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富根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
三个人迅速穿过修理厂,里头有四五个职工,好奇看我们几眼,还好没有过来质问,很快从大门出去,外面是“客运站”背面,找人问了一下“政府大院”位置,东绕西绕,很快找到,里面那辆面包还在,上车开出,在县城里饶了几下,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是两排废弃民房,很僻静。
靠边停车,我跟军军跳下去,林富根正在瞟那个编织袋,回过神要下车,被军军拦住。
“你坐好。”军军阴沉道:“说一下黄国华。”
林富根一脸无辜:“我真不认识他,真不认识。”
军军把弹簧刀递给我:“拿好。捅他肚子。”
我一愣,下意识接过,对准林富根,他吓得赶紧捂住。
“肚脐儿下面一寸。”军军道:“两刀,肠子就流出来。等他老实了再塞进去。”
“哎呀我说我说!”林富根死死抱住肚皮:“黄国华,是不是40多岁秃顶,嘴巴上有颗痣?”
“就他!”我道。
“他——他到成都去啦?”林富根问。
“嗯。”军军道:“他死了。”
“啊!”林富根瞪大眼:“死了!咋死的!”
“怀疑是鼠疫。”军军直接道:“我们收到消息,你身上也查出了那种病,但很奇怪,现在看来你好像没有发病,我们找你就是想搞清楚这件事。”
“鼠疫……”林富根失魂落魄,往后一瘫。
“黄国华咋回事,你说一下。”军军道。
“黄国华……”林富根喃喃自语,忽然像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军军立即发现:“怎么。”
“我晓得了!”林富根一下坐起来:“绝对是因为那个漩涡!”
“漩涡。”军军一皱眉。
我也没听懂:“什么漩涡!”
“在印度洋!”林富根兴奋道:“一个群岛里头!95年我们去的就是那个地方!当时总公司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黄国华。”
“等一下。”军军止住他:“你们去印度洋。坐船?”
“货轮。”
我一下想起一件事:“对了,好像叫‘东阳083号’!”
“是。”林富根瞟我一眼:“是个滚装轮,4500吨位。”
“95年。”军军问:“具体什么时间。”
林富根想了一下:“10月中旬。”
“10月。”军军点点头。
我赶紧问:“是不是传他死那个月?”
军军不回答,问林富根:“说一下当时情况。”
“当时——”林富根一下停住,看了看我跟军军:“二位,能不能让我说句话。”
“你说。”军军道。
林富根吐了口痰:“二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把我林富根的底子摸得这么熟,看得出来是在查一件大事情,我斗胆问一句,是不是72年新疆那件事。”
新疆!
我正要问,军军不动声色道:“你接着说。”
林富根瞟我一眼:“是这样子,我就给你们明说,我现在是在那个货轮上面上班,但是我其实是我一个老上级派到那个航运公司,也是来查一件事情的——”
“72年新疆那件事?”军军道。
“就那件!”林富根抹了一把鼻涕:“4年前就是95年我们货轮去印度洋其实就跟那件事有关,其中整个情况我就说句实话,第一,太复杂,我在里头也是个小角色,是我们老大派过来,打入那个公司内部,相当于一个小线人,好多内情虚虚实实的,可以说百分之九十我都不清楚,这个是一个,还有,这里头有个纪律性问题,你二位都是操社会的,江湖规矩都懂,我有我老大,我背后也有一帮子人,要是我现在就竹筒倒豆子全部给你二位交底,我以后还咋个混!”
军军凝视他,半晌后点点头:“有理。你说你们是95年去的,意思是黄国华也跟着去了。”
“是。是。”
“呆了多久?”
“才回来。”
我一愣:“什么!”
“上个月才回来。”林富根抹了抹鼻涕:“5月30号。”
我一惊。军军双眼一眯:“你们去了4年!”
林富根点点头。
“你们一直在那个岛上?”
林富根眼里露出一个奇怪神色:“这个……咋说呢,不好说。”
军军一皱眉:“什么意思。”
林富根犹豫一下:“这个……要不这样子,二位本来打算去哪里?”
