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个故事,:丢魂
我对于梦游的恐惧,由来已久。
我始终觉得,梦游是人类最值得探索的奥秘之一。比如其他动物中,就没有梦游的现象,为什么偏偏人才有呢?而且每个人梦游的症状也五花八门。
在惊奇档案中有这么个故事,虽以“梦游”开始,却不是以“梦游”结束的:
柳天穿过人行道,慢吞吞往前走。突然,他听到背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接着,对面有一个男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想了一会儿,柳天醒悟过来,那个男人应该是在看小女孩,小女孩可能是他的女儿吧。可是小女孩跑到他的跟前,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跑。
柳天诧异了!那个男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终于,柳天走了过去,对他说:“请问,有事吗?”“你能帮我找一样东西吗?”男人口气冰冷。“什么东西?”柳天好奇了。
“我的魂,”男人阴森森地一笑,“我把它丢了,不知道在哪儿!”柳天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撒腿就跑,接着,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原来是一个梦!
冷飕飕的风吹过来,柳天定睛一看,顿时打了个冷颤:他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黑林子里!黑林子在城郊,那里荒草丛生,林子里有一个小水塘。听说,抗日战争时 期,日本人来到这里,杀了人后就把尸体往水塘里一扔。从此以后,人们就对黑林子充满了畏惧,哪怕是五十多年的后的今天也不例外。
梦游!这是柳天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词。如果自己转一圈后,回到家里继续睡觉,始终蒙在鼓里,那还好一些。可是现在却突然醒了过来,真是要命!他哆哆嗦嗦回到家里,妻子朱丹还在熟睡中。结婚三年,朱丹是个温柔的小女人,让柳天觉得仿佛置身于蜜罐中。
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梦游症呀!躺下后的柳天想了很久,对了,一定是那个手机!几天前,柳天在路上捡到一个手机,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一般来说,如果金额在一百块以下,他都会拾金不昧。可是等了很久,也没人来找,他便把手机装进口袋里,看来,只有等失主打电话过来了!
回到家后,他把手机拿给妻子看,妻子却脸色大变,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手机,怎┅┅怎 么那么像我爸的?”柳天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岳父三年前已经去世了!他一直不同意两人来往,苦劝无效后,便把朱丹赶出了家门。本以为女儿会回心转意, 没想到,最后只等来了一张结婚请帖。岳父有心脏病,受了这个刺激,从此一病不起。结婚前几天,两人回到家里,本想取得家人的谅解,没想到前脚刚踏进家门, 就听到一阵哭声响起,岳父竟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想,恰恰选在这个时间归了西。
柳天看着手机,脸色变来变去,妻子于是安慰他:“放心吧,由于我爸的记性很差,我买手机给他的时候,曾经把家里的电话写在纸上,然后贴在手机壳上,免得万一 我爸在外面惹上了麻烦,一时又记不起家里的电话。你看,你捡的手机上不是什么也没有吗?而且,我爸火化的时候,那个手机装在他口袋里一起烧掉了!”
这句话在柳天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刚捡到手机的时候,上面确实有一个电话号码,当时还觉得眼熟呢!这些年因为岳父的死,岳母心里有气,也从来不跟自己联系,所以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回来的时候,闲着无聊,就把上面的电话撕了,现在想起来,那号码不就是妻子娘家的电话吗!
从此以后,柳天心里总觉得被大石压住一般。妻子见他这样,便自告奋勇把手机拿去扔掉。可每次一扔掉,隔天,手机总会又出现在桌子上。柳天烧香拜佛,请和尚道 士来驱邪,却始终扔不掉手机。那时候起,柳天就开始夜夜恶梦,今晚惊醒后竟然还发现自己在黑林子里,看来,这事真有点邪门!
从黑林子回来后,柳天一直魂不守舍。过了几天,有一晚,柳天怎么睡不着。辗转反侧间,已经是半夜一点了。突然,抽屉里传来了电话的声音,那里面放着捡来的手 机呀!可是明明已经关机了,怎么还会响?柳天心里一震,还是接通了手机,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好人:“你是这个电话的主人吗?”对方一直没有声 音,柳天急了,他明显听到对方细微的喘息声!突然,对方说话了,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快疯了!”
柳天惊叫一声,手机掉在地上!妻子醒了过来:“你怎么啦?”柳天抱着头,断断续续地说了刚才的事。妻子捡起地上的手机,疑惑不解地说:“没有呀,这手机一直是关机的呀!”柳天放下手,仔细一看,真的是关机了!可刚才明明听到了响声,怎么回事?
隔天,上班前,柳天想把手机拿出去再扔一次。这次,他决定带到远一点的地方。下车后,他刚想扔,却发现有点异常,打开一看,原来盖子下夹了张纸条。上面打印 着:你快疯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即将看到一个口诀,只要看到这个口诀的人,都会疯。不过你不用怕,这个口诀有十个字,我只说九个,那就是,环环不相 扣,马牛不相┅┅不要猜第十个字,否则你会疯的!
可恶的岳父,竟然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里,柳天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最后一个字,太明显了呀!自此以后,柳天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口诀,他不想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人日渐消瘦,整天喃喃自语着,环环不相扣,马牛不相┅┅然后大吼一声,不要想,我不要变成疯子!
没多久,柳天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成了里面的病号!他一见到人就会拉住他,哀求地说,求求你,不要说出第十个字!
