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一师三团发现阵地半山腰有一户人家,派部队搜索,发现有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她俩是两家人,其中一人从3公里外的山沟里到这里作伴。儿子、媳妇及孙子孙女,早被公安逼进山里。她们说,越南公安告诉他们,中国军队比美国兵还坏,留在家里会被捉走。两位老人整天哭哭啼啼诉说儿孙都被饿死了,我们的战士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吃的,还送给她们粮食和压缩饼干,很感谢。

  一天下午,从阵地的后山爬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已经饿昏,被战士救起来,给他饼干和开水喝。他看到解放军对他很好,不像越南公安那么凶狠,恐怖心情渐渐消失。他哭着说:“妈妈和两岁的弟弟都饿死在山洞里,妈妈死前偷偷把300元钱给了我,要我黑夜愉偷爬出山洞逃命,千万不要被公安知道。”

  乀战士们问他父亲去哪里了,他说:“不知道,听说是民兵,可能早死了。”战士们可怜这个孩子,把他送到团部。团政治处无法照顾,把他送到那两位老太婆家照看,每天都派人看望他们。


  一天夜晚,突然发现有人进入封锁区,战士们立即开枪射击。拂晓时发现是两名妇女和两个小孩,其中1个妇女被打死,另两个妇女和小孩被打伤,只有1个小孩幸运没事。战士们看他们是普通群众,立即找来卫生员为他们包扎伤口,但负伤的妇女坚决不肯,面带敌意,拼命反抗,后经翻译解释才肯包扎。

  三团获悉后,十分关注,派政治处1名股长和1名干事妥善处理。他们看到那个妇女表情恐慌冷漠,便要翻译解释说:“昨晚你们走进解放军的阵地,因为是晚上看不清楚,所以被误伤,如果知道你们是老百姓,绝不会向你们开枪。”经耐心做工作,她才半信半疑地勉强上了担架。她被送到两位老太婆家养伤。

  两位老太婆十分热情,一边问长问短,一边给她做饭。当天下午团政治处又派人送去饼干、罐头和大米。第二天,军医和卫生员去给她换药,不予配合。第三天又派军医去,她才同意换药,表情也变得和蔼轻松了。经过几天耐心、热情的照顾,她认识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好人,才说出了她的凄惨经历。


  她说:”我家在扣屯,二十多天前被公安逼着进了山区,有几百人,都是妇女小孩,躲在山洞里没有吃的。公安员把守洞口不准出山,饿死了很多人,公安员也饿昏、饿死了,我们才逃出山洞准备回家。”说到这里,她哽咽着哭起来,边哭边说:“被打死的是我的妹妹,打伤的是我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我妹妹的。我们俩的丈夫都是民兵,从2月15日起再未见面,生死不明。那天你们抬我,我想可能要被活埋了,因为公安员曾对我们说,中国军队见越南人就杀。后来才看出你们的好军队,比越南军队好。公安员说中国军队很坏,是来侵略越南的,我看不是这样,如果我丈夫还活着,我一定把这些告诉他。”

  一天下午,发现阵地前面有1个姑娘,正在向阵地爬来,爬爬停停,停停爬爬,十分艰难。战士们立即把她抬到阵地进行抢救,并送到那两位老太婆家托付照顾。当战士离开时,她哭了,要坚决离开。经翻译询问,才知道害怕晚上有人来强奸她。两位老太太向她解释说,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她才稍稍安定下来。过了几天,果然平安无事,她才完全放心。


  现在,在这栋草房子里集聚着7个人,6个家庭的成员,是黎笋集团把他们召集一起的。孩子失去了父母,妻子没有了丈夫,老人丧失了儿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多么凄惨啊!此情此景,激起了干部战士对黎笋集团的极大愤慨……

  我军在高平地区参加清剿的部队就达11个步兵师。十几万大军、上千个清剿小组,在高平、谅山广大地区,布下了天罗地网,山山洞洞,沟沟岭岭,像挖“地老鼠”一样反复清剿。越南公安宁肯把老百姓饿死也不准出山逃命,饥饿像子弹一样把他们击倒在地。据有关人士披露,高平地区逃进山洞被饿死的就达10万人。越南官方宣布:28天战争伤亡30余万人,大都是饿死的。

  五十军一五〇师刚出国就参加了清剿战斗。广州军区前指命令该师经扣屯进至班庄、809高地清剿残敌。他们到达扣屯时,毛副军长向他们介绍了敌情,再三嘱咐809高地和吞片地区有敌人1个多营的兵力,被打散后,分散游击,要特别警惕,防敌伏击。


  当一五〇师四四八团副团长和副政委率领该团二营进至该地区时,果然遭敌伏击,团指立即调两个连增援战斗,正在激战之时。军区前指又命令一五〇师改路去河安、安乐,边清剿边撤军回国。该师接到命令后,既没向上级报告7个连队遭敌伏击的情况,也没有指挥部队救援,便匆匆忙忙按改变的路线向安乐开进。到达安乐后,才向军区报告7个连队被敌伏击尚未回来。军区前指立即命令该师派1个步兵团,并调四十一军二师两个炮兵营配合,火速把7个连队营救回国。

  营救部队正在急进中,军区前指又命令一五〇师救援部队不准进山,就地接应。当时救援部队正昼夜兼程,向被伏击地区急进,前卫连已接近战场。这时,军区前指又命令一五〇师停止救援,撤回国内。该师立即组织回撤,当先头部队撤至平孟时,军区前指又命令一五〇师急调四五〇团和四十一军二师六团、炮兵团,四十一军炮兵团152榴弹炮营,营救被伏击的7个连队。并指令四十一军1号首长亲自指挥。

  部队接到命令后,再次强行军昼夜兼程赶往被伏击地区,先头部队已听到激战的枪声。这时,军区前指命令救援部队全部撤回。此时我国向全世界宣布: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结束全部撤军。但一五O师7个连队仍在越南国内,始终没被营救回来。近千人在敌伏击圈内,浴血奋战几昼夜终因地形不利、指挥失误而全部损失。


  二、 二去高平

  高平是越南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坐落在群山峻岭之中。市区四面环山,风景秀美。市外南北各有一条东西流向的大江,宽三百余米,水深三四米。江上建有三座大桥,直通市区,把南北公路连接起来,其势雄伟浩大。三座大桥有两座是中国无私援建的,一座是法国侵越时建造的。城市建筑大部分是砖瓦平房,只有省、市政府机关才是混凝土结构的四层楼房。外宾招待所,省军区和政府官员住宅,均建在环绕市区的山坡上。城市建筑零乱,街道不整,绿化极差。

  2月19日前这里还是敌三四六师和省府指挥中心,一师部队突破莫隆,穿插至董赛、班庄和809高地后敌人于19日晚组织120多辆汽车,将重要物资、文件和军政要员的家眷及三四六师炮兵团撤至太原军区。只有敌特工、民兵神出鬼没地袭击搔扰。军区前指把清剿高平市区残敌的任务交给五十四军一六0师和一六二师,他们先后进驻高平,清剿成果颇佳。


  一去高平

  2月28日下午,我与一师副政委王仕诚正在一团一营阵地上了解情况,营部通信员跑来告诉我,师部通知我马上回去有事。我急忙赶回军前指和一师师部,见到毛副军长便问:“找我有什么事?”