“你打算去哪儿。”军军问。
“我那个上级现在在沧源。”
“沧源。”军军道:“临沧市。沧源县?”
“是是。”林富根瞟我一眼:“我这次从医院跑出来,就准备过去找他汇合,看二位好像也在查这件事,要不我们一起过去,我给你们引荐,好多资料都在我那个上级那边。”
军军思索几秒:“你上级什么人。”
“姓蔡。”
“他在沧源干什么。”
“这个——”林富根犹豫一下:“我真不知道,我也才回国,也是前几天才联系上。”
军军点点头:“你先休息。”
说完“哗”拉上车门,招招手,我赶紧跟他走到一边。
“你想去?”我赶紧问。
军军沉吟不语。
我回头瞄了一眼车子,发现林富根正透过后窗玻璃在观察我们,鬼鬼祟祟,看见我,马上回过脸。
我压低声音:“会不会是陷阱!”
“95年10月。”军军道:“黄国华传出死讯是9月底。”
我一凛:“也就是说他在监狱假死后就被那个公司带到了那个轮船上,然后出海!”
“估计整个事情在背后操作的就是那个航运公司。”军军道:“包括传死讯,带他上船,去印度洋。看来那个监狱里头有他们内应。”
“简直手眼通天。”我摇摇头。
“帛书。”军军道。
“什么?”
“里头有个地图,他们去印度洋会不会有关联。”
我一凛:“你是说——”
军军看了看手表:“10点50。去客运站有点危险,就开这个车去。”
“真要去?”我想起一事:“对了,他身上有那个病!万一他突然发病——”
军军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
我回头瞄了一眼车子:“还有!他怎么感觉屁事没有!你看火车上那个医生,被耗子咬了一口,两小时不到就死了,他怎么这么多天屁事没有!”
军军沉吟一阵:“估计没有进入发病期。”
“你是说还处于潜伏期!”
“搞不懂。”军军沉吟道:“72年。新疆。会是什么事情。”
我摇摇头,只感觉脑袋有些混乱。
军军思索几秒:“去沧源!”
我点点头:“好!那他——”
“把他弄下来。”军军压低声音:“先把屎尿拉干净,上车后找绳子把手脚给他捆上,嘴巴堵住,到了沧源再放人。”
说完又道:“我开车,你看住他。敢反抗就给他一刀,不要手软。”
拿定主意,我们回到车上,叫林富根下去方便,完了好马上出发。
他明显有所警惕,磨蹭半天才下车,军军跟着他,进了一处烂房子里头,我在车上,打开编织袋找绳子,拉开时候发现一处异常:袋子拉链拉开了一半,明显林富根之前偷偷看过。
很快他们二人回来,我也没时间问,等林富根上了车,我用刀对准他,军军三两下就把他手脚捆好,林富根不住求饶,很快嘴巴里头塞进一坨袜子,“呜呜呜”的挣扎不停,被军军打了两耳光,不敢动了。
看看也差不多了,军军摸出地图册,查看了一下路线,从“富宁县”到“沧源县”,要横穿整个云南南部,先到“开远”,再经过“墨江”“临沧”,最后到达“沧源”,我看了一下,在中缅边境位置。
看好路线,车子开出巷子,在一家五金店买了几个大口袋,展开把林富根盖住,又买了一大堆方便面,矿水泉,上车。
很快出了县城,一路无话,晚上7点过到了“开远市”。
不敢进城,在一处荒郊停车,松了绳子让林富根拉屎拉尿吃东西,他不停求饶,我们也懒得解释,三两下捆好,丢在车厢后面。
摸黑继续上路,我坐在后排,开始盘算整个事情,愈发觉得如同一团巨大“迷雾”。
按照林富根的说法,他是一个“姓蔡”的人的手下,打入那个航运公司,目的是调查72年在新疆发生的一个事件,然后95年,黄国华被那个公司用一种秘密渠道,从我坐牢的那个监狱“救”出来,上了那个“东阳083号”货轮,目的地,是远在印度洋的一座群岛。
这里就有几个问题,第一,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第二,为什么黄国华也一起去?
