1公里,又是一个欢迎高潮,公路两旁挤满了欢迎群众,欢呼声、锣鼓声和鞭炮声响成一片,鼎沸如潮。我们个个心情激动,热泪盈眶,频频点头、招手、挥动着鲜花以示谢意。为了使欢迎群众尽快离去,我们只好上车行驶。路旁不断有群众向车上放苹果、甘蔗、鸡蛋和糕点,接连不断,盛情难却。
车子进入靖西县城,只见马路旁宽广的地方,都有文艺宣传队伍,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离开县城,司机加大油门,很快到达驻地达道街。这时,我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轻松坦然而又十分疲劳。设营人员早准备好了床铺、开水和晚饭。我首先让理发员帮我理了发,用热水洗了澡、换掉了身上不能再穿戴的军服、军帽和鞋袜。接着急忙要通了家里的电话,告诉家人我已安全回国。“完好无损”,说完这句话,我就把电话挂了,因为等着打电话的人太多,已经排成了长龙。
第十章 血染的风采
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历时28天,取得了重大胜利。狠狠教训了一下越南这个“小霸主”,戳穿了他“亚洲军事强国”的牛皮。战争胜利,人民欢庆!全军欢庆!
一、 庆祝胜利
全国各地的著名作家、诗人、新闻工作者,早已齐聚南宁,等候着勇士们凯旋。部队回国第二天,他们便急切地寻访着英雄,寻找着采访对象,他们要用手中的笔,将英雄们的感人事迹介绍给全国人民。
我们的心思还沉溺于严酷的战争之中。可他们说,全国人民在等着了解你们的胜利和英雄模范人物的事迹,我们向他们介绍,就等于向全国人民汇报。想到这里,大家立刻重视起来。
军政治部专门下达了通知,要求“热情接待,实事求是汇报”。各级政治机关专门组织人员负责这项工作。采访者白天含着眼泪听汇报,夜晚则通宵达旦地突击赶写文章,5天之内,先后采写了《祖国,为您的英雄儿女骄傲吧——记广西边防前线一支穿插部队》、《踏破天险千重障——朔江围歼敌见闻》等10多篇文章,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等各主要媒体与全国人民见面了。
一天, 我到一师与作家金敬迈、广州军区新闻科长白素、张建昌相遇。他们一定要我介绍毛副军长率领一师作战指挥的情况,因为都是老熟人了,无需拘束。我从晚饭后一直聊到凌晨4点钟,他们边听边赞不绝口,连连惊讶叹服。不几天他们就写了“内参”和报告文章,据说被军区政治部的一位领导卡住了,不知何故。
部队回国第三天,经请示军批准,师、团都从营房运来了像样的餐具、饭桌、椅子,还请来了厨师,临时设置了小餐厅和宴会厅。从这天开始,所有参战人员战前、战中、战后共3个月的伙食费提高两倍,干部一律不收伙食费。中灶、小灶除每人每天补贴一元二角外,又从生产收益和家底积累的经费中补助开销。从开始的小吃小喝,几天后发展到大吃大喝。
此时,不是算了再吃,也不是吃了再算,而是光吃不算。采购人员不怕钱不够花,而是怕花不出去。那阵子顿顿加菜,天天会餐,只要上面来人,必定设宴款待。在餐厅墙角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名酒,其中最多的还是茅台酒。从早到晚任意品尝,那些嗜酒如命的,餐餐必饮,饮必过量,甚至划拳猜令,大喊大叫,招来不少人围观助兴。
军部宴请慰问团时也邀请了副师职以上干部参加。宴会显示出相当高级的水平,从高级餐具、桌布到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都是从南宁高级宾馆“借用”的。一道道菜肴也都是广西有名的山珍海味,奇稀珍贵,可谓一道胜过一道。可是,这才刚刚结束战争几天啊!也仅仅是大部队撤回国内罢了。还有千百个没回国的失踪人员,正在深山密林、山间峡谷里,艰难地寻找回国的道路。死亡时刻威胁着他们,能不能回国,还是葬身异国他乡都茫然不知。
在部队撤军后的10天里,仅从龙邦方向就发现十几名失踪的战士爬到阵地前沿,被我巡逻分队救回国内。即使撤回国的部队,也有相当多的干部战士仍坚守在国境线上站岗放哨。更让人伤心的是,那几千名烈士,尸骨未寒,没有归宿,骨灰被锁在房子里或放在墙跟角落里。他们的亲人尚未接到烈士阵亡的通知……
“越南当局出于其民族扩张主义的狂妄野心,背信弃义,认友为敌,把我国当作'头号敌人’,不断挑起边境冲突,严重地威胁和破坏了我国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全,我们多次郑重提出劝告、警告,越南当局一概当成耳边风,万不得已,我们才对侵略者实行自卫还击。这次作战的胜利,表明中国人民是不可侮的,中国的领土主权是不可侵犯的,霸权主义者挑衅和恫吓,永远吓不倒伟大的中国人民。”
“在这次战斗中,你们始终保持和发扬了解放军的光荣传统,不怕牺牲,顽强战斗,攻必克,战必胜。在你们的行列里,有身经百战的老同志,也有初上战场的青年。领导干部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战士舍生忘死,前赴后继……再次证明中国人民解放军具有压倒一切敌人的强大威力,永远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钢铁队伍。”
“祖国南北,到处传颂着你们的英雄业绩,全中国都为有你们这样忠于祖国和人民的战士感到自豪。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都在向自卫还击作战的英雄们学习希望你们总结经验,发扬成绩,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百倍警惕,严守边防……为建设一个强大的现代化的社会主义中国而奋斗!”
