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不语——记元明时期的一段尘封高人往事

  两人商议完毕,怀松在前引路,抄过崖顶小屋,待又攀上一处丈余高的峭壁 ,二人便掩入层层密林,直奔前方跑去。
  这一奔,心中全无个明确的去处。只知依着头顶上方星辰,找准西南方向,拼尽了全部气力,咬牙疾行。
  山委实是太大了,二人一口气跑了不知多久,眼见四下里再无半点人声,耳中只听到虫鸣鸟叫,这方舒过口气。
  “楼公子,此番······多有得罪了。”怀松歉意满满,扶住棵树,面对楼英说着。
  楼英怅然,摇了摇头道:“怀松师父,说什么得罪的话?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你我二人,已是不分彼此了。”
  怀松:“公子此话,真让我倍感宽心。多谢,多谢。”
  楼英对其淡笑,以示无碍。
  怀松当下把背上色目人放到树下,仔细观了气色,又伸手听过脉门,待把那脉象听的仔细后,他连番摇头,止不住的在原地摇头叹气。
  楼英听怀松心伤叹息,忙移身凑近,观色目人的面色,发觉经历这番折腾。这人气色竟缓了许多,面色上也隐隐浮出丝血气来了。这本是个好转现象,为何怀松又要摇头呢?疑惑间,他把手搭在色目人腕上听脉。这脉,轻触即得,听在心头是又洪又数·····
  “你听的怎样啊?”
  怀松张口问之。
  楼英道:“听这脉象,令师弟体内似有实热症。”
  怀松长叹:“实症,倒是实症,但却不是热症。”
  楼英:“那是·····?”
  话刚出口,一旁默不作声的马氏突然说话了。
  “哼,怕不是他肚里怀了孩子,不出几日,就要破开肚皮,生出一堆小东西出来喽,咯咯咯·····”
  马氏掩嘴冷笑,眉宇透出说不出怪异。
  楼英惊了一下。
  怀松上前,啪,抬手一掌打在马氏脸上。
  “你这婆娘,还知些什么?快些讲出来,若有半分隐瞒,当心我打死了你。”
  马氏挨了打,倒也不恼,只抬头冷冷道:“怀松,亏你是个男儿,成天到晚的,就知在我这么个妇道人家面前耍英雄,有本事,你倒转回头,把那追兵杀个干净呀。哼,你若真有那本事,我马氏死你手里,倒不失幸事。若无那本事,一味在我面前犯凶,你只道你是个胆小如鼠的小人。”
  怀松让马氏这么一激,他脖上青筋突地爆起,抽刀在手道:“你个女子,说这般话,我,我不容你也。”
  言过,就要拿刀来切这马氏脖子。
  楼英知怀松这是让杀念冲昏神智了,是以,他怎能让对方随便杀了马氏。当下,他就扑上去,要抓这怀松手臂。
  也是这节骨眼,嗖······
  楼英自觉后背,蹿来了一道凉风。他不知这是何物,情急下,只好就地朝前一扑。抓了怀松手臂,同其一道,扑倒在了马氏身上。
  怀松手本就握住刀,冷不猝让楼英这一扑,来不及收回刀锋,噗的一下,一刀就刺进了马氏的肩头。
  这一刀,刺的还不是别处,正是先前怀松断了她锁骨的那条肩膀。
  可怜马氏,先让怀松断骨,平白里又挨了这一刀。她吃痛之下,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原地就晕过去了。
  怀松不解,松开握刀手,转身责楼英道:“你推我作何?”
  楼英正待说明,嗖······
  破空风响,嘣的一声中,一枝箭已是钉在怀松身侧的树干上。
  怀松猛然醒觉,拉起楼英,就是一转,嗖嗖嗖·····又是三枝箭,连珠发,飞也似的钉落地面。
  “什么人?”
  怀松吼了一声。
  稍许,前方草丛中人影晃动,楼英借月光打量,见一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正扣着弓弦一步步朝他二人走来。
  “你,你是什么人?”
  怀松又吼一嗓子,稍许待这一声吼过,月华已是洒到那人身上。
  这次,二人看的真切,来人不是旁的,正是先前陆将军义妹,那个名叫八娘的女子。
  楼英见是八娘,他松过口气。怀松四下张望,确定八娘身后再无其他人。也是长松口气。
  八娘倒不显半分松懈,她见了二人,仍旧扣紧弓弦,把那搭好的箭矢,来回移动着,对准二人胸口。
  怀松此际向上一步,移到距八娘稍近地方,他抬手朝八娘作了揖,后又沉声问道:“原来是八娘姑娘,姑娘既到此,那还请问,陆将军呢?”
  八娘沉稳:“你们两个,是哪一个放火烧的营寨?”