第三,如果林富根说话属实,那个货轮居然在那里呆了接近4年,他们在那地方干了什么居然要花几年时间!
三个问题都是无解,但是看军军的表情,他好像判断跟一样东西有关,就是那份帛书。
因为按照他的判断,黄国华之所以被抓,重判10年,那份帛书起了很大影响,而他95年突然“死亡”,军军相信也因为帛书,难道那次“印度洋之行”,这东西也起了关键作用?
可是,一份西晋时候的帛书,怎么会跟遥不可及的印度洋扯上关系?
对了,还有那个德国XX党标记——“万字符”,居然也出现在帛书里面,这里头会不会也有某种关联?
一时间只感觉脑子里一锅粥,看了看旁边林富根,黑暗中他整个被口袋遮住,死沉沉感觉像一具尸体。
凌晨1点时候我实在来不起,睡过去。
凌晨三点过被军军喊醒,发现远处是一个小县城,军军说已经到了“思茅地区”,那儿是宁洱县,他困得不行,叫我开车,又叮嘱了几句,说已经进入边境地区,路上有边防局查车,都是查从边境那边过来的车子,但是还是要小心,遇到岗哨,第一,提前叫醒他,第二,要匀速,不要忽快忽慢,第三,注意眼神,不要心虚。
说完他到了后面睡觉,我坐上驾驶室,开出。
一路居然畅通,没遇上岗哨,早上8点过到了“临沧市”,天色阴沉,像要下暴雨,在一处废弃工地停车,照旧放开林富根吃东西跟方便,他被捆了一整晚,手脚早就麻木,袜子扯开后,疼的直叫唤。
休息了几分钟,继续上路,11点过到了“孟省镇”,天色阴暗异常,开始下暴雨。
看了下路线,“临沧县”不到30公里,刚刚开出县城,路上有人设卡,正紧张,发现是“路政局”,原来因为暴雨塌方,去“沧源”的路堵了去不成,要过去,只能往“北”到“耿马县”,再折向南,从“勐来”那边绕道过去,要多走20多公里。
没办法,只好掉头,上了去“耿马”的路,是一条县级公路,异常狭窄。
颠簸了一个小时左右,天色放晴,只见前方一条狭窄公路,左边是悬崖,几十米高,下面是一条小河,“忽忽忽”呼啸而过,右边是极高的山壁,光秃秃全是黑色巨石,阳光如利刃般好几道,景色竟然极好。
这时前方大概70米位置,一辆国产越野车忽然停下,跳下来几个人,很紧张的朝前方张望。
“塌方了。”军军道。
我也一下发现,越野车前头20多米位置,一大堆巨大石头挡在路上,最大的一块竟然有半个房子大小,明显才从山壁上滚落下来。
“惨了。”我有些紧张:“咋办。”
军军停下车:“必须用炸药炸。等一下。”
我左右到处看:“这儿你妈的荒山野岭,哪儿去弄炸药。”
军军不语,摸出烟来,一人一杆。
身后,林富根“呜呜”几声,我一看,他露出脑袋在外面,正瞪大眼,一脸乌青,朝我们“呜呜”叫。
“给他抽几口。”军军道。
我狠狠抽了几口,眼看只有小半截,扯开他嘴巴上袜子,小心塞在他嘴上,林富根狠狠抽了几口,又开始求饶:“要捆死了,放了我嘞求你们了……”
没理他,塞上袜子,坐在车上等,就看前方越野车那几个人爬到碎石上面,像在商量。
这时后面车子响动,一辆车缓缓开来,是一辆大客车,摇摇晃晃,离我们有10多米远。
很快,司机也发现塌方,跳下来,看了一阵,上去打开所有车门,朝车上乘客吼了几句,我们走来。
我赶紧把口袋遮住林富根脸,摸出刀子,对准他腹部。
司机走过来,看我们一眼:“X巴呢!又塌方了!”