  “蒋超副政委转达军1号首长指示,要你马上到高平,找到广州军区司令部王洪荣副参谋长和政治部陈青山副主任,他们现在高平,向他们转达总部指示,要他们组织部队和车辆,将高平省、市机关和银行的档案、文件、资料及重要物资运回国内〔军区首长指示,要王、陈完成此任务。军1号首长派你去口头传达这个指示。”毛副军长告诉我。

  “这里到高平15公里,路上多处有敌特工、民兵活动,市区的残敌尚未肃清,又不知王、陈两位首长的具体位置,叫你到哪里去找?”一师一位领导为难地说。


  “一六〇师在高平,归我军指挥,电报电话早已畅通,发个电报或打个电话要该师传达这项指示不是更快?指派一个军的副主任充当参谋干事?”又一位师领导不解地说。

  我立即表示:“可能这项任务重要,军1号首长认为非我去不可,这是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完成任务。”郑师长指令侦察连长带1个侦察排掩护我,师周政委要保卫科长胡亮随同。临走时,毛副军长再三嘱咐,要高度警惕,防敌伏击,晚上6时前一定返回。

  我们乘车出发时,已经是下午3点30分,司机用两个背包把车门窗口堵死,以防万一。侦察连长手提无声冲锋枪,机警地站在车头前面,观察着公路两旁的情况。侦察兵手持冲锋枪,随时准备战斗。司机加大油门,车子疾驶飞奔,尘土飞扬。


  路旁的村庄已被炸毁,留下了断墙残壁和堆堆灰烬。公路旁到处横卧着尸体,暴尸荒野,腐烂发臭,有的只剩下骷髅。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无情,令人恐怖。面对这一切,车上的侦察兵沉着冷静。战前他们在国境线上已执行侦察任务半年之久,潜伏、捉舌头,看地形、排地雷、炸地堡,已成为家常便饭,经受了锻炼和考验。这次任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车子行驶到公路拐弯处,突遭敌特工射击,车上的人无一慌张,井然肃立、听候命令。因敌人距离较远没有还击就冲过去了。这时我想高平这么大,到哪去找两位首长呢?一六〇师师部又在何处?军指下达这个任务时,为什么不告诉一六〇师的位置呢?我想王、陈两位首长到高平肯定要到一六〇师师部。

  车子已到高平第一座大桥,护桥部队拦车检查,我要保卫科长问他们师部在哪里?找师1号、2号首长有事。有个干部说:“不知道,你们进去找吧。”


  护桥部队有1个连,桥头用装着泥土的麻袋成重机枪掩体,两挺重机枪守护着桥头。桥头对面的公路旁,构筑了交通壕和简易工整,战士隐蔽在工事里严阵以待。

  “这里有敌情吗?”我问那个干部。“敌人三五成群不断袭击我们,市区内也有残敌,你们要小心”被问的干部提醒我们。

  开车过桥后,我与保卫科长分析,师指挥所不会设在市区,可能在市郊背面的那个山上。我看了地图,要司机通过市区向北开,再过一座大桥便是高平东山,到那里再设法寻找。


  车子通过市区时,一六〇师的清剿小分队正在到处追歼残敌,与敌巷战,一片呐喊声和枪击声。我们急速穿过市区直驶北江大桥,过桥即是东山脚下,那里停放着上百辆汽车,估计师部可能在此。经询问是一六〇师后勤驻地,部长说师部在山上,并派1名干部带路找到师指挥所。一六〇师领导知道我的来意后,非常惊讶!

  “军区王副参谋长和陈副主任今天来高平就是传达总部指示的呀。才走的,他们中午在一六〇师后勤部那里吃饭。”一位师领导告诉我。

  我又急忙下山,到一六〇师后勤部寻找,终于在一个仓库里找到了广州军区21分部的丁参谋长。他告诉我,他是临时调到军区后勤指挥所的,今天随王、陈二位首长到高平专门搜缴物资。


  二位首长下午3点多钟已返回国内。我听后忙说:我是奉我们军1号首长之命前来口头传达指示的,虽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但还是请你把军区的指示原话转达给王、陈二位首长,这对我是非常重要的,请你务必帮这个忙。他虽感到莫名其妙,还是满口答应了。

  这时已是下午5点多钟,再晚了能否回去难以预料。可我来时,郑师长要我设法搞点食盐,不能空手回去呀,我又返回一六○师后勤部,找到部长要了2麻袋食盐才返回扣屯。

  毛副军长、郑师长、周政委看到我回来都非常高兴,我向他们汇报了完成任务情况。对军区王、陈首长已知此事,并带部队车辆正在高平搜缴物资的情况没有透露。尔后,我接通了军指电话,详细向蒋超副政委作了汇报。


  二去高平

  3月1日,总部指令四十一军负责搜缴敌高平省省、市机关的档案、文件和各种重要物资运回国内,这也是清剿的重要任务。军指1号首长又把这项任务交给我去完成。调三师九团二营五连,由三师政治部副主任李兴阁率领;调汽车百余辆由军后勤部副部长姜凤官率领;调一师二团侦察排随我行动,组成搜缴队伍进至高平执行任务。

  出发前,我集合二团侦察排进行动员交待任务。刚要讲话,就有1名战士枪走火,子弹打穿了背包,打伤了另1名战士的头部,从我的右肩上方飞过。头部负伤的战士,血流满面染红了上衣,仍然站立原地未动。其他人也毫无惊色,静肃站立,鸦雀无声。


  战士们经过战斗锻炼,已经处险不惊!我马上下达口令指挥验枪,结果,全排战士子弹都上了膛。我很奇怪,没有敌情为什么子弹上膛?排长解释说:“在国境执行侦察任务时,都是子弹上膛,已成为习惯,从来也没走过火,今天不知怎么搞出了事。”

  我批评说:“有事无事都要子弹上膛是很危险的,不是走火伤人就是暴露目标。这次执行搜缴任务,凡没有敌情都不准子弹上膛。一个沉着勇敢机智灵活的侦察兵是该懂得这点常识的。”我进行了简单动员,交待了任务,就乘车出发了。

  “侦察兵的枪任何时候都上'顶门火’,没人批评过,今天出事故挨批评真倒霉!”排长对不准上“顶门火”想不通,对侦察参谋发牢骚说。


  到高平后,二团侦察排长既不教育战士又不检查武器,40火箭弹仍放进发射筒内。结果,第二天早上1个班在隐蔽部里吃饭时,被1名战士弄走了火,弹头保险未打开没有爆炸,不然全班都要粉身碎骨。我要侦察排长给负伤的战士包扎好,送往四八〇团卫生队医治。

  这件事令我非常恼火,两天内没有战斗,自己却走火伤了2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便要侦察排开会总结经验教训。

  我们找到一六〇师四八〇团指挥所,一六〇师师部已经转移,只留该团守护高平三座大桥和清剿市内残敌。团长、参谋长听说我是奉总部指令来搜缴战利品的,便主动向我介绍情况:


  “高平已搜罗一空,再没有什么可搜缴的。我们在市内搜索多次均未发现值得运走的东西。听说四十二军第一批进城,运走很多贵重物资。五十四军第二批进城,又运走了很多。广州军区后勤部第三批进城,装满46辆汽车运回国内。一六〇师第四批进城,只捡了些破烂。你们是第五批,不能有什么可运的?不信你们去看看吧。”团长对我说。

  接着,团参谋长介绍了市区的敌情和该团的部署:“我们用1个营护桥,1个营清剿,1个营随团机动。市区仍有少数特工、民兵活动,白天黑夜都会窜出来偷袭搔扰,有时一天发生七八次战斗。部队白天清剿,晚上撤回。另外,敌人每天黄昏前用重炮袭击我指挥所,已伤亡十余人,你们要注意防敌炮击。”

  我听了他们介绍后,一阵惆怅,觉得又要白跑一趟。但我还是对团长说:“总部已经把任务交给我们,还是翻箱倒柜再折腾一回吧,为了避免与你们的清剿部队发生误会,请通知部队并派几名干部帮助带路。”他们完全同意。这时,随我到高平的参谋把露宿点选在一六○师撤走时的指挥所,要侦察排挖洞搭棚,放好警戒,等待搜缴连队和车辆到此集结。


