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走不多远,黑云压顶,天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我们穿起雨衣,顿觉行动不便,阴森森,雨蒙蒙,在视线不良的情况下,艰难的行走,记得五班战士春晓一不注意来到悬崖边,没站稳往前一滑就坠崖身亡,我们往下一看,沟谷深深,人都见不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瞬间消失,根本无法施救,我们走到他坠崖的地方默默志哀,然后默默地离开。

  往后凡遇到复杂危险地形,都要逐一向后传告提醒,有的坡确实陡,雨后尤其的滑,爬坡时必须拉住小树枝做牵引,借力往上爬,有些没脚力的战士,一不小心像球一样滚下去了,幸好后面有人拦住扶起,受点惊吓而已。真是举步维艰,寸步难行。翻越2座山,走了约4个小时,正值中午时分,雨停了,旁边山涧的小溪在流水,我们本能的走过去喝个够,还把空的水壶灌满。在山上遇不到山涧小溪就没有水,大伙再渴也要忍。

  这时部队作短暂休息,刚坐下我身体疲乏的像一滩泥,脚火辣辣的发痛,解下绑腿、脱下鞋袜,脚背磨破了皮,脚底起了好几个泡,在那样特殊的环境下和潮湿的气候里,几乎每个人的脚丫子和“裤档”都烂了,没有澡洗,没有衣服换,真是苦不堪言。 随身带的干粮和水越来越少,又不敢放开来吃,这点食品仅能维持2天的量,这时候我清楚的知道,越往纵深挺进,体力消耗越大,食物需求越大,而后勤也越来越难提供保障了。


  稍事休息后部队继续向目标前进,我每迈出一步,脚板、脚底就痛的难受,慢慢后面跟不上队的人越来越多,行进速度慢了下来,队伍只能走走停停,掉队的再累再疼也拼了命的往前赶。爬山时,有些战士累得瘫倒在地,不能动弹了。有的战士说:“宁可死在这儿,不愿再走一步了”。这时我真正体会到死亡不可怕,人若累到了极限坚持活下去比死亡要困难得多,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指导员赶紧动员骨干、党员、体力好的战士帮助体质差的战士分担装备,并给大家鼓劲打气。因为我们是穿插,后面没有跟随的部队,万一赶不上就意味着死亡或被俘。

  我给全班人鼓劲说:只要能站起来,一定要咬紧牙关,拼着性命,死死跟着队伍。爬陡坡时我主动帮后面的战士背一程背囊,有的帮着扛枪,相互搀扶,牵拉前行,不能让一个战友掉队。我们翻过座座山坡,跨过道道山沟,这时我感到又累又饿,体力渐渐跟不上,无力而艰难地往前走……

  这时天渐渐黑下来,四周被一层轻雾笼罩,空气中透出些许凉意,山中显得十分寂静,只听到行进脚步的沙沙声,找不到方向,也看不清前面的人,我们随着声音无力的跟着爬,终于前方传来原地宿营的口令。我们各自找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停下休息。当时的我既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地域环境中,也不知道有哪些战友在周围,大家都疲乏的懒得说话,坐下了不想起。


  越北2月的温差非常大,昼夜温度相差十几度,白天热的出汗,在艰难的前进中汗水湿透了衣服;夜间停下来之后感到非常冷,冻得只打哆嗦,毯子、雨衣都盖上还是冷,肚子咕咕直叫,中午吃的一块压缩饼干早已消化完,肚子告诉我该吃东西了,我摸出了不多的饼干和水将就着吃了点。连续的行军,超负荷的单兵负重,体力的透支,疲倦中的我半躺着靠在大树上睡着了,一会儿又被寒冷冻醒,赶紧拿出军毯把自己裹起来,沉沉的睡着了。

  凌晨醒来,看到周围山坡满地睡满了战友,向下看山的坡度有70度以上,看到当时情景,感到非常后怕,万一身体一滑,就会坠山去,生还无望;如果遭遇越军偷袭,部队就无法形成战斗力,组织不了有效地反击,只有被动挨打,后果不堪设想。

  穿插行进的第2天,部队一直在山脊上的原始森林中穿行,由于树木遮天蔽日,终年不见阳光,没有荆棘杂草生长,虽然走起来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爽,比起之前爬山过坡,可轻松多了,下午3点前我们到达预定集结地,报话员打开无线电发报器向话筒吹气,向团指暗示我们快到达预定地点,接着团指回吹2次,暗示:继续向预定地点行动,到达后就地宿营待命。

  营地离巴沙山口仅一山之隔,此时,团作训股高参谋带着师炮团和坦克连的侦查员早已等候在这里,他告诉我们:你们按时穿插到位,完成了主攻部队与穿插部队的顺利会合,形成对敌立体攻击态势,使其腹背受敌,为我军快速突破敌第二道防线——巴沙山口提供了保证。高参谋向营、连干部传达师指的命令:明天上午8点对巴沙山口各防御阵地发起总攻的命令。
  



  八、总攻巴沙山口 阻敌东援

  巴沙山口山高坡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越军严防死守的战略要地。接着高参谋通报了三十一师各团、营、连现在的位置和战斗任务:明天战斗打响后山口周边高地有九十一团、九十三团、云南省军区独立第一团分区域予以攻克拔除。命令九十二团一营攻击占领883高地;命令我二营向巴沙山口正面突击,歼灭公路两侧拦阻之敌;命令炮团和坦克连侦查员配合九十二团二营,协调指挥步炮、步坦协同作战;各连接受任务后,立即派侦查分队抵近侦察敌据点分布情况,搜集当前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制定战斗方案后,迅速向团指报告。

  这时有干部、战士纷纷提出许多当前面临的困难和问题:目前我们已向越南境内徒步推进20公里,穿越了崇山峻岭,负重跋涉了2天,体力消耗过大,所带干粮已所剩无几,。仗打起来,万一粮弹补充不上,伤员运不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当前面临的困难和风险不可谓不小。

  高参谋说:大家的想法团指都考虑到了,当前我们的处境确实很严峻。现在巴沙山口在越军控制之下,只有迅速拿下山口各高地,突破山口封锁,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了。他鼓励大家说:我们要有敢打必胜的信心,现在我军兵力、火力已几倍于敌,占有绝对的优势,各部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部署,战斗打响后各营、连分区域展开多点突破,将敌分割包围,胜利是有把握的。


  再说守军不会想到,我们在没路,没车,没坦克,没大炮,没后勤保障的情况下,冒险翻越重重关山,从没路的丛林无人区穿越,何况又是大部队负重行动。就算预料我们冒险穿越,也无奈应对,防不胜防,因为敌方没那么多力量去分散守卫,敌防御重点依然局限于山口正面方向。

  听了高参谋的战斗部署,我意识到又一场大仗、恶仗来临了。此时太阳正在慢慢西沉,我仰望天空,落日残阳映红了血一样红红的晚霞。正是这“落日残阳”勾起我不祥的联想,“我把明天比喻为落日,我将现在比似那残阳”

  这时候我不由得突发奇想,为自己的明天卜个卦,看看到底是凶是吉。我用刀在树上挖下木块,做成象棋形状的“生死牌”,一面刻上“阴”字”,另一面刻上“阳”字,我闭上眼,默默为自己祈祷:愿上帝保佑平安,“阎王、小鬼远离我”,随即我将这“阴阳生死牌”往空中一抛,自由落下,看分晓时,一个“阳”字面对着我,这正是我要的理想结果。当时我激动不已,深信不疑。从此我有了精神寄托,一切顾虑烟消云散,“好象自己真成了刀枪不入的神人了”,后来还果真灵验了呢!


  夜格外的宁静,部队宿营在原始森林中,那参天大树遮盖了天空,地上厚厚的落叶如同又软又暖的褥子,躺在上面犹如天然的大沙发,真有舒服的感觉。

  巴沙山口,距封土县城10公里,是拱卫封土县城的门户。与周围南北走向几个高地构成形成一道天然的战略屏障,易守难攻。巴封公路从山口处经过,封死此山口即可就此阻止我军继续南进,又可掩护316A师顺利增援老街,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此,越军在此设置了第二道防御阵地,防御阵地上,以营为单位划分防御地区,控制交通要道。我军采取正面牵制,侧后迂回,多路有重点的攻击。以营为单位划分攻击区域,拟用分割包围,阻其增援,多点进攻,各个击破战术。双方都有针对性地进行了排兵布阵。

  为摸清敌详细布防情况,各连侦查分队于当晚潜入各前沿,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就近就远,先后对山口周围各高地进行抵近侦察,发现敌各营的防御地域均在山口险要位置,由连、排支撑点及班的警戒阵地组成,各支撑点均构筑有2-3道堑壕、掩蔽部,以交通壕相连接,配备有较多的步兵火器。在各高地上构筑了多个高射机枪掩体和迫击炮阵地,外围有1-2道环形堑壕,以交通壕相连接,指挥所和82迫击炮阵地在973高地东侧鞍部,并可得到越军远程炮兵的火力支援,从而构成了支撑点式的环形防御。


  23日7时多,师炮兵群根据前沿侦察员指示的目标,对巴沙山口地区各主要阵地进行了15分钟的炮火急袭。8时,我九十二团主力和云南省军区独立师第二团向巴沙山口之敌发起攻击。

  九十一团主力迂回到巴沙山口侧后的973、811高地实施突击;九十二团一营从北侧徒涉南垓河向巴沙山口和莫西高地区迂回突击。10时15分,一营率先攻占731高地,然后向南侧的883高地攻击前进,因山脊狭窄,部队难以展开,运动困难,加上又没有提前对883高地进行炮火准备,以致1营被越军火力压制,前进受阻。云南省军区独立师第二团一营在九十二团二营右翼加入战斗,坦克7连沿公路向巴沙山口方向突击,以火力支援我步兵战斗。

  炮火一停,各高地突击部队即向各目标阵地展开攻势,使敌居高不能临下,处境自顾不暇,从而减轻我营和独立二团向山口进攻的压力。此时,我营乘势而为,沿公路北侧多点攻击,我四连作为尖刀连,猛打猛冲,势不可挡,冲在最前面,越军没想到中国军队会在侧后方突然出现,措手不及,连续丢掉了几处防守要点。一些小据点在我强大火力扫射下被一一摧毁,敌根本没还手机会,跑得慢点有的被乱枪打死,有的负伤、被俘,剩下的且战且退,顺着战壕退守坚固的堡垒中。在追击过程中为了压制敌人,子弹消耗很快,几阵扫射后,我只剩1个弹匣,其他战友弹药也消耗的所剩无几了,危急时刻我捡起烈士身上的枪,顺手带几个弹匣,继续对敌扫射。


  为了减少伤亡,收集补充弹药,营指命令停止攻击,作短暂休整。越军使用的轻武器好多是我们援越抗美时援助的,机、步子弹都能通用,被我占领的工事、战壕里随处都能捡到,我上衣袋、裤袋里都装满了,其他战友也在到处捡枪弹。现在正好利用战斗空隙将子弹一发一发地压进弹匣。

  在压弹的过程中,我班战士小华突然瘫软在地,我赶紧跑过去扶起他说:小华你怎么了?他说:班长,我饿的没力气了,这时我才想起大家已2顿没吃东西了,顿时我饿的感觉也来了,随即大喊着问:谁有吃的吗?没人回答。这时二班周班长走过来说:老宋,我这有包生大米,还有几个大萝卜可以救救急,生米硬的像石子很难吃,但能熬饥,萝卜既可充饥,又可解渴,你先拿去救救急吧!

  周班长说:我班在占领一个山腰据点时,意外发现这里有食物,和水,旁边还有一袋大萝卜,意外得到这些战利品,让我们喜出望外,我正为没吃、没喝而发愁呢!“这大礼来的太及时了”,于是,我立即分给了大家享用了,余下的都带上了,其他人我还没舍的给呢!我感激地说:老周,幸亏你帮了我们,我怎么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呢?他说:好多据点应该都会有,其他班排也有得到的,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而已。
  我让小华先吃萝卜,再吃把米,喝点水,饿感会消除的。说完我将萝卜扳成三段,也抓起一把米干干的陪小华吃起来,二班又支援了我们一点,其他战友也吃了这救命的萝卜,生大米,熬过了“难熬的饥荒”。

  在我们短暂休整时,随队的炮兵、坦克侦查员可没闲着,忙着确定敌工事位置,计算好坐标距离,指挥炮火准确打击。 就这样我们和坦克、炮兵配合默契,攻克了一个个路边工事,大大减少了人员的伤亡,又用缴获的枪弹补充自己,保持战斗力,不到半天功夫我九十二团二营连续攻克大小13个防御据点,一路打很顺利。


  短暂休整后,天开始下雨,我们冒雨继续向巴沙山口攻击前进。离山口越近,工事越坚固,越隐蔽,火力越强,敌我双方在此展开激烈争夺。敌远程炮火也开始向我攻击部队进行突袭,飞来的炮弹一个接一个的在周围爆炸,响声震耳欲聋,弹片横飞,吓得我无处藏,没处躲,看着战友被炸上天,形成碎片的血肉漫天飞、瞬间十几条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没死的伤员有的哭,有的叫,“都在声嘶力竭的呼救,快来救救我!你们不能丢下我呀”!