“还有没有路去沧源。”军军问。
“有个X巴呢!”司机骂道:“糯良那头也塌方掉啰!日X巴呢,老子活了几十年还没看见沧源落这么大雨……”
边说边朝前头走去,军军抽烟,若有所思。
这时后面一阵嘈杂,回头一看,客车上跳下来好多乘客,老老少少,有的背背篓,有的穿花里胡哨的民族衣服,缠着头巾,站在路边,唧唧咋咋说话。
这时从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是个女的,30岁左右,穿绿色防寒服,长头发,站那儿东张西望,看模样明显是大城市人。
很快又跳下来一个女的,20多岁穿蓝格子外套,戴眼镜儿,梳了一个马尾。
我忽然一愣:那个“马尾”,像是那天晚上抢面包车时候,里头那个女孩!
我赶紧再次细看,这时那“马尾”一边跟那个“长发女人”说话,一边看过来,一下注意到我们的车子。
我赶紧缩回脑袋,立马朝军军道:“看!那个女的!”
军军一下回过头,我赶紧一指:“那个蓝格子!戴眼镜儿那个!”
“谁?”
“就面包车里头那个女的!当时还不想下车!”
军军双眼一眯:“是她!”
“我靠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军军死盯着那“马尾”:“她当时说去哪里。”
我想了一下:“好像是……百色。”
“百色。”军军沉吟不语。
这时隐隐的,一个“轰轰轰”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整个山谷里回响,像是来自极远的地方。
“什么东西!”我赶紧探头出去看。
军军也同时听到,眉头一皱。
这时,后面客车周围那群乘客也同时听到,都僵住,左看右看,都搞不清声音来自哪里。
“轰轰轰”,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一块巨大物体正流过来,我一下听清,来自客车后面,山体上部!
这时那群乘客也都听见了,都很紧张,抬头往后面山上望去。
“不好。”军军忽道:“泥石流!”
“泥石流!”
“X巴!塌方喽!”
外头同时有几个人尖叫。
我知道不好,探头出窗往上一看,顿时一个激灵:只见山顶果然出现了一大团泥石流,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足足有一个篮球场面积大小,全是红色泥土,席卷了几颗折断的大树,正“轰轰”往我们头顶俯冲下来,速度奇快,眼看只有三四层楼高度,几块人头大小的碎石已经“咚咚咚”,提前砸落下来。
“快跑啊!”有人嘶叫。
话音未落,“蓬”一声巨响,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整整砸在客车顶部,碎屑四溅,石头主体明显已经砸开一个大洞,滚进了车内。
顿时一片大乱,客车周围所有人一边尖叫,一边疯狂四散,很快几个人就朝我们跑过来,我一看看见那个“马尾”跟她同伴那个“长头发”就在里面。
这时又“咚”一声,一块碎石砸中客车,一下弹开,滚下悬崖。
“哇——”!车子里头忽然有个小娃娃大哭,接着一扇窗玻璃出现一个男孩的脸,一脸惊恐。
“哪个的娃娃!”一个男子狂吼一声。
那头,客车尾部,一个头上盘花布的女人忽然定住,尖叫了一声,朝客车冲回去,明显是她的小孩。
几乎同时,“哗”一声巨响,第一道泥石流已经冲下来,正正砸在客车顶部,瞬间冲到地上,客车猛的摇晃一下。
我们这边,一个老头忽然叫:“惨了,我东西在里头!”
说完,一转身,重新朝客车冲去。
“马尾”跟“长头发”已经逃到我们车尾处,只见“长头发”像意识到什么,一下定住。
“箱子!我!”她失声道。
我一愣:她怎么这样说话!
旁边马尾也一愣:“糟了糟了!你箱子在里头!”
“长发女”停了几秒,抬腿往回冲,明显想过去取那什么箱子,马尾急得去扯她衣服:“陈言!别去!危险啊!”
长发女却已经冲过去,几乎同时,第二波泥石流已经冲下来,“轰”一下,客车又是剧烈一晃!
这时又有两个人重新冲到客车边,明显都是想上去拿自己贵重东西,几个人同时冲到车门边,一时竟然堵住!
而车内,那个“盘花布”女人已经抱住自己娃娃,想冲下门,却被堵住,急得她不停尖叫:“让开让开!”
