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1984年8月,我32师接防老山不久,就按照军的指示,制定了伺机向越军出击作战的计划。

  按照作战方案,94团负责歼灭968高地之敌,96团负责向164、167高地之敌出击,各团均按师赋予的任务做准备,师的歼敌方案也早已报军待批,但因军委“三不主动”的指示下达后,一直没能实施歼敌计划。

  当军得知12月初,1军将要接替我师的防御后,于11月初令我师歼灭968高地之敌。但因在作战决心中,师与军有分歧:军要我师打下968高地后坚守该高地,我师的意见是歼灭该高地越军后立即撤回。我们感到,固守该高地没什么意义,而且会增加连队的伤亡。

  

  几天后,军里来电话指示:“先打下968高地,撤与守看情况再定。”这是军最后的命令,我师不得不执行,不然“拒不执行作战命令”这顶帽子,就要扣到我的头上。

  师于11月25日,向94团下达了歼灭968高地之敌的命令。此时,94团代理团长胡志明已任命为我师副师长,但一方面因为94团没有军事主官,另一方面该团承担出击作战任务,他有实战经验,故我让他继续留在94团,没回师指挥所。

  在他的指挥下,该团四连在模拟968高地的地形上反复演练,战术水平提高很快,干部战士对歼敌任务信心十足。有该团侦察排的配合,有我强大炮火做后盾,夺取越军一个加强排的地阵,如囊中取物,用现在时尚语言叫“小菜一碟”。

  但师的几位领导对此次进攻作战很重视,不敢有丝毫马虎。战前,我在电话中告知胡副师长,在作战决心上,军、师现在仍有分歧,并要求他在作战中,有线、无线全部开通,部队打到哪里,电话线要架设到哪里,打下该高地后,立即向师报告。


  胡副师长在电话中对我说:“我很赞同师的作战决心,请师长放心。”

  11月28日6时40分,为了迷惑敌人,师炮群和94团炮兵群同时向敌三个不同方向的阵地进行炮火急袭,颗颗炮弹落在敌阵地,爆炸发出巨响。越军还没清醒,就到另一个世界报到去了。

  7分钟后,我炮火向敌纵深延伸,94团工兵排为四连开辟通路,四连立即向敌发起冲击。进攻受阻后,在团炮兵群的支援下,战斗至11时,四连占领了该高地,94团报告:“我团已攻占968高地,无一伤亡。”


  1984年11月28日,32师94团4连出击968高地,荣立集体二等功


  

  我令作训科长陈代明立即向军报告:“我已占领该高地,无伤亡,是守是撤请军指示!”军当即答复要坚守。我在电话中告诉胡副师长:“军要坚守,赶快令四连抢修工事。”

  大约一刻钟左右,94团报告:“4连遭敌炮击,已伤亡29人。”

  我一面命令师炮兵压制越军炮兵,一面要杨子谦参谋长向军报告此情况,请示军是否还要坚守。这下,军指示很干脆:“撤!”

  在我炮火的掩护下,我进攻连队仅用30分钟就安全撤离。

  这个血的教训,战后在军史中,寥寥数语一笔带过:“我攻占968高地后,本应快打快撤,但由于对敌情分析判断错误,未及时批准32师请示撤离阵地的报告,招致20余人伤亡。”


  在我师攻打968高地的同时,军里曾来电指示:“据技侦通报,你师攻打968高地实施炮火急袭时,击中向那拉口子方向偷袭之敌一个加强营,现均躲在154高地下面的山洞里,你师要抓住时机将其歼灭。”

  师指挥所的同志瞬间都知道了这一消息,真可谓是群情激愤,都在为我鼓劲,都在高喊:“师长打、师长打!”曼棍洞里一片喊打声。

  可我一点也兴奋不起来,主要是那里地形对我不利,坡很陡,我出击部队向下运动困难,很难展开,越军前沿阵地高高在上,我出击部队一行动就会被敌发现,一旦部队有伤亡,往回运伤员和烈士都困难。如遇越军炮火急袭,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根据对这些不利情况的分析,我认为不合适打,但考虑到师机关的同志这么兴奋激动,我把师的几位领导召集在作战室开会,统一思想,以便做好大家的工作。

  会上,我首先说了我的想法:

  一是地形对我不利,连队出击运动困难,一旦被敌前沿阵地发现我出击部队行动,我出击部队将会有重大伤亡;

  二是敌情不清,洞里有多少敌人,洞外有多少敌人,都在什么位置,我们不清楚;

  三是大家都知道154高地下有一山洞,但山洞有多长多大,洞里的具体情况又是什么样,我们不清。

  最后我说,这一仗我认为不打为好,请大家发表意见。


  师的几位领导听了我的意见后,均表态不能打。我说好!大家都同意不打,就给军发报请示。师司令部就按会上我说的三点理由,整理了一下报军。最后我又强调了一点:“在电报的结尾,一定要写上我已做好打的准备,打与不打,请军指示!”

  司令部将所拟电报底稿交我看后,我即批示报军。我为什么要发此电?就是要立此为据。但直到我师回撤,也没接到军的任何指示,可能是由于有了出击968高地时撤退不及时的教训吧。


  32师师长刘玉尊(右)和师参谋长杨子谦(左)在部署作战,后为作训科长陈代明

  

  1984年11月28日,我师歼灭968高地之越军后,越军不甘心失败,白天对我前沿阵地进行炮击,晚上派特工偷袭,这给我师在友军接防前,创造了继续扩大战果的好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一线连队沉着应战,让来犯之敌有来无回。12月7日凌晨,有一个排的越军偷袭我七连坚守的146高地,被我歼灭一部,另一部被我火力压制,龟缩在一个岩洞里。

  96团团长徐光辉来电请示,问能否出击歼敌,我对他说:“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请示报告,赶快出击歼敌,最好再抓一个活的回来。”


  【对付喜欢钻山洞的越军,我军通常的办法是扔几颗手榴弹进去,再一通扫射,优点是速战速决,缺点是很难抓到活口】


  

  我出击部队包围了岩洞,战士向洞里喊话“诺松空叶、宽红杜宾”(越语“缴枪不杀”)。在喊话无效的情况下,为了速战速决,扔进去几颗手榴弹,爆炸声响过,用冲锋枪向洞里射击,战士冲进洞里一看,没有一个是活的,14具尸体躺在洞里,我方无一伤亡。这是我师老山防御作战4个多月的最后一个杰作。

  老山防御作战,我师共毙伤敌1558名,其中毙敌1058,击毁越军火炮84门,汽车38辆,我师伤亡421人,其中牺牲73人,以小的代价取得了较大的胜利。更加珍贵的是,我师在4个多月的防御作战中,培养了干部战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老山精神。


  

  接防我们的是南京军区第1军。早在我师接防不久(大概是8月12日),1军就到文山地区集结完毕。因为他们是外区部队,对亚热带气候不适应,对在山岳丛林地作战,对地形都不熟悉,所以在集结地域大搞适应性训练,军、师、团各级首长经常到我防区看地形,了解情况,为接防做准备。我师捷报频传,他们心里着实发痒。在集结地域训练了几个月,还不能到老山接防,干部战士很着急,军里也向上级请求早日接防,终于这一天到来了。

  12月4日,我师开始向1军师交接,一切仍在夜间悄悄进行。师指挥所迎来了第一批贵客,就是1师师长郭培巩一行。

  他们初到时,主要是见学,熟悉情况,作战指挥权仍由我师负责。几天过去后,郭师长亲眼目睹我师榴弹炮营打得很好,他向我建议暂把该营留下,待他的炮兵适应几天后,再把该营换下。

  我对他说:“换班是军委的命令,此事我做不了主,我要请示后再答复你。”我就叫司令部请示军,想不到军立即答复“同意”。


  12月11日,我师和1师交接完毕,1师郭师长把我们一行送出师指挥所,当日上午就返回到师集结地域西畴县城。

  我们这些“猫耳洞人”,这时看西畴县城,显得非常繁华,电影院、录像厅、百货商场,大大小小的饭馆比比皆是,真有换了人间之感。

  我师集结在西畴的任务有两项:一是休整搞好战评(搞作战总结),二是搞临战训练,准备歼灭苗皇帝山之敌。

  

  在战评中,因为上级给我师评功比例太低,只占全师人员的6%,而友军的立功比例远远高于我师,但师的领导班子经研究:一是向上反映情况,争取立功指标;二是顾全大局,做好各级的思想工作。

  师刘先诚政委和政治部的同志做了大量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才逐渐平息了不满情绪。我心里想,等我师打下苗皇帝山后再说,看上边还给什么样的立功比例。

  12月13日,昆明军区张铚秀司令员、参谋长张景华等军区领导,来西畴看望我师部队,我师指战员备受鼓舞。张司令员在西畴农业银行的会议室里,接见了我师领导和师机关的部分同志。

  

  张司令对我师在老山防御作战情况进行了表扬,他讲:

  “32师在非常仓促的情况下,奉军委命令,紧急调至老山进行防御作战,未丢失一个阵地,未丢失一人一枪,歼敌一千多,战果不小,圆满完成了老山防御作战任务,实现了军委提出的‘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的要求。”

  “你们对阵地建设很重视,形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增强了防御的弹性,为接防部队创造了好的条件。在4个多月的防御作战中,部队经受了实战锻炼,经受了考验。下一步,你师在战评后要进入紧张的临战训练。歼灭苗皇帝山之敌的任务,仍由你师来完成。希望你们要打好这一仗。”


  1984年12月,我32师撤下老山后,在西畴组织战评和休整,并受领了备战苗皇帝山的任务。

  临近春节,为了让干部们在节日中不想念妻儿,师研究决定,让随军家属也到部队驻地一同过个团聚快乐的节日。各级慰问团也纷纷来到部队进行慰问演出,西畴县城一片欢声笑语,欢乐祥和气氛空前。

  春节刚过,家属们陆续返回,部队投入了临战训练。师侦察科率师侦察连前出至马崩侦察敌情,了解情况,为师里定下进攻苗皇帝山的作战决心做准备,并掩护师工兵营构筑师指挥所。

  

  师工兵营演练用火箭爆破方法为步兵在雷区开辟通路,这也是关系到我师能否顺利攻占苗皇帝山的重要一环。经过多次试射,此方法可行。我们特请军首长来实验现场检查指导,当天的实验较成功,一发火箭弹打出去,就能引爆20米长宽二、三米雷区的地雷,军首长看过后指示,要多演练,做到有十分把握。

  苗皇帝山正好在中越边境线上,通常称为骑线点,被越军占领。这里山高林密,地形十分复杂,有越军一个加强营在这里防守,防御工事也较坚固,两侧有两个越军公安屯(越军的边防部队)。要拔除此地,难度很大。


  刘玉尊师长(左)与杨子谦参谋长等在苗皇帝山研究作战方案

  

  为了正确地定下师进攻作战决心,我同胡志明副师长、杨子谦参谋长带机关部分同志,到马崩实地勘察苗皇帝山的地形。在距苗皇帝山的山脚不足200米的小高地上,反复观察我师的主攻、助攻方向选在哪里比较恰当,部队突破敌前沿后的进攻发展方向。