  3月2日上午,三师李副主任带九团五连赶到。我们根据四八○团的介绍,把高平市划分为5个重点搜缴区,我带侦察排去省府大楼;李副主任带1个排去省军区;二营副营长带1个排去银行;五连连长带1个排去广播电台;一连指导员带1个排去政府官员住宅区。任务下达后,我又反复强调,要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的精神,完成搜缴任务。并嘱咐要高度警惕,始终保持战斗状态,前进时要严密搜索、防敌伏击,停止时要放好警戒,防敌偷袭,切忌松懈麻痹。讲完便分头出发了。

  我边走边观察四八○团阵地的情况,这座山没有一点树木杂草,一座光秃秃的泥土山。山上修筑的工事地堡和隐蔽部一目了然,是个完全暴露的阵地。时值中午,天气晴朗,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战士,三三两两围拢在一起,用饭盒代锅烧饭,一缕缕炊烟升空而起。山上山下遍地都是鸡毛、骨头、猪头、牛腿及各种牲畜的内脏,大部分已经腐烂生蛆,臭不可闻。

  在隐蔽部旁边,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碗筷、盆勺、菜板、茶壶、茶几、小桌、板凳、床板、门板、棉被、毛毯、枕头、草席等。有几处还有小孩玩具。阵地上到处散落着纸张、稻草、破衣、碎布,使人看了厌恶作呕。


  走进市区,只听枪声阵阵,到处呐喊追捕。有1个班正在包围3名特工,打死两名,活捉1名。这时我发现一六〇师四八〇团的1个班,抬着一头开了膛割掉头的猪迎面走来,还有战士用刺刀挑着几只鸡,有的则背着捆起来的棉被,有的手里提着地瓜、青菜,我拦住了他们。

  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答:“到郊区清剿的。”

  问:“有敌情吗?”

  答:“今天排长说主要去要去搞肉吃,没遇到敌人。”

  问:“现在后方供应都很充足了,为什么还要捉鸡打猪。”

  答:“我们团都是这样,没人管。”


  我毫无办法,只好让他们走掉。进到高平省府大楼对现场进行搜索前,放好警戒,然后进行清理。这是一座四层楼房,正面宽约25米,中央只有1处楼梯,后院是平房、伙房饭堂及勤杂人员宿舍,房间面积狭窄,十几平方米1间,楼房有几处被炮弹炸塌,室内的木制沙发和桌椅被炸烂,有的被扔到楼下摔得粉碎。楼梯旁有两间仓库,里面存放着许多纸张和文件。

  我要战士们扒出一些文件,翻译看后说,是越南党中央下发的反华绝密文件,估计里面还有,但已下午5点多钟,只好撤回,等第二天再来。返回途中,我绕道去银行检查,发现有14个很大的保险柜没有打开,地下散落着很多文件,副营长带的那个排早已撤走,不知为什么没有炸开检查。

  回阵地后我立即开会,要各组汇报情况。李副主任和二营副营长都说搜索翻腾半天没有发现什么重要东西。还说四八〇团的干部战士都说他们已经检查几遍了,没有什么好东西,我们来晚了。李副主任沮丧地说:“白跑一趟,还不及河安县城的东西多,赶快收兵吧!”其他几个组也是空跑一趟,只有五连指导员那个组在住宅区发现了高平省军区储藏的大批军用地图,别无它获。


  这时,我有些左右为难,就此收兵并不甘心。因为有些地方并没有仔细检查,继续搜缴大家既不感兴趣,也无信心。我只好说服他们再检查一天。我说:“既然来了,就要把完成任务的情况说得清楚,只从表面看、听人说回去不好交待,我在省府大楼发现很多重要文件被埋在废墟里,明天还要去挖;银行我也去了,也有不少文件,未经翻译看过不知是否有用,还有14个特大保险柜没有打开,里面是空是实?谁也不知道;指导员发现的军用地图就很重要,但还没运出来,这样怎能收兵?明天各组检查完了不要撤回,等我验收后再撤。”

  散会后各自吃饭去了。在这里吃饭无论干部战士一律“小灶”,分为三等:一等有肉有米有面,三五人一组,用多功能饭盒烧、煮、炖;二等有米无肉无菜,吃白米饭;三等啃压缩饼干喝冷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看你怎么干,能不能干,敢不敢干。冷永景干事被留在山上做饭,他到四八〇团找到河南籍老乡,要来白面和猪肉,用铁锹代锅成烙油饼,用压缩饼干桶炖猪肉汤,吃喝起来很香,可谓美味佳肴!


  从出国作战以来,这是我吃得最好的一餐。饭后我向隐蔽部走去,刚走几步,突然从纳隆方向打来两发炮弹,打在四八〇团重机枪连的1个班里,他们都在吃饭,毫无准备,重机枪被炸毁,全班战士无一幸免。我从炮弹的爆炸声判断,这是敌人的130或152远程火炮,这两发是试射,后面还会有齐射。我马上要部队迅速疏散隐蔽。

  果然不出所料,接着又有30多发重炮炮弹在我们周围爆炸,炸声如雷,震撼大地,即使卧倒在地也被震得全身颤动。炸起的泥土碎石四处飞溅,像冰雹一样打落在身上,烟雾尘土弥漫,遮住了整个山顶。

  几分钟后敌人停止射击,经检查,五连、侦察排无一伤亡,四八〇团伤亡20多人。我对炮击甚为疑惑,敌人远程火炮距这里10多公里,怎么会打得这么准?弹着点的散布相当密集。我分析附近某个制高点有敌人的炮兵前观,否则不会有这样的炮击。我马上到四八〇团指挥所了解前几天敌人炮击的情况。


  “每天黄昏敌人都有炮击,总打在团指挥所周围,每次都有伤亡,不知从哪打来的,我们毫无办法。”团长急切地告诉我。
  “可能是从纳隆敌三一二师炮兵旅打来的,除此再没发现敌人的重炮。”我判断说。

  “附近山头或市区高层建筑物上有没有发现敌人的炮观?”我问团长。他说还没有发现。我肯定在附近的某个高处有敌人的炮观,便建议他明天多派部队到几处最高点专门清剿敌人炮观。他答应今晚部署明天就去。我回到隐蔽部已经是晚上8点30分,又召开会议部署挖防炮洞,防敌炮击。我趁着月光把隐蔽部加土一尺多厚,一直干到午夜1点多钟。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又分头到各点清理。这次我把收集省委文件的任务交给侦察排长,要他带两个侦察班,借用四八〇团的铁锹,把文件挖出来。我与参谋带1个班到各点检查验收。


  我急忙派人到各点通知,加快速度提前完成任务。上午9时,我赶到住宅区,发现那里有很多文件和军用地图,要指导员组织战士全部搬到公路上装车运走。又立即赶到银行,二营副营长已把保险柜全部炸开,里面空无一物,我要副营长把文件捆起来抬回阵地。我看看表才10点30分,稍松弛了一下,沿一条小街向高平省军区走去。这里是居民区,门窗已被砸烂,街道上到处散落着碎纸衣物、碗筷铁桶,混乱不堪。

  我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听到里面有哭泣声,进去一看,原来是两名七十岁高龄的老太太,卷缩在床上呻吟哭泣。房子里被翻腾得乱七八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我要翻译询问才知道,她们在哭儿孙都饿死在山里了,高平市居民进山区的大部分都饿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我要翻译告诉她,赶快离开这里,到别处亲戚家躲几天,这里要打炮,房子会炸塌。老太婆哭得更厉害了,她没有去处,死也要死在家里。再有几小时这里就要大爆破了,她们必死无疑。


  我们沿着这条街继续向前走,翻译边走边对我说:“我就是在高平住的华侨。”我吃惊问:“你是华侨?”他笑笑接着说:“3个月前我还在高平做小生意,经常到边界交换商品,越南很缺暖水瓶、手电筒、牙膏牙刷、肥皂等小杂货,在高平能卖大价钱。几年时间就发了点小财,在高平安了家,开了个铺子,过得还不错。