“树子下来了!”有人狂吼一声。
几乎同时,我也一下看见:一棵巨大树木,席卷在一大块赤红色狂流当中,“忽忽”疯狂而下,周围几块巨石还在急速的一沉一浮,眼看离车顶只有三四米!
“跑啊!”有人惨叫。
已经晚了!“轰隆”一声巨响,已经整个砸下来,只见客车猛的往下一歪,竟然被带着往悬崖移动而去。
而车门边那几个人明显回过神,同时往两边疯狂撤退,跑了几步,一块巨石砸下来,那个老头直直被砸飞,瞬间飞进悬崖!
再看其他人,包括那个“长发女”,全部被泥水裹住,被客车推着,直直往悬崖而去。
“哇——”车子里头,那个男孩惨叫了一声,猛的停住,像是被泥水呛了一口。
一个人忽然冲到我们车头处,气急败坏:“X巴!”
正是客车司机,他冲了几步,明显害怕,不敢过去。
“哇——”车里头,男孩又惨叫一下,又忽然僵住。
军军一声不吭,“忽”一下跳下车。
我一愣:“你干什么!”
“救娃娃。”他已经冲过去。
“喂!”我手足无措。
“陈言——”旁边,马尾声嘶力竭吼,眼泪都流出来。
前方,泥石流依然“轰轰”猛烈灌下,客车已经被推到悬崖边上,正缓缓倾倒下来,底下有两三个“泥人”,正慌乱爬起来,但很快又倒下去!
“滚了滚了!”旁边一个男的惊叫,我同时也看见,一个“泥人”已经支持不住,直接滚下悬崖!
这时军军已经冲到车头处,伸手就去扯车门。
我咬咬牙,热血冲脑,想也不想,也几步冲过去。
身后,明显有人也跟上来。
来不及看,几步冲过去,只见军军已经从车门里头扯出一个人,浑身泥水,正是那个“盘头巾”女人,她正死死抱了一个东西,正是那个小男孩。
我赶紧去接,一把扯住女人,往身后一扯。
“来来来!”身后有人来接应,是那个司机!
我一放手,女人连同娃娃一下被扯过去,前头,军军又一扯,扯出一人,也是从头到脚浑身泥浆,正伸手在半空胡乱抓,我赶紧一把扯过,此人一把抓住我脖子,抓得我巨疼。
“打四格打压!”这人尖叫了一声。
我一愣,听声音像就是那个“长发女”,奇怪,她在说什么话!
也没时间管,抓住她,疾步往后面退,身后那个马尾在尖叫:“陈言陈言!”
“又来了!”
“小心!”
周围,好几个同时惊呼,只听头顶正上方一股极大的压力,沉沉压来,明显又是一波!
我死命扯住那女人,已经快扯到面包车位置,瞟了一眼军军,他也正飞速撤回来。
几乎同时“轰”一声大响,一波泥石流再次击中客车,只听“嘎——”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客车缓缓倾倒下来,已经倒在悬崖边上。
“X巴老子的车!”旁边,那个司机惨叫一声。
话音未落,只见客车在悬崖边停顿了也就三秒,忽然就滚下去。
只听“咚——哐哐——喀”,悬崖里头发出惊悚的翻滚声,明显客车正飞速翻滚下去。
我喘口粗气,这才发现嘴巴里头全是淤泥,狠狠吐了几口,才感觉一个浑身是泥巴的人正牢牢抱住我,不用说,正是那个“长发女”。
“下来下来!”我扯开她。
那女的喘息几口,一下被泥水呛住,猛烈咳嗽,咳得蹲下去。
旁边,马尾赶紧跑过来:“陈言!陈言!”
那女的胡乱抹了抹,终于露出脸,惨白色,一脸惊惶,正是那个女人,额头处砸开一个小口子,有血正流出来。
“你吓死我了!”马尾也蹲下,帮她抹去脖子身上的淤泥:“哇!你流血了!”