  面对撕心裂肺的惨状,所有战友听着、看着又无奈,此时人人自危,自身难保,谁都救不了谁,战争就是这样残酷,顿时乱了阵脚,突然不知哪位领导在喊:不要乱跑,快卧倒,往低处卧倒,往炮弹坑里跳,我毫不犹豫找弹坑跳下去,双手本能的护着头伏在坑里,一动不动,心想再来一发,就粉身碎骨了。从坑里爬起来时,我浑身上下都是泥,看其他战友和我一样一个个都成泥人了。往四周一看周围死伤了一片,碎尸的残肢肉片洒落一地,肠子挂在树上。这次炮袭我连死伤了20几个人,其中我班牺牲2人,重伤1人。

  遭到炮击时,立即跳伏炮弹坑是最佳的选择,因为炮弹落在同一个点的概率极小,安全系数最大,这是众多老兵的经验。5分钟急袭过后,我们还不敢爬起来,炮兵侦察员急切地用步话机向炮团报告这里遭袭的情况,预测炮弹飞来的方向、距离等。炮团通过前方侦察,很快锁定敌炮阵地位置,一阵报复性的猛烈轰炸,迅速将敌炮阵地彻底摧毁了。


  本页第一楼又被涯叔吃掉了,现补发在此。


  我师的第二波攻击任务是:集中主力沿公路实施正面突击,充分发挥炮兵和坦克的作用,形成强大的突击矛头,沿公路两侧攻击前进,箭头直指巴沙山口。另以一部兵力翻山越岭向巴沙山口侧后穿插迂回,控制沿途山上的各个要点,占领有利地形。主攻部队与穿插部队数天后在巴沙山口会合,达到突破敌第二道纵深防线——巴沙山口之目的。

  21日上午7点前师指令我九十二团二营从越军防御间隙较大的金基塘方向楔入越军防御纵深侧后,期间屏蔽无线通讯,带足二天的粮、弹,克服艰难险阻,按时穿插到位,配合主力占领巴沙山口。

  我们沿公路北侧山谷,选择敌人防守薄弱的空隙地带,向预定目标秘密穿插。绵延起伏的山峦,关山重重,海拔都在600-900米之间,山高、林密、路险、谷深、坡度大都在60度以上。在山间林中行走哪有现成的路?到处是大拇指粗的竹子,荆棘丛生,枯枝藤蔓缠绕在一起,密密麻麻,兔子都难以钻过去,有的地方长着1米多高的茅草,我们人手一把砍刀,前后交替,边砍边走,脚下腐烂的落叶一踩半米深,发出噗噗的声响,散发着酸臭的气味,眼前不时有蛇、虫、蚂蝗、毒蝎在脚下闪过,巨蟒吐着长长的舌尖游荡而过,见了不由得惊心肉跳。


  得到这消息,大家放心起身,连长命令三班协助卫生员立即抢救伤员,用雨衣盖在伤员身上,防止雨水感染伤口,然后将他们抬到安全隐蔽的地方包扎。我班战士周辉也中了弹片,血流不止,伤势严重,我想再去看他一下,送他一程,但人已被救走了。临走时我对三班李班长说:“周辉伤的很重,你多关心点,给予重点护理”。

  李班长说:“我们班受过救护培训,大部分人懂点救护知识,曾多次担负战地救护任务,就因为有这方面经验,救护伤员、收集烈士遗体的任务连里都安排我班去做了,重伤员有卫生员护理,轻伤员的包扎换药我们都会,伤员情绪波动时,我们进行心理疏导,精神抚慰,耐心等待着后方来救援。烈士的遗体也由我们来收集,守护”。我说:这样看来你们的任务也不简单,我们还干不了呢!

  我们在炮兵和3辆坦克的协同下继续攻击前进,坦克发挥其铁甲突击的作用,不停地向阻击目标开炮,发现一个摧毁一个,使其无法发挥地理、和火力优势,配合步兵夺取制高点,为控制山口阵地功不可没。

  为阻止我军攻势,敌组织突击队向坦克接近,企图炸毁坦克,很快被我护坦队发现,双方展开激战,彼此均有伤亡。由于我方火力弱于对方,我一辆坦克被火箭筒击中损坏,失去战斗力。连长当即命令我排火速增援,掩护坦克突击,我们在孙排长带领下及时赶到时,敌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很快消失在密林中,剩下两辆坦克继续向山口两侧主阵地开炮,我步兵分多路向目标冲击,很快占领几处高地。


  越军企图夺回失去的阵地,趁我立足未稳,阵地尚未巩固时,以炮火和高射机枪向我连阵地猛烈扫射。紧接着,从公路南侧出动了约1个连越军,分别从几个方向拼死向我占阵地发起反冲锋,反应速度之快,来势凶猛。这时我们弹药又不多了,但我们已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敌难攻,我易守。连长要我们沉住气,等越军距阵地前15米时突然开火,轻重武器加手榴弹狂泻而下,只用了10分钟就粉碎了越军的反冲击,不得不丢下20多具尸体和伤兵狼狈逃窜,我们乘势追击,又打死打伤10多名,其余的凭熟悉的地形逃逸掩没于丛林之中。

  战至23日晚7时,我军全部攻占了巴沙山口及附近各制高点,我九十二团二营部分留守山口高地外,主力直扑巴沙山口追击残敌,打通了通往封土县城的咽喉要道,此时已快到晚上8点,团指命令停止追击,就地休整。

  据战后统计:从突破越军边境前沿到攻占巴沙山口,三十一师及配属部队连续战斗6天,基本歼灭越军七四一团第六十四营、第九0七营、公安第三十三屯和 三一六A师九十八团九营1个连,共毙敌710人,俘敌35人,击毁汽车7辆、火炮7门,缴获各种火炮42门、各种枪支279支(挺)、火箭筒60具、各种炮弹5800余发、手榴弹2100余枚、地雷770颗及军用物资一批。


  九、 搜寻伤员 休整待命

  几天连续的行军作战,干部战士都已极度疲惫,我肚子已饿到背上了,走起路来腿脚疲软,一不小心就摔倒了。这时,大家最想要的,就是来点吃的比啥都好。幸好巴沙山口公路沿线已被我军控制,工兵配属主攻部队排除了公路路面的地雷,尤其清除了对车辆威胁最大的反坦克地雷,后勤保障车辆开始将军需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到营地,尤其那些罐头、水果和水,是我们期盼已久的救命食品,来得太及时了,各连立即派人整箱、整桶的领来了。

  这时连长让我们每人先领3个罐头,一壶水,大家将就着吃点,他接着说:当我们有吃有喝的时候,别忘了我连还有十几位战友没有归队,他们有的牺牲了,有的负伤正等待抢救,有的失踪没有下落。为了战斗的胜利,他们将鲜血洒在了这里,我们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他们,现在救护队要求我们配合他们行动。

  连长指着身旁一位干部吩咐道:这是救护队的刘队长,这次行动由他指挥。接着对我说,宋班长:你带领12名战士配合救护队行动,一是可以当向导,尽快能找到伤员的位置;二是在救护途中担任警戒、护送任务;三是利用这次机会学点救护知识。 这时天已黑了,寻找有难度,再难务必把他们找到。时间就是生命,越快越好,这事我当连长的拜托你们啦!


  我们认准了方位,成扇形拉网式搜索前进,刘队长命令不能打手电,不能大声喧哗,不准使用电台,以防不测。这一带树大林密,终日不见天日,夜间更是阴森森、冷飕飕,我们在荆棘丛中钻来钻去,衣服和手都划破了,幸好这一带敌不曾设防,没发现任何防御设施,也就不担心地雷伤人了。

  林间静悄悄,只有沙沙的脚步声,走了20多分钟,突然有人轻声说:停下有动静,我们一个个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好像不远处有人在痛苦的呻吟,还有说话声音,这时我们立即卧倒,一动都不敢动。毕竟距离近了,这么多人行动,尽管都不说话,免不了发出阵阵声响。突然有人用短促有力的声音喝道:什么人?口令:随即听到拉枪栓的声音。我回答:巴沙!回令:山口。那人跑过来看到我兴奋地说:是宋班长啊,你们终于来了,我们可有救啦!

  来人是三班李心田班长,他说:你们往前攻击时,我们在你们后面救下来14位伤员,其中有3位重伤员因失血过多牺牲了、其中有你们班的战士周辉,他被炮弹片击中好几处,血流不止,抬到这里已不行了。还收集了9位烈士遗体。

  一位刚警戒下来的战士也说:我们轮流护理着伤员,同时在周围设伏警戒,现在我们快到了没吃、没喝、没药的绝境。刘队长指着担架旁的东西说:能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难为你们了。吃的、喝的我们都带来了,李班长你们快拿去和伤员们一起吃吧!


  军医马上对重伤员实施应急救治,护士们为轻伤员换药、包扎,简单处理后,民兵、民工展开担架时发现担架不够,队长动员上肢受伤的轻伤员自己走。战士小方砍来几根比较粗的树干,穿过烈士的腰带,再用背包绳绑住后,并做了个示范,说了句:就这样子抬!

  我们小心翼翼的把一位位伤员抬上担架,烈士遗体就按小方那办法抬。大家边忙边轮流吃点东西,约半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刘队长吩咐我带6人在前开路,另6人断后,李班长等人跟随担架队左右,途中大家相互照应,特别关照担架队前后两人要协调好,注意脚下深浅,防止颠簸,伤员们有情况立即报告我,我安排医护人员来处理,大家明白了没有?明白!我们异口同声的回答着,随即他挥挥手,出发吧!
  




  我们抬着伤员和烈士,搀扶着轻伤员,一摇一晃,一瘸一拐地向山下移动。这时,我留意了一下我搀扶的这位伤员,个头和我差不多,整个右手被炸掉,露着骨头的伤口竟然不流血。只有像黑油泥样的血块凝固在伤口上。我把他的袖管往上提了提,他整个胳膊己变成了青紫色。可能他的动脉血管己被扎住了。我问了他一句:你是怎么负得伤?他没回答。他那腊黄的脸仰视着天空,紧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他还嗞嗞不停地从牙缝向肚子里吸着凉气,看他疼的样子,我再不好问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顺利到达公路边,卸载完物资的汽车早已在公路边等我们了。同时其他团、营阵地的救护队也陆续接来的好多轻重伤员,汇集在一起,现场看似有点乱,好在收容队有专人指挥,乱中有序,重伤员担架停在左边,轻伤员担架停在右边。重伤员被优先安排上车,每辆车厢里铺上厚厚的茅草,担架放在茅草上,途中可以减少车辆震动,以减轻伤员痛苦,每车最多放5副担架,相互间挨的都是紧紧的,军医、护士只好拉着车顶篷竿站着。

  由于车不够用,烈士遗体只能集中安放在一辆车上了,车箱里铺一层干泥土,我们将一具具血肉模糊、有的已残缺不全的遗体装进尸袋里,每个袋系上写有姓名、番号等牌子。然后抬上车,盖上白布,一具具紧挨着,铺上茅草,上面再放一排遗体。


  这些相识和不相识的战友,他们跟我一样年轻,曾怀着满腔热情来到部队,来到前线,上午我们还在一起战斗,现在却阴阳两隔。这时周辉等战友倒下的情景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小周生前曾对我说:如果不打仗,年前他就退伍了,等这仗打完了就回家,家里给他找个女朋友,等他回去相亲呢!这些年轻的战友,他们和周辉一样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憧憬和向往,没想到他们的鲜血已洒在异国他乡这块土地上。

  战场上的搏斗,生死是常态。战争刚开始真的很害怕,经历多了,死亡见多了,心理也习惯了。司空见惯的伤亡,这是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是军人应有的牺牲精神,在战场上血性的体现,虽死而犹荣。这时我们情不自禁地举起右手为烈士们敬礼、默哀!
  我们难过地目送着生死兄弟渐渐地远去……

  在我们担任救护任务的同时,装有弹药和军需物资的军车也陆续来到,各部队以连为单位组织卸车、我连除一排抽去警戒外,其他人扛的扛,抬的抬、将一箱箱沉沉的子弹、炮弹、手榴弹,还有食品、罐头和水从公路边运到阵地上,在黑夜里爬行20多分钟山路,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等我们归队时,他们也快运完了。我们归队后帮着拆箱、把弹药和食品分发每位官兵。


  这时已是夜10点多钟了,我拿上几个罐头饮料,灌上一壶水,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吃顿“大餐”了,吃饱喝足后,有神仙样的感觉。周围好多人坐下就睡着了,像受传染似的,疲乏、困倦也一齐向我袭来,赶紧拉起吊床睡了起来。