  越南反华时,公安不准我做生意,逼我到边界为他们搞情报,我不干,就把我抓起来打。无法过下去了,才返回国内。”他用手指着前面的一栋房子说:“那就是我家房子。还有一个19岁的女儿在纺织厂当女工,我进去看看,如她在家我想把她带回国内。”

  我跟他进了房子,门窗全开着,屋里除了两个大柜和大床,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女儿不知去向,他伤心地哭了起来。我安慰他,战争是残酷的,这都是越南反华造成的,你是受害者体验比我深刻,你女儿可能也被公安逼进山里了,但愿她能平安无事。我边走边说,他低头不语。


  我们走到叉路口拐进另一条街,翻译告诉我,这是一条妓女街。我愣了一下问道,是暗娼吗?他说都是公开的。

  “社会主义国家哪有公开的妓院?”我不信。

  他极其认真地说:“是真的,我怎么会对首长说谎?越南政府和公安都是允许的,那些妓女小的才十四五岁呀……”

  “算什么社会主义,狗屁不如。”我愤愤地说。


  我们走出这条街,直奔高平省军区,这时,工兵团开始爆破,市区外围到处都在爆炸,炸声震耳、烟柱冲天,整个高平市一片烟云,遮天盖地,阴阴沉沉。灰尘散落到我们头上、脸上、身上,我们赶紧快速前进。赶到省军区时,李兴阁副主任带的那个排全在休息,我问他搜完了吗?

  “完了,搞到一点文件,没有多大用处。”他没精打采地回答。

  我不放心,又亲自带侦察班到处搜索,又找到河内市区地图和4箱完好的急救包。非常精制的急救包是塑料密封盒,上边印着”中国上海“字样。盒里除纱布绷带、消炎粉外,还有预防破伤风和止痛的针剂。战前发给我的急救盒也没有针剂,可见外援是多么无私。



  我要李副主任派人把战利品抬上车撤回阵地,又返回省府大楼。侦察排从废墟里挖出一大堆文件,正在组织搬运。看到我忙说:“工兵团已经在这安装了炸药,就等拉火了,要我们快撤。”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立刻要参谋通知部队撤回阵地。

  我们刚过大桥,就听到一声巨响,大地震动,巨大的磨菇烟云升空而起,把我们震得几乎跳了起来。接着又连续4声巨响,5处高大建筑物立刻倒塌成为废墟。听工兵团的同志讲,第二天还要补爆,不留一间好房,把高平全部炸平才算完成任务。

  我爬上山,面对高平市区,只见这座山城变成了一个特大烟球,烟云、尘土、沙石交织一团,烟浪滚滚,此起彼伏。除了大桥和南山水塔隐约可见外,其他建筑物均看不到了,早已成为碎石瓦砾。


  我刚坐下来休息,军司令部作训处刘副处长带1个警卫排和3挺高射机枪,掩护军后勤部姜风官副部长来押运物资。他见到我高兴地说:“听说首长缴获了很多战利品,我和姜副部长带了100多辆汽车来负责后运。”我哭笑不得,对他说:“你听谁说这里有很多战利品?我不是扫你们的兴,这里实实在在没有值得运走的东西,我们搜缴了两天的东西,两三辆汽车运就足够了。”

  他听后顿感意外,大为惊讶。我又详细向他们介绍了友军和军区早已把重要物资运走的情况,姜副部长问:“有没有汽车零件?”“没有,后山仓库里有很多进口高级油漆和钢材,桥南小山上有两台新的小型拖拉机,要运回去也是可观的。”我告诉他。他不太相信,说明天再去搜索一下。

  当晚,敌人又从纳隆方向打来重炮,四八〇团又伤亡5人。我马上跑到团指问今天组织清剿是否发现敌人炮观?团长说:“市区南山一座高大的水塔上面有人,战士无法攀登,不知是否炮观。”“那是肯定无疑的,你马上向你们军前指报告,要战防炮把它干掉。”我急切地告诉他。第二天早上,军炮群指挥战防炮营仅用5发炮弹,就把水塔打断半截,从此,这里再没有被敌人炮击过。


  吃早饭时军后勤部姜副部长对我说,这里打炮很厉害呀!震得我一晚都没睡觉。我知道他刚从国内出来,不知道这个仗是怎么打的,还没吃到苦头。就劝他不要进市区搜查了,前一天市区已被军区工兵团炸平了,去也是白跑,还不如到后山仓库把油漆运走。他想了想说,我去看看,就带人直奔仓库。下午3点钟他来到阵地告诉我,装了8辆汽车钢材和两台拖拉机,问我今天走还是不走?我说那么多高级油漆怎么不要?太可惜了。

  “有了钢材什么都能换到,比油漆好。”他解释说。

  我想既然有100多辆车,为何只装8车?加上搜缴的地图、文件、拖拉机不过装11辆车,要能把油漆钢材装满所有的汽车,也算是满载而归了。但军指没有授予我这个权利,我们只是搜缴而不管运输,何必强人所难?

  我只好对他说:“没有什么任务还是今天返回吧,最好立刻出发,天黑前回国。我要李副主任带五连护送你。”他急忙做了些准备就出发回国了。我与参谋草拟电报,将两天搜缴物资的情况向军指作了汇报。


  第三天早上,天气晴朗、平静无事,我带着侦察排的同志到江边洗澡。出国作战内穿背心裤衩,外穿军衣军裤,一鞋一袜,人人如此。20多个日日夜夜,风风雨雨,摸爬滚打,湿了干、干了湿,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了!膝盖臀部磨破了,军服上面粘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坐下来用树枝在裤腿上写字,能划出很深的痕迹,看得清清楚楚。身上的污垢用手一搓,一块块粘在手掌上,全身酸臭发痒。战士们比我更甚,我说到大江洗澡,无不欣然赞同,参谋选好场地,放好班哨,钻进水里痛痛快快地洗起来。没有肥皂,衣服很难洗干净,只好用杂草刷洗衣服和鞋子,洗完了再湿漉漉的穿上。即使这样大家也十分高兴,如果不来高平,还得不到这种“享受”呢!

  和在扣屯吃水都紧张相比,也算是得天独厚了。我等侦察排的同志全部上岸后,便到四八〇团向一师指挥所发报:“任务完成,立刻返回”。师指回电,要设法找些纸张、墨水和肥皂。我为难了,高平已被炸平,要我到哪去找,即使有也被埋到地下了。冷干事判断说:“大桥未炸,靠桥的房子不可能炸掉,我们去找找看。”


  我们乘车来到高平南边大桥下了车,看到桥头附近的房子还完好无损,便让侦察排分散几处搜索。他们发现一家商店和一所幼儿园的房子没有炸塌。但商品已空,只有纸张、钢笔水和肥皂散落在地。战士们赶紧收集起来,约有20多条肥皂,10多瓶墨水,1捆信纸,还有20多把幼儿园塑料靠背小椅,大家高兴得急忙装车。

  这时,从桥头西边倒塌的房子是走出一位老华侨,急步走到战士跟前,苦苦哀求把他全家带回祖国,我走过去吃惊地问道:你全家在哪里?他用手指着那栋炸塌的房子哽咽着说都在那里。我和冷干事走近一看、都惊呆了,全家7口人集聚在几乎炸开的房子里啼哭不止,4间房子全部倒塌。他哭诉说:“我全家开照相馆为生,上个月22日公安员说中国军队来了,要打高平,逼着所有居民上山躲起来,饿死很多人也不准回家。昨晚我全家偷偷逃回来,一看什么都没有,还怎么活呀!”我看了看他的家人,老伴五十多岁,还有一个正在吃奶不满周岁的孙女。如果没有战争,这家人可算得美满幸福了,可现在却在死亡线上挣扎,生死难卜。越南当局实行坚壁清野政策,强迫平民百姓进山,饿死也不准回家,何其毒辣!