二、 安葬烈士
为国捐躯战死疆场的烈士们,应该得到归宿安息。
总部规定,每位烈士的安葬费30多元,只够刻一块石碑和挖坟墓的费用,要修建一座烈士塔和陵园就不够了。广西壮族自治区那坡、靖西两县得知安葬烈士的经费困难,立即资助,并抽调全县所有能工巧匠,打石刻碑,修路建塔,连日突击。
靖西县烈士安葬地选在距县城3公里处的山坡上,这里山青水秀,风光秀美,雄伟的高塔庄严肃立,一排排坟墓排成方块纵队,整齐划一,雄壮井然,精神抖擞地接受祖国人民的检阅。陵园内修有整齐笔直的水泥路,松柏树木成行。陵园外三五百米便是公路,过往行人昂首即可观望敬仰。
中央慰问团曾去陵园祭奠烈士,著名京剧演员赵艳霞看到陵园里1000多块墓碑,不禁悲伤得痛哭流涕。她哪里知道在那坡县还有四十一军一座同样的烈士陵园啊!
随军的干部家属、子女,接到亲人阵亡的通知后,个个悲痛欲绝,声泪俱下哭得死去活来。眼泪哭干了、嗓子嘶哑了,神智模糊得颠三倒四。
一师政治部副主任王子富同志,在铁矿附近被敌伏击,敌特工用匕首连刺他4刀致死。家属听到噩耗,当即昏倒,抢救过来,又撕心裂肺地嚎陶大哭。哭一阵又昏厥过去,抢救过来又哭,昏倒了又抢救,反反复复,日日夜夜,直到不能动弹昏迷不醒为止。医生护士昼夜看护打针输液,左邻右舍无不悲伤落泪,唉声叹息。许多烈属经过领导和同志们的安慰、开导,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再哭也是枉然。但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既不能赖在部队不走,又无法找到工作就业,以后谁来管他们呢?
作为师、团领导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按当时的抚恤条例规定,烈属只能一次性领取烈士生前的半年工资,地方政府发给抚恤金600元。家住农村的(无工作、子女不满18周岁的)每人每月发生活补助费8元,县城的12元,中等以上城市18元,团以上干部25元。
一团团长时光银同志,在去河安途中与敌遭遇,壮烈牺牲。其家属无法生活,曾多次求助地方设法安排就业,地方政府说国家没有这项政策规定,拒不接受。无奈之下只好安排在团加工厂当临时工,每月二三十元收人,带着3个孩子,勉强糊口度日。
远离部队的烈士亲属,接到讣告后,迅速来到部队,领导和机关同志全力以赴、以极大的热情和同情向他们做好安慰、抚恤、劝导工作。许多烈属虽然十分悲痛,但个个通情达理,体谅国家与军队的困难,不多添一点麻烦,哭着来,哭着去,一切痛苦都压在心里,十分感人。
一师警卫连连长李庆海同志,在敌人袭击师后勤指挥所时,为保护首长和指挥机关,奋不顾身与敌特工激战,身上多处负伤,直到首长和指挥所安全转移,他发现副指导员和3名战士还没有撤出来,又带两名战士第二次返回接应。后来听说保密机丢失在公路上,他又第三次带6名战士冲向公路,这时,敌人突然投来1枚手榴弹,在这威胁战士生命的枚关时刻,他扑倒在手榴弹上壮烈牺牲,战士们安然无恙。
中央军委追认他为战斗英雄。因他家住山东肥城山区,家属未能来队,师曾派专人前去慰问看望。半年后,他妻子带着4岁的孩子无法生活,在众乡亲的劝说下到部队来求援。她们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因为没有钱买车票,途中有三分之一的路是步行走过来的,经过两个多月才到达部队。那种情景是多么令人心酸和悲伤!