我长长喘口粗气,只感觉精疲力竭,一屁股直接挨着车身坐地上。
旁边,军军走到那对母子旁边,凝视几秒:“有没事。”
“盘头巾”女人看他一眼,张嘴,一脸惊惶,明显吓坏了,那个小男孩也睁开眼,忽然开始剧烈咳嗽。
“小心呛。”军军说完,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夹杂了淤泥。
“咋样?”我赶紧问。
军军抹了一下嘴巴,看了看手掌:“内伤。没好。”
“全靠你们哟!”旁边一个老太婆不停摇头:“黄天老爷保佑哟……”
军军一声不吭,咳了一下,又是血水。
我看他一眼:“妈逼的你胆子也大!差点全部下去!”
军军抹了一下嘴巴:“我也是救出来的。”
我没听懂:“什么?”
“我当年也是被人从泥巴堆里头救出来的。”军军一脸阴沉:“可惜我的儿子。”
我一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
“还有一个!”
周围好几个人忽然同时惊呼。
我赶紧站起来一看,只见刚才客车的位置,泥石流兀自在流,地上赫然躺了一个人,浑身被红色污泥包裹,纹丝不动,正缓缓朝悬崖冲过去。
“死逑了!”有人摇头。
“没死!快!”有人指着叫。
军军抹了一下嘴巴,一声不吭几步冲过去。
“小心掉石头啊!”旁边有人提醒。
我犹豫一下,赶紧爬起来,看了看头顶泥石流,感觉明显小了许多,赶紧几步跟上,身后那个司机也跟上来。
而马路那边,也有两个男的小心走过来,走几步,停下来观望。
这时军军已经冲到那人旁边,我在他身后看得清晰:此人身材瘦小,穿了一身迷彩衣裤,头发蓬乱,面朝下,身形像是一个女人。
军军身子一弯,一把抓住此人手臂,一扯。
那人明显很轻,一下被扯起来,脸缓缓的就扭过来,全是污泥,一头麻黑色头发又长又乱,感觉至少有10年没有剪过,而淤泥后面,那张脸似乎有些怪异。
我一下停住,军军似乎也感觉不对,也停住,像是下意识提起那人的手腕。
我看了一眼,顿时头皮一麻:此人那只手,五指成“弯钩”状,最恐怖的是指头上光秃秃的,竟然没有指甲!
“不对!”我脱口而出。
几乎同时,只感觉那“人”一张烂泥脸上,双眼忽然睁开了——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把军军抱住,嘴巴猛的张开,我顿时一股恶寒:此人的嘴巴,竟然开裂到了两边腮帮子位置,露出白森森牙齿。
“小心!”我狂吼一声。
军军本能的一扭头,那“人”嘴巴已经咬在他右边脖子,狠狠就是一下,只听“喀”的一声。
军军一声狂吼,左拳“蓬”一下重重砸在那“人”左脸,声音如同击中一块朽木。
那“人”发出一个形容不出来的声音,双脚一提,瞬间把军军双腿缠住,同时嘴巴仍死死咬住军军脖子,看姿势竟然不像人类。
我瞬间发现这点,一下竟然僵住,只见军军双手已经死死抓住此“人”头发,狠命往外一扯,一下扯脱,我不由大骇:那“人”嘴里死死咬住一块皮,末端竟然还连在军军脖子上,只听“嘶——”的一下,瞬间扯出来两寸,兀自还牢牢连接,血一下喷出来。
“又来了!”旁边有人尖叫。
话音未落,头顶“哗——”一声,一面红色泥“墙”迎面垮下来,我吓得赶紧往后急退,泥墙“轰”一下击中地面,中央,军军脚下一滑,抱着那“人”同时摔倒,顿时滚成一团。
我咬咬牙,再不犹豫,几步冲进去,看准,对着那“人”背上就是狠狠一脚。
“蓬”一声响,感觉踢到一块排骨,那“人”忽然就抬起头。
我看得清晰:一张糊满红泥巴的脸,嘴巴兀自咬住一块皮,明显在盯我看。
“狗儿的弄不死你!”