  这一家人哭成了泪人,眼泪干了,眼睛肿了,嗓子哑了。一些战士见此情景垂下头默默离去。我无法答应他的要求。我将返回扣屯继续战斗,能否回到祖国也还不得而知。只好送他1桶压缩饼干,劝他离开高平寻求生路。

  我要侦察排长集合队伍上车向桥南开去。刚过桥头,就碰上对面几辆汽车堵住了路。一名司机慌慌张张地一边举手示意要我们下车,一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去扣屯路上有埋伏,打伤了我们3名司机,打坏了5辆汽车,你们单车不能通过。我要参谋找带车干部问明情况,他回来说,这里去扣屯3公里处有埋伏,估计三四个人,全使用冲锋枪,离这里8公里处路边的小山上也有敌埋伏。但都没有手雷和火箭筒。

  我分析可能是敌特工袭扰,打完了就跑,不可能在这种地形上设伏。我要侦察排做好战斗准备,就上车出发了,途中平安无事,顺利返回扣屯。


  三、 残酷的战场

  战役第二阶段,清剿与反清剿的战斗,在各部队的战区激烈地进行着,残敌以各种手段顽抗、挣扎、反扑。2月25日,四十一军炮兵团后勤车队,在那民地区突然遭到敌迫击炮袭击,引起弹药车起火爆炸,炸毁汽车15辆,炮弹500多发,炸死两人。敌人打完了就跑,不知去向踪影。

  3月10日,一师炮团130火箭炮十连,奉命从董赛出发向扣屯开进。9时15分进至班姆、那嘎地区时,遭敌伏击。第一辆弹药车中弹爆炸,堵塞了道路。这时,敌人集中40火箭筒、60炮和轻重机枪猛烈射击,后尾3辆弹药车、1辆工程车爆炸,其它车、炮也都严重损坏。仅30分钟,全连伤亡55人(亡22人),连长、指导员当场牺牲,损坏火箭炮4门、汽车4辆。该连基本丧失战斗力,只好于12时返回原阵地,未去扣屯参战。


  敌人采取分地区、定任务,规定特工、民兵的活动范围,以游击战、伏击战等手段到处骚扰袭击我部队、不断发生我运输车队被伏击、炮兵阵地被偷袭,敌人钻进阵地打死哨兵、控制要道封锁道路等情况。清剿与反清剿的战斗非常激烈,我军不断投入兵力拉网搜索,但敌人很狡猾,他们利用地形熟悉等有利条件,不断变换手法对我军袭击。

  被袭击受损的部队满腔怒火,待机歼敌。

  一师郑文水师长因火箭炮连受损焦虑不安。他分析,大白天敌人携带手雷火箭筒钻到炮兵阵地,竟然无从发现,一定是炮兵阵地连防御区有的连队未到位,有漏洞,使敌人钻了进来。再就是火箭炮连防范不严,轻敌麻痹,敌人钻进来也未发现。他立刻派人去炮兵团检查,结果发现从火箭炮营阵地直到去高平的公路,有3公里地段没有部队防守,让敌人钻了空子。他下令一团速派1个连到此地防守,并指示全师各部队增派清剿小组,对附近的山洞、树林、河沟进行严密搜索,彻底清剿。


  一天中午,一团报告:有30多名越南妇女小孩逃到他们阵地前沿停下露宿,派人前去驱赶也不肯离去,部队既害怕这些人被越军利用,又担心如发生战斗会伤到她们,请求师部设法处理。只见在阵地前沿的一块梯田上,懒懒散散坐卧着36人。其中有1名30多岁的男性和他怀孕几个月的妻子,有5名中年妇女带着9名四五岁小孩,其余都是10多岁、20左右的姑娘。他们的穿着相当出色,上穿西服,下穿黑缎子裤,有8个姑娘穿着更为阔气。

  她们将各种颜色的毛毯铺在地上,躺卧在那里蒙头掩面。小孩们穿着各种艳丽的细毛线外衣,长得又白又胖,天真活泼,招人喜爱。他们见到解放军并不害怕,仍然蹦蹦跳跳、跑来跑去,看到公路上开动的汽车拍手跳起来叫喊,看样子不像普通群众,可能是机关工作人员,要不就是官员的眷属。

  我要翻译询问她们的身份住址。有的说是高平纺织厂的女工,有的说是河安县养鸡场的工人,有的说是在通农县做小生意的,只有3名妇女承认是地方干部的家属。她们互不认识,都在山区饿得不行了,才出来逃命走到了一起。那几个姑娘一直用毛毯盖头掩面卷缩不起,我要翻译喊她们起来讲话,一个个竟吓得发抖。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们几个人如此害怕?


  我要翻译叫她们把带的小包交出来检查,发现其中两人身上带着穿越军上士军衔的照片。她们慌忙解释说,这是两年前在越军服役时照的,已经退役两年多了,现在是纺织厂女工。未发现其他异常物品。我看她们手无寸铁,不像打过仗的样子,又审不出有用的情报,便要她们离开此地。但她们死活不愿离开,怕被打死。我要翻译向她们解释,这是打仗的战场,山上是解放军的阵地,每晚越南特工、民兵都会来偷袭,打起来你们会被打死的,赶快离开。其中1名妇女说,我们逃到这里就是因为找到解放军才安全,她用手指着两桶压缩饼干说:“是你们给的,不然我们都饿死了。”

  我问她,你了解中国军队吗?

  “过去听说你们是不会伤害老百姓的。”她宽慰地笑了笑。

  另一名妇女接着说:“今天上午山上的解放军给送来饼干,我们很感激,但有一位军官拿走了我的收音机。”


  我听后很生气,好事坏事一起做,这是什么政策?立刻要冷干事到一团追查。同时,我要翻译叫她们都坐好,并向她们揭露越南当局忘恩负义,在中越边境挑起战争,出兵侵略柬埔寨等一系列罪行。说明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被迫自卫还击的,给黎笋集团沉重打击后就立即撤军,不占领她们一寸土地。我说,如果你们能活到这场战争结束就会明白。

  她们听了默不作声,面无表情。我想就算“对牛弹琴”也不多余。

  过了一会儿,冷干事把收音机拿了回来归还原主。我又动员她们撤离此地。她们说,不敢走,要中国军队护送一段。我答应了,派侦察班护送到公路上,给她们指出去太原的路线,并给了她们4桶压缩饼干。这是我出国作战以来,首次见到这么多的越南人,不知又是多少个家庭被战争逼迫到一起的,她们的命运会怎样呢……


  第九章 撤军回国

  3月5日,我国宣布对越自卫还击作战部队开始撤军。越南太原军区派出三一二师进至纳隆以南地区,一八三团由纳隆向北对一师步步进逼。这一行动为敌特工、民兵及分散游击作战的越军举幡招魂,他们相互配合疯狂出击。

  白天敌三一二师炮兵旅不断向我军阵地发射炮弹,夜晚三五人一组到我军阵地前沿袭扰,气焰十分嚣张。如不给嚣张的敌人以痛击,对我军防守扣屯和安全撤军极为不利。但是胃口大了兵力不足,打轻了无济于事。毛副军长想出了个大胆的决策:围歼纳隆以北之敌。


  一、 纳隆战斗

  纳隆、505高地位于扣屯、班俊以南地区,距我部队防御阵地约8公里。山多林密,山的上半部被芦草覆盖,下半部树林茂密,山沟藤蔓缠绕,道路稀少。两山之间被沟林所隔,通行困难,高平至太原公路纵贯其中。纳隆有座大桥是太原之敌增援高平必经之路。这里气候多变,每天上午浓雾弥漫,能见度很差。

  敌增援部队三一二师一八三团派出1个加强营的兵力进至纳隆桥北地区组织防御,并纠集其特工、民兵、公安等进至亭档、魁里、班商、316高地活动,叫嚣“要紧紧咬住中国兵、不让他们跑掉”。