几个月后的一天,妻子朱丹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娇媚地说:“死鬼,你现在可以过来了!”没多久,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进了屋,一番激情后,男人佩服地说:“小 丹,那句口诀,真的好有效!”“你错了,他是被自己逼疯的!”朱丹说,“哼,那天我听到他在客厅里神神秘秘地接电话,我于是拿起房里的分机一听,才知道他 以前竟然结过婚,却一直瞒着我!他前妻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是一个大商人。结婚后,前妻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前阵子,前妻的父亲也死了,他遗嘱里把财产都给 柳天。后来我试探柳天,他还装做一问三不知,竟然打算独吞遗产!”
所以朱丹才决定,把柳天逼疯。等过一段时间,把财产转移后,再以柳天的精神病为由,起诉离婚。她每天睡前,都在柳天的水中下了一定量的安眠药,让他在上半夜 熟睡,然后和情夫把柳天用车运到黑林子。
下半夜药效过后,自然就会惊醒。至于那个手机,她设了定时开机,又趁着柳天不注意,偷偷关了机。那张纸条,不用 说,也是朱丹的杰作。朱丹精通心理学,她知道,那个口诀不过是普通的十个字,如果她一开始就把十个字全说出来,柳天反而不会疯。就是因为它缺了一个字,却又是人人都能想到的那个字,这才具有了把人逼疯的魔力。因为人越害怕,就越是忘不掉,结果日日深受折磨,直至崩溃。说到底,柳天是被自己的恐惧逼疯的。
隔天,律师敲响了门铃,带来了柳天前岳父的遗嘱。宣读完遗嘱后,他接着说:“柳天前岳父原来确实是个大商人,可是自从女儿死后,他就结束了生意,沉迷于吃喝 玩赌,以此打发时日。到他临死前,反而欠下了不少债务,我们将他的不动产拍卖后,所得的款项刚好够偿还债务。因此,他的名下已经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当初, 我通知柳天后,就已经说明了这个情况,他才不让我告诉你,说免得你空欢喜一场。不过,经我们仔细核对后,终于还剩下了一样东西。”律师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了朱丹。
朱丹跌落于黑暗中的心仿佛又看到光明,她颤抖着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手机,手机很旧,看得出来买了很久了!她心下失望,把手机扔到一边。
半夜,睡着的朱丹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她拿起自己的手机,不对呀,不是这支!顺着声音,她来到了沙发前,这才发现,声音是从柳天前岳父的手机里传出来的。屏幕上没有来电号码的显示,手机一声一声地响着,朱丹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上了脊梁,她开始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恐惧中......
我问兰花哥:“那个女人如果死了,哪来的这份档案?”
兰花哥敷着面膜,含混不清地说:“谁说人死了?最好的惩罚,从来就不是死亡,而是让人一辈子都活在恐惧中。后来,她找到了我们。可是没用,我们能做的,只是记录下来,成为档案。其他的,无能为力。”
第17个故事:赶鼠人
说起老鼠,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反感的情绪。
兰花哥说,从他从事这份工作以来,亲手记录了无数份档案。唯有一份和老鼠有关的档案,每次想起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份档案,内容如下:
民国时期,庙子岭上有家客栈。
这一夜,夜色如墨。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树叶轻轻的婆娑声。此时,客栈内却有灯火亮了起来。掌柜李狗子手执煤油灯,将客栈门口挂着的两个白灯笼点亮,口中喊道:“开门喽,生者回避,死者进门!”
这是李狗子的 惯。每晚开门做生意时,总得喊上两嗓子,也算是给自己壮壮胆。毕竟,这一行,赚得可不是活人钱。庙子岭地处荒山,人烟罕至。在这里开客栈,不是给活人住,而是给死人住。所以,连挂着的灯笼,都得用白色的。
这家客栈,是专门给赶尸的人住的。那个年头,兵荒马乱,不少人死于异乡。独自一个在他乡的,临死前都会托付赶尸人,死后将尸体运回故乡。所以,这才有了赶尸人这行当。将遗体顺利送回了老家,赶尸人便可从家属那里,得到应有的报酬。只不过,这行当有点瘆人,大白天的怕惊世骇俗,所以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
赶尸人赶路时,都会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免得碰到人。这庙子岭,地方偏僻,是赶尸人的最爱。不管目的地在哪里,多数赶尸人都得经过庙子岭。所以,这里也就成了赶尸人的落脚点之一。
李狗子说是掌柜,其实客栈也就他自己一人,身兼掌柜和伙计。到了下半夜,就是李狗子开店做生意的时候了。赶尸人走了一个晚上的路,下半夜会挑个落脚点,休息睡觉,再吃点饭。等到了晚上,再接着继续赶路。
这夜,李狗子一开张,久久都没生意上门。李狗子在心里咒骂着,只盼着多死点人,好让自己的腰包肥一点。正坐在煤油灯下发呆,却隐隐听到外头似有怪声。仔细一听,“吱吱”声不绝于耳,听起来有点奇怪。
李狗子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门口,往外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外头,黑压压全是老鼠!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数了好一会儿,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一眼看过去,一大群老鼠隐没在夜色中,只露出一只只发着光芒的眼睛,齐齐盯着李狗子。
成天和死人打交道,这李狗子的胆子也算大了。但被这群老鼠一盯,心里还是直发毛,双腿不住打颤。若不是扶着门框,只怕要瘫倒在地上了。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这才看到老鼠们的前面,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长相倒是一般,是掉进人堆里再也找不着的人。见李狗子怕成这样,那人道:“小兄弟,别怕。我叫刘三猫,今晚就在小哥这里投个宿,有劳了!”
