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受窘,三个兄弟自然要看他的笑话,心满意足之后,便陆续离开宋家大院,回到他们的地盘,白天里忙买卖,到了晚上,倒头便睡,精神尚佳之时,便跟婆娘像两只快活得拱来拱去的獾一般,在汗泥中疯狂一阵,算是给家中女人一个交待,借以掩饰他们在外头跟其他女人所干的苟且之事。到了又该回宋家的时候,即便极为不乐意,却也回来,将向三爷问安、看看大老爷和处理大小诸事看成是分内之事,在外人看来,宋家老少还是相当和睦的,他们也自觉脸面有光。要是实在太闲,又不急于回去处理生意场上的事情,彼此之间便装着很亲热随意的样子,喝喝茶,摆起了龙门阵,龙门阵的内容多是地方上可笑的人事,之后便说起三爷的瘫痪,几个老女人曾经做过的荒唐事,最后仍然要转弯抹角地提到大老爷。那时,他们一边就着一壶刚温过的烧酒,一碟油酥黄豆,一盘油煎猫鱼,一小盘酸辣黄辣丁,一碟辣椒炒酸菜,让女人陪着,腿脚伸出去老远,袒胸露腹,全然不顾大户人家的体面,更不顾旁边还有几个水灵灵的丫鬟伺候,大声询问大老爷一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当他们早已知晓的有关大老爷的事情从女人或下人嘴里说出来时,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糟蹋他们的大哥,辱骂他,说他就是一个败家子,一个自不量力的东西,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爹还没死,他就惦记着爹的位置,做梦都想抢班夺权,简直就是做白日梦,做了白日梦的人,都爱做蠢事,蠢事做了不说,还殃及晚辈,这不,他婆娘屙下的两个血块块,一个是傻子加瘫子,另一个倒是有模有样,可又咋样?不是让几口那河水给淹死了吗?三兄弟和他们的女人等都会心地笑了起来,笑过后,自然又是一通毫不留情的贬谪。
当然,有时在摆谈大老爷时,也会引起他们跟自家人之间的不快。有一次,二老爷和他婆娘正说得起劲时,一个丫鬟悄悄地对另一个的丫鬟说,大老爷的大少爷坐起来了,阴人都说了,再过半年,都下地走了。二人的话被二老爷听见,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婆娘就站起来,走到丫鬟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有爹娘生却没爹娘教的东西,竟然在背后嘀嘀咕咕。老娘早教过你们要懂得说话,更要懂得看人说话,即使是猪,都给教出来了。今天我就代二老爷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晓得如何说话的东西!”
二老爷见挨打的丫鬟有几分姿色,尤其是眼睛里包着两汪泪水的样子,更是惹人怜,便道:“算啦算啦,不就是一个瘫子屁股赢了,坐起来了吗?他不还是一个傻子吗?犯得着动怒,还动手?”
女人气哼哼地坐回到二老爷身边,余怒未消,道:“说得到轻巧!这种不知礼节的德行,要是不狠狠地收拾,这些下人就会爬到你脑壳上屙尿屙屎。你们这些男人,也就会挣钱,做别的事情,多半也是不长脑壳的。”二老爷并未听婆娘唠叨,他侧了侧身,偷偷地瞄了瞄那个挨打的丫鬟,丫鬟也正往他这边看,四只眼睛猛地撞在一起,火花一闪,竟然让二少奶奶看到。她忿忿地瞅了一眼二老爷,二老爷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翘起二郎腿,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偏着脑壳哼起了小调。女人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冲自己男人咆哮开了,但男人不予理睬,她感到受辱,走过去冲丫鬟又是一巴掌。二老爷不耐烦了,道:“还让人清静不?”几个丫鬟正不知所措,恰好三老爷路过,二老爷本不想搭理的,但女人已经搞得他不胜其烦,便借跟三老爷打招呼的当儿,让几个丫鬟退下。三老爷是个精明得翻了山的人,就那么扫了一眼,就清楚他这个二哥刚跟自家女人闹别扭。便随意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走开了。女人说:“瞧瞧,你们兄弟几个,哪像是一个爹养大的,倒像是天生的四个冤孽,可一说话,脸上却笑得起了漩涡似的,外人都没有你们那么假。”
二老爷道:“你嫁给我这么些年,就这句话有点名堂。哼,你才看出开来?当然,要是你们女人都看不出门道,我们还娶你们干啥?日你们干啥?”