  一师指挥所里,正在紧张地讨论着歼灭纳隆以北之敌的作战方案。


  “据侦察,敌人在纳隆以北可能是个加强营,但并不突出孤立,团主力就在其后,随时都能支援战斗,要围歼敌先头营,必先将其与团主力分割,这需要相当多的兵力才能完成。我们抽不出这么多的兵力,要量力而行,我看从阵地上抽出两个营在敌先头营翼侧出击,消灭一二个连还是可以的。”一位师领导首先提出了意见。

  “我从阵地上抽出二三个步兵营,四五个炮兵营,组成临时指挥所,选择敌突出的一二个连围歼是可以的。”一位师领导补充说。

  “从阵地上抽调这么多的部队,防御间隙太大,如敌人趁机而入,无法阻挡。”又一位师领导担心地说。


  一师政委周开源一直在深思,他与师长低声细语交谈后说:“现在敌我双方的态势十分清楚,从全局看我们是主动的,但从我师的眼前情况看,我们又是被动的,被动得使人焦虑不安,如不设法夺取主动权,势必遭敌围攻甚至拖住,很难回撤,这是十分严峻的。”

  毛副军长马上插话说:“兵动险着,才能取胜,现在必须冒点风险创造有利于我军的态势,唯一的举措就是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才能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会议决定:从3个步兵团各抽调1个营,师炮群抽调5个营参加围歼纳隆以北之敌战斗。

  3月6日,战斗打响,首先实施炮击。之后,3个加强步兵营对亭档、纳欢、容博、魁里地区之敌进行出击,给敌以重大杀伤。我军两瓦电台侦听到敌电台两次呼叫要10辆汽车运送伤员。但这次战斗未能将敌全歼,大部敌人溃逃,未达目的。


  3月7日,我五十军一五〇师从水口汽运到扣屯。奉命沿一师穿插路线(扣屯、班庄、宗梅、通农、莫隆),一边清剿残敌,一边掩护纵深部队撤军回国。毛副军长高兴极了,立即建议军区前指从一五〇师调四四九团配合,歼灭敌人增援部队的先头营。军区前指立刻复电“同意”。

  部队于3月8日22时完成一切战斗准备。

  毛副军长主持作战会议,他强调说:“这一仗要坚决打好,一定要全歼敌人的先头营,一个也不能跑掉,必须把敌人反扑的气焰打下去才能安全撤军。”他要求各级干部靠前指挥,指定一师参谋长张普岳带作训参谋黄侠飞、侦察参谋范小兵组成前指,指挥4个团作战,并到主攻营指挥。与会者听到参谋长亲自到营指挥,看出这既是靠前指挥的表率,又看出毛副军长的“决战决胜”、务必全歼敌人的坚定决心。


  张普岳是解放战争时期入伍的老同志,打过很多仗,作战勇敢,机智果断,部队到达809高地时,三团接粮队被敌伏击伤亡惨重,他带两个连前去营救,顺利完成任务。这次他到主攻营指挥意义重大,事关全师能否安全撤退回国。在师主要领导研究分工时,他主动要求担此重任。

  毛副军长继续说:“炮观要到主攻营,加强步炮协同;师组成临时指挥所直接指挥到营和四四九团;参战部队必须隐蔽企图,严格保密,战斗打响之前,无线电静默;各部队都要按时进到指定位置,夜摸接敌;要采取先围后打,逐山搜剿,各个歼敌的战法,务必全歼。”

  接着,郑师长下达了作战命令:“步兵一团二营为主攻营,由一位团领导组成前指和二营指挥所合并,直接受师前指指挥。加强团82无后座力炮两个排,工兵、侦察各1个排,一营重机枪连1个排以及炮指前观首先插到17号高地,断敌退路,尔后以部分兵力前出18号高地,掩护工兵炸毁纳隆桥。主力沿公路西侧由南向北出击,在友邻部队的协同下,歼灭纳隆以北,小路以东之敌。”


  “步兵二团一营(欠二连加强八连),首先秘密进至魁里东南侧展开待机,待两翼迂回分队对敌达成合围态势后,沿8、9号高地向南搜剿,在左邻部队配合下,歼灭公路以西之敌。”

  “步兵三团一营(欠三连加强九连),首先秘密进至纳漂南侧展开待机,待两翼分队对敌合围后,沿小路向19、20号高地逐山搜剿,配合主力全歼敌人。”

  “一五〇师四四九团,利用夜暗沿亭档、容博西侧岔路口迂回穿插。团主力首先攻占505高地后扼守要点,抗敌反击,保障翼侧安全。同时以部分兵力直穿插纳隆桥北岸,断敌退路、阻敌增援,并掩护工兵分队炸毁纳隆桥。”

  “各部队的领导务必注意:只在纳隆河北作战,不准过河,河南岸有敌183团主力防守,不得疏忽。”



  3月9日4时,参战部队向指定地域隐蔽开进,一师部队拂晓前全部到位。一五〇师四四九团没有到位。一师政委周开源用2瓦电台向毛副军长报告:“四四九团中暑人员太多,不能参战。”无奈只好半途而废。据侦察参谋范小兵观察,在该团预定展开进攻出发阵地的后一道山梁上,由于大量人员中暑脱衣救护,整个部队分散于山梁各处,根本没有进入参战状态。

  一五〇师是从四川急调出国作战的,没有临战训练,不熟悉地形、敌情。干部战士全部按寒区着装参战,极为笨重,行动缓慢。再加上他们是从海拔较高的缺氧地区到海拔较低的富氧地区,短时间难以适应,他们只爬了两座山就有一半人中暑。

  毛副军长指示:四四九团全部轻装,当夜零时提前开进,9日5时前到达指定地区,拂晓发起总攻。这次他们吸取了教训,按时到位,完成了对敌合围的任务。


  3月9日9时30分,一团二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敌前沿阵地。六连尖兵排发现4、5号高地的敌人正在烧火做饭,全排立即展开先敌开火。顷刻间敌人惊慌大乱,进入工事慌张还击。营长、教导员听到枪声立即到尖兵排观察敌情,发现4、5、6号高地及10、11号高地的敌人在慌乱中进入阵地向我射击。

  营长下令六连迅速向4、5号高地攻击,四连进至3号高地西北侧待命;5连占领1、2号高地保证营的侧后安全;82迫击炮连在3号高地占领发射阵地,压制4、6号高地的敌人;要炮观呼唤重炮火力向10、11号高地实施火力急袭。

  六连连长受领任务后,指挥两挺重机枪,2门无后座力炮在3号高地南侧占领阵地,以火力掩护部队进攻,命令一排向4号高地,三排向5号高地进攻。

  三排向敌进攻中,遭4、5、7号高地敌火夹击,全排被压制在公路水沟一线,排长负伤,八班、九班机枪手牺牲,进攻受阻。


  一排在进攻中,遭10、11号高地敌火侧射,前进困难。因谷深林密、地形于我不利,部队3次冲击未能奏效。经两小时激战,指导员等20多人伤亡,进攻暂停。

  二营分析了六连进攻受挫的原因,一是地形对我不利,二是一排、三排未能协调一致,三是兵力分散。根据当面敌情,营长陈乃富判断4、5、6、7号高地可能有敌1个加强连的兵力,连指可能在7号高地,企图卡住公路阻止我军向纳隆方向进攻。于是,营决定增强突击力量,命令四连加入战斗。

  四连三排沿公路左侧山梁加入战斗,协同六连夺取4号高地。六连连长到3号高地东侧,见三排长负伤仍在指挥战斗,重机枪班全部伤亡,满腔怒火,操起重机枪向敌猛烈射击,掩护三排冲击。这时,一排、二排在攻击中又遭到敌火压制,前进受阻。四连三排在向4号高地攻击时,也遭到敌火猛烈射击,伤亡5人。此时,敌火力更加猛烈,除使用轻重机枪、手榴弹、60炮外,还以高射机枪向我猛烈射击。进攻再次受挫。团长和营长分析认为:“地形虽对我不利,但部队却打得很顽强,进攻受挫主要是火力分散没能有效压制敌人火力,战术队形密集。”


