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不语——记元明时期的一段尘封高人往事

  家······?
  楼英念到这个家字,想到楼塔,心思先是迫切,转念又生出黯然。
  如今山河动荡,狼烟四起,流民成灾。纵是有家,回到家,又能怎样?
  眼下四处虽危机四伏,可却是最能打磨心性的时机。因缘末了,家,眼下还是回不去的。
  悠悠长叹口气,楼英正待看清楚崖下来的是些什么人,身边孔方忽醒转过来,他慢慢睁眼,吸口气,手抚胸道:“这哪里来的许多蛇虫,真是吓死本公子了。咦,你二人愣在这里作何?蛇虫退去了吗?崖下情形,又是如何?”
  洪二嘟囔一句道:“孔公子,你自已看罢。”
  孔方心生好奇,挪身体,抻脖子,把目光往崖下一落。刚好此时,月光朗朗,雾气散尽,谷底事物,皆呈于他眼中·····
  “啊呀!血,死人,这,啊呀。”
  孔方连叫数声,手抚胸,向后一仰 ,又是晕过去了。
  洪二伸手搂过孔方,无奈叹道:“唉,这公子,看来又得我背喽。”
  楼英苦笑之余,伸手试了孔方脉,见无碍,他又转身去看谷底情势。视线落处,他看到的却是一队熟人。
  来人是鱼仙姑,她的两个童儿,还有石头。两童儿各自提拎一个灯笼,鱼仙姑走在前,石头负两手行在后,悠然间,几人就移到了妙师父的面前。
  待到近处,鱼仙姑扫眼谷底横尸,她叹过口气道:“唉,松儿,去何道友那里。”
  “知道了师父。”松儿把灯笼交给石头,闪身挪到何小柔身畔,先是从怀里掏出一粒药,捏碎,塞入何小柔嘴里,又开始伸手去揉何小柔眉心。
  此时,金姑娘伸手捂住眼上蒙的布,神情紧张地搂着妙师父手臂道:
  “师父,师父,刚才发生什么了,好怕人。不对,好像,好像又有人来了。”
  妙师父没回话,只是上前一步。
  鱼仙姑打量妙师父道:“你就是妙海吧。”
  妙师父合掌施礼。
  鱼仙姑又瞥眼地上瘫软的华服蒙人道:“这就是那个什么,我亦是记不得他名,只知他是有个王爷名头是吧。”
  妙师父:“正是。”
  鱼仙姑道:“妙海你守着你的小庵,不在里面修行,出来想要做什么?”
  妙师父道:“我俗家认了一个义女,此女就是她,她儿时患眼疾,是我给医好的。只是医的不算彻底,不时还会犯起病痛,恰好这位王爷要去赶赴百药宴,我就一并捎带来了。”
  鱼仙姑冷然:“好一个捎带来,是强绑过来吧。姑娘,你不用怕,我是给你做主的人。你说,你是不是被人绑来。”
  金姑娘点头道:“是,是被绑来的。”
  鱼仙姑厉声道:“妙海啊妙海,出家人不说假话。可你怎么满口谎话。你揣的是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懂。”
  “卧龙谷在这天目山有个传说,传闻这谷中有小世界,入这小世界,可得仙药,可长生不死。寻常人眼,是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可偏偏,这位姑娘,天生了一对奇眼。这一眼,可看到虚空之中隐含的无数常人不可触及之物。”
  “你妙海知道这个,就从中做局,向这王爷举荐了这位姑娘。王爷正好是个病体,想要求仙药。是以王爷就暗中派人把这姑娘给绑了。”
  “你见到姑娘后,施以巧言妙语,后又以针术,把之前封住的经脉通开,再用药物将这姑娘眼恢复到病时样子。如此这般,只为让这姑娘带路,找到卧龙谷中藏的那个去处,再引鞑子进去,行强硬手段,烧杀一遍,夺仙药出来。”
  讲到这儿,鱼仙姑道:“妙海,你说我讲的对还是不对。”
  妙师父两掌合十道:“施主讲的虽是不差,可也有一处不对。我曾与王爷约好,入小世界,只取仙药,不伤性命,更加不会放火抢夺。再者,我这般做,也是为了光大我这一宗。”
  “这位施主,你可知我那小庵有多小?如今兵荒马乱,香火难为,若不是王爷许以重金,助我择地盖间大道场,我是不会做这般事的。”
  鱼仙姑听了摇头道:“庵再小,经研的好,不怕世人不知。再者说,你释门中人,一山一洞,一屋一坐,修出大本事的,有很多。你是修行人,这点道理,怎么还是不懂呢?”
  不想妙师父冷笑了下:“这位施主,你既然这样说我,我也是要说说你,我素闻修道人生性淡静,不问世事。可这遍地的尸首,还有那纵蛇伤人的女子,这些你怎么解释。”
  鱼仙姑道:“你讲的无错,局是我布的!”
  这话出口,让崖上楼英心中一震。
  这,这怎么可能,鱼仙姑怎能布下如此凶险狠毒的局,这······
  鱼仙姑继续道:“局是我布的,却又是老天布的。世人行事如此,因缘纠缠,我想化,亦是化不开。”
  刚说到这儿,忽地不远处地上有人轻轻出了一口气。
  唉·····
  众人扭转目光,发现出这气的居然是何小柔。
  这何小柔,她居然又活过来了,眼下正让松儿扶住肩,吃力地站起身来。
  鱼仙姑瞟了眼何小柔,眼中冷冰的全无感情。
  何小柔以手抚胸口,站起身,重重舒了口气,她抬头见到鱼仙姑,这就喃喃道:“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鱼仙姑道:“非是我救你,是你自已救,上山时,你问过我几个隐语的解意。我传了你,你悟了,通了你身上驱蛇之术。只是,你是用道家法子通的,非是苗家巫术一脉。是以,你出神,接通供奉之物,借力杀这喇嘛的时候,这法子保了你心脉,没让魔物把你夺了去。”
  “只可惜,如此一来,这魔物就会终生缠你,你生不得,死亦不得,非得做过一番事业,明明暗暗的,把因缘化开,你才能兑你大誓,行深狱,永不超脱。”
  何小柔喃喃道:“生不得,死亦不得,哼,命在我身上,我有何死不得,我若想死,我一刀了断残生罢了。”
  鱼仙姑:“你可试试,你了却之后,身识却又会依附他物上,这物或为猪,或为牛马,或为将死之人。若是干净人倒好,怕是些污秽之人,之物。到时,你再死,怕是还会依附这般生灵上。”
  “如是如此,生生死死,永无休止。”
  这话不禁让何小柔周身打个激灵,就连楼英听了,也是倍感恐怖。
  这等死法,当真就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鱼仙姑又道:“恶缘聚结于此,死了这些人,却是要化的,而化这恶缘之人,只有你一人。”
  “人生世间便是这般,看似潇洒,全为妄语,动一念,行一事,移一物,皆惹因缘,因缘相聚纠缠生起,牵的不是你的身,而是你的心,你的七情,六欲,行止念头!”
  “念一生,纵有千万斤力,亦是拉不回来。唯有化一法,可行。”
  “可这化,旁人却是难为。只能是惹下因缘之人,以行,以念,丝丝来化。”
  何小柔呆呆,立原地,双目中尽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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