李狗子看着那一群老鼠,话都说不利索:“那,那,这些老鼠?”
刘三猫道:“没事儿。这些老鼠,可听话了。我是个赶鼠人,不好到一般的客栈投宿,刚好看到小哥这客栈,挂着白灯笼,这才敢来落个脚。这些老鼠,自能找到安身处,小哥不用担心,给我一间房就够了。”
说完,刘三猫吹了声口哨。说也奇怪,那群老鼠一听到口哨,一下子散开了。一会儿的功夫,齐刷刷地消失不见。一大群老鼠,来得快,去得更快。李狗子揉了揉眼睛,简直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进了店,李狗子赶紧招呼刘三猫,给他倒热水,再上点饭菜。刘三猫饿了,也不客气,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见状,李狗子问道:“刘大哥,我这店呀,专门招待赶尸人。一般人,怕沾了晦气,从不愿来。这几年来,大江南北的怪事儿,我也听得多了,可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赶鼠人这行当?”
刘三猫放下碗,摸了摸嘴巴,哈哈笑道:“这有何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死了,落叶归根。老鼠不也是这样吗?如今,世道乱,老鼠都被迫流浪到外头找吃食了。这不,走远了,认不得路,回不去了,就得劳烦我这样的人出马了!”
李狗子瞪大了眼睛:“可这酬劳,找谁要?”
刘三猫喝了口酒,道:“呵呵,天机不可泄露,这可是机密!”
李狗子天天和赶尸人打交道,神神怪怪的事儿见得多了,自然也知道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将本行当里的机密泄露,是要遭同行惩治的!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这种年景,谁还会出钱花银子,让人帮忙把老鼠赶回老家?
开了房间,让刘三猫住进去。没多久,楼上就传来了刘三猫的呼噜声。李狗子想着想着,突然一拍大腿,眼神一亮,想到了什么!这刘三猫,说得神奇,什么赶鼠回乡,全是扯淡!肯定是有人,出高价收购鼠肉,想尝点特别的。所以,刘三猫才不知从哪里搜罗出这么一大群老鼠,打算卖个好价钱。
可光是找到这么多老鼠,还得令它们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本事就不小了!李狗子想着,有空时,得想这位仁兄请教几招。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李狗子天天和奇人异事打交道,照理说胆子也够大了。可这一整晚,睡得也不踏实。他总想着,那么一大群老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靠的是什么?
奇怪的是,一整晚,也没听到老鼠的声音。那些老鼠,不知道呆在什么地方,轻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下,李狗子真是对刘三猫佩服得五体投地。
隔天,过了中午,李狗子才起来。做这行的,夜里忙,白天自然起得晚。出门一看,刘三猫早已起来,正在门口坐着晒太阳。打了招呼后,李狗子说:“刘哥,昨晚睡得好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刘三猫道:“ 惯了。反正也没事,就出来晒晒太阳。对了,我可能要多呆几天,一时半会走不了。”
李狗子道:“求之不得呢!我开门做生意,巴不得顾客来了就不走!”
这一住,就住了三天。白天,刘三猫就到山里逛逛,傍晚回到客栈,吃点饭就熄灯睡觉。李狗子觉得奇怪,刘三猫说自己是个赶鼠人,且不说这行当怪异得很,闻所未闻,就算是真的,难道就不急着完成这趟任务?怎么还有闲心,在这深山里逗留?
第四天一大早,刘三猫一出房门,就看到来了贵客。李狗子正忙前忙后,照顾着刚来的客人。见刘三猫从楼梯上走下来,李狗子指着新来的客人,对刘三猫说:“刘哥,这位客官要在这里歇脚,隔天就走。”
看那人的装扮,穿着道士服,一旁有个担架,上面躺着个“人”,用白布盖着。刘三猫知道,这是个赶尸人。刘三猫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对方也点点头,却抬着担架,上了楼梯,进房后,将房门关上了。
李狗子在一旁低声道:“刘哥,他是赶尸人,您是赶鼠人,也算是半个同行了。您大概也知道,赶尸这一行,都有些孤僻,不愿与生人接触。待会儿,您要是没事,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刘三猫点头道:“我晓得!”
这一天,刘三猫破天荒没有出去,一直在门口晒太阳。等到了晚上,就看到那名赶尸人独力抬着担架,从楼梯上走下来,结了账,就朝外走了。刘三猫多看了几眼,接着道:“这人手脚有力,一人抬着担架,都没有吃力的样子,看来是赶尸的好手。”
李狗子接话道:“可不是。干这行的,没两下子,哪吃得消?他们赶尸人,在人前都不愿显露本行的绝活儿,都是抬着担架的。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各展神通,开始赶尸。可惜呀,咱这客栈开了这么多年,也没让我见过赶尸的时候是啥样儿?”
两人聊了一会儿,刘三猫说,住这么多天了,隔天就得走了!
李狗子说:“刘哥这一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了。这几天,咱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呀!今晚,我就做东,请刘哥喝酒!”
刘三猫道:“这么一来,你可得破费了?”
李狗子笑着说:“哪里的话?这些日子,刘哥让我这客栈赚了不少。再说了,干我们这行的,讲的是和气生财。以后,只要刘哥多关照,生意好不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当晚,李狗子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杯光交筹,酒过三巡,刘三猫依旧面不改色。李狗子暗暗称奇,心里犯起了愁,嘴上却说:“刘哥好酒量!喝了这么多,脸色一点都没变,可谓千杯难醉!”