一传十,十传百,几天时间成为全师官兵议论的中心。师政委周开源同志着实为难,一天我到一师检查工作,他讲了这件事,我大为震惊。
“这件事给人们心灵创伤太大了,于心不忍啊!”我说。
“干部战士议论纷纷,怨声载道,处理不好影啊太大呀!”他说。
“你有权,批准她随军供养起来吧,以后再设法安置!”我说。
“只有这么办才能稳定部队的情绪,违犯规定也得这么办了,这是极为特殊的情况。”周政委立刻找人办理。
半个月后,听说桂林市民政局不给落户,因为李庆海生前不是营职干部,不到35周岁,又不够15年的军龄,所以桂林民政局顶着不办。我对此非常恼火。但他们死卡规定,不给办理也毫无办法。
后来一位记者到一师采访,很多干部、战士向他反映情况,并要求他写“内参”呈中央首长看看。记者调查后立即被感动了,写了“内参”上报中央。民政部一位领导看到“内参”这条新闻,立即打电话给广西民政厅,要桂林市民政局“马上办理”,事情就这样解决了。看似难办的事,上头一个电话就马上解决了,这一难一易会让人想到些什么呢?!
一位烈士的母亲接到爱子战死的通知,当即昏倒在地。苏醒过来后嚎陶大哭,抽搐昏厥,醒过来又哭,日日夜夜,泪干了,眼直了,面容憔悴,肢体瘫软,整天昏昏沉沉,自言自语。每到夜晚朦胧之中就会看到爱子走到身边,满身血迹斑斑,手捂伤口微笑着呼喊妈妈:“不要悲伤,不要思念,孩儿为祖国而战,死得壮烈,死得其所。您老人家应该自豪宽慰,只是孩儿未能尽孝深为遗憾,只好拜托弟弟代劳,我在九泉之下始能安然。我无所需求,只是衣服单薄不御风寒,现今寒风刺骨终日难眠……”
母亲边听边哭,泪流满面,几次要起身都觉得浑身瘫软,立即大惊。醒来方知是梦,痛哭不止。她不信什么灵魂,但天性的母爱使她以纸代布做成棉衣,随着焚烧的烟雾送往天国为子御寒。她知道为是鬼神之道,自我愚弄,但还是这样做了,为的是得到一点心灵的安慰。
……
三、生命写成的经验和教训
中央军委各总部对这场战争的胜利评价很高:28天的战争,对建军能起到30年的作用,其宝贵的经验,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过去我们发愁军队几十年没有打仗,各级指挥员有实战指挥经验的几乎没有,就是高级指挥员也没指挥过现代武器装备的战争,打了这一仗,几十万干部、战士是全军的战斗骨干,宝贵财富。”
因此,军委总部各机关纷纷下到作战部队调查研究。有专门征求对现行编制意见的;有专门收集作战经验、制订训练大纲教材的;有专门调研战时炊具和给养供应的;有专门收集缴获越军的新式武器、装备(美军和苏军的)以改进我军武器装备的;有专门总结战时政治工作经验的,等等。来来往往,一直忙碌了几个月。
参战部队几十万名干部、战士,是全军的战斗骨干。于是,就来了个大提拔,大输送。
广州军区下达指令,要在5天之内再组建3个边防师,每个军负责组建1个师。四十一军负责组建崇左独立师,抽调1200多名干部,数量之多,时间之急,实属罕见。不久又来指示,选拔6000名干部(含拟提升为干部的战士)输送到全军各个部队充当战斗骨干。这个数字超过了1个军在编干部数的一倍多。而且还要把参战的90%以上的各级主官干部统统提升一级职务。这三种情况综合起来,四十一军提拔干部多达12000多人次,超过编制数的二倍。
这时提拔干部不可能按什么标准选拔了,更不可能考核其德才表现是否称职,只要作战没发现大的错误就提升。即便是误判312高地为扣屯,造成友邻部队重大伤亡,作战总结中提到这支部队未穿插到位、误报军情、放跑了敌人的X师政委,也同样晋升一级,未被追究责任。类似其人其事绝非个别,在干部中引起了很大的思想混乱。
相反,一师政委周开源,作战中沉着冷静,忍辱负重,是四十一军3个作战师中最早出国、最晚回国、最有才干、吃苦最多、贡献最大的一名优秀指挥员,却因回国后在战评时讲了几句真话而未晋升职务。然而他笑看人生,每每谈到战中牺牲的那些战友们,总是潸然泪下,总觉得能够活着回来已经十分满足了。他的儿子在二师攻打朔江时牺牲了,他虽然很悲痛伤心但没有任何埋怨,充分体现了一位老军人的情怀。
