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到达指定位置后,我们立即构筑工事,做好战斗准备,随时为爆破队提供火力支援。

  天下着毛毛细雨,山下河两岸不时有枪炮声响起。我们绻着身子窝在简单的工事里,焦急的等待着山下的情况。天渐渐地黑了起来,我们期待的那声巨响始终没有传来。约莫七点多钟,通知来了,各班抽调一人,下山抬运伤员。

  班长指了指我班的一个人说,你去吧。当时这个人有些不愿意下山,但也不敢违令,只好磨磨蹭蹭的起身走了。当时我就想,他不一定会下山。当时天色已黑,带队下山的干部也不清楚抽调的谁谁谁,下山途中随便找个地方趴一会,谁也不会知道。等他回来后,我们问他山下的情况,他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句,说不出什么情况,这也证明了我的判断。战后,我和班长说起这事,班长也认为他没有下去。从此,我特别鄙视他。

  原来,工兵排携带炸药向桥头运动时,要通过桥头一段开阔地,在这开阔地上,被守桥越军发现,遭到了火力覆盖。工兵排伤亡十多人,炸药散落,排长邱茂谓牺牲。

  


  这次行动失利,一是急燥,从团到营到连,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尽快炸桥。二是协同不好,工兵排在没有得到掩护的情况下,冒然前出,损失掺重。

  搬运完伤员后,一连再次组织炸桥。爆破队由二连三排和工兵排剩余人员组成,二连代理排长陈启海(江西南康人)负责。午夜时分,爆破队悄悄将炸药送到了桥头,陈启海决定留下工兵班长覃定亮和两名步兵班长,一起组成爆破小组。两名步兵班长在桥头警戒,自己和覃定亮上桥,负责码放炸药,安置雷管并引爆。

  一切就绪后,覃定亮一拉拉火管,不着。换一个,再拉,还是不着。拉火管受潮失效。

  四人商量怎么办,用手榴弹引爆,不行,手榴弹引信只有3秒多,跑不出去。用绳子拉到是可行,可没带绳子。调火箭筒来打爆炸药,没有把握,不能保证首发命中。在否定了各种方案后,决定三人在桥头守候,覃定亮返回高地拿备用拉火管。



  覃定亮返回高地时迷路了,直到拂晓时他才摸到1号高地的指挥所,终于拿到了备用拉火管。覃定亮回到桥头时,天已放亮。

  就在陈启海和覃定亮重新安装爆炸装置时,被越军巡逻哨兵发现,顿时枪声大作。原定使用1米长的导火索,有时间可以跑出危险地带。现在,已被越军发现,如果再用1米长导火索,万一被越军拔掉,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剪短,只有剪短,缩短爆破时间,不留给越军拔出的机会,才能完成任务。覃定亮果断剪去了大半截导火索。至于当时到底留下了多长的导火索,覃定亮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反正留下的很短,剩下的导火索燃烧的时间,已无法跑出去了。陈启海朝桥下看了一眼,覃定亮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了拉火管,二人相继从桥上跳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奇穷河大桥终于被炸掉。



  在此过程中,二人均被越军打中,覃定亮幸运的抓住了河中央的礁石,为了躲避射击,扒在礁石我方一侧,直到天黑后才被救出。陈启海跳桥后,可能身负重伤或已牺牲,顺河水飘走。二连三排顺河岸向下游寻找,始终没有找到。


  



  3月5日,我们己经知道了我军自3月5日开始撤军的消息。巴别桥已经炸掉了,下一步就是等着回国了,盼望着撤退的命令早日下达。

  战事不再吃紧,一连炊事班经常会将饭菜送上阵地,可是人家不对我们配属分队供应,看到人家吃上热饭,我们也只有羡慕的份了。我们的炊事班主要保障炮阵地的一二排,我班只有吃压缩饼干,那东西虽然可以填饱肚子,但确实不好吃。