刘三猫哈哈一笑,接着道:“你有所不知。我这人,喝酒不上脸。喝得越多,越是面色如常。其实,已经醉了七八分了。这不,我得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
李狗子心中大喜,说道:“我送刘哥上楼吧!”
刘三猫摆摆手:“这倒不用。我虽然醉了,可这点路还能走。”
看着刘三猫摇摇摆摆地进了房,李狗子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没多久,房间里传出了震天的呼噜声。李狗子起身,拿了绳索,慢慢朝刘三猫的房间里走去。房间尽管从里头关上,但李狗子拿出一根钢丝,伸进锁孔,捣鼓了一会儿,就把门弄开了。走进去,里头一片黑暗。
李狗子点燃了煤油灯,却觉得有点不对劲。细细一想,不对,呼噜声没了!他转过身,下了一大跳,刘三猫正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呢!
此时的刘三猫,双目射出精光,眼神凌厉,哪像是喝醉酒的人?
李狗子吓呆了,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刘三猫叹了口气,说道:“李掌柜没想到吧,我喝了这么多酒,竟然一点都没醉。其实,不是我酒量大,而是多亏了那群老鼠!”
李狗子眉头一皱:“老鼠?”
刘三猫道:“不错。我除了能驱赶老鼠外,还有一项绝活儿。就是喝酒时,把小老鼠藏在长袖子里。往嘴里倒酒的时候,其实是利用长袖,遮住脸的下半部,趁机将酒倒进老鼠口中。接着,再利用和你聊天时,吸引住你的注意力,趁机将袖子偷偷垂到桌下,放走喝酒的老鼠,换新的老鼠进袖子。这一绝活儿,施展开来也就是电光石火,所以苦练多年,才能有所小成。这不,今晚就派上用场了。”
李狗子苦笑道:“这么说来,可是我孤陋寡闻了。”
刘三猫道:“也多亏了这手绝活儿,不然还真不敢闯你这龙潭虎穴。今晚,若真是喝醉了,恐怕就得遭你的毒手了。咱称兄道弟一场,结果还得被你卖给日本人,当试验品,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言,李狗子脸色变得苍白:“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日本人的事?”
刘三猫道:“我是什么人?我曾告诉你,自己是个赶鼠人,其实也不算骗你。早些年,我确实是个跑江湖的卖艺人,靠着祖上传下来的驯鼠绝技,混口饭吃。驯鼠这活儿,说白了也很简单。用一种独家配置的饲料,喂养老鼠,让老鼠上瘾,从此除此之外的食物,都食之无味。于是,老鼠就能唯主人是从。老鼠这动物,智商不低,在动物里算是聪明的。训练久了,有时主人还没发号施令,老鼠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停了一会儿,刘三猫接着道:“后来,承蒙警长不弃,让我进了局子,当名警探,混口饭吃。这些年来,多亏了这些老鼠,屡建奇功。你可别小看这些老鼠,鼻子比警犬还灵,且智商更高。而且,老鼠穿墙打洞,防范再严密的地方,也能进去。所以,很多案件,其他人束手无策,我却能利用老鼠,找到嫌疑犯的住处,再让老鼠溜进去,将证据带出来。这么一来,嫌疑犯不得不束手就擒。”
这番话,让李狗子听得都呆住了。
见状,刘三猫笑道:“也难怪你不信,可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这些年来,很多赶尸人无故失踪,连尸骨都找不到。这些赶尸人,走的路线天南地北,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都经过庙子岭。且到了庙子岭之后,再无音信。之前,我的同事多番来打探,但你防范得太严密,证据也不知道藏哪儿,所以我们一无所获。无奈,只能让我亲自出马,希望靠着老鼠这支奇兵,出奇制胜。果然,若不是老鼠们,这次还抓不住你的把柄呢!”
李狗子一个激灵:“什么把柄?”
刘三猫面色一沉:“你这丧心病狂,每次有赶尸人投宿,你就用酒将其灌醉,然后将人和尸体都卖给日本人。我知道,日本人在这片山区中,设了一个秘密的实验基地,需要活人做病菌的活体实验,也需要尸体进行解剖,增加对人体构造的了解。所以,你将人和尸体都卖给日本人,发了黑心财。”
李狗子大惊失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三猫从怀里掏出一把纸张,愤愤道:“我训练的老鼠,其中的功能之一,就是负责偷文件。你这些文件和单据,有和日本人的书信往来,有收钱的单据,也有各种解剖和实验的文件。前几次,我们派来的人徒劳无功,皆因这些文件藏得太隐秘,无从下手。这次,利用老鼠群体的力量,将这里掘地三尺,总算找到了这些文件。没想到,你勾结日本人,残害同胞,干的是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李狗子本已方寸大失,可定下来心来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沉静下来,接着道:“就算让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就算没被我灌醉,日本人会让你走出这大山?你那群老鼠,能偷文件,却抓不了人。就算让你杀了我,你能全身而退?”
刘三猫看了看天色,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李狗子被这话弄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但眼前的刘三猫盯着远方,丝毫不动。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直至远处传来震天的爆炸声!