  因距敌很近,不能久留,看完地形后立即返回。顺路看了一下配属我师进攻作战的文山军分区一个边防营。该营营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黑黑的脸上,两个大眼忽闪忽闪地透出了刚毅的性格。他自报是山东人,称是我的半个老乡,因为我的祖籍也是山东。


  刘玉尊师长(左)与杨子谦参谋长在马崩乡公所门前研究苗皇帝山作战方案

  

  我给这个营明确了作战任务:一、掩护我师主力进入待机地域;二、战斗打响后,你营一定要盯住两个公安屯,如其有行动,由你营处置,决不能让其影响我进攻部队行动。

  任务交代完后,我们在交谈中他说:“我营右边有个山头,是越军一个女兵排防守,我想进攻苗皇帝山之前,把它拿下,抓几个女兵回来,平时我们不会有这个好机会。”

  我说不行!我们的作战任务是打下苗皇帝山,不是抓几个女兵。

  临走前,我看到他们会议室的桌椅破烂不堪,就让他们买一套桌椅,师里给他报销。可是没过几天,这个立功心切的山东大汉,就组织了部分兵力偷袭越军的女兵排,结果被越军发觉,敌火力压得他们头都抬不起来,上不去也撤不下来,险些吃了大亏。

  现地勘察回来后,经师的几位领导反复研究,最后定下作战决心报军。几天后,军同意了我们的作战方案。


  我师侦察兵不断传来新消息,他们在我师主攻方向上,已深入到距越军前沿阵地三四十米,越军在堑壕里的说话声都能隐隐听到。在次要方向上,他们已经利用夜晚,摸到敌人一个前沿阵地,只有武器但没有人守。据我们分析,此无名高地越军是白天守,晚上撤回。配属我师的炮兵团已进入阵地,我师各部队也做好向战区机动的一切准备。

  进攻作战,真是天赐良机,再让32师露露筋骨,让戴有色眼镜的人好好看看32师!正当我对未来作战充满很多联想之时,突然接军电话通知,要我立即到军区前指开作战会议。

  我以为军区首长要让我汇报作战准备工作,可我到了军区前指见到张司令员,他只对我说了两句话:“根据国际形势,军委命令不再攻占苗皇帝山,你师于4月初撤回临沧。”

  听到这个指示,我感到突然、失望,一只快要煮熟的鸭子飞了,实在太可惜了。作为军人只能服从命令。


  我回师后,立即召开了会议,传达了军委命令,部署回撤的准备。刘先诚政委布置了部队在回撤前的政治工作,号召全师指战员为战区人民做好事,开展群众纪律大检查,广泛征求地方领导对部队的意见和向烈士告别等工作。

  我师于1985年4月10日组织部队分批回撤,师直部队于14日返回到师驻地临沧时,受到了隆重的欢迎。从营门口到临沧城外一公里的公路两侧,站满了欢迎的人群。

  我们赶忙下车,同迎上来的地、县领导握手问候,然后步行走向营区,边走边向欢迎的群众挥手。


  32师凯旋回到临沧,刘玉尊师长与前来迎接的地方领导握手

  

  在师部办公楼的前边,集聚着很多部队家属,带着小孩在等待亲人的归来。昔日的泣别,如今在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变成一张张灿烂的笑容,今日的营区又恢复了往日充满生机的景象。

  当我把地方领导送走后,快步回家看看阔别九个月的妻儿。到了家门口,只有一把铁将军在迎接我。我忘记了她现在仍在服务社上班,小孩们上学仍未回家。我只有到师的小灶用餐,王德武副师长先于我们返回临沧,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我们和部门的几位领导同志边吃边谈,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撤回临沧后,百万大裁军随即开始。我们11军只保留31师,并入14集团军,我师机关和师直各分队,作为云南省军区守备2师的骨干,均调往蒙自,我师其余部队调往省军区各边防部队,我师地炮团和高炮营调入14集团军。


  由于种种原因,我选择了转业回唐山老家。我军旅生涯三十一载,绝大部时间是在七彩云南。她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从普通一兵成长为一师之长的地方。这块沃土使我眷恋,我只能带着这种眷恋,带着诸多的遗憾,回到我的老家唐山。

  再见吧,亲爱的战友!再见吧,七彩云南!

  1985年百万大裁军前,32师领导班子合影

  

  老山首战是1984年4月28日由14军进行的收复老山战斗。因为杨子谦将军的回忆录是从1979年开始的,所以先转发了,接着又转发了32师刘师长的回忆录,32师是接防14军的阵地,在叙述时间上形成了超越。

  1979年2月17日的对越反击战以后的几年中,广西方向先后进行了法卡山战斗,靠茅山炮战,云南方向先后进行了扣林山、者阴山、老山战斗,这些战斗尤以老山收复及后来的轮战最为激烈,中越双方在老山战区拉开架势,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对于老山收复及后来老山轮战的前因后果、战斗进程、参战部队等等情况在下面的总结文章中会有个概略的了解。

  《1980年代两山作战的若干问题分析》(作者不详)


  两山作战,狭义上是指从1984年开始,中国军队对越军控制的云南边境老山、者阴山地区众多山头制高点实施的集中拔点作战,以及其后的坚守防御作战。为坚决打击越军的持续反扑,长期牵制越南,并达到练兵的目的,中国各大军区部队又奉命轮番开赴两山地区参加作战,战火一直延续到了1990年,因而这一阶段的作战也被称为“两山轮战”。

  从广义上说,两山作战是继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后,在冷战的大背景下,中越两国军队长期围绕着两山地区进行的牵制与反牵制的低烈度边境冲突,同时又是第三次印度支那战争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影响小到东南亚地区局势,大到冷战两大阵营的力量消长,近则制敌摄威,远则折冲樽俎,关系到了所牵涉各国在其后十几年间的国运兴衰,因之具有了比表面看上去更为重大而深远的历史意义。

  两山作战耗时持久,参战部队众多,战场环境恶劣,作战过程错综复杂,头绪纷繁,对其逐一梳理颇为不易。值此两山作战30周年之际,笔者下面仅就这场战争中的一些典型性问题试着进行分析探讨,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


  (一). 两山作战的历史背景

  1984年4月突然发起的两山作战,其运筹至少要始于一、二年之前,是与这一时期特定的国际国内局势紧密相关的。

  首先,中国与越南之间的矛盾冲突和中国的国家需要成为主要原因。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后,中国军队全部撤回了国境内,但却没有占领中越边境地区的重要骑线制高点实施守备。越南军队则紧跟北上重新布防,并先后从柬埔寨将大量精锐部队调回到中越边境,出动兵力秘密占领了国境线上的一些重要骑线点,继续向中国境内打枪打炮进行挑衅,又恢复了1979年战前的边境持续紧张状态。

  越南当局这样做,秉承的是越共四届四中全会上制定的侵柬反华战略,依仗苏联为靠山,以中国为重要敌人,坚持与中国兵戎相见的敌对政策。

  因为在1979年的战争中吃了亏,越南当局时怀报复心理,但其军力不足以向中国实施大规模反击,便以占据中越边境重要骑线点武力挑衅的方式纠缠中国,伺机再行进一步的报复。同时,越南加剧中越边境的紧张局势,也是为了紧密捆绑与苏联的关系,配合苏联在国际舆论和实际行动中攻击中国,从而谋得苏联在经济和军事上对越南的大力援助。


  对于中国来说,早在1980年,邓小平就提出了全国人民在1980年代的三大任务:加紧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争取实现包括台湾在内的祖国统一;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其核心任务是进行现代化建设,同时在冷战的大形势下坚持反对霸权主义,保卫祖国,维护世界和平。

  因此,当越南继续紧跟苏联挑衅中国,搞地区霸权主义,制造边境流血事件,已经影响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局时,不对其进行反击,就难以保障边境的和平稳定和现代化建设的顺利进行。而何时在边境进行军事反击,则取决于国际国内形势的需要。

  历史走进1984年后,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国民经济蓬勃发展,综合国力提高很快,进入了建国30年多年来的最好发展时期。当时在中共党内军内已有了一定共识,随着国民经济的不断发展,军队也要在一定程度上进行编制体制调整,改善武器装备,以加速国防现代化。

  然而,以中国军队当时400多万人的庞大规模,机构臃肿,负担沉重,仅在人头费上就耗去了大量军事预算,用在武器装备研制和更新上的钱就非常有限了。在国民经济还不是很富裕的条件下,军队要发展,就只能走精兵之路,通过裁军消肿来节省开支用于发展现代化装备。众所周知,军队的情况非常复杂,新老利益盘根错节,推动改革的难度相当大。


  这个时候,除了要革新军队内部的陈旧观念之外,让军队神经紧张起来,培养军队令行禁止的服从天职,则成为了推动军事改革的必要前奏。在这种大背景下,越南配合苏联对中国进行边境挑衅,则正好送上门来,主动充当了中国推动军事改革的祭旗礼。

  对越南进行反击,打一仗,可以振奋军队的士气,检验军队的现时战斗力,有助于调动军队的各个部门,有助于暴露军队内部的诸多问题,有助于军队建设要围绕实战要求来进行,从而为推动军事改革创造了必要环境和相对减少了阻力。

  由此可见,中国发起两山作战,是在中越矛盾冲突与中国国家需要之间选择了一个节点,使两者紧密交织在一起,达到一定效果,为中国的整体国家利益服务。就在两山作战发起后的当年年底,邓小平提出了“世界大战十几年内打不起来”的著名论断,为推动军事改革首先在观念上扫清了障碍。

  到了1985年,邓小平下了决心,又公开宣布人民解放军要裁减员额100万,军队要忍耐,要服从于国家经济发展的大局,终于拉开了中国军事改革的战略大幕。


  其次,是与东南亚局势密切相关。越南自1979年1月占领了柬埔寨的重要城镇及广大地区后,为了将柬埔寨吞下去,除了频繁调动军队对民柬政权的残余抵抗力量进行清剿和扫荡外,又从国内抽调大批干部和骨干,协助韩桑林伪政权建立各级地方政权和组建武装力量,并加紧向柬埔寨境内移民,企图尽快将柬埔寨殖民地化。

  越南入侵柬埔寨,在客观上解除了柬埔寨人民继续受到民柬政权的摧残屠杀,但其主观上仍然是要吃掉柬埔寨,从而建立其梦寐以求的印度支那联邦。这一点,不仅红色高棉领导人看得很清楚,柬埔寨前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和前柬埔寨王国首相宋双等人同样看得很清楚。

  除了越南扶植的韩桑林伪政权外,柬埔寨各方都明白,不存在与越南和解的可能,只有坚决打下去,柬埔寨国家才不至于沦亡。在中国与东盟各国的不断斡旋下,为了拯救危难中的祖国,柬埔寨各方抵抗力量终于联合到了一起。