女人腾地站起来,道:“你要是再说,烂牙腔,烂完,烂干净!”说完,气咻咻地走了。
尽管如此,大老爷还是不改他的决定,只要盐场没紧要的事情,他就待在宋家大院里,每天必去三爷房中问安。有时,他也到他娘和几个姨妈的房中,嘘寒问暖,帮有风湿病的二姨妈用燃烧过的烧酒搽膝盖,给有颈椎病的三姨妈捏拿后颈或捶背,给爱听笑话的四姨妈讲在三角城听来的笑话,令老女人一边笑得浑浊的眼泪流个不停,一边不带恶意地斥责他就晓得听这种市井小民的脏话,跟宋家的地位和颜面不符,宋家人,得时时处处地讲究身份,说话做事得有分寸。有时,他碰到他娘和三个姨妈一起过来给三爷问安,就更加殷勤,尽捡好听的话说,几个老女人听得舒坦,便说有这么一个懂会说话的娃娃,大姐福分不浅。但大太太对这种真真假假的恭维话不以为然,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厌其烦地在三爷处和四个老女人身边转悠虽说也颇感意外,却也不加干涉。
大老爷婆娘对大老爷说,我怎么老觉得你跟你几个姨妈,就跟亲姊妹似的。
大老爷说,你这屁话说给我听了也就罢了,我就当是你一个屁放了就没了,可要是她们听见了,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婆娘说,闹出什么事情?你最近不是经常去恭候她们,伺候她们?她们巴不得呢。
他说,她们是长辈,我毕竟是晚辈,你那么说,她们可不那么想,还得说你没礼数,欠管教。
他婆娘说,那你就不要老朝她们那里钻,四娘比你大不了几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虽说是上下辈,可都是老东西了,说你们是姊妹兄弟,也错不到哪里去。
他说,反正有些话不要随便说。
他婆娘说,即使闹出一点响动,她们就咬吃人?依我看呐,她们冒火,不过是老辈子的架子放不下,要面子,把你喊去教训几句就完了。唉,你总嫌我声音大,牙齿尖,可今天我还是得说句话。大娃现在坐起来了,连外人都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见了都要问候几句得,可在你们宋家人看来,就像我们干了亏心事似的,就该遭殃,巴不得大娃一辈子躺在床上,又笨又脏。没想大娃坐得起来了,她们的脸都绞得出水来了,好像你宋呈正不是宋家人,是捡来的,你的娃娃活该遭一辈子罪。
他说,由他们去吧,事情没落到他们头上,他们不晓得厉害,对别人不管不顾,专看别人的笑话,一旦摊上了事情,他们比大娃还可怜。
@zgsxsltsj 2018-06-07 21: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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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芝作为一个孙媳妇,常去问候三爷,即便在他没有残废前也是如此,当属情理之中的事情,对于总是摆出一副看惯了世间诸事、人生不过如此尔尔的姿态的宋家人来说,更是司空见惯。三爷不能起床,脾气便变得很坏,行为古怪暴戾,丫鬟和长工常被他肆意辱骂,被泼水泼菜汤,扇耳光,用拐杖抽打,乃至于他有时静静地躺着,言辞温和,下人们反倒不习惯了。
阿芝自从跟三爷媾合之后,虽说一想起就极其恶心和恼恨,鼻子前也总飘着那股老年气味,两只獠牙在眼前两把锥子一般,总挥之不去,但每到夜深人静,别人都呼呼大睡,做着这样那样的美梦,抽着沉重不间断的鼾声,她却辗转难眠,久而久之,失眠也成了常态,便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先是想小时候在娘家的事情,但那些事情与她的性情不搭调,她十分厌恶老家的山水和人,她答应嫁给宋大元,除了宋家是大户人家,宋大元长得还算顺眼之外,就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娘家。再就是想那个淹死在那河中的男人,心里难过,一难过就抑制不住地要哭,却不敢放开哭,只能死死咬紧被角,低低地哭,将眼泪鼻涕吞到肚子里,哭完了,却心生邪念,对冥幽中的男人说,你屙了一那河的尿,最后被自己的尿淹死了,也算是没有白屙,也没白活,可我,却是白跟了你这个喝自己尿水水的短命鬼。最后,明明早已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个满脸黑色老年斑的糟老头子,说连他最小的婆娘都七十好几了,不要为他一时的老糊涂而动了心思,他那天是糊涂了,老不死的自然干老糊涂的事情,况且还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是说出去了,遭殃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他是宋家家长,是土皇帝,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而别人即使是对的,也是错的,真错的,便是错上加错,等待他们的是家法伺候,而宣布执行家法的是他,在一边欣赏被家法惩处的人的悲惨相的也是他,最后仍然是他用拐杖狠狠地戳着被惩罚者的脊梁骨,宣布谁要是胆敢再违背家法,此人就是下场。