李狗子吓得跳了起来。刘三猫大笑道:“成了,成了!哈哈,实话告诉你,前些天,店里来的那名赶尸人,其实是日本人乔装的吧?那个日本人到这里,是为了将几具尸体运走,是吧?这可骗不了我。所以,我当时就让两只老鼠偷偷钻进了棺材里,跟着那名日本人,到了他们的据点里。老鼠辨认方位的能力极强,回来后,在那两只老鼠的带领下,我的同事们已经找到了日本人的实验基地。”
李狗子颤声道:“你们干了什么?”
刘三猫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那基地太严密,实在进不去。所以,我们的人就在老鼠身上,绑了定时的炸药,让一小群老鼠同时钻进去,然后引爆。后来,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吗?这个时候,基地应该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了。里头的人,一个也活不下来。”
李狗子厉声道:“你们敢惹日本人?”
刘三猫道:“有什么不敢的!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胡作非为,坏事做绝,只要是中国人,谁不是义愤填膺?何况,日本人设了那种惨绝人寰的实验基地,用活人实验,没了利用价值后,还进行活体解剖,若是这事传出去,肯定要引起国际干涉和舆论谴责。日本人将秘密基地设在这里,不就是想避人耳目吗?就算他们知道,基地爆炸是中国人干的,那又怎样?日本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狗子面色死灰。刘三猫叹着气道:“那几只老鼠,也是跟了我多年,情同兄弟。这次,若不是无计可想,实在不会拿它们当炸弹。只是,日本人太可恶。无奈之下,只能牺牲几只老鼠兄弟了。”
远处的爆炸声,已经停歇。李狗子隐隐听到,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他心里一惊,看来刘三猫所言非虚,警局里的人恐怕都已赶到。他拔腿就想开溜,但没跑几步,腿上一痛,整个人跌倒在地。只见一只老鼠从腿上跳下来,迅速跑开。看来,刚才就是被这只老鼠咬了。李狗子咬着牙,想爬起来,但此时后脑手一阵吃痛,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刘三猫拿着棍子,上面沾满了血。刘三猫对他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子今天就一棍子把你敲晕,再将你连着客栈,一把火烧了。从此以后,看你还怎么作恶?”
没多久,一阵浓烟,从客栈中飘出。浓烟中,一个人,带着一群老鼠,疾步朝着山脚下走去。那里,欢呼阵阵,一群人正等待着他的归来。
东方,天际微白,曙光初露。黎明,就在眼前。
看完了这份档案,我突然觉得,老鼠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但这份档案,让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根据这份档案的记录,现在这单位的存在时间岂不是至少有百年左右了?
再想到兰花哥曾告诉我的,说这种对神秘现象的研究和记录,由来已久,古今皆然,且中外如一。看来,事情比我原本想象的,复杂多了。
第18个故事:狗仔石
(这篇作者曾在网上投过稿,重新整理成惊奇实录)
每天网络上充斥着各种花边新闻,很多身为局外人的网友们总喜欢把自己当成局内人参与到话题当中。殊不知的,不管事实是怎样,给当事人造成的伤害都绝对不会少。
兰花哥就曾告诉我,他整理过一个档案,深知那些八卦新闻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
档案内容是跟狗仔有关的:
李鑫是个小报社的记者,平常四处奔波,只希望能挖些有爆点的新闻。花边新闻,人人爱看,也是小报社的生财之道。可在这个人人防狗仔如防贼的年头,想找到令人眼睛一亮的新闻,可是越来越难了。
这天,李鑫跑了大半天,颗粒无收,不禁有些丧气。前些天,他刚被老板骂了一顿。原因很简单,一直没有找到吸引人眼球的第一手新闻,报社的销量节节下降,导致工资也开始缩水。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离失业也不远了。
就在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时,接到了朋友的电话,说几个人相约着去石头山上,问他想不想去?李鑫的业余爱好,就是搜寻奇石。附近有个石头山,山上不时可以发现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也成了李鑫和一帮奇石爱好者的大本营。
李鑫一口答应,说自己随后就到。感到了会合地点,一帮人像往常一样,朝山上行进。可这一次,本来不抱希望的李鑫,却意外发现了一块奇石。
那块石头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看似不起眼,可细细一看,却发现样子有些奇怪。李鑫捡起石头,盯了一会儿,发现这石头的样子,就像是狗鼻子!而且,隐隐地,他总觉得这石头不简单。想了想,李鑫把石头放进了背包里。
回到家,李鑫越看越觉得这石头不简单。他给石头取了个名字,叫“狗仔石”。接着,他把石头郑重放进口袋里,想随身带着,把玩几天再说。
这天,他下班回家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妖艳的女子。李鑫的鼻子里突然钻进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没等他反应过来,脑中却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女子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搂抱着,正在调情!而那名肥胖男子,身为记者的李鑫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本市一个大企业的老板!这下,李鑫心里顿时一震。
说来奇怪,女子散发的那种味道,是李鑫前所未闻的。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是闻到了味道,脑中才会出现那幅奇怪的画面。女子和胖男人是什么关系?而自己又为什么脑中凭空出现这么奇怪的景象?