  1982年6月22日,柬埔寨爱国、民主、民族大团结阵线领导人乔森潘,高棉人民民族解放阵线领导人宋双,争取柬埔寨独立、中立、和平与合作民族团结阵线领导人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等柬埔寨三方抵抗力量,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签署了《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成立宣言》,其武装力量包括红色高棉的民柬国民军、西哈努克亲王领导的民族主义军和宋双领导的高棉人民民族解放军,决心共同进行抗越战争。


  7月9日,西哈努克亲王发表声明,宣告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成立,由他本人担任联合政府 。在中国的努力下,联合国大会维护了民主柬埔寨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至此,柬埔寨抵抗越南入侵的战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为了尽快剿灭主要退到柬埔寨西部山区进行抵抗的各方抗越武装,越南从1980年年底开始,先后在三个旱季集结兵力对抗越武装发动了重点进攻和扫荡。柬埔寨境内各战场打得非常激烈,双方进行了多次反复拉锯,战火一直漫延到了柬泰边境。

  在军事打击柬埔寨各方抗越武装的同时,为切断抗越武装的外援通道,越军又在柬泰边境地区部署了重兵,并多次侵入泰国境内,企图以军事威胁向泰国及东盟其他国家施加压力,迫使其在柬埔寨问题上与越南妥协,达到进一步削弱抗越武装力量的目的。

  同时,越南的野心更大,妄图伺机策动泰国共产党发起全面起义,然后再次派出“志愿军”进入泰国,以帮助泰共夺取夺权的方式控制泰国,从而饮马印度洋,控制马六甲海峡,一举打破冷战双方阵营力量的均势对比。


  为此,越军多次出动较大规模兵力侵入泰国领土,试探虚实,与泰军进行了激烈交战。不过,越南企图继续吞掉泰国的野心实在太过狂妄。泰国是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传统盟友,参与了美国在二战后的多次海外出兵,美国自越战后虽然在全球处于力量收缩阶段,但也绝不会允许越南如此猖狂挑衅其在东南亚的利益。

  而苏联当时已在谋求同美国缓和,争取战略和外交上的有利局面,为了自身的利益并不支持越南入侵泰国。加上泰共党内已分裂为主张开展武装斗争和主张以和平方式进行斗争的两派,长期内耗不休,也无力与越南合作。最终,越南的这一狂妄野心胎死腹中。

  1980年代初期的东南亚局势就是在如此的热战与冷战中交织演绎。中国从国家利益出发,坚持反对霸权主义,一如既往地大力支持柬埔寨进行抗越斗争,必要时将履行自己的国际义务,以维护世界和平。与此同时,当老挝、柬埔寨相继被越南控制后,20多万越军蹲在老挝和柬埔寨境内虎视眈眈,令泰国也深深感受到了越南的严重军事威胁。


  泰国总理江萨在1979年访问日本时就说过:“越南的下一个目标是泰国,越南过去曾经表示要解放同柬埔寨接壤的泰国东北部的农村。”在如此的紧张局势下,泰国不得不逐渐抛开了对中国的多年敌视,开始与中国走近。在面对越南这个共同敌人的大背景下,中国在支持柬埔寨的同时,又与泰国结成了防务合作伙伴,开展政治、军事合作,共同遏制越南的扩张野心。

  解放军总参谋长杨得志在1983年访问泰国时公开表态:“如果越南胆敢侵略泰国,中国的军队不会视之不理,我们要支持泰国人民捍卫自己的国家。”投桃报李,泰国也对中国支援柬埔寨的抗越武装开了方便之门,动用军方力量帮助将中国提供的每月约400吨的武器和物资转运给柬埔寨抗越武装。

  如此,中国发起两山作战,除了对越南挑衅中国进行自卫还击,坚持反霸斗争外,同时也是履行国际义务,支持柬埔寨和泰国的抗越斗争,拖住了越南清剿柬埔寨各方抗越武装和军事入侵泰国的后腿,有利于三国联合抗越和维护世界和平的全局。


  第三,是缘于中美战略互动的重要考量。进入1980年代后,因为中国在冷战大棋局中的重要作用,美国的国家利益需要与中国的合作,由此中美在战略协调关系上不断加强,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领域进行了广泛合作,两国关系也迅速进入了“蜜月期”。

  自从里根政府上台后,一改美国自越战后在国际上的软弱形象,主张对苏强硬,主动出击,在全球挤压苏联的战略空间。而中国多年来则一直批评美国对苏联的软弱态度,强调推动国际反霸统一战线的重要性。里根政府的对苏强势态度,正与中国的战略追求相契合,因而两国的战略互动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1984年初,中美双方就确定,里根总统将于4月访华。在这个时候,中国决策发起两山作战,再次教训苏联的小兄弟越南,对于推进中美的战略互动无疑是有利的。同时,美国也更加认识到了中国的重要性,两国进一步互相支持,有助于在战略合作上取得更重要的成果。

  由此可见,中国发起两山作战起到了推进中美战略合作的黏合剂作用,符合当时中国进一步推动改革开放和国际反霸统一战线的战略需要,于国际国内都是重大的得分。


  最后,是出于对苏联实力相对衰落的谨慎估计。中国要再次对越南进行惩罚作战,就不能不考虑到越南的幕后老板苏联的反应。在1979年发动惩越作战时,因为苏联在北方边境的严重军事威胁,中国不得不匆匆结束了进攻,早早宣布撤军,没有给越南以更严厉的打击,造成了这场战争中的很多遗憾之处。这一点,实在是给中国领导人留下了非常沉重的记忆。事过5年之后,要对越南重启战端,苏联会如何反应仍然是关键的战略考量。

  进入1980年代后,因为长期的经济结构严重失衡,加上多年与美国进行军备竞赛的沉重负担,还有入侵阿富汗后陷入了战争泥潭,苏联的国民经济遇到了很大困难,经济发展逐渐陷于停滞,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国家实力开始衰落,已无法维持在全球的战略进攻势头。而中苏两国的关系,和1979年相比,也已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可同日而语。

  在1979年的中国惩越作战后,苏联发动舆论宣传机器在各种场合对中国进行了大肆攻击,将战争责任全部推给了中方。作为回应,中国于1979年4月3日宣布,不延长1950年签订的为期30年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同时,建议通过谈判实现中苏关系正常化。


  苏联的反应首先是指责中国要全部承担废约的责任,然后又借机攻击中国“背叛了革命和社会主义的理想,狂热地追求霸权,实际上加入了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阵营。”对于中国提出的谈判建议,苏联方面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表示愿意与同中国进行谈判,但随后又表现得很迟疑,因而两国谈判迟迟未能启动。

  在1980年后的2年左右时间里,苏联基本上维持了很高的反华调门,在日常宣传中继续对中国的内外政策和领导人进行攻击,并且软硬兼施,呼唤中国国内的所谓“健康力量”,“会有办法保护他们国内的社会主义成果,并恢复他们同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关系。”这一段时期的中苏关系表明,苏联敌视中国、企图压服中国的政策没有实质上的变化,只是程度大小的问题。

  进入1982年后,苏联的国际国内形势日益困难,而中国在向西方开放后国家实力有了长足的提高。苏联见无法压服中国,从自身利益出发,转而希望能够改善与中国的关系来摆脱被动局面。

  1982年3月24日,苏共中央 勃列日涅夫跑到了靠近中国新疆的乌兹别克斯坦首府塔什干发表讲话,在例行攻击中国的同时,又承认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承认中国对台湾拥有主权,建议苏中举行磋商和采取步骤改善关系。


  邓小平敏锐地捕捉到了苏联发出的这一信号,第二天即指示外交部可以用外交部发言人发表谈话的形式作出反应,谈话要言简意赅,掌握分寸,既要坚持原则,回击攻击,又要有灵活性,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据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严正拒绝了勃的攻击后,又表示中方“注意”到了勃对中苏关系的建议,但中方“重视”的是苏方的实际行动。其后,中苏两国展开了进一步接触,并于当年10月启动了中苏关系正常化的谈判进程。

  1982年11月10日,苏共中央 勃列日涅夫病逝。中国很快派出外交部长黄华作为中国政府特使出席了勃列日涅夫的葬礼,并会见了新任的苏共中央 安德罗波夫,恢复了中断30多年的中苏高级接触。安德罗波夫共执政15个月,继承了勃列日涅夫关于中苏关系正常化的方针,主张改善中苏关系,但并未采取实质性步骤来消除影响中苏关系正常化的三大障碍(即苏联支持越南入侵柬埔寨、在中苏和中蒙边境驻扎重兵、武装占领阿富汗)。

  1984年2月9日,安德罗波夫病逝。中国又派出国务院副总理万里出席了安德罗波夫的葬礼,并与继任的苏共中央 契尔年科见了面,进一步缓和了中苏间的紧张气氛。契尔年科和前两任 一样,也是超过了70岁高龄的老人,长期躺在病床上,无力对整个国家进行有效治理,难以遏阻苏联国家实力的衰落进程。


  因为苏联最高领导人连续更迭,领导集团严重老龄化,政治生态趋于恶化,国家经济发展逐渐停滞,内外交困,自顾不暇,1984年的苏联已非1979年的苏联可比。同时,中国与苏联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关系,对苏联的对外政策也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这个时候,中国发起两山作战,已不必过于担心遭到像1979年那样的北方军事威胁,施展起身手来也更加自如。

  综上所述,中国再次决策发起一场规模较大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是经过了对当时国际国内局势的全面考量,既是对越南挑衅的继续惩罚,又是对柬埔寨和泰国抗越斗争的战略配合,同时还是中国与西方阵营加强合作的实际需要。剑指南疆,实际上已摧动了冷战风云的大势变幻,开启了20世纪末中国历史的一个重要阶段。


  (二). 两山作战的基本过程

  两山作战的起止日期,从广义说是从1983年12月5日中央军委向昆明军区下达收复两山的作战命令开始,至1993年2月10日中央军委命令成都军区正式解除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任务,从4月1日起转为正常守备为结束,历时9年多时间。从狭义上说是从1984年4月2日昆明军区部队向老山地区越军实施炮击作战开始,到1990年2月中越两军在老山地区的最后一次战斗为结束,历时近6年时间。从作战阶段上说,可分为炮击和拔点作战阶段、初期坚守防御作战阶段及部队轮换坚守防御作战阶段。

  (1).炮击和拔点作战阶段

  这一阶段是指攻占两山作战阶段,从1984年4月2日至5月15日止,昆明军区部队先后攻占了老山、者阴山一线的重要制高点。

  在经过周密准备后,从1984年4月2日起到27日,昆明军区实施了老山战史上的“一.四工程”(即炮击作战),集中了参战的军、师炮兵团和配属的军区炮兵团所属火炮,对老山、者阴山当面的越军主要据点和防御设施进行了连续猛烈打击,先后歼敌千余名,并摧毁了越军的部分装备和军事目标,动摇了其坚守士气。