  穿插的那几天,我们在崇山峻岭中艰难跋涉,越往前深入,后勤越跟不上,困难可想而知。吃不好、睡不着,那是常态,没法只能自己去搞吃的,但大部分人还是饿着,加上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因此,人人疲劳不堪,个个体力透支。因此,师指决定休整3天。一是分析敌情,制定下一步作战方案;二是加快人员补充和军需物资运输;三是让官兵们吃好,休息好,补充体力。

  攻占巴沙山口后,越军第二道防线被我军突破,敌三一六A师九十八团火速增援封土,在距县城2-5公里区间抢占制高点预设阵地。


  十、乘胜追击 攻占封土县城

  2月27日,我三十一师配属云南省军区独立师一部,沿公路两侧向封土县城逼进。我九十二团担任了开路先锋,沿公路北侧搜索攻击前进,扫清一切敢于顽抗的拦路之敌。
  上午9点多,我营迅速向461高地侧后运动,准备组织偷袭该高地,以我四连为前卫秘密接近,不料偷袭被敌发现,顿时枪声大作,四周越军的手榴弹、炮弹和火箭弹在瞬间爆炸,子弹、弹片、碎石横飞,尖刀排排长王军耀冲在最前面,子弹从嘴进,后颈窝出,当即倒地牺牲,四班田班长也在这短兵相接的近战中,身中数弹阵亡。身边接连被枪弹、手榴弹击倒了几名战友,其中我班小钱也牺牲了。

  没时间考虑,没任何犹豫,狭路相逢勇者胜,偷袭不成被迫转为强攻。重机枪,无后座力炮、迫击炮迅速跟进压制敌火力,步兵按战斗队形展开,勇猛地向上发起攻击。副连长韩贵生身先士卒,率领尖刀排打头阵。全排用手榴弹、班用轻机枪和冲锋枪开道,拼命地猛打猛冲,用火力死死压制住对方,不让其有探头射击、投弹的机会。

  同时五连、六连展开迂回包围形成多路攻击,使敌顾此失彼,应接不暇,经1个多小时激战,约10点20分占领461号高地,留我四连坚守阵地。


  随后,营主力在师、团炮火掩护下,冲过越军炮火封锁区,从四面突击425高地,10时许,营82迫击炮进行了火力急袭后,我连沿山脊向725高地发起进攻。在攻占了725高地西北无名高地后,误判方位,以为已经占领了725高地主峰,遂向营指报告。营指命令我连主力巩固阵地,搜剿残敌,以一部兵力向西侧的楠瓦方向攻击前进,配合1营歼灭守敌。二排向楠瓦迂回前进,在经过725高地东侧凹部时,遭到主峰上的火力射击,当即伤亡8人。这才发觉还没有夺取725高地主峰,营指遂命令我连后撤到725高地西北侧,重新组织进攻。下午16时许,营82迫击炮向725高地进行了3分钟火力急袭,我连再次发起进攻。因越军火力很猛,进攻受阻。这时已近黄昏,团指命令我营暂停攻击,次日再打。

  28日10时,我连继续担任主攻,向725高地发起突击。因炮击时组织不好,未起到压制越军火力的作用,遭到越军火力拦阻,进攻再次受挫。

  经过重新调整部署,将六连三排配属给我连,又加强了炮火,以团100迫击炮连、高射机枪班和师122榴弹炮营集中火力支援我营战斗。下午15时30分,我四、五连的3个步兵排以小群多路的队形发起攻击。在炮火和高射机枪的有力支援下,终于突破了越军第一道堑壕,继续沿交通壕向主峰冲击。团指见时机有利,迅速将八、九连投入,从东北侧和西南侧发起进攻。营各部交替掩护,连续攻击,战至17时许将725高地攻占。整个战斗中毙敌49人。缴获各类武器弹药若干。


  我九十二团在云南省军区独立师一部配合下继续向封土县城发展进攻,又连续攻克了数处要点。3月2日,九十二团攻下了距离封土县城约2公里的627高地,歼灭三一六A师九十八团约一个连,扫清了通往封土县城的最后屏障。至此,九十二团和云南省军区独立师一部先后攻占了公路两侧的11个制高点,直逼封土。

  3月3日下午2时左右,我九十二团和兄弟部队奉命主攻封土县城,封土县城是越南北部边境重镇,驻有三一六A师九十八团一部,还有地方部队及公安第三十三屯等兵力。

  为了确保战斗胜利,我九十一、九十二团及配属部队在坦克、炮兵协同下已先后攻占了封土县外围制高点,但县城南边有南索河环绕,河对岸高山耸立,山头有明雕暗堡 100多个,易守难攻,居高临下,以火力网守护着封土县城,威胁着我进城部队的安全。

  团指考虑我营多次担任突击任务,且屡战屡胜,有攻坚战斗经验,决定仍有九十二团二营为主攻,营指抽调精干组成突击队,配有轻重机枪、火箭筒、喷火枪,还有工兵冲在第一线,沿途清除路障、探雷排雷。营主力紧随其后攻击前进。战斗一打响,不料敌人已经丧失抵抗信心,一触即溃。我营趁胜追击,很快攻进封土县城。


  这县城不大,比我们无锡的乡镇大不了多少,政府机关是砖瓦结构的房子,民房多数是芭蕉树掩映的竹楼,可惜在我炮火轰击下,沿途到处是断壁残垣,敌人丢弃的枪支、弹药、物品随处可见,越军的尸体,横躺竖卧地杂陈在大街上,废墟里,河岸上。被炮弹崩碎的尸块和内脏洒落一地,有的粘在墙上、挂在树上,街面上已见不到人,百姓早跑的无影无踪。

  我营进城后,山上暗堡疯狂地向我进城部队射击,炮弹越过南索河,在城里不停的爆炸;楼里、树丛中、巷子里仍不时有冷枪冷炮打过来,打死打伤我突击队员多人。此时我军炮火迅即对山上火力进行压制。“突击队”虽有伤亡,仍冒死攻击,哪有火力冒出,即以密集的枪弹予以歼灭,犹如一把“尖刀”向南索河凸进。

  团指率领主力,向县城各个角落展开拉网式清剿,与城内明里暗里之敌展开艰苦的巷战,至当晚7:45分,残敌全部肃清,随军记者拍下了我军占领县政府楼的历史照片。
  




  我营继续穿城突击,抢渡南索河。河水不深,刚淹没大腿。但是,水流喘急,稍站不稳,会被激流冲倒。由于我军炮火有效压制并在我强大攻势打击下,敌无力、无心抵抗,只用零星炮火胡乱射击一通,偶有几发落在水中爆炸,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我们顺利登上河对岸的滩头阵地,沿着交通壕攻击前进,一阵猛打猛冲,迅猛之势难以抵挡,敌来不及拖走被打死的 10多具同伴尸体,仓惶溃逃。我营顺势占领高地的主峰。敌人想不到我们会来的如此之快,锅里的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没有来得及吃一口就逃命去了。面对美味的饭菜,尽管我们饥肠辘辘,谁也不准吃,生怕里面有毒。
  


  傍晚时分,在搜剿残敌时,我们发现一个与山洞相连的大碉堡,这是当年法国占领军修筑的。里面囤积大量武器弹药,还有堆积如山的中国生产的大米、白糖,这都是我国人民在困难时期勒紧裤带无偿援助越南的。

  我们来不及打扫战场,连夜抢修堑壕,深挖“猫耳洞”,乖乖的躲在洞里,防止敌人炮火反击。果不其然,不到半夜,敌人按照事先准备的射击诸元开始炮火袭击,密集的炮弹,在阵地上“轰轰”地炸响,震的高地不停地颤动。敌炮发射时的亮光暴露了自己,“说时迟,那时快”,我军炮兵反应也快,当即还击,刹那间,炮弹越过山林,硝烟笼罩了敌所在的高地,敌人炮兵顷刻成了“哑巴”。此时,我们躺在“猫耳洞”里,安稳放心地睡了……

  3月4日,我营继续向封土县城东南前出至冯登、王宝地区几公里后,战线没有延伸。我们坚守阵地,白天,抢修工事,晚上严阵以待,防止敌人偷袭。


  十一、奉命撤军 遭敌反扑

  3月5日,我国政府发布撤军声明,前线各参战部队先后接到撤军命令,当时我百感交集,预示着战争很快要结束了,生的希望不再渺茫,此时,身在异国的我,心已飞回了祖国,飞回了家乡……

  接到撤军命令后,我连随团撤出阵地,由前锋变成后卫,通过南索河的铁索桥,交替掩护后撤,过河后工兵随即将铁索桥炸掉。在撤离封土城同时,大规模的爆破开始了,在爆炸的轰鸣中,一批批工事、地堡飞上了天空,一条条公路、矿山、通信电力线路被摧毁,一座座桥梁、公共设施在坍塌。

  几座藏有中国援助大米等战备仓库的物资,由于时间紧,运力不够,道路、车辆时常遭敌破坏袭击,经过几天的抢运只运走了一小部分,运不走的被后撤的部队一把火烧掉。

  越军得知我军撤退的消息后,千方百计寻找反扑的机会,已后撤的主力又卷土重来,对我后撤部队进行反穿插,反包围,切尾巴。特工的活动跟着猖獗起来,最明显的是周围的越军调动异常,无线电干扰频率加剧,小股部队的袭扰更加频繁,在我军回撤路上抢先占领山头、隘口,开始不停地报复我们。我好多阵地又得而复失。在部队撤退中,越南的特工队,被动员的民军、百姓不停地对我后撤部队展开游击战。


  子夜时分,是人最困乏的时候,也是敌人常常偷袭的时刻,记得那是 3月10日大约零点时分,我在堑壕的前沿阵地持枪警戒,露着脑袋,四处观察,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对面小山头上的灌木丛,似乎看到有几双眼睛正在窥视我军阵地。

  为了对付越南特工晚上偷袭,防止误伤自己人,我军有个约定,如果越南特工夜里来偷袭,凡是我方人员必须全部卧倒,如果是站立的人那一定是越南特工,不用犹豫立即开火。

  有一天夜里,轮到司务长警戒时一条黑影向他扑过来,他毫不犹豫地端枪向黑影一阵扫射,然后跑过去一看,嗨!原来是打死的是一头毛驴,正好第二天用来改善伙食。
  还有一天深夜,3个讲着普通话的人在相互对话,朦胧中像似我军人员向营地走来,这时哨兵感觉不对,是我方人员不可能这样走过来,此时哨兵牢记连长反复强调的内部约定:“夜里站着的一定是敌人”,随即毫不犹豫地向那伙人开枪,一下子打死1个,其他2个逃之夭夭。察看尸体确实身上都穿着我军军服,哨兵顿时吓了一跳,以为闯了大祸。此时连长带着一梯队及时赶到,看躺着的尸体没一个熟悉的,脱去外衣,内裤都与我军不一样,证实是越方特工人员。幸亏连里多次的强调,引起了哨兵格外的警惕,让我们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哨兵因此立三等功。


  遭此重创后,敌几天没敢轻举妄动。后来我担任警戒时,也格外地小心,眼睛不敢眨,全神贯注观察周围的动静,有时有个野兔跑过,一条蛇游过,都将我吓了一跳,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白天遇到村庄时我们警惕不敢松懈,先到山头往下瞭望,看村里是否有武装人员走动,哪怕是疑似人员也要有所防备。炮兵用迫击炮向村里发射几颗炮弹,在没有任何反映后我们开始包围村庄,然后分别进入村子。

  有一天盛副指导员带几名战士见有个院子有十几米进深。就走到院子里观察,一个70多岁的越南老头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从室内走了出来,用手挥动着向我们示意,可能是叫我们不要打他,见他没有武器,都没在意。突然,室内冲出一个老太婆掏出一颗手榴弹向我们扔来。走在最前面盛副指导员和一名战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死,几个战友受伤,遭此袭击,战友们果断端起冲锋枪,一梭子弹全打在两老口身上,那老两口当即毙命。随后,我们进屋搜查。惊讶地发现,室内机枪、六零炮、地雷、手榴弹等常规武器样样都有,大家被吓坏了。



  有次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位约十五、六岁的女孩站着注视着我们,等我们走远一点后,她拿起藏在路边草丛里的枪,从后面向我们扫射,又死伤了几位战友。当然,这女孩得到老两口同样的下场。

  从那以后,我们分不清哪是兵,哪是民,经常遭到形似百姓的武装人员的袭击,为防止不测,当遇到老百姓时,翻译用越语叫他停住举手,搜查有没武器、炸弹,然后让他往反方向行走,我们断后的战士一直看到他消失后才转头追赶部队。而叫不停的人就开枪。

  由于当时部队进攻时只顾向前,对于逃脱的残敌及其他武装人员就无暇顾及,他们潜伏下来后,白天住山洞,晚上埋地雷,神出鬼沒,很难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就是看到了,也分不凊是兵是民,因此,许多战友都倒在了回撤时的冷枪和地雷上,不时遭到那些非军非民的武装人员的袭击。