  7日的下午,机枪连炊事班用塑料桶送来了一桶瘦肉稀饭,姜成刚给我送来一牙缸,高兴的我三口就喝光了,那真是香啊。这也是十几天吃到的唯一一次熟食。第二阶段(2月26日至3月11日)十几天的时间,我们没有洗过脸,刷过牙,甚至没有喝到一口热水。饿了啃饼干,偶尔能吃上罐头,渴了就喝稻田里的水,我们都有配发的水净化片,净化一下就能喝。



  异国作战,后勤保障困难很大,前沿阵地距后勤补给站有十多公里,全靠支前民兵肩背人扛。出国前,团后勤处还制定了当地补给的方案,还为各连司务长配发了越币,用于在当地购买,战事一起,人都跑光了,找谁买去。

  战前,连队都进行了群众纪律教育,战事初期,各部队也确实执行的不错,战斗打响第一天,我们在攻打班庄时,有人到村庄扛来床板木料搭建工事,就被干部制止送了回去。战事后期,补给不及时,炊事班只有去村庄找大米,拔青菜。

  忘记了是谁发给我们班两包烟,会抽不会抽的都点了棵在那叭叽,剩下的都给了大烟鬼石广州。石广州从小就会抽烟,烟瘾很大,就要出国打仗了,香烟的问题成了他的心病,出发前几天,天天在那念叨烟烟的。最后,他买了两条,用塑料布连同一封火柴包了又包,和炮弹捆在一起,一直到回国,他都有烟。


  8日一早,和我们紧挨的重机枪班不见了,我向一个排长打听,回答说执行任务去了。就要撤军了,还有什么任务呢?尽管不解,也不便多问。

  中午,团指来通知了,让我们做好撤退准备。阵地上的弹药,属于谁的谁带回去。我们一个班最大携带量是20发,多出的20发无论如何是带不回去的。经请示批准,让我们把多出的炮弹打出去,不要留给越军即可,连指决定去山下向越军阵地打。

  下午,我们扛着炮,背着炮弹来到了山腰,在这意外的见了姜成刚。你怎么在这儿,我还到处找你呢?他一脸惊恐的拉着我说,一夜吓死了,你看,你看,他指着八角树说,我看到这一片树干上几乎都有枪眼,机枪跟前一大堆弹壳。他说,越军摸上来了,打了一夜,咱的侦察兵不敢开枪,怕暴露位置,只向下面扔手榴弹,我才知道侦察兵也来到前沿了。

  经过姜成刚的喧染,我们开始紧张起来。负责前沿防御的排长告诉我们,这里极不安全,你们还是回去吧。返回山上后,我们把药包拆下来,把弹体埋在了猫耳洞里。



  宣布撤军好几天了,到了9号还没有动静。阵地上互相传播着各种小道消息,有的说让我们断后,掩护兄弟部队先撖。有的说上级可能把我们忘了吧,我们撤不出去了。特别是这几天晚间,河南岸公路上都有车灯闪亮,有人说这是越军的增援部队上来了。越传越害怕,我突然有种回不去的念头。虽然战前已经写了遗书,此时,还是很想再给家里写封信。

  拿出纸笔,只写了父母两个字,伤佛瞬间见到了亲人一样,再也控制不住,竟哇哇哭了起来。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喧泄?还是因为害怕?我不知道,也许兼而有之吧。在战场上哭鼻子,这也是战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到很丢人的一件事。

  10日晚上10点,撤退的命令终于来了。按照预先的编队,我们背上装备悄无声息的撤离了巴别山。好久没有活动了,两条腿像灌了铅样沉重。好不容易爬上了559高地,回头眺望了一眼巴别山,尽管看不清楚,模糊的山影依旧显现着无比的狰狞和险恶。在这里,41位兄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近百位兄弟负伤。凶险的九昼夜,苦难的九昼夜,血腥风雨的九昼夜结束了,再见了,巴别山。

  撤退回国,无需动员。每人都默默的走啊,走啊,偶尔会有口令传过来:跟上,别掉队。偏偏有人掉队了,机枪班的姜成刚背着两箱子弹,体力渐渐不支,与他前边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一个三岔路口让他犯了迷糊,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他一边走一边还嘀咕,这条路对不对呀。要命的是他的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呢。走出百八十米,突然前方有炮弹落下,他马上意识到肯定走错了,扔掉子弹箱,转身就跑,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跑了回来。