  4月28日,又实施了“一.七工程” (即拔点作战),昆明军区14军40师各部队同时对越军占据的老山和662.6高地地域发起突然攻击。经过连续3天作战,相继攻占了老山、662.6高地和那拉地区,歼灭越军600余人,缴获了大批武器装备和军需物资。4月30日,昆明军区11军31师突然对越军占据的者阴山发起攻击,当天即全部攻占了者阴山各要点。随后又经过几天搜剿扩大了战果,共歼灭越军568人。5月15日,14军41师一部又一举攻占了八里河东山6个高地,歼灭越军105人。


  至此,昆明军区部队全部攻占了老山、者阴山地区诸要点,炮击和拔点两个作战阶段共歼灭越军2500余人。随后,各部队全面转入了坚守防御。

  在发起两山作战的同时,根据中央军委的原定部署,广西方向也集结了广州军区41军、广西军区部队及配属的技术兵种,准备攻歼广西龙州县与越南交界的骑线点靠矛山地区防守越军,以呼应两山方向,使越军顾此失彼。因为战前出了一点情况,加上战区多日连降大雨,总攻靠矛山的行动临时取消,转为以炮击作战牵制越军。

  (2).初期坚守防御作战阶段

  这一阶段从1984年5月16日至8月4日,是昆明军区14军、11军31师部队在两山地区的初期坚守防御作战阶段。

  按照中央军委的预先计划,在攻占老山、者阴山等骑线点后,如果当面敌情没有大的变化,昆明军区可以撤回主力部队,在6月恢复正常边防斗争状态。然而越军二军区不甘失败,制定了代号为“MB-84” 的战役反攻计划,先后调集4万重兵到老山地区,企图发动反扑,并重点指向了662.6高地和那拉地区。6月11日,越军首先向那拉、八里河东山地区发起了团级规模的试探性进攻。经过一天激战,被14军守备部队击退。根据越军的动向,中央军委命令昆明军区积极做好打敌反扑的准备,并尽快将军区预备队11军32师调到前线去。同时,考虑到越军持续反扑的劲头很足,老山地区恐怕将成为长期战场。为保持和锻炼部队战斗力,又决定从外区调部队到老山地区参战。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后,1984年7月12日,越军同时向老山、662.6高地、那拉和八里河东山诸阵地发动了加强师级规模的猛烈反扑。这就是老山战史上著名的7.12大战。14军守备部队与越军大战14个小时,在炮兵的猛烈火力支援下,将敌进攻全部击退,牢牢守住了阵地,彻底粉碎了越军的“MB-84”反攻计划,共歼敌3300余人,取得了老山战场上的空前大胜。

  这一战后越军元气大伤,一时未再发动大规模反扑。根据老山战场的态势,中央军委决定组织部队轮换作战,长期牵制越军,配合柬埔寨和泰国的抗越斗争,同时锻炼部队战斗力。据此,昆明军区命令11军32师迅速进行临战准备,接替14军40师的老山防御作战任务。在此期间,14军部队继续在老山地区开展炮击和侦察作战,为友邻部队接防创造条件。

  从7月26日起,11军32师部队先后进入老山地区,接替了14军40师在盘龙江以西的防御阵地,至8月4日全部换防完毕。军预备队31师91团和33师一部也进入了老山战区。奉昆明军区命令,14军以41师配属给11军,继续坚守盘龙江以东八里河东山诸阵地,14军前指率其余所属部队撤至云南马关地区休整。11军前指继续指挥31师、32师、33师一部、41师、边防15团及配属的炮兵等部在老山、者阴山地区组织防御。

  在这一阶段的坚守防御作战中,昆明军区部队歼灭越军5000余人,并缴获击毁了大量武器装备。通算在两个阶段的炮击、拔点和坚守防御作战中,昆明军区部队共歼灭越军近8000人,自己也伤亡了3300余人。


  (3).部队轮换坚守防御作战阶段

  这一阶段从1984年8月4日至1989年10月31日,是国内各军区部队轮换在老山地区进行坚守防御作战阶段。

  11军32师等部队进入老山接防阵地后,对面越军又在积极调兵遣将准备反扑,同时大搞土工掘进,从清水河以南地域向松毛岭、那拉方向边修筑边延伸堑壕、交通壕,准备实施所谓的“堑壕延伸式”战术,伺机与中国军队决战。越军将反攻重点放在了老山方向,在者阴山方向则转为守势,基本不再发起反扑。在堑壕体系未修筑完成前,越军没有发起大的进攻,主要向当面中国军队阵地实施了炮击、偷袭、骚扰和小规模兵力的试探性反扑。

  32师部队在11军前指指挥下,以稳固14军既得阵地为主,采取炮袭与前沿阻击相结合的战术,积小胜为大胜,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在顶住越军发起的偷袭、渗透、炮击和营连级规模兵力反扑的同时,先后组织32师侦察连、94团4连和31师91团部队主动出击,分别进行了542号高地南侧捕俘作战、968高地拔点作战及八里河东山阵前出击、捕俘作战,皆取得胜利,一定程度地打击和消耗了当面越军。

  在同一时期,根据总参命令,调武汉军区20军、43军、54军,成都军区13军、50军分别组成第1、2、3、4、5侦察大队,进入老山战区参战,归昆明军区前指指挥,先后实施了渗透侦察、伏击捕俘等战斗。奉中央军委命令,南京军区第1军率1师配属12军36师及其他技术兵种共26000余人,也于7月底进入云南中越边境附近开展临战训练,准备接替11军继续执行坚守防御任务。此后,中央军委先后组织了多个军区部队参加中越边境轮战,时间长达5年。


  11军所属部队在老山地区防御作战4个多月,部分前推和扩大了防御阵地,稳固了老山当面的防御态势,共歼灭越军2128人,自己伤亡500余人。1984年12月9日,11军所属部队奉命将防御作战任务移交给南京军区第1军,然后全部撤出了老山阵地。奉昆明军区前指命令,32师继续留在战区作为预备队,并以一部兵力准备执行拔除云南西畴县董干边境骑线点苗皇帝山越军的任务。在32师部队积极进行作战准备时,1985年3月初,中央军委下令取消了32师的拔点任务,该师随后奉命撤出老山战区归建。

  南京军区第1军率1师配属12军36师和炮兵、工兵、保障等部队,于1984年12月9日全部接防了11军部队在老山战区的防御阵地。其时越军的堑壕延伸已接近尾声,长达15公里的堑壕和交通壕一直楔入了中国军队前沿阵地内,形成了分割包围、犬牙交错、紧贴围逼之势。第1军部队在恶劣的防御态势下,顽强顶住了越军于12月20日发起的所谓“第三战役计划”大规模进攻。

  12月24日,第1军组织部队出击116号高地东南侧的2、3号无名高地。因为准备不充分,步炮协同不力,最后出击失利。针对越军的攻势特点,第1军部队总结经验,采用灵活多变的战法,对越军的堑壕、交通壕、屯兵点进行了针对性打击和破坏。经过艰苦作战,逐渐扭转了被动态势。进入1985年后,越军精心筹划,再次发起了大规模进攻。

  1月15日,越军出动2个团兵力突然向那拉地区猛烈反扑。第1军守备部队以阵地阻击和阵前反击相结合的战法,在炮兵支援下,与越军激战近16个小时,将其进攻全部击退。同时,第1军组织部队以攻对攻,对116号高地东南2、3号无名高地和老山主峰前沿的968高地实施了出击作战,成功将两处越军据点拔除,终于取得了1.15战斗的大胜,打得越军不得不更换了河江前指司令。


  为配合柬埔寨、泰国的抗越斗争,第1军奉中央军委命令制定了“851行动计划”,组织部队于2月11日向松毛岭、八里河东山方向的越军18个据点实施出击作战,全部攻占预定目标,沉重打击了当面越军。经过这一战,彻底粉碎了越军准备5个多月的“堑壕延伸式”战术,再次改善了阵地防御态势。

  3月8日,第1军又组织部队发起“852行动计划”,同时对越军在老山、松毛岭、那拉方向的7个据点实施出击作战,一举将其全部拔除,打得越军无还手之力。至此,第1军以硬对硬,坚决将越军自7.12大战后蓄势已久的反扑气焰打了下去,夺得了老山战场的主动权。

  1985年5月31日,第1军奉命将防御作战任务移交给新上来轮战的济南军区67军,然后撤离了老山战区。在半年作战中,第1军所属部队共抗住了越军22.4万多发炮弹袭击,打退了越军9次团、营规模和102次连以下规模的反扑和袭扰,并实施了3次主动出击作战,拔除了越军28个据点,总计歼敌5007人,自己伤亡1500余人。

  济南军区67军率199师配属46军138师及其他技术兵种,于1985年5月31日全部接防了第1军部队在老山战区的防御阵地。在此前后,济南军区26军和46军、空降15军、新疆军区、兰州军区19军和21军,分别组成了第6、7、8、9、10侦察大队,也相继进入老山战区,接替第1、2、3、4、5侦察大队参战。配属给67军先后进入老山战区的各兵种部队,共计31000余人。


  67军部队刚刚接防老山阵地,越军就发动了代号为“M-1”计划的又一次大规模进攻,主攻方向指向那拉地区,同时向662.6高地和老山主峰方向实施牵制性进攻。67军守备部队仓促应战,在炮兵支援下击退了越军团级以上规模的绝大多数方向进攻。然而,还是被越军夺去了那拉东南侧前沿警戒阵地211高地的2个哨位。出于绝不能丢失从第1军部队手中接过来阵地的主要考虑,在从总参到军区的层层压力下,67军199师组织部队先后向211高地实施了营连规模反击。由于准备不足、配合失当及步炮协同不力等原因,最终反击失利,伤亡较大,铸成了中国军队发起两山作战以来影响较大的一次败仗。

  7月19日,越军又发起了代号为“M-2”计划的团规模反扑,主要目标仍是那拉地区前沿阵地。67军守备部队连续与越军激战2天,打退了越军12次营连规模进攻和多次小分队偷袭,杀伤越军310余人,牢牢守住了阵地。越军总部和二军区连续组织的两次大规模反扑都被67军挫败,前线部队士气下降,不得不从攻势转入了防御。

  9月8日,在经过周密准备后,67军199师组织部队出敌不意地白天实施偷袭,一举夺回了211高地上的2个哨位。其后又步炮协同击退了越军的多次反扑和偷袭,巩固了已夺回的阵地。打到这时,老山战场的主动权再次转到了中国军队手中。

  9月23日,46军138师组织多兵种突击队出击,全部攻占了八里河东山395高地地区的6个高地,歼灭越军154人,减轻了东山方向的防御压力。为进一步改善防御态势,12月2日,67军又组织部队分别对越军据守的405号阵地和968高地等7个高地实施出击作战,一举将其全部夺取,歼灭越军约1个连,拔掉了越军楔入67军在那拉与662.6高地防线间的据点。67军宜将剩勇追穷寇,于1986年1月28日再次组织199师、138师部队,同时出击那拉地区的167号高地和八里河东山地区的黄泥坝,将两处据点的越军全部歼灭,部队在搜剿完阵地后撤回。