  十二、 四处觅食 险象环生

  回撤时道路常遭破坏、沿途几座桥梁被炸毁,前方弹药、食品得不到保障,因此,我们经常是吃一顿饿几顿,有时连续几天食品断供,实在饿的不行了,连里让各排各班自想办法。

  我带上几名战士到附近山坡找食物,地里的萝卜、土豆、红薯,挖到啥吃啥,拿啥。我们翻过不远处一个土坡,坡下有两间破旧的小土屋,为防不测,我们几个小心翼翼的围了过去,我对着土屋打了两排子弹,等了几分钟,里面没动静,估计人都逃走了。战士小郑先走了进去,然后走出来向我们挥手,我们蜂拥而至,见屋里有一堆熟透的香蕉和菠萝、芒果皮,还有几个水果筐,因此判断这里有果园。熟透的香蕉发出诱人的芬芳,香气更浓,还没等我发话,一个个犹如饿狼扑食,都争先恐后抢着吃起来,一个香蕉“三口二口”就报销了,用狼吞虎咽形容不为过,有的边吃还边往口袋里装,由于人多无序,不少熟透的香蕉被踩烂了,真是可惜!人饿到极限,也难怪顾不得体面了。一个个年轻小伙,几顿不吃东西,这感觉常人是难以理解的,我们把踩烂的香蕉,挑能吃的部分也都吃了。

  走出土屋,向四周观望 ,不远处有片树林,走近看,那香蕉、芭蕉、芒果、椰子等果树一一展现在眼前,尤其还挂在树上的累累果实,正是成熟期。北方战友不知这些热带水果树是啥样的、更不懂的摘,只有两广的战友“象猴一样敏捷地爬上树”,熟门熟路的用砍刀左劈右砍,麻利的将树上的果实一个个摘了下来。


  虽然从地里,树上收获了不少果实,只能暂时缓解当前之困。毕竟解决不了几百号人食品急需。为此,工兵和舟桥部队夜以继日架设浮桥,全力保障运输线畅通。同时敌人也重点加强对交通沿线的破坏。道路还是时断时通,后勤供应依然得不到保障。

  因此,食品问题依然是生存的严峻挑战,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基本吃完了。连里决定动用储备饼干,开始司务长按每人每顿10片发放,以维持人体基本所需,后来每顿只发5片了,最少时每顿只发了2片。所幸的是,我们前方见到了村庄,到那里多少会找到点食物。为了不伤人,我们就在弹夹上装上几发空包弹,一进村就对着人扫射,先将老百姓全吓跑了,没办法,我们必须和他们保持距离以避免遭黑枪。

  这是个战争未波及过的村庄,我们突然的光临。百姓只顾得逃命,顾不得家里的东西了,有些农户家门口挂着腊肉,走进家里还有米面,水果等食品。见此我们个个喜出望外,自然而然地拿了很多,大家开心的说:这些东西足够我们改善一下了!岂料上级层层下令:现成的食品一律不准吃,拿到的食物全部物归原处,这是铁律。好在村里、村外散落着一只只,一头头零星的家禽家畜,这些活畜禽肯定不会有毒,为了生存,我们“只好让越南百姓作点贡献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于是,我们各自寻找目标,举枪练起了枪法,奔跑的鸡我3发子弹击中了2只,算是良好的射击成绩喽!然后,大家把“战利品”处理洗净后,找个锅台煮了,没有油盐酱醋等调料,原汁原味更加鲜美可口。吃完了我们继续赶路。

  撤退的路上,两边不断出现死人的尸体,多数身着蓝色棉衣,可能是我们的支前民工,有的明显是越军,也有少数好象是我军战友,尸体都已膨胀腐烂,蛆爬得满身都是,黑黢黢的尸水淌出来 ,发出阵阵恶臭,不得不掩鼻快速通过。我们的脚踩着尸水走过,感觉脚下黏糊湖的,巴咂巴咂的响。

  不多远几辆我军的坦克,有的掉进了路边悬崖;有的被击毁在路边;还有的已被大火烧毁,余烟袅袅未尽,我看见路边有一个战友整个人体被烧得只剩下有水分的肚子部分未烧尽,其余的部位全认不出人形了……

  我曾巧遇一位无锡籍坦克连长,华庄人,他说:坦克就像一座闷棺材,又热、又闷、噪声响,离开公路很难发挥作战效能,尤其在越北丛林地带,没有步兵的掩护,很容易被那些伏击者抵近击毁,他所在连被反坦克地雷和火箭筒摧毁了4辆,坦克驾驶手眼珠被爆炸时的巨响震出了眼窝,死在车内。


  再来看看那些与我们生死与共民兵兄弟,每支部队都配属一支民兵运输队,部队打到哪,他们将弹药、给养送到哪,一发炮弹就有40多斤,一箱子弹近60斤,还有手榴弹,食品,水等物资,炮弹等超重的靠矮脚马或毛驴驮着,其他全靠身背肩扛送到各个阵地。遇到阴雨天,本来就非常难走的羊肠小道,变得像涂上一层牛油似的,不是你摔到坑里就是他四脚朝天,一路上每个人都变成了泥人。

  下来时要将伤员和烈士带回来,为了减轻伤员的痛楚,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下山时走在前面的人不得不高举着握紧担架的双手,后边的又不得不放低双手,甚至双膝着地。有时为了防止伤员侧翻,有的就用背部紧顶着担架,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泥泞,艰难而蹒跚地移动着脚步。他们身上涂满的雨污泥泞,比我们身上的还多!流的汗水也决不比军人的少。


  十三、打散脱队 民工抓敌特

  后勤保障线,是我军克敌制胜的生命线,因此也是敌特重点袭击的目标。民工们不但要运送物资,抬运伤员,还随时和袭击者进行战斗,伤亡的民工也不在少数。

  有次午后我隐蔽执勤,一群民兵抬着伤员从山地下来,队伍里就响起了枪声。我大吃一惊!扭头见民兵们正按倒一个中年人,我端着冲锋枪赶去。经审问,这个中年人竟不会说中国话,再审查原来他原来是越南的特工。他的两个同伙见状不妙,想偷偷逃走。民兵一涌而上,将他们扳倒在地,一阵怒不可遏的拳脚后,他们一命呜呼了。从两名死者身上,我们搜到了手枪,手榴弹,指南针,地图等物品。俘虏见同伙这等下场,吓得跪地求饶,民兵们把他带走了。为了保障路途安全他们既是民兵,又是民工。

  部队在撤退途中,为了防止敌人追击,我们边走边在公路上埋地雷,炸桥梁。尽管这样,敌人的枪炮声还是越来越近了。对我进行分割,他们熟悉地形,利用我前进空隙,突然发起快速攻击,将我营队伍切成几段,致营、连首尾不能兼顾,顿时乱了阵脚,我们班和3排几位战友被冲散,只能各自为战。我们20来人且战且退,交替掩护钻入丛林,还有几位死伤的战友也不知了下落。


  虽然逃脱了追击,却脱离了队伍,“成了无头的苍蝇”,不知去哪找队伍?我急的不知所措。天黑了,东南西北分不清,肚子也饿的没力气了,四周一片寂静,静的害怕,显然我们已经陷入困境。

  大家凑在一起想办法,8班77年兵张小宝突发奇想,灵感大发,他指着天空说:你们看那是北斗星,星星会引领我们向祖国前进,借助星星连夜赶路,走到哪儿算哪儿。我说:我们迷路了,也想不出好办法,只有认准方向走走试试吧!

  我们开始在荆棘丛生的丛林里行走,找不到现成的路,才前进几百米,我的脚缠绕着藤蔓,手被带刺的枝头划出道道血痕,夜里更是难走。简直是寸步难行。战友们都叫苦不迭,走了约半个小时后,我说:不能再走了,这样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去,得另想办法。

  我们先坐下来静静心,听听哪里有声音,那里就会有人,最起码能找点吃的或找个向导啥的。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达声,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不时还有阵阵的枪声,我高兴地说:不远就是公路,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了,只要到路边就会遇到回撤的部队。由于时间不早了,大家已累的够呛,这里又非常安全。我们干脆就地休息,等天亮再出发。于是,我们各自拉起吊床睡起来,虽然感觉冷了点,将军毯卷在身上还是睡着了……


  天蒙蒙亮我们20多人朝着昨晚确定的方向走去,山区和平原不一样,几公里山路,两山间直接距离很短,虽汽车声音很近,可走起来感觉很远,途中荆棘丛生,幸亏已天亮,路好走了,我们相互间保持距离,仍交替掩护前进,跋涉不到半个小时,终于见到公路。

  远处隐隐有辆卡车往北开来,我们不敢上路拦车,万一是敌方的车,我们就成活靶子了,当确切看清是我方汽车时,再跑到路边拦车,但为时已晚了,刚到路边,车已呼啸而过。我们急的朝天鸣枪,想让司机注意我们后停车,没想到车不但不停,还加速行驶,绝尘而去。司机一定以为我们是搞袭击的越南特工。

  无奈之下,我们饿着肚子,疲惫前行,不敢在公路上走,只能沿着路边丛林继续往北跋涉,到公路拐弯处有个陡坡,我急中生智说:我们就在这里等车,车经过这里必然慢下来,我们就爬上去。


  等待了约3枝烟的功夫,又一辆军车开来了,看准是我军车辆,吸取上次的教训,不去惊动司机,怕再误会不停车。车越来越近,坡越来越陡,爬坡时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当车费力爬坡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尾随在后,先扳住后厢板,脚踏牵引钩翻跃而上,先爬上车的拉下一个,一个个很快全都上了车。

  车内装的是大米,占用体积不多,空间很大,坐在上面也不颠,摇摇晃晃很舒服,我们敲敲驾驶室后视玻璃,副驾驶旁那人转过头来,我们给他挥挥手。上坡后,车行驶至开阔的安全地带停了下来。司机下车问我们是哪个部队的?我说:我们是九十二团二营的,撤退途中被打散了,现在正往回撤,已走的精疲力竭,这时所幸遇上你的车,没经你同意就爬上来了,请您见谅!司机说:噢,看来我们还有缘啊!你们若拦车,我还真不敢停车呢,因为有时真假难以分辨,曾发生过连车带货被特工劫走的事件。我们在路上行驶怕的就是特工,有时误会请你们理解和原谅。

  他接着说:为了前线的胜利,我们夜以继日往前运送食品弹药,途中有多艰难,你们不知道?我们的车几乎天天遭到袭击。有的压了雷,有的遭炮击,还有连车带货被劫走。他用手指着翻在沟里的车说:这车就是早晨被火箭筒击毁的军车残骸。尽管增派大量民兵加强了护路,还是防不胜防,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以至我们完成任务大打折扣。我们的愿望是多运、快运物资到前线,可是往往欲速则不达。


  现在你们能安全的撤回去就是胜利,为你们服务,带你们回去是我们后勤兵的职责。还需要我帮什么尽管说?我也不客气地说:我们现在又饿又渴,车上的大米不能直接吃,既然遇到你们,我想吃是没问题了,我们现在急需填饱肚子。他回答我说:这没问题,马上我们运输连有送给养的车过来,我来帮你们拦下来,让你们吃个够!这下我们高兴的不知如何感谢他。

  不多时,迎面真的一辆大解放开来了,司机停下车,示意来车停下,车随即慢慢停了下来,他们相互打招呼后,司机走向一位像是管军需的干部,敬礼后对他说:这些步兵兄弟刚从前线下来,肚子饿的不行了,请示您:能将车上的罐头分些他们吗?那干部说:这些食品本来就是往前线送的,优先保障他们也理所应当!能吃多少拿多少吧,但不要浪费哦!

  看到车上一箱箱罐头食品和多品种的饮料,我们尽挑好的、爱吃的拿,然后坐在车旁尽情的享用起来,不一会儿,吃饱喝足了,再顺手带了不少。这时军需官让我们在清单上写上部队番号,签上名字,这是必须履行的手续。


  十四、 临时护路 归建归队

  陆续又来了几辆车,其中一辆车靠近我们停下,里面拉着几位伤员和物资。一位首长模样的人从驾驶室下来,立即有位干部跑过去向他敬礼!报告这里的情况,司机也向首长介绍我们现在的处境。接着他转过身又向我们介绍说:这是我们汽车团陈副团长,我随即起立敬礼,说声首长好!首长说:各位辛苦了!你们来的正好,这几天是部队后撤的高峰,由于人多、车多路窄,一旦“有车抛锚”或其他意想不到原因,往往造成交通拥堵,秩序混乱。

  由于我们之前考虑不周,不断出现越来越多的新情况难以预料,一时感到人手不够,我刚刚请示军指同意,让我找十几个未归建的后撤人员,临时留一留。一是可以协助维护秩序,疏导交通;二是防止特工袭击破坏,保障交通线安全畅通。在原部队到达之前,你们在这里临时帮帮忙。接着他介绍那位干部说:这是薛助理员,你们的任务由他安排,遇到原部队后,你们就归队回撤,但临别时须向薛助理员报告一下,他可要找人顶替你们哦!