  根据当面敌情“要先打后插,战术上要小群多路、交替掩护,把3股火力集中在几个要点上才能奏效!”团领导想出了办法。

  13时15分,二营集中使用炮火,要炮兵前观召唤火力对7号高地西侧实施急袭;令100迫击炮连压制6号高地之敌;营连集中8挺重机枪、6门无后座力炮掩护六连和四连三排以小群多路、交替掩护的战术向4、5号高地攻击。经30分钟激战,四连三排攻占4号高地,毙敌8人。

  六连三排在连长率领下,勇猛冲击,攻占5号高地,毙敌9人,接着又向6号高地进攻。四连三排再次发起攻击时,突然遭敌半山腰高射机枪射击九班伤亡2人。排长命令火箭筒射击,首发命中,将敌高射机枪击毁。全排趁机发起冲击,13时46分攻占6号高地,毙敌12人。至此,4、5、6号高地均被我军占领。


  14时,师前指命令该营继续向7号高地进攻。

  “7号高地可能是敌人连指挥所,为敌前沿防御要点,攻克此高地,敌先头营的防御体系会被打破,这是歼灭敌人1个加强连的关键一仗。”

  “四连主攻7号高地,五连随后跟进支援四连,六连控制已得阵地,肃清残敌,营指火力队直接支援四连战斗,召唤炮群向7号高地准备火力袭击。”营长讲了自己的决心和部署。

  14时30分,师榴炮营向7号高地实施火力袭击,四连趁机向7号高地发起冲锋。当进至5号高地至7号高地之间的凹部时,发现敌散兵向7号高地龟缩,并以火力阻击我军进攻。7号高地明暗火力一齐射击,一排前进受阻。营指下令暂停进攻,呼唤炮火再次急袭。3分钟后,四连再次发起攻击,但敌炮火仍很猛烈,一排长组织2挺轻机枪掩护,全排成两个梯队展开,二班、三班在前,一班在后,交替掩护攻击。


  此时,四连连长温大龙看到一排正面无法展开兵力,即令二排向敌侧后迂回,对敌形成合围态势,在连长的统一号令下向7号高地发起攻击。由于7号高地正面坡陡,草深林密,加之敌人火力严密封锁,无法前进。

  二营营长再次请示团长杨常滩要求师炮兵火力支持。团长觉得炮弹爆炸点离步兵太近,最远也不过100米,怕误伤步兵,要营长征求一下四连意见,能否把部队稍往后撤一点再组织炮火支援。二营长立即用对讲机对四连连长温大龙说:“老温老温,是否暂停进攻,部队稍往后撤一点,以便炮兵火力支持。
  ”
  “请稍等一下,我与指导员商量一下再报告。”连长温大龙沉着地回答。

  不到两分钟,四连长坚定自信地向“1号”报告:我与指导员研究了,现在部队完全暴露在敌火力下,如后撤必遭大的伤亡,我发现敌人已经慌乱,不如趁机冲上去!”


  团长杨常滩和二营长同意四连的决心,杨常滩立即令炮指前观组织引导师炮群火力急袭。炮火一停,四连副指导员组织8挺轻重机枪,7门无后座力炮压制敌火,部队迅速以小群多路、交替掩护的战术向敌冲击,摧毁敌正面3个火力点。但敌人仍负隅顽抗,前沿一线仍以猛烈火力向我射击,一排攻击再次受阻,被压在敌7号高地下。

  这时,共产党员三班长封加乃,奋不顾身,迅速跃起占领翼侧地形,端起冲锋枪向敌猛烈射击,把敌火力引到自己身上。敌人马上转移火力向他射击,封加乃同志胸部头部多处中弹,壮烈牺牲。一排、二排趁敌火力转移的瞬间,迅猛发起冲击,于15时30分攻占7号高地,毙敌42人。

  此时,一五0师四四九团已占领505高地,二团一营已攻占11号和20号高地,三团一营已攻占I8号和I9号高地,正在向I2号和13号高地发起进攻,对敌已形成合围。

  15时30分,师前指命令一团二营连续作战,进攻敌先头营的核心阵地—I4号高地。


  团、营领导边观察地形、敌情,边研究进攻14号高地的部署。认为7号高地与14号高地之间,沟深坡陡,林木茂密,接敌困难。最后决定由五连经5号高地沿公路两侧向14号高地进攻。

  17时15分,师炮群对14号高地实施火力急袭。五连沿公路两侧接敌时,友邻三团一营已攻占I3号高地主锋。五连经15分钟战斗,攻占13号高地东北侧山坡。这时,14号高地之敌以高射机枪、手榴弹向五连二排猛烈射击,敌人同时以火力封锁了505高地东北侧至无名高地的接敌路线,二排进攻受挫。

  五连连长迅速命令三排向14号高地冲击。三排长受领任务后,为争取时间,率领全排从5米高的陡坡跳下公路,趁敌向二排射击时,迅速跃过公路,向14号高地发起进攻,经15分钟激战,于17时10分占领14号高地两侧突出部。一排、二排趁机向敌发起攻击,副连长、三排长中弹负伤,仍率领部队向主峰冲击,在三团一营的协同下,于17时20分占领14号高地,毙敌46人。

  18时,师前指命令一团二营就地转人防御,与友邻三团一营防敌突围和反击。


  3月10日8时,主攻营一团二营继续向16、17、18号高地发展进攻,10时,占领上述高地,搜剿残敌。10时30分,师张参谋长来到18号高地,认真听取了团长和营长的汇报,并与一团团、营长研究了炸桥的协同问题。16时20分,在两个步兵营掩护和师炮兵群的支援下,突破敌人封锁,强行炸毁纳隆桥,胜利完成任务。

  一团二营纳隆作战,共毙敌133名,缴获82迫击炮1门,火箭筒5具,各种机枪10挺,自动步枪、冲锋枪50多支,弹药26300多发,炮弹I00多发,二营伤亡73人。

  三团一营于3月9日5时秘密接敌,沿小路向19、20、11、12、13号高地攻击前进,于15时40分从左侧突破敌前沿阵地。在二团一连的协同下攻占11号高地,毙敌25人,俘敌1人。二连奉命迂回至13号高地西南侧展开,防敌南逃,以部分兵力在正面牵制敌人。


  一连从13号高地北侧发起进攻,当进到山脚时,遭敌翼侧火力封锁,前进受阻。营指立即命令炮连、重机枪连压制敌火,一连三排、二连三排在一团五连的协同下攻占13号高地,毙敌20多人。至此,一团二营与三团一营会合。当晚,就地转入防御。3月10日8时,三团一营奉命搜剿残敌,打扫战场。

  战前规定,歼敌先头营之后,立即撤出战斗,不得越过纳隆河,因为对岸有敌一八三团主力防守。但是一五0师四四九团没有向下交待清楚,该团三营七连冲过纳隆河,被敌火压制进退两难,伤亡很大。

  此时,该团既没派部队营救,又没及时向上级报告,便匆忙撤出战斗。返回原地后才向上级报告。军区前指获悉后,责令该团火速救援。当晚一五O师政委请求一师派1个营,一五O师派1个营去纳隆营救七连。部队到达河边,只救出伤员和烈士。


  纳隆战斗共歼敌一八三团1个加强营,战斗一结束打扫战场时,发现敌阵地尸横遍野,共有307具尸体。从越军中尉副连长身上搜出一本日记,上面写道:“我打过很多仗,从没有这样严酷,中国军队站着射击投弹,连续冲锋,连长阵亡,我也没有活路……只剩下6个人了,全被炮弹炸死了。”

  一师政治部一位科长审问俘虏时,有个中士班长说:“你们的炮打得又猛又准,我们都抬不起头来,还搞不清你们从哪里上来,就被打死了!”