凭着记者的职业敏感,李鑫意识到事情颇为蹊跷。他不动声色地跟在女子身后,没多久,竟然看到了她和胖男人的相会。两人相约着走进一间高档宾馆,一路上还互相调情。李鑫赶紧将两人进出宾馆的情景拍下来,小心保存起来。
回到报社,经过一番调查,李鑫将女子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过了几天,报纸头版登出了这一重磅炸弹:本市商家大佬密会地下情人!结果,当期的报纸脱销,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不仅奖励了李鑫这个头号功臣,还让他再接再厉。
事情过后,李鑫仔细回想着当天的情景。自己怎么会突然就有“闻”出新闻的本事?想了想,那天有什么什么新变化?一念及此,脑中顿时浮现了狗仔石的影子。
是那块石头吗?难道狗仔石真的有神奇的力量,能嗅出人身上不为人知的隐秘私事?李鑫也觉得难以置信,可是接下来,几经试验,证明了这个猜想是正确的。
凭着狗仔石的神奇功能,李鑫接连挖出了好几起本市名流和大小明星的不堪私事。一时间,风声鹤唳。但报纸的销量却直线上升,一跃成为最畅销的报纸。
李鑫凭着突出的表现,颇得老板赏识,升职加薪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不过,与此同时,李鑫也被政商名流以及大小明星们称为“鬼见愁”,避之唯恐不及,深怕一不小心,就被其洞悉秘密。但李鑫也不愁,只要有人,就有新闻,素材多的是,何愁没材料写?
李鑫真不敢相信,自己捡了这么个宝,从此就有了“嗅”出新闻的本事。这么看来,和女友黄莹的感情,恐怕不久后就能开花结果了。
当初之所以当记者,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李鑫想尽快多赚点钱,买房子,好和黄莹结婚。可两年来,没挖出什么重磅新闻,收入也一直原地不动。如今,荷包渐鼓,想到不久后就得抱得美人归,李鑫做梦都会笑醒。
随着经验的增加,李鑫对于狗仔石的功能,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不同的新闻,嗅到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每次有人走过,李鑫就可以根据闻到的气味,来判断对方身上有何种类型的新闻,进而决定是否就是自己需要的?
这天,他在路上闲逛。有个中年妇女走过,一股呛鼻的味道冲入鼻中。李鑫吓了一跳,上次闻到这种味道,结果发生了凶杀案,难道这个中年妇女要出事了?
再看看对方,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似乎和谁有深仇大恨。中年妇女的右手,一直紧紧按着手提包,好像里面有重要物件。李鑫心里一动,果然有问题。
他发挥了自己擅长跟踪的本事,悄悄跟了上去。中年妇女走得很快,李鑫不敢跟得太近,无法细细品闻味道,所以始终没法嗅到具体的新闻内容是什么?
没多久,中年妇女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里。再过一会儿,有个年轻女子也到了。躲在一旁的李鑫一看,那个年轻的女子,不就是上次被自己曝光的胖男人的妖艳小三吗?
两个女人聊了一会儿,尽管听不到具体内容,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火药味颇浓。李鑫用微型摄影机对着两人,心中雀跃不已。看来,这是正室把小三约出来谈判了。作为上一次头版新闻的后续,应该很有看头。
正当李鑫幻想着又要再次出风头时,那边的场景却发生了剧变。原本被小三打得支撑不住的中年妇女,突然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把刀子,直接刺向小三。小三躲闪不及,被刺了个正着。正室仍不肯放手,使劲往前推。小三则尖叫着,拼命想推开正室。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李鑫还是吓了一大跳。如今血腥的场面,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正想着冲出去将两人拉开,可转念一想,这么一来,这新闻的爆炸性不就减弱了吗?
犹豫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李鑫抬头一看,锋利的刀刃已经完全没入了小三的身体。而中年妇女,似乎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杀了人,正躲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李鑫赶紧拨通了报警和急救的电话。可年轻女子已经当场不治,而证据确凿,中年妇女也当场被警察扣押。这场正室与小三的争斗,就这样悲剧收场。
之后的几天,李鑫关注着后续的新闻。中年妇女蓄意谋杀,被判处无期徒刑。其丈夫则因接二连三的变故,导致公司股票一路下滑,损失惨重,资产严重缩水,甚至还有破产的危险。至于李鑫,则因这则独家新闻,连升两级,还得到了一个大红包。
这晚,回到住处,李鑫发现女友正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李鑫走过去,抱着她,一脸幸福地说:“亲爱的,别愁了,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李鑫告诉她,自己已经看好了房子,马上就能下定金。接着,两人就能结婚了。可黄莹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你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正道来的?”
任李鑫怎么说,黄莹就是不相信。也难怪,彼此都知根知底,对方突然凭空多出这么一大笔钱,任谁都不会觉得正常的。
无奈,李鑫只好将狗仔石的神奇际遇告诉她。黄莹一开始还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却令人不得不信。可一听说李鑫利用狗仔石挖了哪些重磅新闻后,黄莹平静的脸色慢慢变得震惊,继而愤怒,突然站了起来,用力甩了李鑫一个巴掌。
李鑫目瞪口呆。黄莹却流着泪说:“你知不知道,那个胖男人和中年妇女,就是我的父母!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大学毕业后,我一心想锻炼自己,就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出来打工。接着,就认识了你。本来,你的条件并不出众,可我看中的是你的人品。没想到,你却这么龌龊,用别人的血,来为自己的前途铺路。”
真相令李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黄莹接着说:“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和父母提及我们的婚事。只要他们同意,房子根本不是问题。前些天,他们已经同意了。可后来,父亲爆出了小三的丑闻,母亲又冲动之下杀了人。这个家,彻底垮了。而令这一切发生的,竟然是我一直以来深爱的男人!”