  后来才知道,我们撤退组织的非常好,沿途要点都有掩护部队,我们后面有后卫连,后卫连后面有收容队,收容队后面是工兵,边撤边埋雷,以防越军尾追。姜成刚遇到的炮弹就是我们的炮兵在护送我们。

  姜成刚在同谅铁路上追上了我,笫一句话就是有水吗,都没来得及解下水壶,他就蹲着扬着脸把小半壶水喝了个精光。我问他子弹呢,他说走错路了,扔了。回国后,他本应有功的,因为丢了子弹,功过相抵,不立功不处分。



  夜里三四点钟时,我们到达了同登街头,如果从同登向东,只有4公里即可到达友谊关,这是回国最近的一条路。越军用炮火封锁了这条路,我们只好从同登继续向北走,取道渠厉回国。同登附近有条河,桥已炸了,我们只好淌水过河,当时没人顾得上脱鞋子,直接淌了过去。这一淌水,可把我们害苦了,深腰的胶鞋,里面灌满了水,一走一噗嗤,胶鞋一收缩,脚全打泡了,走起来一瘸一拐的。

  我们炮连平时行军火炮是由骡马驭运的,现在全靠人工背运,体力明显不支。连长下令一二排扔掉20发炮弹,以加快行军速度。扔掉的炮弹被后面的收容队发现,因擅自丢弃炮弹,一炮连功降一等,只记了二等功。

  这一夜的强行军,大部分人都累垮了,体力好的走在了前面,体力差的落在了后面,建制有些乱了。沿途丢弃的装备随处可见,我班潘进林连挎包都扔了。我琢磨着快到国境线了,便将两棵光荣弹偷偷的塞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11日早上7点多,我们终于迈过了国境线,回到了亲爱的祖国。





  看看兄弟部队的凯旋回国,那真威风八面,而我们取道渠厉回国,直接登车一骑绝尘了。

  





  看看兄弟部队的凯旋回国,那真威风八面,而我们取道渠厉回国,直接登车一骑绝尘了。

  




  回国后,稍做休息又立马启程,三公里后登上了接运的汽车,路过凭祥街头,当地百姓敲锣打鼓,夹道欢迎。转眼间,来到了驻扎地---宁明县夏石公社板布生产队。

  放下装备,倒头便睡,全然不顾房东大哥问寒问暖。不一会,急促的哨声惊醒了睡梦,炊事班已煮好了面条,开饭。饭后,全连集合去村前小池塘洗澡。20多天了,所有人的军装,干了湿,湿了干,一身土一身泥的早已不见了真容,有的还衣衫褴褛,根本不像是凯旋归来的战士。

  到了池塘,村里的阿婆大嫂们早己等候,妇女主任带领她们帮我们洗军装来了。刚才睡了一觉,吃饱了肚子,年轻人的精神劲上来了,在池塘中打起了水仗,乐的阿婆大嫂们边洗边笑。

  回国后,不再训练,每天都是战评总结,我班被记二等功,班长把一等功的名额让给了老兵黄根江,自已要了二等功,我与胡锡康记三等功。当时,我们对记不记功不是太在意,总感觉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活着回来了就是最大的功劳。

  回国后的日子是快乐的,几乎每晚都看电影,那时候看电影可是最好的娱乐。当然还有全国各地的慰问团来到前线慰问演出,全国各地的慰问信像雪片一样飞到我们手里。

  5月初,55军拨出人员和装备成立了广西边防3师,负责友谊关周围的防御。5月中旬,我们乘军列班师回营---广东汕头。




  参加巴别山攻防战的建制单位有:

  494团一连 二连三排 三连三排 特务连工兵排 特务连侦察班

  494团100迫击炮连 494团一营炮连 机枪连 165师炮团榴弹炮营



  494团一连荣立一等功,被中央军委授于阻击英雄连称号

  


  @绘动美术2015 2019-02-20 20:56:46
  楼主是当年哪个部队的?你们也不搞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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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是55军165师的,只全连集合给连长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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