  67军部队在初上阵地仓促应战的不利局势下,总结经验,以硬对硬,越战越勇,终于彻底将越军发起正面大规模反朴的气焰和胆量给压下去了,从根本上扭转了老山战场的攻守形势。从67军以后,越军再没有发起团级以上规模的反扑,而是改为了营连级以下兵力的小规模进攻和偷袭、袭扰,后面新上来轮战部队的防御压力就小多了。

  67军部队原定在老山地区防御作战半年,后奉中央军委命令延长至一年,后面的轮战各军防御作战时间也都改为一年。为保证一线部队的轮流休整并掌握适当的预备队,同时利用轮战机会考验乙种步兵团扩编投入战斗的水准,从67军开始,后面轮战的2个军都加带了1个步兵团,使得从老山至八里河东山的防御正面能够保持6个步兵团兵力,同时军里还能掌握1个步兵团作为预备队。

  1986年4月30日,67军奉命将防御作战任务移交给新上来轮战的兰州军区47集团军,然后撤出老山战区休整。在一年作战中,67军所属部队共歼灭越军8400人,并击毁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同时,自己也伤亡了2100余人。在两山轮战各军中,67军成为了歼敌最多的部队。

  兰州军区47集团军率139师、141师421团,配属21集团军61师及其他技术兵种共37000余人,于1986年4月30日全部接防了67军部队在老山战区的防御阵地。在47集团军轮战期间,由北京军区24集团军、北京卫戍区警卫3师、天津警备区步兵196师、北京军区38集团军分别组成了第11、12侦察大队,进入老山战区接替第8、9、10侦察大队,实施侦察和捕俘作战。


  47集团军上阵地时,对面的越军已老实多了,不再发起大规模进攻,主要是向中国军队阵地进行炮击和实施小规模偷袭、袭扰作战。47集团军部队针对性地与越军进行了长期的偷袭与反偷袭、炮击与反炮击及侦察作战,基本没有吃亏,并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为改善阵地防御态势和配合政治、外交斗争形势,47集团军各部队还先后组织了4次主动出击作战。

  1986年10月14日,139师组织部队攻占了老山主峰前沿的604号阵地和968高地,代号为“兰剑-B行动”;10月19日,61师组织部队出击了八里河东山地区55号阵地,代号为“34-1工程计划”;1987年1月5日,141师组织部队奇袭攻占了松毛岭前沿的310号阵地,代号为“北虎行动”;1月7日,139师组织部队出击了那拉地区167号高地,代号为“黑豹行动”。这4次出击作战共歼灭越军近千人,打乱了越军的防御部署,改善了防御态势,继续保持了老山战场的主动权。

  1987年4月30日,47集团军奉命将防御作战任务移交给新上来轮战的北京军区27集团军,然后撤离老山战区休整。47集团军所属部队在老山战区作战一年,共粉碎了越军800余次偷袭和袭扰,抗击了越军18万发炮弹轰击,实施了4次加强连规模出击作战,13次重点炮击,8次反炮击作战,95次出境侦察作战,108次破袭、伏击作战,共歼敌6597人,自己伤亡1100余人。


  北京军区27集团军率79师、80师和81师241团,配属各技术兵种共33700人,于1987年4月30日全部接防了47集团军部队在老山战区的防御阵地。在27集团军轮战期间,由沈阳军区16集团军、40集团军、64集团军组成的第13、14、15侦察大队也进入老山战区,接替第11、12侦察大队实施侦察和捕俘作战。

  27集团军上阵地时越南已是阮文灵掌权,在谋求和中国改善关系,已经失去了在中越边境持续作战的兴趣。出于战争惯性和政治形势,老山地区的越军还是保持了与中国军队的接触态势,以阵地对峙和炮击、偷袭、袭扰为主要方式进行纠缠。27集团军在轮战期间比较轻松,主要进行了反偷袭战斗和炮击、侦察作战,打得很灵活,积小胜为大胜,也歼灭了不少越军,而自己则伤亡很小。

  1988年4月30日,27集团军奉命将防御作战任务移交给新上来轮战的成都军区13集团军,然后撤离老山战区休整。27集团军所属部队在一年的轮战期间,共粉碎了越军的614次偷袭,抗击了6万多发炮弹轰击,组织了8次炮击作战和34次侦察作战,共歼敌3381人,自己伤亡230余人。因为27集团军在战区时的军纪很好,还被当地居民戏称为“东北虎,西北狼,北京来的小绵羊。”

  按照中央军委的原定计划,在27集团军轮战之后,由沈阳军区16集团军军部带本军46师并配属39集团军115师赴老山地区参加轮战。因为国际形势和中越关系的发展变化,以及老山战场的实际态势,军委后来又改变了决策,决定缩小作战规模,命令成都军区以13集团军1个师带1个步兵团及配属部队组成加强师,接替全军范围内的集团军(军)轮战。


  1988年4月30日,成都军区13集团军37师配属38师112团,以及炮兵、高炮、工兵、电子对抗、汽车等部队共17000人,全部接替了27集团军在老山战区的防务。非常有意思的是,当时37师的师长叫陈庆云,而对面越军的指挥官叫陈青云,正是一字之差,分外眼红。

  13集团军部队进入老山前线时,越军已基本上放弃了积极的军事行动,连偷袭都已大为减少,俨然在阵地上过起了日子,与中国军队死拖活耗。13集团军部队无大仗可打,奉中央军委命令“对敌保持适度军事压力”,主要运用了对越军重点军事目标的小规模突袭、冷枪冷炮歼敌、阵地挤压和阵前搜剿等战术手段打击敌人。

  另外,还进行了一定规模的系列渗透侦察作战,消除越军可能对中国军队防御造成的潜在威胁,继续掌握住了老山战场的主动权。根据老山战场的实际情况,中央军委后来命令13集团军部队在老山打到底,其他军区部队不再参加轮战了。因此,13集团军部队的轮战时间达到了一年半。到了轮战后期,13集团军部队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将防线逐渐收缩回了边境附近,将放弃的阵地全部予以摧毁并埋设了大量爆炸物。

  1989年1月18日至20日,第13、14、15侦察大队奉命先后撤出老山战区归建。越南于当年9月宣布从柬埔寨全部撤出军队后,10月30日,13集团军部队也奉命撤离老山战区休整,由云南省军区守备部队接替其防务。至此,中央军委正式决定结束中越边境轮战。13集团军所属部队在一年半的轮战期间,共歼敌1787人,自己伤亡240余人。在整个两山作战中,13集团军参战时间最长,牺牲人员则最少。


  云南省军区守备部队从两山作战发起时即执行防御作战任务,后来又支援配合各野战军轮流作战,先后参战16000人,截止到1989年10月,共歼敌2962人,自己伤亡940余人。中越边境轮战结束后,云南省军区守备部队继续坚守两山地区,贯彻中央军委的“针锋相对,来者必打,打则必胜”“不吃亏,不示弱”方针,坚决还击越军的炮击和骚扰挑衅,保持了对当面越军的适度军事压力。

  1990年2月13日,云南省军区守备1师2团3连击退了越军约1个排对B64号、66号阵地的偷袭,歼敌5人,这是老山战场中越两军间的最后一战。1990年9月和1992年3月,守备1师2团组织人员平毁了越南边民在楠木坪争议地区种植包谷,以火力驱逐了在662.6高地前沿建房的越南边民,坚决维护了中国的利益。

  1993年2月10日,随着中越关系恢复正常化,中央军委命令成都军区正式解除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任务。从4月1日零时起,边防部队转入正常守备。至此,两山作战全部结束。

  据不完全统计,在1984年4月至1989年10月的两山作战期间,中国军队共歼灭越军38000人左右,其中击毙15000人以上,俘敌61人,自己伤亡9500人左右,其中牺牲约2000人左右。

  两山作战的胜利,正如1980年代一首著名的歌曲中唱得那样,“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和平,是要付出代价的。


  (三). 交战双方的战术运用及作战特点

  1980年代的两山之战,是发生在亚热带山岳丛林复杂地形中的长期阵地攻防战。战区自然环境恶劣,双方态势犬牙交错,斗志坚韧顽强,互有攻守,你来我往,轮番上阵,长期纠缠,书写了战争史上颇为独特精彩的一幕。在此梳理一下双方军队的战术运用及作战特点,不仅可以体会到两国军人在疆场上的斗智斗勇,有助于更深刻地认识当年的那场战争,而且对于经历长期和平后如何提高部队作战能力的现实问题,也是很有意义的历史反思。

  先说越军。

  对于亚热带山岳丛林地作战来说,越军可谓是行家里手,历经长达40年的作战经验积累,形成了一套非常成熟的战术方针和具体应对。

  两山作战的战场(越方称为河江战场)主要围绕着边境骑线点一线,地域狭小,纵深较浅,双方紧密接触,稍有后退即动摇全局。因此,越军的基本战略是依托既设阵地实施严密防守,立足于边境歼敌,寸土必争。一旦阵地丢失,则不断将力量投入战场,坚持反击,紧贴纠缠,长期胶着。针对中国军队为配合政治形势采取的对越牵制、保持压力战略,越军则变坚守防御为反牵制战略,粘住中国军队不放,长期对峙,这是两山作战绵延达5年多的根本性原因。在战术上,越军在防御和进攻中都采用了多种手段,攻防转换迅速,可谓使尽花样。

  第一.在防御上,越军依托两山地区的重要地形地物组织防御阵地和配置兵力、火力,以坚固支撑点为核心,多设阵地,形成点线连结,相互依托,互为应援的绵亘防御正面。必要时,根据地形与作战形势,将防线收缩与靠前紧逼灵活转换,化不利为有利,坚持争夺战场主动权。


  在兵力配置上,越军分为主要防御方向和次要防御方向。主要防御方向上的部队,如以步兵师为单位,通常配置1个步兵团或1个加强步兵团。如以步兵团为单位,通常配置1个步兵营或1个加强步兵营。配置在主要防御方向的前沿阻击阵地上;次要防御方向上的部队,如以步兵师为单位,通常配置1个步兵营至1个步兵团。如以步兵团为单位,通常配置1个步兵连至1个步兵营。配置在次要防御方向和翼侧的阻击阵地上。

  如两山作战发起时,越军以老山为主要防御方向,以八里河东山和者阴山为次要防御方向。在老山方向,配置了313师122团;在八里河东山方向,配置了313师266团5营7连和4营1连1个排;在者阴山方向,配置了河宣省地方部队和公安、特工一部。在主要防御方向和次要防御方向上,防守部队的主要任务都是在其他部队协同下,积极消耗、消灭敌方的进攻力量,挫败其在此方向上的进攻,守住阵地,并随时准备机动支援其他部队战斗。在各防御方向上,越军通常以步兵连为单位组织防御,选择利于扼守的地形上构筑阵地,组成3个阵地以上的连、排支撑点,成鼎足之势,能够相互支援和策应。

  在主要防御方向和次要防御方向上,通常都会设置阵外活动分队。以步兵师为单位,一般会由1个步兵营或步兵连组成;以步兵团为单位,一般会由1个步兵连或步兵排,以及加强的火力分队(配置小口径火炮、无坐力炮和反坦克导弹等)组成。通常预先配置在阵地外,有时也可配置在阵地内,需要时再前出到阵地外活动。