对于李鑫来说,黄莹就是一切,也是他拼搏的动力。他跪着求黄莹原谅,可黄莹收起眼泪,冷冷地说:“太迟了!为了新闻,你丧尽了良心。一场悲剧,一条人命,本来可以阻止的,可你却冷血地任其发生!哪怕有人干了不轨之事,也该交由法律处理,而不是让你们这些狗仔,当新闻一样赚人眼球。”
说完,黄莹头也不回地离去。
档案记录到这就结束了,至于李鑫最后是回头是岸了,还是破罐子破摔,继续利用着“狗仔石”升官发财就不得而知了。
第19个故事:蛇蛊
泰国的降头,云贵的蛊,都是令人谈之色变的。
但对于这些,我向来有些不以为然。我总觉得,这无非是夸大其词。其实,降头也好,蛊也罢,只是利用一些细菌或病毒而已。
不过兰花哥却和我截然不同,他对蛊的追求似乎到了痴迷的程度。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能研制出一种爱情蛊,能让他的爱情缘大增。
兰花哥说,他之所以有这么坚定的信念,源于早年曾亲身采访过的一次经历。
那次,兰花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采访了一个村民(故事以村民的口吻叙述):
我家住在豫西的李家村,村里人丁单薄,年轻的老早就出去打工赚钱了。可是前些日子却破天荒地搬来了两个人,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只是突然有一天人们醒来的时候发现村里靠近山上的地方多了座木房子,接着父子俩人就出现了。
做父亲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红光满面,面容粗犷,走起路来大老远就听到他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可是儿子却相反,今年十二岁了,胸围还不如我们村里那个六岁的肥妞,偏偏头又特别大,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我们听见那个汉子叫他小石。
我们经常怀疑小石是不是哑巴,因为从来没听见他说过话。他整天用阴冷的眼光看着别人。看到他的眼神,我总会联想起恐怖的蛇,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欠了他们父子的债。不过,那个中年汉子倒是特别热情,哪家有事总会主动帮忙,只是从来不让人到他家去。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会把自家饭桌搬到那棵百年大桑树下,东家长西家短,比如说哪家媳妇把内衣穿在外面啦,谁家的男人走路看女人不小心掉到粪坑里去了,这就是一天中唯一的娱乐节目。
小石总是默默无言,每次他自己的饭盒总是藏得神神秘秘的,要吃饭了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村里人都说,真是龙生九子,个个都不一样。只有小纪总是不屑地撇撇嘴,什么龙呀,明明是乌龟生蟑螂。
小纪是我们村里的孩子王。我从小瘦瘦弱弱的,又想狐假虎威,于是整天跟在小纪后面。
小石自然没少吃我们的苦头。有一次,小纪竟拿着一小块红色的药皂对小石说:“这是我妈带回来的红糖,分给你一块,我们以后就是兄弟了。”小石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接过去了。看着白色的泡沫从一脸惊愕的小石嘴里不断涌出来,小纪和我都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天傍晚,像往常一样,大家又聚在大桑树下吃饭。李婶的女儿肥妞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硬是把小石不知藏在何处的饭盒找了出来,正用她那胖乎乎的小手从饭盒里捏起一块黑乎乎的肉,准备往嘴巴里送。谁知到中年汉子跟火烧屁股似地跳了起来,一巴掌打翻了饭盒,大喝一声:“这东西不能吃!”村里的人一下子呆住了,可怜的肥妞都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扯着喉咙大哭。李婶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女儿:“什么东西,谁稀罕!”
那汉子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讪讪地坐着。从头到尾,小石就在一旁冷眼旁观,好像这件事跟他无关似的。
大家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有一次王伯和中年汉子拚酒,酒至酣处,王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么一个儿子,也不容易!”
汉子酒喝多了,说:“我不是他父亲。”
“哦,那继父做成这样更难得!”
“也不是。”
王伯心下好奇,继续追问。可是汉子好像有点清醒了,任凭你怎么问就是咬紧牙关。
而小石一直是老样子,一张讨债脸,只是看见小纪的时候总会狠狠地蹬着他。
小石每次被我们“修理”的时候,不哭不叫,就拿怪吓人的眼神阴阴地蹬着你。可越是这样,小纪就打得越凶。那天,小石的鼻子和嘴巴都流出了血,我吓坏了,赶紧拉住小纪。小石慢慢地站起身来,从容地整了整衣服,盯着小纪,以自一顿地说:“我记住你了。”
这是他到我们村里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
过几天,我跟着小纪到山上采野菜。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到小石家附近。小纪说,既然来了,干脆就顺便过去赏那个哑巴点东西。我们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确定大汉不在,这才大摇大摆进去。小石一见我们,惊愕得像兔子一样蹦得老高,嘴巴里都可以塞一个大拳头了。
老子今天有空,特地来问候问候你!小纪直往里面闯。
房子里面空荡荡的,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瓷缸,缸口用村里大桑树的叶子盖着。小纪伸手去拨开桑树叶,谁知道小石突然扑了上来,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才压住他,接着小纪一脚把他踢出去,掀开桑叶,里面——竟然是蛇!小纪满不在乎地说,靠,原来是死蛇,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我定神一看,缸里面装着一些黑乎乎液体,看样子还挺粘的,液体中间放着一条蛇,身子泡在黑色浆糊里,只有头露在外面,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活的呢。小纪随手扯了一条蛇出来:“正好,老子打累了,拿一条回去补补。那小子刚才力气大得离谱,说不定是因为吃了这些东西。”。
说完,小纪便迈步走出屋。我赶紧跟了出去,随手拿了一根缸口上的桑树枝来壮胆。我们出了房子,小石早就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血迹也擦干净了,只是眼睛和颧骨上还有几块乌青。他站在房门口,眼中又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看着我们走过去,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小子被打傻了,小纪说。
回来后,小纪在村里的稻草场上挑了些干草,又从家里拿了个瓦罐,接着叫上几个兄弟,用砖头一堆,就成了个临时的炉灶。他接着把蛇剁碎了,在野外做蛇肉羹。没多久,肉香四溢,众人跟饿死鬼似的抢着吃。我觉得蛇肉恶心,因此站在一边干看着。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个影子一闪,有点像小石。我说了,小纪大笑:“那小子大概是来参加蛇朋友的追悼会吧。”
过了几天,收拾房子的时候,我发现从小石屋里带回来的桑树叶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像被蚕啃过一样。奇怪,我家没养蚕呀,小石家都是些死蛇,更不可能了。
接下来几天都没看到汉子到村里来,一向活跃的小纪也不见踪影。我忍不住好奇,于是到小纪家找他。才到门口,只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震天的哭声,冲进去一看,小纪的爸妈和兄弟姐妹正围着一个人哭得呼天抢地,那个人——是小纪!