  我们接受了这项临时任务,我向副团长保证:一定提高警惕,坚守岗位,协助维护好这里的秩序和安全,请首长放心。随后我们在薛助理员的安排下,分散执勤。我带6人隐蔽在几个弯道和陡坡地带,密切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杨班副带10多人在路上指挥疏导交通。公路上车辆和撤回来的部队渐渐多起来。我们一边警戒,执勤,一边询问后撤人员的番号。


  后撤的队伍一列列过去,我们问了许多人,都没有九十二团下来的。第二天上午杨班副派人通知我,他们遇到10几位我团一营的战友,也是打散后回撤的。这时我像“新媳妇见到娘家人”一样高兴,随即过去聊起来。这时我想起海门战友郭士兵也在一营,我报郭士兵的名字,问有谁认识他?话音刚落,有位战友对我说:郭士兵我认识,他在二连,也是班长,我们一起去营部带过新兵,听说他负伤了,伤情不详,我也正在找他呢!听说你们二营的建制也打乱了,干脆你们就跟我们一起回撤吧!我马上请示薛助理员,经同意后,我们就跟随一营战友一起往回撤。

  路上我问一起随行的民兵,这里离国境线还有多远?一个小个子告诉我说:快了,不到5公里。这时我高兴的犹如长上了翅膀,顿觉的腿脚不累了,精神也来了,速度越走越快,真有归心似箭感觉。此时,公路两侧丛林还有密集的枪炮声传来,那是高地我守军还在阻击越军向公路挺进,保证我军车辆、人员回撤的安全。


  崎岖的山路坎坷不平,回撤的坦克发出震耳欲聋轰鸣声、运输物资和拉大炮的汽车在缓缓地行驶,所到之处尘土飞杨,一匹匹马驮着沉重的物品伴随步兵一起在路边行走,我们走了约半小时,车上有人好像在叫:宋-班-长!“不会是叫我吧?”我抬头一望,呵!真是我们连的人,好像是6班的,我叫不出名字,只是面熟,他们伸出手,招呼我们快上车,车内有几个空位,我让其他战友上车,不料后面战友们把我推到车后,车上的人伸出双手,班里的战士将我托举起来,车上的人顺势一拉,就轻松的上了车,这样我就先走了一步。

  车上好多是我们九十二团的战友,都是沿路爬上车的,他们说:追击的敌人都被我增援部队打退了,团主力已脱离险境,现在正沿着公路后撤,在我们后面不远。

  在车上大家聊起各自的战斗经历,每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想起来让人心惊肉跳,心有余悸。战场血腥的场面,恐怖的惨状至今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我常做噩梦,梦里我被炸得飞上了天,地雷、子弹、炮弹“犹如万把尖刀向我飞来”,怎么躲也躲不了。现实中的我是幸运的,偏偏躲过了,也许是我的运气好,更可能是牺牲的战友为我挡了枪弹,不然我也该死过几十回了。我想,我能平安的回去,还有可能是“母亲在家为我烧了高香,菩萨在保佑我”。自开战以来,生死在旦夕瞬间,活着回来是我的梦,现在我这梦快不再是梦了,我庆幸着自己,竟然死里逃生的活过来了。


  车颠簸前行,离祖国越来越近了,此时的心情让我们激动起来,大家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我的祖国》,这首歌我们唱过无数遍,今天唱来别样的亲切,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充满和平的阳光……,经历过战争的人,最懂得和平有多珍贵!此时我们的心情犹如放飞的鸽子,随着歌声荡漾,摇晃的车实现了我回家的梦想……

  3月12日中午时分,车已到了金平桥越方一侧,我们还没下车,几位负责收拢安排的同志热情地迎了过来!为我们拿背囊,背装备,让大家跟着他走,很快来到一片草地上停下,几位穿白大褂的姑娘,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荤菜记得是红烧肉和荷包蛋,由于20几天没吃到这样的美餐了,“我顾不得体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连吃了3大碗。

  吃完饭,一位负责归建的干部来到现场说道:我是师政治部的干事,受师首长委托,在此迎接你们,在这里你们暂听我指挥:每个团有一位领队干部,领队手里举着各团的牌子,你们跟着他到指定地点休息待命。


  有近100多人来到九十二团的牌子后面,我们跟领队来到一处高大的树林里,我团已有50多人先我们到这里了。他嘱咐各位在这好好休息,不要乱走,他指着一位带红袖套的干部说:他姓赵,是我们这里的管理员,在你们没归建之前,赵管理员负责你们的一切,希望大家配合他。说完他又到老地方接人去了。

  我班其他战友搭上后面的车,随后也陆续到了,下午2点前师属各部队都先后撤到边境各临时营地,我九十二团主力和各营零散人员都陆续来到营地,所有战友都按各自营、连归建归队,我班又回到4连的大家庭里,战友们相聚时的激动难于言表,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下午3点师指命令各部队整理行装,这时我们相互察看各自的“行头、尊容”,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胡子拉碴,军装上面汗斑附着一层泥土,差不多都看不清军装本来的颜色了。每人的衣服、裤子都不同程度地被划破,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连乞丐都不如,更蹊跷的是我连75年的南通战友。裤子上2个枪洞,衣服上有1个枪洞,竟然没伤着毫毛,真是子弹长了眼,不打皮肉,神奇的难以让人相信,这套奇特的军服简直可进军事博物馆了。正是这欠佳的形象,铸就了我们的光荣,我们为此而感到更骄傲,更自豪!


  十五、凯旋回国 接受检阅

  这时,离集合还有1个小时,大家整理好行装,剩余的时间抓紧休息。4点整集合号响起,5分钟部队集合完毕,指挥员一声令下:部队按装甲兵、炮兵、步兵的顺序。在指挥车的引领下浩浩荡荡通过金平桥进入我国境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大气派的凯旋门牌楼,牌楼正上方写着:欢迎《解放军凯旋归来》九个大字,简洁明了。

  沿路的群众从四面八方来到公路两侧,他们有的挥舞着手中鲜花、彩带、小国旗;还有举着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等字样的标语牌;许多老人拿着香蕉、鸡蛋往战士手里塞,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欢迎我们这些出征归来的将士,这份浓浓的鱼水情谊,至今仍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记忆中……

  当晚我们来到离边境10几公里的新营地,这里也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今晚与往日不同的是我们到了祖国的土地上,不需再为安全担忧,不必再挖栖身的猫耳洞了。

  后勤部门已为每个连队搭好了10几个帐篷。连部和炊事班是大帐篷,每个班一个小帐篷。大米、白面、鱼、肉、菜早已摆放在帐篷里,炊事班开始忙碌起来,为我们的晚餐付出辛苦。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有鱼、有肉、还有酒,外加每人1包烟,这是我当兵4年来最好的一餐,久违的美食实在太诱人,好多战友不是吃多了肚子撑的难受,就是酒喝醉了呕吐。我也喝的晕晕乎乎,一躺下就睡着了,直到天亮。

  第二天后勤部门又拉来了全新的衣帽鞋裤,每人1套,每个班再发一套理发工具,领到后我们相互理发,虽然理的不好也无所谓,反正戴上帽子看不出好坏来。理完发后到附近的小溪里舒舒服服地洗了洗澡。穿上新军装,“一个个又人模人样地精神了起来”!

  第三天,昆明军区、云南省、红河州和金平县党政军领导在金平县城举行隆重的欢迎和庆功大会。 这一天我们穿着崭新的军装,军容严整地等待着出发的命令,早晨8点整,集合号响起,各连向营部集中,各营向团部集中,以团为单位向金平县城出发。
  经过2天的休息我们的精、气、神得到恢复,随着指挥员铿锵有力的口令声:队伍齐刷刷,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进在通往县城的道路上,走了约一个小时到达金平城郊,和三十一师所属各部队会合。


  按照编制序列,我团排在九十一团后面入城,此时城里到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道路两侧各族群众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载歌载舞,建筑物上拉起横竖大红条幅“热烈庆祝对越还击作战取得伟大胜利”。“隆重迎接亲人们凯旋归来”。“向新一代最可爱的人致敬,向英雄人物学习”。整个金平县城万人空巷,洋溢在喜庆的气氛中。

  我们组成一个个方队,全副武装经过城中主要街道,受到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同时以威武之师,胜利之师的崭新面貌接受人民的检阅。

  然后我们来到县体育场列队坐下,吃着我们自带的面包,等候会议召开。

  下午1点,大会开始,奏国歌,中央慰问团团长方毅代表党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委、热情隆重地慰问英雄的边防部队指战员、民兵和支前民工,并宣读慰问信、赠送慰问品和纪念章,表彰英雄模范。


  昆明军区、云南省,州、县党政军各级领导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所有参战人员胜利归来表示热烈欢迎和亲切慰问!

  三十一师首长代表全师参战部队官兵,感谢中央慰问团和地方各级党政领导对我们的关怀,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守卫好祖国的南大门,为人民再立新功,请党和人民放心!会议在嘹亮的军歌声中结束。

  回到驻地,我们领到了中央慰问团发的印有:自卫还击,保卫边疆字样的纪念章、毛巾、杯子等纪念品。各级政府,群众组织给团里拉来几车猪、牛肉、水果等,然后分发到各个连队。那一星期我们的伙食非常的好,天天有酒喝,每日象过年。

  经过一周时间的活动和休整,连队进入战斗总结阶段,重点进行战例分析:大家在谈到,2月18日傍晚我刚刚渡过红河,越过地雷阵伤亡了不少人,初战受挫。指挥员由于没实战经验,在不了解敌情的情况下,命令部队向658高地发起攻击,且人员没有充分散开,遭敌多个暗堡火力交叉射击,致20多位战士牺牲,只能败下阵来。还有攻占522高地时步炮配合不协调,炮火误炸自己人;队伍打到纵深时后勤保障跟不上,造成前方食品、弹药断供,伤员救不下来,许多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失血过多而牺牲了,大家还提及其他战例我军在战斗中暴露出的缺陷。


  经验:初战失利后部队及时改变战法,以分散对分散,小股对小股,大胆穿插,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等战法,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宝贵的经验,从而迅速扭转被动局面,伤亡人数随即减少下来。

  评功授奖阶段:一等功获得者极少,我师91团的陶少文烈士在部队遇到越军火力点阻击时,他拿起爆破筒,绕道跃进到地堡一侧,拉燃导火索,插入正在扫射的射孔。当越军将爆破筒往外推时,毅然用左手和左肩紧紧顶住,炸毁越军地堡而牺牲,年仅23岁。陶少文牺牲后,11军党委为他追记一等功,中央军委授予陶少文同志“董存瑞式的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二等功获得者,也很少,在遇急、难,险,重任务时,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完成任务突出的,我连一排江苏宝应战友夏胜新,用火箭筒先后摧毁5个暗堡,在腿被打断的情况下忍痛将最后一个暗堡摧毁,造成肢体残疾,他成为我连唯一的二功等获得者。

  能评上三等功的相对要多点,其中包含有突出战绩的死、伤战友占到大半,完好无损的能评上的没几位,我算是其中之一吧!上级给我的评价是:作战中英勇顽强,不怕牺牲,战绩突出,带领全班抓获3个俘虏,侦查发现了敌炮阵地。


  十六、告别英灵 回防大理

  我们在金平待命半月后,准备移防个旧继续待命,出发之前,团里分批组织去烈士临时安葬点,与我团牺牲的战友告别。

  有战斗必然会有牺牲,开战前,军、地领导预计金平方向最多会有几百人牺牲,预备了500多口棺材,500多个墓坑。意想不到的是,开战两天金平方向就牺牲了近千人,由于前线吃紧,民兵、民工前送后运都忙不过来,再抽不出人为烈士安排后事了。只能将坑挖大点,可以几具、十几具遗体先安放在一起暂作临时掩埋,等战争结束后再正式安葬。

  上午9点,作为今天第三批来向烈士告别的连队,我们刚进墓园,一股难闻的尸臭迎面而来,越近越难忍受,几十个民工带着防毒面具,将烈士遗体挖出来转葬到刚刚扩建完工的金平烈士陵园。 为了驱除异味,树下放着2箱高度白酒,7、8个喝掉酒的空瓶撂在一边,地上还有两只用于喷消毒剂的喷雾器。

  我们捂住鼻子,不敢呼吸,民工队长每人发我们一只口罩,再让喝几口白酒冲冲味,看到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一个个包在尸袋里,已腐烂成这个样子,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喷发,大家不由得大声痛哭起来,这里还有李元本老连长和四连牺牲的战友,其中几位曾为我挡过弹片、子弹,不然躺在这里的可能是我,是他们用死换来我的再生


  此时,连长要我们化悲痛为力量,协助民工兄弟送烈士们最后一程。我和战友们弯下腰将遗体一具具从坑里抬上来,尸袋上挂着写有:姓名、番号、年龄等信息的木牌,取下木牌再钉在他们各自的棺木上。神圣的责任感,让我不再觉得脏和臭,我到处寻找牺牲的李连长和我班牺牲战友的棺材或遗体,由于时间紧迫,我没能如愿找到他们,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墓园里搭着简易的公祭台,哀乐响起,祭台正上方挂着用山地野花扎就的巨大花圈,花圈上挂着写有:“杀敌在前方,英名留后世”的挽联。指导员缓步走到台前主持:全体肃立,默哀3分钟,接着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在这里悼念与我们一起走过硝烟,趟过雷阵,冒着枪林弹雨,为杀敌而英勇牺牲的战友……这时烈士们牺牲时的情景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接着说:你们那可歌可泣献身精神,让青山低垂,江河挥泪,党和政府时刻会把你们挂在心上,教育后人以你们为榜样,发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大无畏牺牲精神,从现在起,你们将陆续“搬进新居”——金平烈士陵园,我们特此为你们送行来了!