  怀松道:“放火的人是我,与这位公子无关。”
  他指了下楼英。
  八娘道:“好,既然放火的是你,就劳烦你与我走一趟了。”
  怀松道:“非是不与你走,实则我师弟身染怪疾,急需找高人医治。”
  嗖!噗!
  劲风中,一枝箭已是钉在了怀松肩上。而待其伸手抚肩时,八娘第二枝箭已是搭弦拉开了。
  “你跟我走,你无事,你若不跟我走,你二人必死。”
  八娘声音冰冷。
  怀松抚着肩上箭,偷眼看了看八娘,又在心中估算下二人距离。末了,他在心底长叹口气。
  他与八娘,相距四丈有余,这般距离,若是手中有刀,他还有拼死一搏的把握。奈何,那把刀眼下正插在马氏肩上呢。他空手无刃之下,不管有何行动,到头寻的都是一个死字。
  怀松自忖,他死无碍。可怜连累楼英,师弟二人。
  如今,若想保二人,只有舍命陪这位八娘走一回了。
  “也好!”怀松咬牙抬头道:“我与你走,楼公子,你且帮我照顾好师弟。若能遇到高人,还请公子让高人施术救了他性命,若遇不到·····”怀松黯然道:“那是他造化,随他去罢。”
  “至于马氏······”?怀松冷冷瞥过一眼道:“你看着舒心,就留她口气。看着不舒心,一刀杀了罢。”
  “楼公子,就此,别过。”
  怀松亦不由楼英多思,多想,远远的朝他一抱拳,转身在前,这就走了。
  八娘在后,绷着弓,一边拿眼瞟楼英,一边瞟怀松,将移,将动,渐渐就随怀松身影隐在了树丛中。
  楼英只等这二人走了足有二十几息工夫,这才回转过心神。
  心神一转,视线借月华四下里一打量,楼英犯难喽。
  怀松走的可倒是个干脆,但扔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马氏,外加一个死活不知的色目人,这两个人,他如何打理呀!
  丢弃不管,不是道理!
  那样的话,楼英于心不忍,可若是不丢,他一人气力毕竟有限,怎能够同时背动两人来走路呢?
  楼英急在原地,思了些许。末了他决定,还是先救马氏再说。
  当下,他到马氏身旁,看了看对方肩上刀,正犹豫是否要拔刀时,马氏却嘤咛一声,自顾醒转了······
  楼英见马氏醒过来,忙松了手,向后退去几步。
  马氏醒转,微微过了几口气,先将呼吸调的均匀。后她徐睁眼,四下扫过一圈。稍许这女人眼波流转,知道怀松走了,就把目光往楼英身上一落,笑了一声道:“哟,小医家,你那个和尚前辈呢?”
  楼英本要说实话,可他知这马氏是个心思歹毒女子。自家是介郎中,若把实情全然说出,怕是这女子又生出什么害他的伎俩。再说来,他一人亦是不怕与这妇人纠缠,奈何还有个生死不知的色目人。是以,眼下情形,真不容他讲实情。
  心思这般匆匆转过,楼英便对马氏道:“怀松师父见我们走了这许多的路,身上气力困乏的厉害,他先行一步,去找人家,弄些吃食过来饱腹。”
  马氏冷笑,扫过眼色目人道:“这荒山野岭,哪里有什么人家,他去弄吃食?小郎中,莫不是说假话,哄骗我吧。”
  楼英回以冷笑道:“何来骗你一说,马氏直言与你讲,你这副身子什么情形,你自家清楚的很······”
  马氏笑道:“哟,什么情形呀,小郎中,你倒是给我看看?”
  楼英淡然:“你身上元气大脱,原本有的一条命,只剩下两层不到。若不施术医治,这两层,最多能让你活个三五年。这还是其一,其二,你身上多处有伤,此时天气闷热,我见你肩上伤口附近肤色,已是变的红肿。这般刀伤,若不医治,怕是要有大患。”
  楼英几句话说的妙,句句点中马氏要害。
  马氏虽是个妇人,可也懂些医术道理,她深知,此处为深山,又逢酷暑时节,受过刀伤,不加医治,人很容易就染上金伤疮,到时依这副身子,怕是捱不过两个时辰,就要一命呜呼。
  马氏自忖她如此拼命,求的就是个荣华富贵。如若丢了性命,就有再多荣华,又与已何干呢?
  如是忧上心头,先是些许愁了愁,过后马氏又将愁云转去,浮上一计来。当下,她倚了背后树,看眼色目人对楼英道:“这怀松老妖僧去哪儿了我不管,可他这半死不活师弟留在这里呢。小郎中,你可知这异族之人身上中的是什么东西?”