他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前几天小纪一直说头乱哄哄的,老是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叫,以为是头痛,过两天就好了。可是越来越严重,后来又说听见自己脑子里好像有虫子在里面吃东西的咂咂声。昨晚倒是没有动静,家人以为好不容易睡着了,都不敢去打扰他。谁知今天早上叫醒他的时候,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手指一探,已经没气息了!
我感伤地看着小纪,小纪的脸栩栩如生,只是后脑勺不知什么缘故凹了一大块进去。他妈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边拿着布巾把小纪耳边一些金黄色的脏污擦掉。
小纪下葬在山上的坟地。那天下着靡靡细雨,我没等仪式完就先回去。下山的时候正好碰见小石和中年汉子,我心下好奇,偷偷跟了上去。跟到一半,中年汉子发现我,回头跟我打了声招呼,就在这时,小石突然扑上来,手一扬,我眼前一黑,接着便不省人事......
醒来后,已经在家里。妈拍着胸口喘气:“我们送葬回来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村边,吓死人了。”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件。我拆开一看,中年汉子寄过来的,信中说了他们的故事。
小石家是壮族人,世代养蛊。壮族人以蛇制蛊,有阴蛇和生蛇两种。阴蛇蛊就是在端午之日,将蛇研成粉末,供奉在五瘟神像前,久而久之,自然成了毒物。生蛇蛊要歹毒得多,就是将百蛇密封在缸内,让其自相残杀。经年后,独存的那条蛇便可用来作蛊。接着将蛊卵放入蛇口,等蛊成行后,吸足了蛇的毒气,蛇便会死去。
最后,将死蛇放入缸内,用特制毒水浸泡,以毒来养蛇口内的蛊虫。只是这种蛊毒太过霸道,一旦积聚过度,可能会反噬蛊虫本身。所以,每天都要给蛊虫进食可解毒的百年桑树叶,以防毒性积聚过多。中蛊后,蛊入身则成形,在脑部乱咬,严重的会经常听到脑子里有蛊虫行动翻转的声音。成形的蛊虫全身金黄,浑身沾满金黄色的粉末,半夜经常会爬出耳朵排泄。中蛊的人死后因为脑髓被蚕食干净,脑后会有一个凹陷的大洞。生蛇蛊,连下蛊人也无法可解。
那汉子接着写道,据本族元老所说,生蛇蛊太过歹毒,有违好生之德,因此养生蛇蛊的人家一般都不得善终,导致族人大都不愿把生蛇蛊传下来,以免害人害己。而小石一家正是本族中为数不多的会养生蛇蛊的人家之一。
因为在娘胎中的时候,父母仍然继续接触生蛇蛊,所以小石一出生身上就带有生蛇蛊的蛊毒,还好通过母体间接接触的蛊毒则可以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控制蛊毒。小石每天吃饭的时候,饭盒里黑乎乎的肉便是用来做生蛇蛊的蛇肉。
而人们一般只知道蛊毒害人,却不知道其实也可以用来救人。中年汉子和小石家是邻居,有一次上山采药,被毒蛇咬伤,多亏小石的父亲用蛊毒解了蛇毒。没几年,小石的父母就双双病死了。
中年汉子为了让小石换个环境,于是就迁到我们村里。至于送葬回来的路上,小石只是一时兴起,跟我开了个玩笑,故意吓我的。他那天放的只是阴蛇蛊,三天后就会自动化解。
中年汉子在信最后又叮嘱说,小纪因为蛇肉吃得最多,毒性发作也最快。其他人虽然无性命之忧,恐怕也不容乐观。
过了几天,村里又发生了件怪事,跟小纪一块去吃蛇肉的那几个兄弟,突然变得痴痴呆呆,怎么也治不好。
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每次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脑子都会浮现出小石孤独而又落寞的眼神。
这份档案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我问兰花哥:“这就是你坚持研究蛊术的原因吗?”
兰花哥点点头:“病急乱投医,没办法。谁叫那些臭男人没眼光,不知道老娘是个宝。哎,老娘都发霉了,再不抓个壮丁来,都得腐烂了。”
对于兰花哥,我向来都无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