  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军威大振,干部战士无不欢欣鼓舞,士气高昂,信心百倍,为撤军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二、 火化烈士

  3月11日,广州军区前指预告一师做好撤军准备。军区政治部指示,凡在战区无法后运的烈士遗体都要火化,将每位烈士的骨灰妥善保管,写上姓名、单位、职务、籍贯、牺牲地点,护送回国。

  一师把这项任务交给师副政委孔庆仕完成,规定两天内办好。他认为这比打一场恶仗还难,全师在7个地区作战,牺牲较多,在宗梅吊桥,一团后勤及三营遭敌伏击伤亡40多人;在809高地,两个团夺路穿插伤亡30多人;在吞片三团接粮队遭敌伏击伤亡300多人;在铁矿附近师后勤与敌遭遇伤亡300多人;在扣屯,二团二营遭敌阻击伤亡100多人;在栋替一团指挥所与敌遭遇伤亡50多人;在扣屯地区,全师作战伤亡100多人。



  总计伤亡近千人,其中烈士400多人(没有包括后来失踪的243人),除宗梅、那嘎两处个别烈士没有掩埋外,其他均已就地安葬完毕。再挖出来火化已不可能。一是时间紧迫两天无法完成;二是敌情严重没有部队掩护;三是没有汽油火化很难成功。只有扣屯附近的可以再挖出来火化,其它地区已无法办到。

  他冥思苦想,反复分析,觉得问题重大,关系到几百名烈士的英灵归宿和对他们亲属如何交待的问题。办不好愧对烈士。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内心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似的紧缩在一块,他马上找到一师周政委详细汇报了情况和他的想法,周政委沉思片刻,提议交师党委常委讨论。

  一师常委认真听取了孔庆仕同志的汇报,个个低头沉思,表情痛楚。他们能讨论什么呢?只是知道了多少部属战友战死疆场罢了。有谁能在两天时间内在相距几十公里的7个地区,把烈士骨骸挖出来火化?根本无法办到!




  为什么不早些时候下达指示,难道这也是军事机密吗?

  孔庆仕副政委硬咽着说:“事到如今,已无良策,只能把扣屯地区已安葬的烈士遗体挖出来火化。其他地区建议军指交友邻部队代为处理。”他知道这项建议是要落空的,但还是向军指建议,这样他会得到些许慰藉。他继续说:“此事要以团为单位进行,指定专人负责,选调最好的连队执行这一任务,事先必须进行教育,研究火化方法,要求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师直由直工科负责,我与政治部督促检查,要昼夜突击不影响撤军。”大家听后,认为只能如此,别无他法。通知下达到各团,连夜研究布置准备,一场火化烈士的“硬仗”开始了。


  孔庆仕副政委说:“第二天,我到二团去检查火化烈士遗体的情况,指导员带1个连完成这项任务。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闻。他们挖出来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只剩下骨架,湿糊糊血迹斑斑,军衣掩盖在骨架上。有的刚埋不久腹部膨胀浮肿,把军衣绷得紧紧的。有的已残缺不全无法收捡,腐烂发臭的气味在几百米外就能熏得人恶心、呕吐、发昏。

  战士们带着口罩和防毒手套也无济于事,还是不断地恶心呕吐抹泪,叫苦不迭。我忍着那种无法想象的气味和揪心的痛楚,走到前面数了一下,大概有十几具尸体,已经数不清了,更分不清甲乙丙丁……”

  “是你们团的烈士遗体吗?一共有多少?”孔副政委问他们。

  指导员走过来,满面愁容为难地说:“这是一小部分,估计还有几十具,团里告诉要包121个骨灰袋,我们还有两个排正在挖。”他又问孔副政委:“首长,你看怎么火化好?我们从来没干过这个呀!”


  “我也从来没干过,也没见过呀!我们都是破天荒第一次,是战争逼着我们学习火化烈士的,想法子试试看吧。”孔副政委说。

  “我们研究的办法是砍松树、杂草堆起来把遗体放里面烧,不知行不行?”指导员说。

  “我看要把木柴芦草混合摆放两层,底下那层要堆1米多高十几平米,然后把遗体平放排好,再加盖半米厚的树枝点火燃烧。”孔虽然这样说,但心也是悬在半空里,一点底也没有。

  烧起来会怎么样呢?人骨烂肉会有油质助燃的,不会不燃吧!燃烧成粉末吗?孔副政委心中无数,暗自思忖。


  这时指导员指挥战士把砍来的一条条、一捆捆的树枝和杂草按孔说的方法摆放好,然后点火燃烧,开始火势很猛,火苗足有三四米高,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只见那些尸体不断卷缩,有的突然“坐起来”,然后又倒下缩成一团,把战士们吓得失声惊叫,场面令人恐怖,场面让人悲伤。烧了一阵火焰逐渐弱下来,松枝、杂草烧完后,树干又粗又湿不易燃烧,火熄灭了。尸体被烧得黑糊糊的,骨头没有被烧成骨灰。指导员傻眼了,孔副政委也没“咒”念了,指导员要战士们休息。

  “首长,怎么办呀?这个任务比打仗还难,完不成任务,要我怎么交待?团首长曾对我讲,这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要怀着对烈士的崇高敬意和深厚的阶段感情把他们英灵护送回国,可我的感情再深,敬意再高,也难完成任务呀。”他说着哭了起来。

  “你不要伤心,再急也没有用,你们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不是你无能而是没有条件啊!这样烧是不行的,我马上回师部要师首长批准用汽油火化。”孔副政委安慰他。


  孔副政委接着说:“我回到师部立即向周政委反击了情况,他当即要司令部下达指示,从汽车上抽出部分汽油火化烈士,有了汽油助燃就烧起来了,一堆堆大火燃烧着百余名烈士遗骸,从上午一直烧到下午,足有4个多小时,燃火后检查,粗大骨骼还没烧化,但已经不能再烧了,战士们用铁锹把骨灰铲出来,装进压缩饼干桶里,回去再分装纸袋“对号入座”。其实这样很难分清楚是骨灰还是木灰,更分不清楚是张三还是李四,纸袋的骨灰究竟是谁的?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说,只有“天”知道。

  战争就意味着死亡,毁灭。所以人们都说和平好。但和平是从战争中来,战争创造和平,又破坏和平。事情就是这样在矛盾中相互转化。中越战争是“特殊战争的特殊战争”,出现上述情况实属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这件事实属绝密,昨天已成为历史,今天真实地把这件事反映出来,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求实”所倡导的。




  毛副军长、师周政委要一师政治部对扣屯部队发出指示:凡借拿到阵地上的所有越南群众的用具、物品,以营为单位单位集中起来,待部队撤出阵地前两个小时,能送还的,立即派人送还,距离较远不能送还的,要集中在公路旁,请翻译用越文说明情况,表示歉意和感谢;凡损坏丢失的,必须以物品或越币酌价赔偿。这项工作既要做好,又要保密,不得泄露撤军意图。

  第二天,我到附近阵地上检查,只见整个阵地除警戒和前沿阵地少数战士监视敌人外,其他人都在静悄悄的隐蔽搬运东西,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他们把丢弃在阵地上的罐头盒、包装箱、饼干桶、子弹壳、破布碎纸等废物,挖了大坑埋掉,像大扫除一样把阵地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看了非常高兴,干部战士经过战争,有了经验,理解了上级指示意义,行动就大不一样了。我返回师部通报了他们的事迹和经验,予以表扬,推动了这项工作的落实。在撤离阵地的那天早上,我经过两个团防区,在三四公里长的一段大路旁,一堆堆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些物品都是从越南群众那里“借”来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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