  二者均可得到特工队、地方部队和武装民军的配合,执行袭扰敌方的任务,消耗和消灭敌方的进攻力量,破坏其战斗队形,迟滞其进攻速度,必要时可得到上级加强的野战炮兵火力支援。如两山拔点作战时,14军40师119团2营4、5连向662.6高地侧后穿插,11军31师93团2营向者阴山侧后柴山堡穿插,途中都被越军的阵外警戒分队发现,遭到其火力拦阻。


  在阵地构成上,越军在两山地区的主要制高点上根据地形大修工事,苦心经营多年。在土质高地上,越军通常在山顶或靠近山顶的地方、山腰和山麓的有利地形上,构筑有钢筋混凝土地堡、坑道、短洞、掩蔽部为骨干的坚固工事,并辅以部分A型工事、T型壕、Y型工事、盖沟、单人掩体等土木质野战工事。越军的工事一般不露出地面,有的分地面、地下两层,当表面工事被摧毁之后,地下工事还可以继续利用,甚至可以用来埋伏兵力偷袭敌方。

  在主阵地上通常筑有3-4道环形或半环形、连续或断续堑壕,通过交通壕与各种工事相连接,从山顶到山脚,这样的阵地要设置2-4层,有的多达6层,从而将整个阵地组合成纵横交错的环形防御体系,具备能打、能藏、能生活的多种功能,便于独立作战和长期坚守。在岩溶石山上,越军通常利用和改造众多的天然洞穴、石缝,构筑成掩蔽部和火力点、屯兵洞,并建有连接各火力点的交通线,形成能够相互支援的支撑点式环形防御。越军善于利用地形和植被严密伪装工事,并构筑有假工事和假火力点。越军在步兵连的防御地域内,除连、排支撑点外,还会选择有利地形构筑有班和小组的防御阵地。在步兵连防御阵地的前方和翼侧,通常设置有警戒阵地。为了迷惑敌人,越军习惯于在其前沿和阵地内设置假阵地,诱使敌方过早展开和分散兵力。

  在障碍设置上,越军在各阵地前沿和翼侧多设有铁丝网,构筑有削壁、弧形防步兵壕,在易于接近的地段上挖有陷阱并埋设了竹签、铁钉、铁蒺藜、鹿砦,阵地内外及间隙地、接合部、死角还敷设有不规则的防步兵雷场。这些障碍区充分利用地形,常常混合设置,纵深小的有几十米,大的有几百米,配合主阵地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越军埋设的防步兵地雷种类多,有压发雷、绊发雷、松发雷、双引信雷、跳雷、定向雷等,辅以各种诡计设置,混合搭配,伪装巧妙。

  同时,通常由多个雷群梯次配置构成雷场,一般雷群间隔多为4-5米,正面每平方米布有1.5-3枚地雷,密度大时会增加到10枚以上,重要地段有时甚至多达20余枚。有的雷场里还同时设有陷阱、竹签、铁钉等,障碍重重,威胁很大。越军使用的竹签常常以多年生的老竹削成,长而尖利,放到人粪尿中煮过后再暴晒,然后布设,人被刺中后伤口往往会感染、溃烂。而当敌方士兵拔除竹签时,又可能会带动下面及周围埋设的地雷,造成多重杀伤。


  在火力配系上,越军依托各连、排支撑点的工事,分别在山脚、山腰、鞍部和山脊上分层设置火力,以冲锋枪、步枪、轻重机枪、高射机枪、榴弹发射器、火箭筒、手榴弹、手雷等步兵火器,以及无坐力炮、迫击炮等伴随火炮为骨干,形成曲直、远近、轻重、明暗、侧射、倒打相结合的上中下三层交叉的密集火力配系,要求不仅能射击来自各个方向的敌人,还强调要重点控制便于敌方进攻时接近的地形和道路。各支撑点之间,又能从多个方向形成交叉射击,控制便于敌方接近的地段和路线,组织正面、侧面、倒打火力,使其腹背受击。通常情况下,连、排支撑点能够得到附近和纵深野战炮兵的直接火力支援。

  在炮兵使用上,越军通常以师、团炮兵和上级加强的炮兵部队编成野战炮兵群,105毫米以上身管火炮设置在前沿阵地后方3-10公里的纵深地域内,主要以小青山为屏障隐蔽布局,85加农炮和37、57高炮等直射火炮配置在瞰制前沿的主要制高点和一线阵地内外及侧后,依托有利地形实施固定阵地作战和游动作战,以大小炮并用、曲直结合的火力支援一线部队战斗。靠前配置的直射火炮通常藏在山顶高处伪装严密的山洞里,敌方的普通炮火覆盖对其无济于事。参加战斗时,直射火炮只从山洞中推出一个炮口,打完几炮后又会立即拖回去,以防止敌方火力反击。

  如此多炮间歇交替作战,大大降低了被敌方发现的危险。如越军在小青山上隐藏的直射火炮,在两山作战期间常常居高临下射击中国军队阵地和步兵队形,很难发现,威胁极大。67军部队初次反击211高地时,就是因为炮火无法压制小青山的越军直瞄炮兵阵地,导致久攻不下,作战失利。越军的团、营属迫击炮多配置在靠近山顶的反斜面上,根据战前测定的射击诸元和观察哨提供的坐标实施火力支援。其迫击炮多射阵地,游动迅速,敢于靠前狙击,以单炮冷射和众炮齐发相结合,形成交叉火力,打得很准。两山作战期间,中国军队相当一部分伤亡是由越军迫击炮造成的,在其火力威胁下,部队很难在阵地上自由行动。


  越军甚至屡屡使用无坐力炮和40火箭筒打中国军队单兵,其造成的人体创伤和精神震撼力可想而知,这是两山战场特殊残酷的一面。越军在战前对两山战场地域进行了精密测量,将从中国境内到两山各制高点间的主要目标、道路、接近地段、穿插路线都准备了炮兵射击诸元。

  在发起老山拔点作战时,14军40师118团1营秘密向老山侧后的1072高地穿插,途中就遭到了越军标定炮火的准确覆盖,伤亡惨重,严重影响了战斗任务的完成。越军的前沿观察哨非常精干,善于利用地形潜伏,严密伪装,居高临下,交叉观察,及时为炮兵和步兵指示目标。在两山作战期间,中国军队前沿人员在阵地内外运动时常遭到越军火力狙击,损失很大。甚至哪里的竹林树梢出现异样晃动,越军的观察哨都会打曳光弹指示目标,很快其炮兵和高射机枪火力就会凶猛地砸过来。

  就是这样,在两山作战期间,越军炮兵以纵深梯次和前沿分散相结合配置,大小炮合理使用,阵地靠前隐蔽,形成远近交叉炮火,灵活运用炮兵战术,顽强地与中国军队周旋。越军炮兵很善于集中火力于主要方向和重要目标,在相对于中国军队的整体火力劣势下,常常能够造成局部地区的火力优势。甚至越军炮兵还屡屡与中国军队打炮火对战,表现出了非常凶猛强悍的战斗精神。

  不过越军炮兵也有致命弱点,就是大口径炮弹自己制造不了,储备不足,依赖外援。两山作战前期还能吃点库存,和中国军队打打炮火对战。到了后期,炮弹严重不足,只好限制大口径火炮射击,据说动用3发炮弹以上就需要团级批准。这样一来,中国炮兵可以敞开打,越军炮兵则捉襟见肘,结果可想而知。往往越军打一炮,就要招来中国炮兵的几十上百炮,最后只好收敛了炮火骚扰,光挨炮不还手,闷头死抗了。


  在两山作战初期,越军依托既设坚固阵地,死守一线边境要点,使中国军队夺取两山诸阵地时打得非常艰苦,付出了很大代价。当一线阵地失守之后,越军在收缩防线的同时,调整部署,意图反攻,将作战重点集中于老山方向,特别是松毛岭、那拉地区,先后抽调大量兵力投入老山战场,反复与中国军队纠缠。在双方阵地对峙期间,越军在防御上常常以攻为守,以缩为防,战术运用虚虚实实,阵地随失随反,炮火持续纠缠,打得强悍而灵活。到了作战后期,越军在战略上转为消极,战术上相应保守,变成以小股兵力偷袭骚扰为主,火力袭扰和还击频率则大大下降,变成死拖活耗,直至战争结束。总的来说,越军的防御作战有以下几个特点:

  (1).纵深较大,利于反攻。越军在老山一线防御阵地失守后,依托大、小青山建立了二线和纵深防御阵地,居高临下,俯视老山主峰以南的中国军队阵地,易守难攻。而中国军队在松毛岭、那拉方向的防御阵地大部分处于越军小青山、汉杨等阵地瞰制之下,缺乏纵深,屏障不足,防御态势恶劣。因此,越军在老山战场易于实施反攻,实际上处于相对有利的态势。

  (2).紧逼贴近,以缩为防。越军在老山战场要同时防守清水两翼,而整个战线双方态势则犬牙交错,互有侧翼暴露。为取得有利态势,越军在老山方向主要采取守势,以警戒对峙为主,在八里河东山方向相应收缩部分阵地,与中国军队脱离接触,从而在两翼得到缓冲。在中部的松毛岭、那拉方向,越军则紧贴不放,与中国军队前沿仅隔100-300米,使中国军队无法建立警戒阵地,从而造成有利的反攻态势。

  (3).随失随反,顽强纠缠。在对峙期间,通常当次要阵地失守时,越军一般会收缩防线,只组织火力攻击,而不组织兵力反击。当主要阵地被中国军队夺去后,越军常常会迅速调集兵力,有时不等火力准备就发起反击,乘中国军队立足未稳之机连续反扑,敢于投入力量,不怕伤亡,舍得时间,持续纠缠,致使战斗非常残酷激烈。而当各阵地失守时,阵地内的残余越军会迅速利用地形分散潜伏或是钻入坑道及永备工事内,继续与中国军队周旋,等待援兵的反击,往往战斗到最后一刻。越军的这一战术给双方都造成了很大伤亡,形成了老山战场的诸多胶着热点。


  (4).注重炮战,运用灵活。越军在整体实力上逊于中国军队,为在气势和实战效果上占得先机,疲惫中国军队战斗力,因而在防御作战时非常注重炮火的运用,不惧打炮火对战。在阵地对峙的中前期,越军对中国军队前沿和纵深的炮击持续不断,时而重点打击,时而火力覆盖,时而前沿压制,时而纵深乱射,时而冷炮袭扰,时而抵近偷袭,大小炮交替,战法灵活,花样百出。有时一连数月每日都有炮击,少则数百发,多则上万发,有时以冷炮为主,持续袭扰破坏。打到后期,越军实力转衰,炮弹供应不足,不得不大幅度减少了炮击频率,无奈地失去了与中国军队炮火对战的气势。