  楼英诚实道:“此般病症,我真是不曾下手医过,是以,不敢妄言。”
  马氏咯咯笑道:“看你样子,也是不知这病症紧要所在。这样吧,我实言与你讲,今儿看月头,当是十一了吧。”
  楼英抬望眼,观了明月道:“应是十一了。”
  马氏道:“罢了,罢了,还有四天,这月十五当晚,若不解去此人身上中的蛊虫之疾,他那肚子怕是要破开。”
  楼英一怔:“为何肚破?”
  马氏噗嗤笑道:“怀胎数日,一朝分娩,生了呗。不过啊,这生的可不是大白胖娃娃,他生的,只是一堆乱虫。”
  楼英听这话,不由浑身打个激灵。
  “你,你这妇人·····”
  马氏幽幽道:“你可不要指我来骂,我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妇道人家,再说了,我身上哪有这般厉害本事?这虫种啊,是杜师爷下的,你要算帐找杜师爷去。”
  楼英呆住,不知如何接话来说。
  马氏又道:“不过如今呢,小郎中,我见你是个宅心仁厚之辈,是那知礼数,懂德行的读书之人。我这人,最喜与读书人结交。这样罢,我答应你,带你和这色目人去见苗域中的一位高人,求他施术,救这色目人。可走路前,你得答应我一事。”
  楼英道:“何事?”
  马氏:“帮我医身上伤,我身上伤有两处,一处骨伤,一处刀创伤。如今天热,这两处伤恐要发作,到时,我性命怕是要不保。我一个苦命女人家,这性命不值钱,可若这色目人丢了性命,不仅怀松妖僧要懊恼,怕是天下许多人,都要懊恼呢。”
  楼英听这言语,心中先是不解,后又想到色目人知道什么佛宝埋藏之地的事情。这才恍然,于是心中一念又生,暗自道,难不成,孔公子一家人,去寻的也是这么一处宝藏。
  这般先是疑心,稍后楼英又笑自家多疑。当下之计,还是考虑如何医治马氏才好。
  当下,楼英就答应马氏。于是马氏也不管怀松是真找吃食,假找吃食。楼英也不管马氏能否将色目人医好,两家里一个惦记医病,一个惦记身上伤痛快些好转。这就合成一势,先是由楼英背起色目人,马氏自顾找了个枯枝做拐杖,歪歪扭扭跟在楼英身后,二人就奔前走了。
  行些许,马氏让楼英看星斗,问清楚方位。又问楼英如何来医她身上病。楼英歇在树下,看了会色目人,回头答道:“须先采些药来用,然后还要去寻个瓦罐来煎熬这些药物。”
  马氏道:“既如此,我倒也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处破旧山洞,那洞中有些前朝逃难死在里边的人,他们倒留了不少东西在里面。”
  楼英道:“洞离这远吗?”
  马氏道:“倒也不是近,但若能抄个近路走,明日下午申时,也能赶过去。”
  楼英叹了叹,看了马氏,又观色目人。当下忍住肚中饥饿,背起人来,指过方位,让马氏带路,这就一步步朝前行去。
  走走停停,楼英肚中饿困交加,好在这处山野倒也产不少东西。借夜半月华星辉,楼英一路采挖不少黄精,去了泥土,就这么生食起来。
  黄精生食药效虽大减,但仍有饱肚,生津,活气血的功力。是以,食过黄精,稍加休息,又再上路,便不觉得怎么困顿了。
  走到天明,几人又找处避风地歇脚小睡一会儿。醒来时,日头高升。楼英把采的几棵黄精交与马氏一起食了,又取些泉水来用树皮捧着,喂与色目人来喝。
  色目人虽神智不醒,却也识吞咽。楼英见他喝了不少的水,心情稍安,便又上路。
  路走的极难,而这般难是要怪马氏,这女人心计虽多,识路却不通。时常走些弯路,以致,天黑时分,才找到那处掩在荒草后的山洞。
  这一天,楼英倒也没闲,按马氏病症,采了些黄连,虎杖拿来备用。
  黄连虎杖是医伤的良药,用法也是极简,把这两药拾掇干净,掷入罐中,小火慢熬,等到出来浓稠汤汁,当去火,取出放凉,用树皮内的一层薄皮做签,挑着这汤汁,慢慢涂到伤上,见到汤汁渗入伤口内,再涂,直至不渗为止。
  一路辛苦,只待把马氏医过来。眼见山洞到了,马氏也是心中一阵的喜,可一喜之下,心中支撑的气力就散了。连日疲劳,伤痛,齐齐发作,这女人扑通一头,就倒在地上。
  楼英见马氏扑地,正要放下色目人过去扶,冷不防,他听那洞中传出了人声。
  “八娘啊八娘,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见回转呢?”
  楼英心底惊了惊,暗道,怎么,这怎么在这里撞见陆将军了呢?
  年底事多,略忙,时常刚坐下来写,又有一事叨扰,不得安生,耽搁大家看书,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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