  明天我们将离开金平,移防到新的驻地待命,值此特来向我亲爱的战友——为国捐躯的兄弟们告别!以后我们还会来看你们。亲爱的战友你们安息吧!全体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连长拿起一瓶茅台酒洒向墓园。以军人特有的方式喊口令:举枪、预备、放!清脆的枪声在墓地上空回荡,以此形式为牺牲的战友送行。


  当天下午团指宣布部队移防个旧的命令,各单位做好出发前的准备,枪支弹药、个人物品一样都不能少,仍然保持战时状态。我对全班每个人的装备都检查了一遍,一切准备就绪,等待出发的命令。

  凌晨5点起床号响起,同时,汽车团的30多辆军车陆续停在营地附近公路上,其中有指挥车、通讯车、救护车、修理车、清障车等保障车辆。车辆前后按顺序编号,一辆车1个号,每辆车乘坐1个排,我们排指定乘坐16号车。

  早饭后,我们各自按编号上车。马达响起,车轮转动,滚滚铁流在蜿蜒曲折的山间行驶,路窄,弯急、坡陡,道路复杂,这时,前后车最好的联络方式是旗语,只见信号兵将红绿双色小旗上下左右划拉几下,后车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尤其在经过危险地段时,旗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汽车行驶2个多小时,我连在个旧境内的蔓耗大桥东桥停车宿营,其他营连也不知去哪里驻防了。

  蔓耗大桥全长有500多米,这在当时、当地是难得一见的特大桥了,在东、西桥头各派驻一个连日夜坚守,可见其战略地位之重要,当然战略层面的不是我们普通战士能知道的。此时,部队还处于临战状态,我们仍住在简易的帐篷里,不能给家里通信,我们所在的位置,执行什么任务不能泄漏出去,这是军事机密。凡来往的车辆行人都要通过检查后才能过桥。我们在此值守了约3个月,局势稳定后,于七月回到11军原驻地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驻防。


  回到大理,部队解除一级战备,我们告别了帐篷,住进了正规的军营,这是我离开山东后首次住进宽敞明亮的室内营房,感觉一切都是新的,再不要和衣抱枪睡觉,再不必担惊受怕了,和平真的很美好!

  到大理后,我和战友无心登苍山,游洱海,逛古城,我第一时间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连首长理解我们的心情,分批安排我们探亲,我安排在8月3日回家。铁路部门考虑战后必然有大量官兵回家探亲,主动上门提供售票服务。


  十七、探亲回乡 全家团聚

  在昆明火车站,到处有佩戴参战纪念章的军人,他们和我一样急匆匆赶往候车室,格外醒目,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来众多市民和旅客们的驻足观望。

  进了候车室我环顾四周,旅客熙熙攘攘,少有空位,正当我四处寻找座位时,身旁一位军人拉拉我的衣角说:来!就坐这里吧。说着他让旁边的战友往左挪挪,我不客气地坐下了,我感激地说:谢谢你们,想必您俩也是探亲回家,在哪下车?其中一位说:我俩在江西上饶下车,这位是我上饶同乡于广华,我是郭树斌,都在三十一师九十一团,我在七连,于广华在九连,我俩约好一起回家。请问您是到哪?我说:我是宋年兴,在九十二团四连,家在江苏无锡,也是探家。

  原来我们都是三十一师的战友,我们两个团从金平打到封土,一直在一条战线齐头并进,我们还一起攻占过124高地,那位堵爆破筒的战斗英雄陶少文就是你团九连的,他可是我们全军学习的榜样哦!他说:陶少文是我连八班副班长,我们都是76年的兵,我说:我也是76年入伍的,我们有相同的经历,今天又不约而同坐同一列车回家,真是很有缘。


  上了车我们将座位换在一起,周围乘客看到我们胸前佩的纪念章,纷纷向我们围拢过来,让我们讲战斗经历,在大家的再三请求下,我不好推辞,我将我连二等功获得者夏胜新战友如何用火箭筒连克5暗堡,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将最后一个暗堡摧毁;于广华讲了战斗英雄陶少文用身体顶住爆破筒,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事迹,我们的讲述感染着在场的所有人,有的女同志感动地流着泪水说:你们不愧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在当年学英雄,做英雄的社会氛围里,我们几个竟然被当作英雄来推崇。

  车厢里人多拥挤,我们仨将座位让给老人和小孩坐,好多年轻人又将座位让我们坐,我们三人也被感动了,说啥也不能去坐呀!虽说站几十小时的车苦苦难熬,那滋味当年坐火车的朋友都有体验,但在战场上下来的我们也算不了啥。

  暖心的车厢氛围,归心似箭的心情,让我们精神倍增,乐此不疲。

  列车行驶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约8点到达上饶车站,我和郭树斌,于广华2战友依依惜别,我们互留通讯地址。到部队后也相互看望,成了好朋友,退伍后就失去了联系,以后有机会找到他们,再续前缘。


  从大理-昆明,昆明-上海,上海-无锡,旅途经历40多小时的转车奔波,上午9点18分,终于到达阔别近4年的家乡——无锡。由于以上原因,我无法知道列车到锡的确切时间,没让家人来站接我,姐姐来信告诉我,马山通汽车了。坐1路车到水车湾转14路1个小时就能到家。

  由于马山是孤悬于陆地10公里的离岛,69年围湖造田与陆地连了起来,但路桥建设滞后,马山人靠船出行的历史一直没有改变。去趟城里轮船要4个小时,当年我入伍时就是坐船到河埒口区人武部集中的。现在能坐着汽车回家,那真是没想到。

  出了车站出口处,久违的乡音耳熟能详,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我坐上公交车,透过车窗,熟悉的城市依然那样繁华。所不同是楼高了路宽了;人多车也多了;人们的穿着时尚了;我好奇地关注着窗外移动的景物,日新月异的变化,看的我眼花缭乱。


  河埒口-梅园-十八湾-马圩4号桥、5号桥过了……,家就在前面,此时我的心快蹦出来了,约11点到了古竹终点站。

  从古竹走10分钟就到群丰村,我跨进家门,全家人为之一愣,大家随即回过神来,兴奋地叫起来!年兴回来啦!顿时全家沸腾了。我妈将信将疑,从上到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说:都说年兴去打仗,半年多没音讯了?我扶起她喊妈!真的是我年兴回来了,我两手搭在妈肩上说:您再仔细看看我!爸妈都连声说是我们年兴,没错!这时爸妈激动地流出了泪花,开心地合不拢嘴,不停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现在我们可以放心了。

  左邻右舍和村上人也闻讯赶来,我家屋里屋外挤满了人,乡亲们都关心的问这问那,我都一一作了回答。

  下午姐姐将我拉到小房间里,谈了很多很久,给我诉说我所不知的往事,她说:年前你给家里来信,说部队现在处于临战状态,已进入一级战备,当家里收到此信后,很担心,你信里写要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暂时不能给家来信了,请父母家人谅解。我们也不知你去执行啥任务?又联系不到你,从此你与家里通信中断了。


  不久你在山东的战友探亲回来说:宋年兴去越南打仗了,这下把父母急坏啦!父亲前妻因生产时难产,不幸母子双亡,这是父亲承受的第一次打击,心里的伤痛折磨他多年;几年后为续香火,与母亲结婚,那年生你时父亲已50多岁了,打仗意味着什么爸很清楚,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他能承受的起吗?他怎么会不急呢?

  从此爸天天闷闷不乐,每天要到邮局看有没你的来信,去的多了工作人员全都认识他了。再特意去问殷学忠等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了解战场情况,生还的希望有多大?老兵们都安慰他说:朝鲜打得那么惨烈,我们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妈也整天心事重重,有空就去祥符寺烧香磕头,保佑儿子平安回来。

  一天,生产队长姚仁荣问爸妈下午是否在家?爸疑惑地反问道:找我们有事吗?姚队长说:我也不知道啥事,我刚在公社开会,人武部的同志问我,当兵的宋年兴是你们群丰的吧?我说是群丰人。他说:请你转告年兴父母,下午区人武部和公社领导要去看望他们。看望我们?爸疑惑的问:难道我年兴有消息了?爸自言自语地说,但不敢往下想!很快消息不胫而走,而且越传越走样,各种猜测都有,猜测最多是年兴牺牲了,有的甚至说送骨灰盒回来了。大家的猜测不无道理,不然地方领导怎么会上门来呢?我也担心得到最坏的消息,爸妈更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


  十八、当兵尽忠 退伍尽孝

  姐姐继续说:那天下午1点多,马山中学方向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而近,村民们纷纷走到村边路口看究竟,这热闹的场面好久没见了。区人武部、民政局领导在马山公社相关工作人员陪同下,一行十几个人来的村口,此时锣鼓声暂停,姚队长热情地迎上去,边走边明知故问地说:你们去年兴家吗?

  公社随行人员说:今天早晨部队寄来了年兴荣立三等战功的喜报,要求人武部、地方政府第一时间,以隆重的形式送到年兴家中,表达部队和地方对荣誉军人的关怀!

  铿锵有力锣鼓声又敲了起来,声音响彻云霄,群丰村沸腾了,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往我家跑,把我家围的水泄不通,岛上的山里人哪见过这阵势,姚队长边走边拨开人群,人们配合着让开路,来到我家门口,此时父母激动的热泪盈眶,不知说啥好,一个劲地只会说谢谢!谢谢!
  




  人武部领导宣读了三五一零六部队立功喜报:宋年兴同志在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中,英勇顽强,战绩显著,荣立三等功,特此报喜,以资鼓励。读完后,领导将立功喜报双手呈给父亲,同时说:感谢父母养育了一个好儿子,为国家输送了一位优秀战士。祖国需要更多青年参军报国,象您儿子那样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保卫祖国去杀敌立功!完毕时他向父母和在场的乡亲们敬了标准的军礼!

  父亲感谢部队对孩子的教育、培养,没辜负我对他的期望,为人民立了功,为家乡添了彩,我们全家感到非常的荣幸!临别前,父亲忍不住拉住那位讲话的干部说:请问首长,我儿子年兴他好吗?不是都撤军了,怎还没有音讯呢?不会有啥意外或受伤等情况吧?那干部回答道:老人家您的心情我理解,部队不是地方,有纪律和规矩,能写信时他一定会来信的,也一定会来看你们的,现在可能还在执行重要的任务,让您担心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您儿子年兴他好好的,您就放心吧!

  从那之后爸妈的心情有所好转,由于收不到信,见不到人,心里总还有疙瘩。七月底的一天,爸刚到邮局,工作人员就兴奋地说:老伯伯,你儿子来信啦!爸拿着信一口气跑回家,挥动着手中的信,急不可耐地让我打开看看,这时我们知道你已平安无事回到大理,即将回来探亲。


  爸见不到儿子的人,那疙瘩总是解不开,他疑惑地说这信真的是年兴写的吗?我说年兴的笔迹我知道,今天看到真真实实的你在他们面前,二老算彻底放心了。

  我回来后,村里村外的小伙伴、老同学、老战友相约来看我,陪我喝茶聊天,介绍马山这几年的变化,结合我几天来的所见所闻,现在的农村、农业、农民已颠覆了传统。农村已不是单纯靠农业;农业也不是单一以粮为纲;农民也不仅仅靠种田。公社办起了制线厂、换热器厂、织布厂、农机厂等一批社办企业,吸纳了农村的剩余劳力。战友王建平、殷建春、钱建兴,同学姚建平、许其敬等人都在这些社办企业工作,他们农忙务农,农闲做工,亦工亦农,以工补农,吃粮靠农田,赚钱靠工厂,成为离土不离乡的农业工人。一年收入都有千元以上,当时城里的青工每月才30多元工资,年收入也不过400多元。现在马山人的生活比城里人还好哩!