  (5).喜欢偷袭,频繁袭扰。在阵地对峙期间,越军除几次大规模攻势外,坚持以小股兵力实施偷袭和袭扰,旨在试探中国军队虚实,疲惫中国军队战斗力。同时,越军频繁使用特工作战,对中国军队的前沿阵地和浅纵深区域实施渗透袭扰。其散布面广,极其频繁,使得中国军队的整个防区都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在警戒上稍不注意就会发生损失。著名的“辛柏林”雷达被袭事件,就是越军特工战的杰作。

  (6).封锁后方,阻断补给。老山战场自然环境恶劣,山高林密,补给不易。相对而言,中国军队扼守的边境一线制高点地势更为复杂,后勤补给更加艰难。越军抓住这一弱点,持续用炮火和步兵火力封锁中国军队的后方补给线,给中国军队的前沿部队坚守造成了很大困难,前送后运极为不易,以致那拉地区出现了多条“生死线”。到了作战后期,越军火力转衰,这一情况才有所好转。即使如此,因为恶劣的阵地环境,中国一线守备部队仍然出现了大量非战斗减员,后勤部门虽然做出了很大努力,仍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7).后勤匮乏,士气较低。越南国力贫弱,长期穷兵黩武,开始是靠着中苏等国多年支援的家底,后来是依仗苏联每年约10亿美元的援助支撑。两山作战初期,越军的后勤供应就已现匮乏。7.12大战时,越军的一线步兵每个人只配发了90发子弹、4枚手榴弹和一袋熟米,很多人没有鞋穿。有越军老兵回忆说,他们在战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是在7月11日下午,只有米饭拌咸盐,5、6 个人才能分吃一罐200克的鱼罐头。打到当天晚上,前线的粮食、弹药就都供不上了,甚至发生了某步兵师强行截留河宣省军事指挥部弹药车的事情。如此一来,这次大规模反攻只能以虎头蛇尾收场。

  到了战争后期,越南的家底吃得差不多了,苏联的援助也越来越少,越军的后勤供应更加不济,一线部队缺吃少穿,生活非常艰苦,甚至有士兵跑到中国军队阵地上找食吃。在这种情况下,越军士气低落,开小差的人很多,前线部队普遍缺额。1985年5.31之战前,越军原定攻打211高地的是322师567团5营6连。但因为6连士气不高,一些士兵开小差,上级不得不将5连拉上去替换了6连。其他部队的情况由此可见一斑,其持续作战能力越来越弱,说到底是个综合国力问题。

  在两山作战中,越军在防御上费尽了心机,虚虚实实地不断出招,反复纠缠,坚持和中国军队打了5年多。虽然最终实力不济,但其表现堪称顽强,战术上颇有可圈可点之处,不愧为一支久历战火的劲旅。
  第二.两山作战期间,越军实施了反牵制和以攻为守战略,组织了多次大规模反扑和不计其数的偷袭、袭扰,粘住中国军队不放,死打硬缠,给中国军队的坚守防御造成了很大威胁。从越军的进攻战术上看,颇有特色,对于研究亚热带山岳丛林地作战提供了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在两山作战期间,越军先后对中国军队发起过1次加强师规模、4次团规模、10余次营规模、3000多次连以下规模的进攻、偷袭和袭扰。其中从师至营规模的进攻和反扑集中在14军、第1军、67军轮战时期,11军、47集团军、27集团军、13集团军轮战期间则主要是营以下规模的进攻、偷袭和袭扰。


  在发起进攻和偷袭、袭扰时,越军通常以步兵营、连为单位进行兵力配置,强调集中优势兵力,实施有重点的多路进攻。营、连进攻时必须要明确主要方向和次要方向,其中主要方向通常选在敌方防御疏忽并对整个防御体系利害攸关的地方,便于展开兵力和部署多种火器,实施重点突破,与次要方向配合,形成对敌方的多路围攻。营、连战斗队形通常编为主要方向进攻分队、次要方向进攻分队、预备队、火力分队、指挥观察所、后勤分队,视情况还可编有牵制分队,担负牵制和疑兵任务。

  在兵力配置上,主要方向的步兵连约为1个加强排(4-5个步兵班),步兵营约为1个步兵连或者1个加强连;次要方向的步兵连约为1个步兵排(2-3个步兵班),步兵营为1个步兵排至1个步兵连,有时可得到火器的加强;牵制分队的步兵连约为1个步兵班,步兵营通常由1-2个步兵排并配属迫击炮、无坐力炮组成;预备队的步兵连约为1个步兵班,步兵营为1个步兵排到1个步兵连;火力分队通常由建制内和加强的迫击炮、无坐力炮、高射机枪、轻重机枪组成;后勤分队主要由运输班组成。在步兵团的兵力配置上,除营、连战斗队形外,还可视情况编成支援分队、疑兵分队和穿插分队等,配合主攻营、连战斗。

  在火力配置上,越军强调集中使用于主要方向和主要目标,充分发挥各种火器的效能,出其不意,及时准确,做到曲直、远近、高平火力相结合。步兵分队除配备步兵武器外,还重点加强无坐力炮、60迫击炮,紧随战斗队形前进,推进至距敌方目标100米左右,及时进行火力支援;高射机枪和直射火炮配置在瞰制战场的主要制高点上,以直瞄火力支援步兵分队战斗;

  师属大口径火炮和上级加强的炮兵通常编为师炮兵群,一般以连分单位分散配置在主攻方向侧后便于隐蔽发扬火力的地域,连与连的间隔为1-2公里,距离敌方前沿约3-5公里或更远一些;团、营属火炮多以班、排为单位隐蔽靠前配置,每个阵地一般配2-3门炮,炮与炮间隔有时达30米以上,以集中火力进行射击。其中120迫击炮通常配置在距敌方前沿1.5-3公里处,战斗开始后可推进至距敌前沿500-800米处。82迫击炮通常配置在距敌方前沿1-1.5公里处,战斗开始后可推进至距敌前沿200-300米处。各种火炮除基本阵地外,通常还构筑有多处预备阵地,并间有假阵地。


  越军在白天发起进攻时,通常要对主要方向的敌方阵地进行火力准备。当步兵分队开始从多方向、多路接敌并占领进攻出发位置时,以大口径远程火炮对敌方阵地实施覆盖射击,掩护步兵推进。当步兵准备冲击时,为增强火力杀伤效果,除继续使用大口径火炮和迫击炮射击外,还使用无坐力炮等直瞄火炮打击敌方阵地。当步兵冲击开始后,大口径远程火炮通常将火力向前延伸,对敌方目标附近的阵地及后方射击,以封锁敌方后续部队的增援路线。一般火力准备的持续时间不定,有时2、30分钟,有时长达数小时。炮弹多使用瞬发或者短延期引信,以达到杀伤敌方人员和破坏敌方工事的目的。对次要方向进攻时,通常不进行火力准备,或只进行短时间火力袭击后即以步兵发起冲击。夜间发起进攻时,通常采取偷袭的战法,不进行炮火准备,隐蔽摸进,突然攻击。

  在老山战场上,越军的重炮阵地多设置在小青山后面的公路附近,火力能很好覆盖中国军队在老山、662.6高地、那拉及八里河东山附近的前沿阵地和纵深地区。其部署的苏制BM-21火箭炮威力很大,超过了中国军队的同类型火炮。而苏制M46型130加农炮使用了新的火箭增程弹,射击距离超过了中国军队的所有火炮,在远程炮战上占据了优势;直射火炮和高射机枪主要配置在小青山和汉杨高地,居高临下瞰制了那拉地区的中国军队诸阵地;各种迫击炮则分散潜藏在与中国军队前沿紧贴的各主要阵地附近,隐蔽迅速,游动袭扰;作战期间,越军有时还使用了苏制萨格尔反坦克导弹实施精确射击。一般是配置在距中国军队阵地前沿或翼侧600-1000米的独立高地上,按照步兵高射机枪、重机枪打曳光弹指示的目标,摧毁中国军队重点防御阵地指挥所和炮兵观察所。

  实施重点进攻时,甚至还会用导弹打中国军队阵地的普通工事。越军的如此火力设置充分利用了老山战场的特殊地形,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占据了有利态势。而中国军队所处战场地形不利,使用“辛柏林”雷达侦测到的主要是越军的迫击炮阵地,对越军在小青山、汉杨的直瞄火炮阵地和小青山侧后的重炮阵地则难以掌握具体位置,反制办法不多,长期受其火力威胁。在老山的不利地形上,越军还动用了装甲部队,意图协同反攻。1984年5月2日,越军就出动了数辆坦克和装甲车,秘密从清水口子潜入那拉地区,在开阔地带实施伪装,装备配合步兵反攻。结果被14军前沿炮兵观察所发现,遭到猛烈炮火打击,当场被击毁了3辆坦克和1辆装甲车。


  在进攻发起后,越军的步兵分队通常采用小群多路的方式,实施多波次的连续冲击。其步兵在接近敌方前沿百米左右时,即疏散展开,多以3-5人成一组,组与组间隔为10余米,兵与兵间隔为3-5米,从多方向同时向敌方目标冲击。越军单兵善于利用地形地物隐蔽,交替掩护,逐次跃进,冲击时能熟练运用火箭筒、榴弹发射器等随伴火器压制和摧毁敌方前沿火力点。当靠近敌方阵地前沿时,立即转为边冲击边射击、投弹,力求杀伤敌方有生力量,一举突破其阵地。

  当遭到敌方火力阻击而冲击受挫时,越军会退到距离敌方前沿约100-200米的死角和凹地里,重新组织或增强力量,伺机再次发起冲击。为了阻止敌方调整部署,增强防御,越军有时会在两次冲击之间以少数兵力与敌方继续保持接触,进行牵制和袭扰,有时会以部分兵力掘壕据守藏身其中,待下次冲击时突然从近距离杀出,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旦突破了敌方前沿阵地,越军则强调及时投入预备队连续进攻,发起迂回包围,加速扩张战果。在兵力使用上,采取由小到大、逐次增兵、多路并进的方法。当进攻遭到失败而撤退时,越军通常以攻击行动为掩护,给敌方造成错觉,借机抢运尸体与伤员,同时以炮火杀伤敌方有生力量。进行后撤时,比较注意控制沿途地形要点,防止敌方尾追。当被迫放弃进攻后,越军的后续梯队往往会很快进至前沿抢占有利地形,与敌方对峙,以为下次进攻创造有利条件。

  越军运用这种攻击战术时,头几个波次进攻的火力、兵力很猛,给对方形成了较大威胁。如果对方抗住了头几个波次的打击,并给予其首批冲击部队以有力杀伤,则越军就会暴露出多路进攻和逐次增兵的弱点,力量分散,突击力不够集中,难以保持进攻的凶猛势头,越打越显虎头蛇尾之态。在老山战场的1984年6.11战斗、7.12战斗、12.21战斗,1985年1.15战斗、5.31战斗、7.19战斗、12.10战斗,1986年1.12战斗等多场大战中,越军分别使用了从加强师到加强营级规模的兵力,向中国军队一线阵地发起了多波次连续猛攻,战场范围遍及老山全线。