我牙关一咬,一脚踢去,重重“闷”在此“人”下巴位置,脑袋一下被踢得往后一弹,“蓬”一下撞在后面一块石头上,此“人”双手一下举在半空,胡乱抓了几下,忽然就不动了。
“你妈的个X!”我恶向胆边生,又是一脚踹去,正中面门,此人明显已经晕死过去,双手伸在半空,呈“抓”状,面对我,一动不动。
旁边,军军一下站起来,浑身红泥,捂住右边脖子,一股血柱忽一下射出来。
“我靠!”我下意识去扶。
军军死盯着那“人”,身子晃了一下,忽然就跪下去。
我赶紧去扯,军军脑袋却直直往下“叩”,我一时竟然扯不住,这时那司机冲过来,一把抓住。
“咋了?”
我心头狂跳:“脖子遭咬了!”
“X巴啥东西!”司机惶恐看了那“人”一眼。
“快过来!”身后有女人尖叫:“又来了!”
只听头顶“忽忽”作响,又一波泥石流下来,来不及管,死命一扯,跟司机一起把军军扯到面包车位置,几乎同时,一大块“泥墙”砸下来,那“人”一下被覆盖住,往悬崖冲了两米,一下撞在一块石头上,顿时停在路基边沿。
没时间管,赶紧查看军军伤势,他坐在车身边,脑袋低垂,一晃一晃就像没了骨头,他右手兀自死死捂住脖子,血一股股从他手指尖往外喷,根本停不下来。
这时好几个人都围过来,那个马尾跟她同伴叫“陈言”的也凑过来,一脸惊惶。
“X巴哟这么多血,怕是咬穿喽!”有人喘气道。
旁边一个老头儿忽道:“我有草草药!”
“快快快!”有人催。
老头儿赶紧放下背篓,从里头胡乱掏出一堆枯了一半的草药,扯了一大坨放进嘴里胡乱嚼,嚼了10多下,吐出来:“快快!扯开手!”
我赶紧去扯军军右手,扯了几下,终于扯脱,只见他脖子上一块巴掌大的皮已经被撕开,里头有几个黑洞洞的口子,血正“汩汩”往外冒。
老头赶紧过来,“啪”一下把一坨全是唾液的草药坨坨敷在血口子上,但只过了不到10秒,血一下又渗透出来。
“再敷再敷!”有人催促。
这时那个“陈言”朝马尾耳语几句,马尾大声道:“喂喂喂,你们这样没用!咬到血管了,要包扎!”
“咋个包?”有人问。
“别急别急!”马尾把随身一个小背包放下,扯开,陈言三两下从里头掏出一个铁盒子,银灰色像是那种医用盒,打开,里头果然有一卷纱布,她几下扯开,又取出一个膏药管,几步过来,蹲在军军跟前,检查一阵,扯开草药坨坨,开始挤膏药。
马尾也凑过来,很紧张看,我瞟了她一眼:眼镜儿,瓜子脸有些偏黑,小嘴巴,确定就是那个女孩!
马尾似乎觉察到什么,抬头瞟了我一眼,忽然倒吸一口。
“你,”她瞪着我:“你不就——”
我知道她认出来了,这时候也懒得躲了,恨着她:“对。就是老子。”
马尾死死瞪着我,一边慌忙拍打陈言:“喂喂喂陈言,他们——他们是——”
陈言摇摇头,不让马尾说话,手下不停,已经开始缠纱布,一圈一圈,血依然渗透出来,缠了几圈,感觉终于止住。
马尾明显感觉惧怕,一下移到陈言另外一边,恨着我,鼻子里“呼哧呼哧”出气。
我也懒得管。这时纱布已经缠完,陈言小心打了一个接头,伸出右手,小心去摸军军后脖子,军军依然脑袋耷拉,兀自微微晃动。
“军军!”我叫唤了一声,伸手去扶他脑袋。
“不!”陈言忽然伸手一拦。
我一愣:“怎么?”
“断。”她似乎有些口齿混乱:“这个——断。”
边说,她边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一凛:“你说他脖子断了!”
“是。”陈言右手指了指自己脖子右边那根“筋”:“这里。断。”
“她说他脖筋断喽!”司机摇摇头:“惨喽!”