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急于看到三爷时那威风凛凛、怒火万丈、不可一世的样子,尽管他看起来老得不行了,脑壳和腿脚将谈身子朝中间挤压,胸口凹陷,肚子圆凸,但精神很好,说话有力,还长了新牙齿,还是两只獠牙,让她感到非常新奇。而想得最多的还是那天,当时她还算清醒,意识到强行抱住自己的是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东西,是自己的爷爷,他浑身散发的老年人的那股股浓烈的腐烂气息,尤其是嘴巴里吐出的像酸菜坛子打开时的那股酸臭气息,几乎将她窒息,她感到自己就要晕死过去了。她没料到那两只被一层又干又硬、极其涩手的老皮包着的、只剩下骨头的手臂竟然那么有力,就跟两把钳子似的,将她死死地钳制住,一点一点地,毫不讲理地朝他怀里拉,碰到了他瘦骨嶙峋的胸脯和又圆又硬的肚子。
但慢慢地,她感到乏力,四肢和身子都软了下去,脸上很快涌上了红晕,她嘴里发出一声声让所有男人都丢魂失魄的呻吟,眼光迷离而又呆滞,嘴唇湿润,有一丝田田的味道。三爷便知道事情成了。她感觉到了一样东西,肆意地戳了几戳她下面之后,就噗嗤一声插进了她的身体,她还能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似乎也听到了那里被撕裂时的声响,甚至感觉到了一股火辣辣的东西进入身子,又从身子里冒出去,她身子自然而然地,似乎又是剧烈地挺了一挺,原本像这么一挺,要好受一些,但那股火辣辣的痛,或痛得如在火中炙烤的感觉让她大叫了一声,身子接着又是剧烈的一挺。
“不许叫!”三爷低声喝道。
但她意识模糊了,怎么也听不真切这一声怒喝是谁喊出的,宋大元不曾给予她的这种感觉,在那一声怒喝的时候全部给了她,懵懂和疼痛中的她几乎在那一刹那就全部感觉到了。这一感觉不打紧,令她惊讶的是,三爷亢奋的状态维持了很久,就跟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样,嘴巴里念念有词。事情过去后,她先是羞愧万分,想抓起三爷的拐杖将他打死。没过多久,她就接受了这场堪比抢劫杀戮的事情。
阿芝想起她娘在给她准备嫁妆的时候,除了叮嘱她在婆家可不能像在娘家一样想干啥就干啥,由着性子来之外,还就怎样看穿男人,识别男人的好坏,怎么伺候自己的男人时,她娘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说什么你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白说。不过,只要你将身子给了一个男人,你就是他的人了,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命。”
她自然不懂,也不屑于听,便道:“那我还是不嫁算了。”
她娘说:“随便你。”当下就停止了替她准备嫁妆的事,急得她在屋子里打转转,只好木着脸央求她娘。
她娘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回来。”
她说:“我偏偏要回来。”
她娘冷冷地说:“一扫把扫你出去就是了。”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继之便心领神会了,肚子里说,哼,你们以为我真想守着你们,给你们养老送宗?我早就想嫁了,傻娘,是你傻,我可不傻。如今,她算是服了他娘,明白了她娘为什么老是在她不顺她心的时候摆出老资格,说什么娘是过来人,看明白了的事情,就不算事情,但对你来说,可是大事,你得跟娘学,学不学得会,还说不一定,学会了,是娘教的,学不会,就是你脑壳笨。她不服,道,我笨,不是我的事,要怪,只能怪爹和你,你们要是脑壳里头装了好东西,我会笨?她娘说,把你们几姊妹生下来,我和你们那个老狗日的爹,就没责任了,之所以要教你们,给你们吃喝,还得操心你们娶婆娘嫁人,是因为看不得你们那副我和你们那个老狗日的爹欠了你们八辈子人情债的样子。她说,本来就是,你们凭什么生我们下来?我一来到人间,就恶心得要死,要是不来,不是啥事都没有吗?她娘淡淡地说,说得在理,而且你还得好好学,要学到脑壳里心里头去,还要搞清楚,想明白……
“娘,傻娘,你想明白了,可你还是没放下,你既然都放不下,那我怎么能放下?啊,你说,我为什么要放下?为什么要放下?”黑暗中,阿芝又急又气地坐起来,用脚狠狠地跺床板。
“深更半夜的,你在干啥?”婆婆的声音穿过堂屋,像一条青灰色的蛇一样,钻进了她的闺房,冰冷,滑腻,每一个字都有毒。
“我害肚子,去茅房。”她只得下了床,穿上鞋子,走了几步,以示她确实上了茅房。
隔壁大少爷被惊醒,发出叽哩哇啦和附和着她捶打床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