参战部队提拔了大量干部,除了输送其他部队外,本部队军、师、团领导班子副职大大增加,出现了超编臃肿现象,很不利于军队建设。当初只想到“战斗骨干”,而忽视了年龄、文化和军政素质。结果有很多“战斗骨干”不适宜长期留队工作。这时,才发现背上了一个又大又重的包袱。于是,那些所谓“战斗骨干”、“宝贵财富”,从1982年至1985年,每年都大批大批的被安排转业。
1983年,也就是对越自卫还击战的第四年,四十一军的军、师、团三级领导班子的成员,一次性全部调整换掉。一师四十七岁的副师长,二师四十三岁的副政委,军后勤部3名四十五六岁的副部长,都身强力壮,德才较好,也都换下来了。其中二师的副政委,作为年轻优秀干部从团副政委越级提拔上来的,也被一刀切了下去。
四十一军的军长(后改为军政委)是在战后从师政委越级提到军长的位置上,也只干了3年就被撤换下来进干休所休息。还击战后提拔的大量军、师干部,也只干了二三年就进了干休所。基层干部大量增多,人浮于事,只得成立转业干部集训队,一批批地集训,一批批地转业。人们都说求实好,但实现颇难,难就难在头脑发热,主观背离客观,这是我们党在建国以来至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在工作上失误的主要教训,军队建设也不例外。
28天的特殊战争,成千上万的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是无价之宝,多么珍贵啊!广州军区对此十分重视,以自卫还击战作为版本,下大力气长时间分批分期地集训师以上干部。一个师一个师的摆沙盘,谈敌情,讲指挥,议战法,总结经验教训。像实战那样步步推演、点滴不漏,使参训干部获得很大收益。
但是,四十一军不知为何却没有认真总结,他们也做了一些工作,如抽调一些能写的同志编写战例,但军、师、团战时指挥出现过的问题没有人去触及,即使触及也是躲躲闪闪。后来四十一军班子调整之后,在毛余军长的组织下,军、师、团三级司令部才进行了总结,忠实地记载了这段历史,留下了百万字的珍贵资料。
这些资料,从中基本上可以看出该军军、师以下部队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经验和教训。但是军的指挥经过仍然模糊,重大决策和事件一直都说不清楚或不敢说。战后,我曾多次想搞清楚作战指挥的几个问题,但因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因此,只能从四十一军司令部李祝庆参谋长“在战时司令部工作经验交流会上的发言”中摘录几段,这也仅现于回答某些问题。他说:
“广州军区周参谋长在军事学术第一期的文章中指出,'高平地区作战原定计划与实施结果相比较,作战时间延长了,使用的兵力增加了,而对预歼的敌人只做到基本上歼灭。这说明我们司令部拟制的作战计划与客观实际没有完全符合起来’。实际上是战役指挥员的主观与客观不相符合,主观背离客观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既不知己又不知披。”
“按军区赋予的任务,我军3个师作战,西至念井,东至德天,正面88公里,纵深45公里,作战地幅达4000多平方公里,要求三五天内解决战斗,歼敌三四六师6个团。因此,要求(预先)计划战斗发起第一天,一师和三师七团穿插到位,二师歼灭朔江地区之敌;战斗至第三天,军主力围歼高平之敌,并向弄压、茶灵方向推进;战斗第四、五天,歼灭茶灵守敌,横扫重庆及其以东地区之敌。但是,战斗打响后,5天延长到28天,3个师增加到7个师,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