“那个人为哪样咬他?”一人问,同时朝那头张望。
我一凛,一下想起那个怪人,一时起不来,透过人腿缝隙一看,泥石流已经大大减少,那“人”伏在那块石头边一动不动。
“那人怪呢。”司机也死盯着那头,朝前走了几步,明显想过去看仔细。
我只感觉精疲力竭,靠在车身上喘气,旁边,马尾一边很警惕的瞪着我,一边嘴巴在陈言耳朵边,叽里咕噜了说了几句,陈言眉头一皱,警惕凝视我一眼,我发现此人有30岁,瘦高,脸很白皙像是城里头的老师。
这时脚步声杂乱,几个人从车头处疾步过来。
“滚下克(注:去)几个?”一个人瓮声瓮气问。
此人50多岁,穿一件很老土的蓝灰中山装,像个乡镇干部。
“像是两个呢。”另一个人回答。
我一看,正是前头越野车上那几个人,一共四个,看模样都像是附近哪个镇上的工作人员。
“那点(注:那儿)还有一个呢!”其中一个人一指。
几个人几步走到我前面,停下观望,明显在看中间那个“怪人”。
“怪了嘛!”“中山装”奇道:“他们为哪样(注:为什么)不去救,围着瞧……”
“过克瞧瞧。”一个人抬腿就想过去。
“小心。”其中一个眼镜儿忽道,竟然说普通话:“有问题。那个人。”
几个人都停住。
我就想再看看,前面人太多,全是腿,被挡住看不见。
“在动!”
对面,忽然有人尖叫。
我一凛,赶紧站起来。
“动了动了!”我们这边也有人尖叫。
人群忽然一片大乱,所有人都朝中间望去,我赶紧分开人群,一眼就看见中央,那个“人”趴在路基旁边,身子怪异扭动几下,忽然抬起脸,朝向马路那头。
“嘿!”一个穿灰衣服男子朝此“人”吼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
“小心!”司机忽然吼:“它要咬人!”
说完,弯腰抓起一块碎石。
那“人”似乎听见,脑袋一转,脸一下转过来,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明显在注视司机。
“打它!打它!”对面一个女人忽然尖叫:“它要咬人!”
中央,那“人”似乎又听见,脑袋猛一转,面对那个女人。
那女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要咬人了!”
之间那“灰衣服”吓得往后一退,几下捡起一块石头,想也不想直接砸过去,“蓬”一下砸在那块大石头上,一下弹开。
那“人”似乎不怕,发出一个不明声音,迅猛爬起来,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爬到大石头上方。
“来喽!”
那头,好几个人尖叫,一片大乱,男女老少往后急退。
“打死它!”我们这边,几个男的女的都狂叫,全部都捡起石头,“砰砰庞庞”就砸过去,全部砸在那“人”身边,其中一块正中背部,此“人”身子一弯,一下滑倒石头上,它身子古怪一扭,就想起来。
“住手!”“中山装”一声大喝,冲出去。
但已经晚了,马路那头,一块石头已经飞过来,重重击中那“人”头部,只听一声闷响,此“人”无声无息,仰面倒下。
“莫打了!”
“中山装”已经冲到中央,其他三个人也赶紧冲过去,像是他手下:“都住手都住手!”
周围人都赶紧停住,我心头好奇,几步跟过去,那四个人已经把那“人”围住,低头一看,同时“嚯”的一声。
我这时也看得清晰:那“人”仰面倒在大石头上,身体呈一个古怪的“大”字,而此那张烂泥脸上,头发蓬松散乱,有血正缓缓从脑后流出来,而最恐怖的还是那张嘴巴,咧开一道缝,两个嘴角跟之前一样,开裂到了两腮处,能清晰看见里头整个白色牙床。
而身上那套迷彩服,衣服中央竟然没有扣子,印了一排白色文字,明显是背面,反穿在身上。
“什么县——”一个人附身,去读那排文字:“国营69林场!”
“69林场!”一个人忽然重复道,此人也50多岁,又黑又胖,头发有点卷曲。
“哪样(注:怎么了)?”“中山装”回头问。
黑胖子探头,看了那“人”一眼。
“我认得它。”他道:“是那个裂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