  马山的山、水、田、林、路得到有序规划,多种经营得到全面发展。生产队副业有养鱼、养蚕、养猪;山上有杨梅、桃子,板栗、竹笋、毛竹等特产,所到之处农、林、牧、副、渔五业兴旺,务农社员分红分的喜上眉梢。


  有胆识,有能力的社员抓住改革开放的机遇,敢干敢闯,当起了个体户,周伟谷开了布店,宋伟田买了台拖拉机在古竹码头搞运输,宋炳庆在市场卖肉,由于当年干个体并不体面,很多人宁可在集体做工、务农少赚钱,也不愿干个体多赚钱,因此刚开始干个体的人很少,所以生意出奇的好,收入比做工、务农的社员要多几倍,当年先富起来的万元户就是这些人。

  农村发展了,农户有钱了,家家户户都在建新房,有的已建好,有的在建中,爸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人家有钱有劳力,而我家正相反,爸妈年事已高;姐姐已出嫁;弟弟尚小,而我在当兵。我当兵时家里啥样,现在还是啥样,依旧是一间旧平房,在我们那里没房子找对象会很难。

  为此爸说:你年纪不小了,啥时候能退伍回家?和你差不多大的人都结婚生子了,你必须面对现实,靠你10元钱津贴,怎么建房、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求你和首长说说你已为国家尽忠,也应回家尽孝,有国有家,忠孝两全不是更好。我看爸70多岁的人还下地干活我也于心不忍,我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也到该退伍的时候了。


  探亲归队后,部队对我们参战老兵非常关心,在选送军校的名额时向参战人员倾斜,年龄可以放宽1岁,而且是免试入学,尽管年龄放宽了,我还是超龄,已无缘入校深造。

  连里曾为我去争取上学机会,因部队优秀的老兵很多,不好破这个例。指导员为此找我谈话,怕我有思想问题,其实我早有准备,我把父母的想法、家乡的发展变化以及所见所闻告诉他,我若退伍回家,可以安居乐业,娶妻生子,既为家里减轻负担,又免得父母家人牵挂,可以早日实现父母的团圆梦。

  我向指导员再次表达态度,家乡的发展同样吸引着我,家乡建设也需要我,我早就做好了去留准备,一切听从组织安排,请领导放心!指导员满意地说:想不到你宋班长居功不自傲,思想那么开通,给老兵们做了榜样,我这指导员老兵的工作就好做多了,之后连长、指导员在多个场合表扬我,让大家向我学习。鼓励我做好传、帮、带。

  那年连里上军校将走一批;老兵退伍将走一批;连里骨干有点青黄不接,原以为80年初可以退伍回家了,公布的退伍名单里竟然没有我,指导员解释说:我们连必须保留一些像你一样,具有实战经验,又有良好思想品质的老兵来传帮带,我想你是党员,会做好表率的,我当然无条件服从连里的决定。


  新的一年我继续当着班长,由于班里新老交替较多,补充了7-8位新兵,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我们在平时摸爬滚打的训练中,着重按战场上遇到或可能会遇到的情形,有针对性的进行野外模拟训练,例如:在丛林中寻找食物和水,可以各显神通想办法;用树枝、藤条、泥土等做伪装,而不被发现;在攻击火力点发起冲锋前,能做到一躲避,二观察,三压制,四攻击;在粮弹不够的情况下,搜寻到武器弹药和食品,做到弹不尽,粮不绝;在迷路、失踪后能及时归队;在挖野战工事、战壕、猫耳洞,看谁挖的快,挖的好。总之,我们训练都贴近实战,不演花架子、不搞走过场,因为还要打仗!果真84年我们连又去老山,者阴山参加边境防御战,取得了优异战绩,我营又出了位大名鼎鼎的滚雷英雄安忠文,这是后话。

  在前线战斗中,我幸运地躲过了枪林弹雨,死里逃生活了回来。但由于饥饿、湿冷及过度疲劳,身体留下了后遗症,经常有胃痛、胃胀、胃酸的感觉,全身关节酸痛,开始感觉轻微,忍忍又好了,没当回事。一天吃饭前,我突然胃里疼痛难忍,被紧急送到部队医院,经检查是胃出血,还伴有有严重的风湿病。病房里几位病友同我有类似的经历,军医说:前线下来的很多人都有这类病,胃病需三分治,七分养,胃喜温怕冷,不要吃生冷的东西,风湿更不能受凉。


  出院后,连里让炊事班天天给我开小灶,做稀的、软的,温的饭菜。调养一段时间后,有所好转,一不注意,又要犯病,时常好好坏坏,风湿就更难治了,到现在这两种病还时常折磨着我。在部队高强度训练感觉吃不消了,鉴于此,在81年初连里批准我退伍!

  五年的军旅生涯,犹如一部精彩的影片,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从山东到云南,从国内到国外,跨越了万水千山,那不是浪漫的旅行,而是经历了一场血与火、生与死的战斗洗礼!有人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可那样的苦让你难以想象,战场的搏杀生死置之度外,多少战友倒下了,没有等到回家的那一天。

  临别前,美丽的山茶花开了,木棉花——那英雄花也开了,我遥望金平三鞠躬,向安卧在那里的战友告别,敬上最后一个军礼!

  时光过去四十年,硝烟早已散去,战云依然密布,军人意味着牺牲。

  谨以此文献给我并肩作战的战友,纪念在这场战争中献出生命的烈士们!



  飞夺“友谊桥”


  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打响时,云南省军区边防14团奉命配属给昆明军区陆军第11军,任务是首先夺取藤条河上的那发公路桥,然后攻歼巴南棍公安屯及其附近的越军。
  

  在云南省金平县当面,隔藤条河为国界与越南相望。河上有一座公路桥,长115米,宽8米,连接中方一侧的那发检查站和越方一侧的巴南棍公安屯。这座桥曾被命名为“中越友谊桥”,象征着中越友谊,但此时却又见证了两国的战火。

  巴南棍公安屯位于桥头越方一侧东南约400米处,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有十余幢砖石结构的营房,驻有越南公安104名,通向越南封土县城的公路从营房南侧经过。中越关系恶化后,越军在公路桥的越方一侧堆放了两道一人多高的拒马铁丝网,在桥头附近构建了混凝土永备工事,公安屯营房至桥头以交通壕相连接,桥东侧小高地的山背上还构筑有堑壕。在营房附近及越方一侧的河岸一线敷设有绊发地雷,并设置了铁丝网、竹签等障碍。另外,公安屯东北侧的521高地上还驻有越军莱州省队741团第64营的2个排。


  边防14团将夺取那发公路桥的任务交给了该团1连,要求1连组织突击排在团炮火准备时迅速夺取大桥和桥头堡,尔后掩护主力迅速过桥歼灭巴南棍之敌。1连受领任务后,根据当面的地形、敌情,决定全连成三个突击梯队,其中2排为突击排,战斗发起时在火力支援下迅速夺取和守卫大桥,掩护主力通过;1排为第二梯队,待2排夺取大桥和桥头堡后,迅速夺取敌公安屯营房,并向纵深发展进攻;3排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1979年2月17日拂晓6时50分,边防14团组织对巴南棍公安屯及桥头堡守敌进行炮火急袭,并以机枪火力封锁越军接近大桥的道路。与此同时,1连突击排2排乘天黑雾大隐蔽接近大桥。随着2排长周训华一声令下,突击班4班的19岁爆破手乔胜清抱着炸药包箭一般冲了上去。他迅速冲到大桥中间,敏捷地将炸药包送入拒马中部铁丝网的空隙里,拉燃导火索,尔后转身飞速跑回己方一侧。随着一声巨响,桥中间的拒马铁丝网被拦腰炸断。4班班长赵天元立即带领突击班战士扑上去,勇猛冲过大桥,向桥头堡工事之敌发起攻击。从战斗打响到冲过大桥,仅用了5分钟时间,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半。
  
  爆破手乔胜清


  守在桥头堡工事中的越军搞不清外面的情况,便用机枪朝桥头和公路方向猛烈射击。4班向前冲击时遇到越军设置的雷区,先后有4人触雷负伤,前进受阻。随即4班改用手榴弹爆破雷区,但收效不大。越军的桥头堡工事正对大桥不到百米,以火力严密封锁了大桥,不将其拔掉主力就过不了河。

  关键时刻,乔胜清再次承担任务,一边匍匐前进一边仔细搜索地雷的痕迹。然而天黑雾浓,什么也看不清,这可把他急坏了。突然,乔胜清的脖子碰到了一根细线似的东西,他赶紧停下来,伸手轻轻抓住细线,是根钢丝!他小心翼翼地顺着钢丝向左右两端摸去,果然摸到了两枚个头像甜瓜般大的地雷。乔胜清非常欣喜,拿出排雷用的小夹钳将钢丝剪断,排除了两枚地雷。

  通过这个例子乔胜清想出了办法,脸部的神经感觉最敏捷,用脸部可以探雷。于是,乔胜清用力把脖子向前伸,同时双肘交替运动匀速向前爬,用脸来感觉有没有碰到地雷绊线。此时,在大桥另一侧的连长、指导员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前方进展怎么样了,只好组织火力压制敌人,支援突击排进攻。

  乔胜清爬着爬着,感觉眉毛挂上了东西。他用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于是又想往前爬。突然,他的身体电光石火般停住了。第六感告诉他眉毛一定挂到了东西,贸然前进恐怕会引爆地雷,自己死是小事,耽误总攻就是大事了。乔胜清再次伸出手仔细探索着,终于,他摸到了,在眉毛上方有一根很细很细的钢丝。真是生死悬于一发!乔胜清舒了一口气,用钳子轻轻将钢丝剪断,尔后继续往前爬。就这样,乔胜清不顾危险用脸部探雷,胆大心细,先后剪断6根绊发线,排除12枚地雷,在雷区中开辟了一条30多米长的通道。当他终于摸进越军堑壕后,当即用冲锋枪、手榴弹向工事中的敌人发起攻击。

  排长周训华见状知道乔胜清已经排雷成功,马上指挥突击排发起勇猛冲击。战斗至7时05分,突击排一举夺下桥头堡,残余越军撤至桥头堡后面的堑壕内继续顽抗。突击排依托桥头堡以火力封锁堑壕,同时以6班守卫桥头堡,4、5班展开小群多路沿壕攻击,边射击边投弹,打得越军不得不沿着交通壕节节败退。在突击排的掩护下,1连1、3排迅速跟进至桥头堡附近,巩固了阵地。随后进行搜缴时,在桥头堡工事发现了十多箱越军准备用来炸桥的烈性炸药,现在都成了中国军队的战利品。

  夺桥成功后,1连及随后过桥的3连分左右两路发展攻击,经过连续战斗击溃守敌,又夺取了巴南棍公安屯营房,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战斗中共击毙越军16人,俘敌1人,缴获各种枪支17支(挺)、火箭筒1具。1连、3连伤亡29人。

  

  乔胜清不仅在夺桥排雷时做出了突出贡献,在后边的追歼战斗中又冲锋在前,先后排除越军设置在堑壕里的3枚防步兵地雷,并用手榴弹炸烂越军地堡中的电话机,剪断从桥头阵地通向巴南棍、521高地的电话线,成功切断了敌人联络,再立新功。战后,乔胜清荣立一等功,被中央军委授予“开路英雄”荣誉称号。


  云南军区边防十四团警通连参战老兵的回忆


  1979年元月10日,绿春县的气候是阴转晴,早餐后,告别战友,我驾驶摩托车穿过层层浓雾离开了战斗两年的绿春。离开的一瞬,心里很难过,绿春,美丽的春城,将永远铭记在我心中。再见了,绿春!再见了,我朝夕相处的战友!

  车到三连生产基地,我停车看望老乡韩永康,他问我到哪去,我说我调金平了,他说那可是前线,我说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在那里说了半个小时的家常。我又继续开车上路。一路上看不尽的山川河流,无尽的情丝一次一次地涌上心头。爬完一段坡后,车开始无力,不断熄火,故障怎么也排不除,我不得不两次将摩托车拆开检查,后来还是无意中发现,原来是早上发动时将气门关上,导至无力熄火。

  由于在路上修车浪费了时间,下午6点才到达建水。建水是一片金黄色的原野,人群川流不息,更显美丽富饶。在建水我到武装部去找接兵时的李排长,他带我玩遍了建水城。

  第二天早上7点,我由建水出发到个旧,沿途一队一队军车在行驶,看他们的心情,也是想早一点到达战斗的前方。10点到了个旧,个旧是有名的锡都,红河州首府,此时的个旧,大批部队在这里休整,满街都是兵,个个荷枪实弹,一派战时的景象。

  我到独立营找到刘大勋,给车子加满油,住在他们招待所。第二天早上7点,我离开个旧,刺骨的寒风,吹得人发抖,边走边打听,车到卡房见路边一家餐馆的门前有一炉煤火,才停车暖和一下。沿途到处都是部队,车队一个接一个,也在急匆匆地往前线赶,那急驰的车辆,那新鲜的武器装备,那人脸上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都说明了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了。


  车到金平,公路边的猫儿洞一个接一个。问了五六个站岗的哨兵,才打听到我要去的三五五四九部队。1点钟我到团部军务股报到后,即到警通连报到。部队正在午休,哨兵带我找到值班的晏副指导员,晏副指导员问我吃饭没有,我说还没,即带我到吹事班吃饭。午休起床,到通信班,原来我的教练杨家学也早我到来当班长。行装还未铺好,连长过来说:新同志,要辛苦你出车,我即送信到那发一连,开始了我的战时执勤。