  这些战斗的开打初期,因为越军火力准备猛烈,攻势迅猛,中国军队多次丢失了一些前沿警戒阵地和主阵地的若干哨位,一时陷入被动。在炮兵的有力支援下,中国军队顶住了越军的头几波次猛攻,尔后集中火力打其战斗队形和遮断其增援路线,越军即容易发生溃散,攻势难以持续。这时中国军队立即组织兵力实施反冲击,又相继夺回了丢失的阵地,恢复了原防御态势。越军在连续遭到打击后,重新集结的力量越来越弱,无法形成初战的攻击锐势,而其协同能力也较差,往往形成各自为战,最后只好被迫放弃进攻。


  越军非常喜欢偷袭作战,时间多选择在黄昏、午夜或者拂晓,利用不良天候,以部分兵力或较大兵力隐蔽摸进,突然向敌方阵地发起攻击。打得好则一举拿下敌方阵地,如果偷袭不成或者企图暴露,有时会放弃进攻迅速撤退,有时会马上呼唤炮兵火力向敌阵地实施短促猛烈的急袭,尔后迅即转入强攻。将偷袭与强攻相结合,是越军在进攻作战中最为常用的打法。

  1984年的6.11战斗、7.12战斗、12.21战斗,都是越军以较大兵力实施偷袭加强攻的典型战例。而越军使用连、排级兵力的偷袭加强攻战例,则与中国军队在两山轮战各军中都发生过,数量不胜枚举。此外,越军还常常使用班、组级兵力实施袭扰作战,隐蔽摸进,打了就走。目的是试探敌方虚实,为主力进攻创造条件,并消耗和疲惫敌方的战斗力。

  越军极为擅长使用特工作战,执行破障开路、协同攻击、潜入袭扰、佯动牵制等任务。在老山战场上,越军发动营以上规模的进攻作战时,常常使用一定兵力的特工分队在步兵分队前面开路,排雷破障,引导步兵前进。当步兵发起攻击后,特工分队则转为伺机捕俘。如1984年的6.11战斗、7.12战斗、12.21战斗中,越军分别使用了营、连级特工分队,排雷破障,引导步兵发起攻击,或是将部分特工与步兵混合编组,配合步兵的攻击行动。

  越军特工最擅长的就是潜入敌方阵地内实施侦察和袭扰行动,在两山战场上,与越军特工斗智斗勇已成为轮战各部队习以为常的事情,稍一不慎,就会吃大亏。越军特工有时还会在次要进攻方向上佯动,吸引牵制敌方,掩护主力从主要方向突然发起攻击。在7.12战斗中,越军就以特工1个排攻击老山左翼的101号高地,掩护其主力向662.6高地方向进攻。战斗中,还有一股越军特工秘密渗入了中国军队防线,企图偷袭40师119团炮兵阵地,后被发现遭到挫败。


  在两山战场上,越军正是运用了上述的进攻战术,与中国军队反复纠缠。老山战场前中期的诸多大战、恶战,多数是围绕着抗击越军的较大规模进攻而展开的。从全局上看,越军的进攻作战有以下几个特点:

  (1).以攻为攻,以攻为守。在两山作战期间,越军坚持进攻战略,以攻击求稳定,顽强与中国军队争夺战场主动权。在中国军队夺取两山诸要点后,越军转变了坚守防御的战略方针,以攻为守,在部分地区收缩防线,摆脱不利态势,部分地区则阵地紧贴靠前,盯住中国军队防线弱点。经过精心准备后,越军以全线的偷袭、袭扰为前奏,相继展开了大规模的反攻行动,并不断提高战斗强度与中国军队反复争夺主要制高点和前沿一线警戒阵地。到了两山作战后期,越军不再发起较大规模的进攻,但小规模的偷袭、袭扰和特工破坏不断,仍持续与中国军队纠缠。综观两山作战全程,越军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主动进攻方。以进攻封住中国军队的进一步拔点行动,以进攻稳定己方的整体防线,以进攻动摇中国军队的前沿和后方,以进攻为政治形势服务。

  (2).精心谋划,准备时间长。越军知道与中国军队相比在实力上处于下风,为了不致落入持久作战的劣势,往往精心谋划较大规模的进攻,企图毕其功于一役。如1984年的“MB-84” 战役反攻计划筹划准备了2个多月,“第三战役”计划筹划准备了5个多月,1985年的“M-1”计划筹划准备了3个多月,“M-2”计划筹划准备了1个多月。尽管这几个战役反攻计划最后都陷于失败,但越军为此的构思设计和下的苦功都有可称道之处。

  (3).战场嗅觉灵敏,主攻方向正确。在两山诸要点失守之后,越军放弃了在者阴山方向的反击,集中力量准备夺回老山。根据老山战场的地形和双方态势,越军没有平均撒网,而是将攻击重点指向了662.6高地和那拉地区,企图首先将两处夺取,然后逐点攻占老山诸高地,回头再控制八里河东山。在662.6高地和那拉地区,中国军队的防御阵地纵深很浅,屏障不足,直接与越军前沿阵地紧贴,多面受敌,易攻难守。越军选择的这一主攻方向是正确的,抓住了中国军队的软肋。可惜越军整体军力不济,多兵种作战协同能力差,发起进攻后往往虎头蛇尾,功亏一篑。


  (4).战法多端,花样百出。在确定了主攻方向后,越军精心谋划了各攻击流程。实战中,越军首先以特工和侦察分队为主力,在战前就预先秘密贴近中国军队阵地,实施侦察,占领要点,构筑工事。当进攻发起后,特工由此出发向中国军队阵地抵近偷袭,希图得手。如偷袭未成,则呼唤后方炮火急袭中国军队阵地,尔后步兵发起强攻。在全线打响后,越军采取以主要突击与多方向进攻相结合、正面牵制与侧后穿插迂回攻击相结合,以及逐点攻击、逐段巩固、逐次“添油”与多波次连续攻击相结合的战法,力求在局部一击得手,速战速决;在全局则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当“MB-84” 战役反攻计划失败后,越军又转而采取“堑壕延伸式”战术,大搞土工掘进,对中国军队前沿阵地分割围逼,企图逐点占领。

  而“堑壕延伸式”战术也未奏效时,越军即转入“M-1”计划重点反攻,打算先夺取那拉方向中国军队的前沿阵地,改善局部防御态势。“M-1”计划失败后,越军很快又实施了“M-2”计划,再试一把局部重点反攻。与此同时,越军在全线对中国军队防线持续实施了小股兵力的偷袭和袭扰,以及特工的渗透破坏,并坚持封锁中国军队的后方运输线,企图动摇中国军队的防御基础。虽然这些进攻战术最后都被中国军队挫败,但不得不说越军已经尽了全力,在战场上是好样的。

  (5).炮兵支援有力,运用灵活。越军炮兵在火力支援步兵进攻上,注重集中射击与妨碍射击相结合、压制前沿与打击纵深相结合、随伴火炮支援步兵冲击与拦阻敌方后续梯队相结合,既压制杀伤敌方有生力量,拦截打击敌方后续梯队,又疲惫敌方精神,消耗敌方体力,给中国军队造成了很大威胁。中国军队在两山战场上比较大的几次失利,如1984年的12.24战斗、1985年的6.11战斗,都是因为没有能够压制越军炮兵火力才无奈饮恨的。可以说,没有炮兵的有力支援,越军根本无法与中国军队连续打上5年。


  (6).指挥水平差,协同不力。越军在老山战场先后发起过多次大规模攻势,不可谓用力不猛,气势不盛。然而,因为历史的原因,越军的高级指挥员缺少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和经验,也不擅长各兵种间的协同作战;基层指挥员较为擅长小规模的独立作战,也不擅长各部队之间的协同作战。

  结果就是在多次攻势中出现了协同不力的问题,各部队你打我不打,形不成拳头,往往错失战机,致使攻势越来越弱,最后无法持续。典型的就是1984年的老山7.12大战,越军唯一一次使用了加强师规模兵力发起反攻。但因指挥失误,协同不力,四个方向上的8路营级规模进攻未能同时发起,各方向战斗打响时间相差1个半小时以上,最后变成了各方向的分散独立战斗,结果被中国军队各个击破,蓄谋已久的攻势一败涂地。

  综观越军在两山作战中的战术运用,已竭尽了其40年的作战经验积累,确是拼了全力。与1979年中越之战中越军主要参战的是地方部队、公安、民军不同,两山之战中越军参战的多是精锐主力部队,且轮番上阵,反复与中国军队过招。在双方作战模式基本相同的情况下,结果中国军队攻就攻得下,守就守得住,而越军的反攻一再失败,前沿多处阵地屡屡被中国军队拔除后又放弃,只是限于国际形势等政治因素,才勉强守住了清水两翼地域,最后输得没有话说。

  1979年之战后越军还颇不服气,所以才有那么大劲头在中越边境继续骚扰挑衅。而两山之战后越军被打得没有了脾气,再也不提当年之勇。中越陆地边境能迎来日后的和平局面,是打出来的和平。无数军人的流血牺牲,成为了和平的奠基礼。


  再说我国军队。

  两山作战,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继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和1981年法卡山、扣林山拔点作战之后,在亚热带山岳丛林地条件下组织的又一次大规模进攻拔点和坚守防御作战。为配合国家的政治和外交斗争,各军区部队轮番上阵,作战时间长达5年多,成为了建国后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边境战争。通过这次作战,参战部队再次经受了严峻考验,得到了锻炼,加深了对军队建设要围绕实战要求来进行的认识,使部队的作战能力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在此后的20多年间,中国军队再未经受过实战检验,尽管部队的装备、编制、训练、保障等方面都已突飞猛进,但战斗力到底如何仍然成为了疑问。由此重新回顾当年的两山作战,再次认识那场亚热带山岳丛林地条件下的攻防作战,细思其中的经验和教训,无论是对于不忘历史,还是警思今日,都是不无裨益的。

  两山作战基本是一场只有陆军参与的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的阵地攻防作战,而中国陆军的作战模式自解放战争之后的40多年间并未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因此,对于两山作战的经验、教训的总结,仍然要立足于传统的解放军陆军作战样式来进行。

  从战役计划上看,发起两山作战的初衷,是为了惩罚越军在中越边境的持续挑衅,拔除其在两山地区的侵略据点,支援柬埔寨和泰国的抗越形势,为国家的政治、外交斗争服务。据此,在受领了中央军委和总部赋予的作战任务后,昆明军区沿用人民解放军传统的“牛刀杀鸡”作战原则相应制定了作战方案。决心集中主要兵力兵器于老山方向,重拳出击,全歼老山、662.6高地地区的防守越军,同时扩大攻占老山前哨重地1072高地和那拉地区的越军阵地,解除越军对老山、662.6高地主阵地的威胁,尔后转入防御。在此期间,相机扩大攻占八里河东山地区的越军阵地,彻底改善船头地区的防御态势。在主攻老山的同时,以一部兵力拔除者阴山地区的越军据点,收复被越军侵占的中国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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