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粟异闻笔记》

  贝老朝正想着,邦克却激动起来,挤过贝老朝把眼睛紧贴近地板的缝隙,用力的向下瞄去。

  这邦克也是一心往下看,却不料鼻子喷出的气息激起一阵尘土,紧接着,贝老朝就觉得鼻子一阵刺痒。

  他想忍,但怎么也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这一声透过地板,犹如点了个鞭炮一般,全胜寨上下来的土匪是何等人物,长生库内立时一片“咔咔”拉枪栓的声音。

  一阵乱响之后,无数支枪瞄向阁楼,马寿年倒是沉稳,抽出短枪,顶上板机,斜斜地望向阁楼。

  贝老朝哀叹一声,心里想着这三年饥荒都没有饿死自己,哪知道竟会乱抢葬命在长生库内。

  他扭过头狠狠的瞪了邦克一眼,但此时却已无可奈何。
  楼下匪徒等了片刻,见阁楼没了动静,便有数名小匪翻箱跃柜,不一时爬进阁楼。

  等被押下来,贝老朝这才看到,长生库内是乌压压的凶神恶煞,个个横扛短挎,面目狰狞。

  看样子马寿年也没想到从阁楼上藏了两个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洋鬼子,他本就是个狠人,又是下山掠货,怎会有什么顾忌,抬手就要搂火。

  贝老朝一见这架势,脊椎骨像是被抽走,浑身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可邦克却不慌不忙,朗声的喝道:“门里开花门外香,青红白莲一园芳。”

  马寿年的手指本要搂动扳机,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手指一滞,枪管向上一挑,眼睛一下眯了起来,愣在当场。
  邦克见对方不动了,又将双手在身上一抖,然后将袖管向里折起,接着右手攥住左手食指,左掌压在右拳面上,抱拳举在左肩。

  马寿年这才有点缓过神儿来,愣了半刻才答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你报山门吧。”

  邦克闻言,收起抱拳,又朗声道:“杭三水上老堂船,遍行码头七十三,跪拜山门投忠义,头顶香炉廿二盏,家师吴庆奎,师太陆有召,公口兄弟抬举,位列二排。”

  邦克这一说,刚才还闹闹糟糟的长生库,一下子静了下来,一种奇怪的气氛蔓延开来,过了一会,全胜寨的土匪们才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贝老朝也缓过神儿来,他虽然听不懂邦克讲的到底是什么,可怎么说他都算半个江湖人。
  他明白了,邦克在“盘海底”。

  江湖中人相逢,难免“盘海底”或者“摆茶阵”,可让贝老朝想不通的是,邦克一个洋鬼子怎么会懂得这些?

  要知道,这海底又叫唇典,俗称金不换,是青红白三门走江湖打交道的暗话切口,那可是要有师承的。

  这边贝老朝正晕乎的时候,那边马寿年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下山打劫,本就一副恶性凶心,讲的是一个“鬼挡除鬼,佛挡杀佛”。刚才听得阁楼上一声响动,还以为遇上了“暗桩”,本是吓了一跳,可一见到下来这两个人的模样,他就明白了,那是搂草打兔子,赶巧了。

  按照他的性格,怎会留下活口,可正准备抬枪的时候,那个洋鬼子却来了这么一句。

  马寿年入的是“汉留”,那是川陕间的秘密社团,“汉留”不同于青洪两帮,但却和青洪两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祖上都源于天地会,俗称“天地红花一盏香”。

  邦克那句“门里开花门外香,青红白莲一园芳”的意思是,自己是门里人,并且回问马寿年是哪一帮的?然后那个特殊的抱拳手势是指五湖四海皆兄弟。

  马寿年能坐上全胜寨的当家,自然有些江湖阅历,这些江湖黑话暗语哪有不晓得的道理吗,他只是没有想到,这盘山门拜码头的江湖黑话能从一个洋人嘴里说出来,所以一愣。

  等他回过神儿来让邦克报山门,就是想知道这洋鬼子是属于那一帮的?如何进的门?字辈如何?师承何人?司职是什么?

  而邦克给他的回答是,初入的是青帮里的杭三帮,在杭三老堂船上烧的入堂香,后来转投洪门忠义山,师傅吴庆奎,师爷陆有召,在山堂司职圣贤二爷。

  如果只按照汉留的辈分,这洋鬼子和马寿年是同一个字辈的,倘若换个人,马寿年早就一抱拳,上去称兄道弟,亲热一番了。

  可对面是个洋鬼子,马寿年是一阵的不得劲儿,上前也不是,往后也不行,这没听说哪个堂口收了个洋鬼子,还是做圣贤二爷,可又不能说人家假,毕竟这切口叫的可是“一马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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