  通信班,除班长和我是通信兵出身外,都来自省军区独立团步兵班,有2个新兵,通信工具是我开来的唯一一辆摩托车。战后又配备一辆,四匹战马。

  从到金平的当天下午起,我就开始了紧张的战前执勤,可以说战前其他同志比较轻松,任务就是战前训练5公里、10公里越野长跑,山地射击。而我是不分白天黑夜出勤,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好在那时是20几岁的小伙。

  记得整个战前训练我只参加了一次5公里越野、一次山地实弹射击,一次戴防毒面具测试。忙得连必须的血型化验都没做。特别是在2月5号左右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后来和作训参谋到猛拉知青18团联系迫炮连配属行动时,已经深夜12点,我实在困得不行,在过猛拉河时,河水太深,又是晚上,不好选路,加大油门几次都没冲过,这时知青18团的小车从此经过,我拦车让作战参谋进去。参谋要我把冲锋枪换给他,我说来时我就说过,到边境执勤,换成冲锋枪,你闲累赘,我一个人在这五山之中,你就不怕我被越南特工抓俘虏。


  参谋走后,我将摩托车开上岸到军区独立师驻守猛拉河边的临时营地,他们全也休息,两个哨兵,一明一暗。我将摩托车推进他们账棚后的橡胶林,打开边轮后备厢,怀抱冲锋枪,倒下就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吵闹声将我惊醒,一听是好多人在找我。原来是参谋回来不见我,着急,我原本是不想影响他们休息,结果是将他们折腾得个个都起来找我。回到连队也是2月8号下午6点钟。至此结束了我战前的通信执勤。2月9号我们就离开营地进入了阵地。

  2月8日晚,团里通知,个人的物品打包写上姓名、家庭住址交连队统一保管。每个人在自己的领章背面写上自己的姓名、部队番号,血型。2月9日早上五号首长、团参谋长作动员后,10点我们即分乘三辆大货车开赴593阵地。

  我们警通连住在半山腰的坑道里。坑道是援越抗美时修建的。到那发公社下车时,天下着瓢泼大雨。我们冒雨从山下往山上搬了两次东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干的。民兵炮连也在往山上搬运炮弹。班长外出执行任务,没有进入阵地。由于内穿卫生衣,加之又住在既霉臭又潮湿的坑道里,身上的衣服干完也是两天的事。

  住在坑道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潮湿腐烂的味道和蚊虫嗡嗡的叫声,根本不知外面的世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忽然,连长对我说,你回金平把摩托车开来,杨班长要去修车,我迅速背上杨班长的背包和枪支,出坑道才知也是2月10日早上9点过了,和司务长下山回到双金桥三公里处,杨班长也将摩托车开来。


  下午4点过回到坑道才听说司号员不遵守战场纪律,私自出坑道,踩响了我方埋的地雷,负了重伤。自从进入阵地两天来,天都时时在下雨,由于在潮湿的坑道里住了两晚,身上又是湿衣服,2月11号早上起来,双腿无力,只好悄悄对班长说,尽管当天是晴空万里,太阳高照,我也只好在坑道里站了一天岗。坑道里站岗,人在坑道里怀抱钢枪坐着,坑道外布满了地雷。

  2月12日,全班外出熟悉地形、熟悉各部队的位置。由593阵地出发,到31师师部回来。2月13日,作训股长、通信股长给我交待任务,送信到一营、三营、31师作训科,班长安排曹文云与我一道前往。从593阵地下来开上车,经白石岩到各部队。白石岩本来就没有路,是沿乡村小道临时开辟的战时路。地势险要不说,好多地方只有车宽,加之人来车往,天又下雨,稀泥有一尺多深。

  车上就只能上,下就只能下,好几个地方都是把车推上去的。2月14号送报话机到八道班找十一军修理所维修。2月15日送信到三营。2月16号,星期五,班长带全班的同志到指挥部去了,由我带新兵曹文云作预备队留守坑道。估计战斗要打响了。进入阵地八天来。只是通报兄弟部队在板岔河打了一仗,消灭敌人20多名,我方牺牲一名班长,两人负伤。

  晚饭后7点,要求我4个小时之内完成送信到31师高炮营。我将急信交曹文云同志,交待他行进路线,如遇危险,我掩护,你务必把信送到。我们一前一后相隔30米前行。到高炮营阵地,什么也不见,只有路边一个哨兵,由于他是新兵才入伍一个多月,没有经验,我给他发信号叫他等一会,他都不管,只顾往前走,我与哨兵搞清后,追上去喊他回来,哨兵带我们走过大约100米的伪装小道,到指挥所,把信交给一号首长,他看完信后下令立即进入阵地。我说首长,你还要给我回信,他说:哦!我忘了,随即在信封上签上收到的时间和姓名交我带回。我一出指挥所,一门门火炮去掉伪装展现在眼前。回到住地,我们只用了40分钟完成任务。晚上再次传达学习战场上的注意事项。11时政委在电话中对全团作战前动员。并通知凌晨4点吃饭。动员后我用红塔山烟纸写了入党申请书。


  当时我边防团在金平参战,负责正面之敌,打开大门,向封土县城和莱州省会前进。主战部队有一连、三连、九连。其余都是团营机关,后勤保障。四连在十里村住守。一连主攻桥头、板兰贡、658高地,三连为穿插部队,负责阻击桥头、板兰贡、658高地溃退之敌。九连主攻855高地。配属我团作战的有31师高炮营,猛拉知青18团民兵60迫炮连。31师91团92团作为纵深战斗部队。军区独立师从猛拉方向打开大门,向封土县城和莱州省会前进。两路大军齐头并进。

  2月17日凌晨6.50,万炮齐鸣,等待已久的战斗终于打响。仍然由我带新兵曹文云作预备队留守坑道。九连在战斗打响前即运动到855阵地前沿,没有要炮火准备,一打响就发起冲击,敌人还在睡梦中,十分钟就击溃一个守卫连,攻战855高地。

  一连在10分钟的炮火准备后发起冲击,除尖兵班冲过友谊桥占领桥头外,大部队被桥头左侧高地的火力压在友谊桥上动弹不得。尖兵班乔胜清冲在最前面,冲过桥头在向左侧高地冲击时,黎明前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他的脸上突然感觉到有地雷的拌线,他迅速停止不动,顺线摸到地雷排除。这样他边向高地爬进,边用脸部探雷,30来米的高地,共排除16颗地雷,爬到高地战壕前沿,敌人的机枪正在他头顶吐着火蛇,他和战友跃进战壕一阵狂扫,攻占了桥头高地和营房。为大部队冲过桥头继续向板兰贡,658高地发起冲击赢得了时间。乔胜清被中央军委授予开路英雄称号。


  8点一连三连攻下越军团部板兰贡。前指跟进到越方桥头阵地。在架设电话线时,警卫员拌响连环地雷,整个前指全部瘫痪。一连在向658高地发起冲击时,在板兰贡通向658的战壕越军特意有5米未连通,必须跃过这5米,才有地形地物可用。这5米被越军658上0号小高地暗堡里的高射机枪封锁。我们称为死亡线,很多战友伤亡在这里,一连伤亡惨重。

  三连穿插还没到冲击出发阵地,即被越军658高地上的机枪打散,各自为战。配属我团参战的迫击炮,根本拿越军的工事无法,并且炮弹在不到两小时就打完。在正面强攻658不下时,团部命令一连从855高地往下进攻658,但在855和658交界的鞍型部位,遭到658高地的阻击。伤亡过半。9时一连三连要求增援,警卫排全部前去增援。我扛上一箱子弹跑出坑道,碰上连长,他大吼一声,你到哪里去,我说增援,他说哪个喊你去的,给我回去待命。

  时隔一小时,前方又再次要求增援,团里已无兵可派,团长下令除作训股、通信股留股长和一个参谋外,全部换成冲锋枪前去增援。我又扛上一箱指弹跑出坑道,碰上通信股邓股长,他说:谁叫你去,你是唯一的预备队,你没见战场已到白热化,一旦通信中断就全靠你,好好回去待命,再乱跑,我就要执行战场纪律。开战不到4个小时,我团三个主战连队,一连收拢兵力40多人,三连30多人,九连60多人,伤亡过半。正当我团与越军成胶着白热化之时,独立师从猛拉不但打开大门,已经推进10多里。


  中午12时,军区命令独立师从猛拉用重炮支援我军,下午7时,在31师一个连的支持下,三连仅剩的30几个人又在指导员的带领下发起偷袭,刚模到658高地的战壕边,指导员踩响地雷,炸成两节,地雷一响,31师的兄弟迅速后撤,我团三连也只好从658撤了下来。

  指导员的遗体都是18号攻下658后才抬下来。晚上连长带着我们六个预备队员为团指担任警戒。凌晨4点越军开始向我炮击,持续两个多小时,但炮弹都是无目的的乱飞。前沿适时传来双方对射的枪声。

  18日,31师派出两个连,所有重炮配合我团攻打658高地。我团参谋长亲临前线指挥。炮火50米、50米延伸,步兵50米、50米前进,经四个小时苦战,终于于中午12时全面攻克658高地,我军未伤1人。

  至此,我团打开大门的战斗全面结束。31师开始纵深战斗。我团打死越军70余名,俘虏7名,击溃越军一个营部,我之伤亡近400人,其中牺牲80多名。伤主要是地雷炸伤。由于我团主战部队在打开大门时伤亡过半,攻下658高地后即就地休整,随31师跟进,保障31师后方安全,等待补充兵员。


  2月20日,连长带着我们6人过友谊桥,经桥头阵地、板兰贡到658和855高地维护通信线路。早上去的时候,还在打扫战场,战壕里到处都是被烧焦和残缺不全的越军尸体。尸体大都只穿一条短裤。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枪支和激战后留下的弹壳。小路上到处都是31师纵深战斗士兵轻装前进丢弃的物品。

  一过友谊桥,草丛中到处都是越军埋设的地雷。只能从部队排了雷走过的地方经过。由于公路上还在排雷,纵深战斗的士兵一队队从658、855高地翻山而过。士兵过后,是一队队支前的民工。越军特工不敢袭击部队,但时常袭击民工,以至后来,支前民工都派兵保护。晚上回来后,我到团指挥部值班,直到反击战结束。

  2月21日,团指推进至我方一侧那发一连营地。下午送信到后勤和卫生队。22日早上修建防空洞。各连队休整、总结、评功评奖,下午4时,指导员宣布我和梁永龙等11名同志为中共党员。2月23日140野战医院搬到那发连队和我们成了邻居。只见伤员一车一车送下来。

  2月24日,送信到三营和民兵迫炮连。在到三营途中,走到板兰贡6号高地,三营通信排长熊宏伟到团部送信,我们互相交换信件后各自返回。2月25日在通信股值班接听电话,到一营送信。2月26日与司参谋到十里村与地方联系解决四连的有线通讯。十里村山脚下是越南西落楼特工队据点。17日四连打掉了这个据点撤回,越军又回来正在构筑工事,这里只有我团一个连驻守。同天从济南部队抽调老兵为我团补充170多人,从贵州都匀补训团补充新兵180多人,我班补充一个济南老兵和两个新兵。


  2月27日开摩托送通信股邓股长司参谋到巴山山口31师联系工作,公路上留下排雷后的一个又一个土坑,途经金竹中友谊桥,金竹中山口成口袋形,易守难攻,尸体腐烂的臭味随风四散,给人一种发呕的感觉。从金竹中一直上坡到巴山山口。我刚上坡,在我刚过的地方,支前民工的马踩响了排漏的地雷,碎片从四周飞过。

  到巴山山口,股长和参谋下车上山,我开车到封土县城转了一圈,封土县城已经拿下,四周山上正在围剿残敌。越军零星的炮火不时还向城内开炮。2月28日,送口令到各部队。3月1日送信到一营、后勤、民兵迫炮连,迫炮连。3月2日送信到一营、后勤、卫生队。3月3日随团指推进到越南板兰贡营房。越军板兰贡营房周围,到处都是越军构筑的明碉暗堡、战壕、交通壕。除人走过的地方,禁止走动,草丛中不时还见西爪大小的地雷。白天就有两个同志乱走,踩雷牺牲。

  3月4日回金平修摩托车。3月5日随全团班以上干部到越南莱州省外围看地形。当天中国向世界宣告在越南撤军。3月6日7日在指挥部值班室接听电话。3月8日送通信股参谋到巴山山口31师师部和工兵营联系回撤工作。3月9日部队开始回撤,一队队兄弟部队从我们住处经友谊桥回国,他们一到友谊桥,一个个跳起来高呼万岁!

  3月10日我团班师回国,八一电影制片厂在中越友谊桥上拍摄凯旋的镜头。我们一过友谊桥,31师工兵营即将中越友谊桥越方一侧炸掉。回撤后随团指住在八道班。3月15日由八道班撤回金平住地。来到小河沟,金平县各族人民榙起高大的凯旋门,彩旗纷飞,人潮如海,傣家姑娘跳起孔雀舞,苗家小伙吹响喜庆的胡芦筀,夹道欢迎征战凯旋归来的将士。我开着摩托车缓缓通过那人流的渠道,回到营房。结束了征战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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