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们必须带着对大自然无边法力的更大虔敬和对我们的愚昧、弱小更深切得自惭去评判,多少可能性极小的事物,为一些忠厚可靠的人所证实,即使我们仍不信服,至少也得把它们暂且当作结论。因为,断定它们不可能,便等于带着卤莽的臆断去自命知道一切可能——蒙田。
我在这本回忆录中记载了成精的生物,古老的传说,疑信参半、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抱朴子·内篇》云:世儒徒知服膺周孔,桎梏皆死,莫信神仙之事,谓为妖妄之说,见余此书,不特大笑之,反将谤毁真正。
这些话或许显得很唯心主义,但是万物的本质是同源的,归宗于中心法则,湮灭于熵增,既精妙又可悲啊..
我借用《崆峒问答》中一段话作为开篇: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
这个世界的确有“成精”的生物(灵物)存在,它们和我们一样平凡、普通,生活在这颗蓝色星球上面,但是它们想得到人类的认可,和我们和平共处并不容易,从古至今,它们躲躲藏藏,被冠以鬼、怪之名,遭到人类驱逐狩猎,即使期间出现过“圣人”阻止此类行为,伤害却未曾停止。少数道士、出马仙更是“正大光明”以斩妖除魔护民平安为由,追捕封杀它们,背后却是肮脏的交易。
距离我离开酉西山已经十余年,过去那种出生入死,“舍生取义”的生活也不失无比得荡气回肠,那些个雨天,晴空,雪景,秋色,生动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刻骨铭心。
故事追溯到1937年。
彼时,天生异象,地有四动,各类灵物借机乘气幻化成精。
时值六月梅雨,皖北靠近淮河的一个小村庄一天深夜忽然骤降暴雨,电闪雷鸣,天上有庞然大物犹如泰山压顶,随即房屋崩塌,鬼哭狼嚎,待此物离去,整个村子空无一人,是况怪异。
次日,县警察局接到邻村报案便派人前往调查,无果,局里察觉到事出蹊跷,便将去往那村落的道路全部封锁,禁止入内。
未久,来了一位神人,只身前往村子,发现是一条成了气候的黑鳞蛟龙作祟吃人。
此人本领了得,顺利降服了蛟龙,抽了筋,夜里拖回县城,扔在政府门口,用笔沾着蛟龙的血在地上写了四个大字“替天行道”!
没人知道降服蛟龙的神人姓甚名谁,更不知道此人从村子里意外拾得一个三岁孩童,父母惨死蛟龙之手。他不知道这孩子何名何姓,就让他跟自己姓,起名:梦云舒,随自己研习控梦术,后来成了一个摘灵人。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22年后,适逢墓冬,四九寒天,白雪皑皑,安徽东部一个与南京接壤的小县城,滁县(即滁州,接壤全椒县和南京市)白山土匪头子李咬被枪毙在全椒县白酒镇东边斩龙岗上(2003年以前斩龙岗一直是全椒县公安枪毙死刑犯的地方,之后县火葬场迁移至此),有人惋惜,有人称快。枪毙后,人海中冲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端着碗要去捞李咬冒着热气的脑浆,被公安局拦住。外公亲眼看着李咬混杂着脑浆的鲜血融入白雪中,映出一片红。
枪毙前夜,天降大雪,两人在南屏山看守所见了最后一面,昏暗的马提灯下,李咬偷偷从怀中取出一物交于外公之手,附耳道:此物性灵,厌食唯墨。
外公匆匆离去,站在看守所大门外,借着铁门里电灯射出的微弱黄光,发现躺在手心的是一只黑色小猴,怀里抱着一枚青色铜板。
黑猴在外公手中豢养几十年直到他去世,才遗留给我。我照着外公的方法,在家中摆了一个书桌,放上文房四宝,小墨迹(外公给小黑猴起的名字)每日都会蹲在砚台边上,扛着石墨研墨,眨巴眼睛,憨态可掬。早年,我舅舅在家里写书法,用完墨汁,小墨迹都会沿着砚台里面把墨汁舔得干干净净,蹲在笔架上休息。
可是小墨迹在我手上养不到一年就被父亲卖了,因为母亲老胃病发作动手术急需用钱,被老家村里的丁大以500块高价收走。丁大是个二道贩子,当过假和尚,卖过老鼠药,倒腾野物,江湖路子野,一直觊觎外公的小墨迹。
可过了半个月,老家村里传来噩耗,丁大死了,死因不明,据说是被东西害的。
东西,老家人管不干净的牛鬼蛇神叫东西。听父亲说我爷爷就是被土狐狸勾的魂,爷爷卧病在床时,一天夜里,大伯透过窗户亲眼看见,月光下两只土狐狸坐在大门口敲门。
这些成精成怪的妖物,我只是耳闻,从未眼见,直到我认识梦云书和刘玄青等人。
梦云舒是在丁大死讯传来次日找到我父亲,那天是1988年霜降的第二日,当时我正好肄业在家里帮父亲收晚稻,氲凉的稻把散发阵阵香气,落日的余晖照在家门口的柿树 上,点亮了红彤彤的柿子;锅膛柴火味杂夹着饭香穿过烟囱,飘向我家门前的大马路。
这路1984年通车,四年多了,过往的车辆不会比我们村人口多。饥肠辘辘,我们正要收工回家,大路上大步流星走来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子,离老远就朝我们招手打招呼道:“你好,请问是易**同志吗?”
我问父亲:“那是哪个?”
父亲说:“我也不认识。”
梦云舒快步走近我们,自我介绍道:“我叫梦云舒,你们村丁大的朋友,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你是易**同志吧?”
父亲点点头,问:“是我,野生动物保护组织?你找我什么事啊?”
与今日不同,在那个万类俱新的年代,父亲自然理解不了这种动物慈善机构的存在。
梦云舒回答说:“我们组织专门负责救援被非法买卖的野生动物,和丁大常打交道,经常从丁大手上买下他收来的野生动物,我这次来是想问个事情,丁大是不是从你们手里收了一只黑色的小猴子,大概这么点大。”
我们看他比划的大小,知道他指小墨迹,便点点头。
“是这样,这种小猴子是特别稀有的品种,有极高的保护研究价值,丁大把他收走卖给了非法人士,我怀疑有人买去吃猴脑,但是他卖给的人,他自己不认识,没路子找到,所以这次千辛万苦找到你们,也是打听下小猴子的来历,我们看有没有可能找到更多的同类保护起来。”
父亲说:“那事讲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卖小墨迹时,因为他妈胃病急需用钱,不过我和你说,小墨迹是伢外公传下来的,几十年了,听他外公说,是以前我们县北边白山上一个土匪头子在枪毙前偷偷给他的,没想到命比他外公还长。”
梦云舒有些失落,捧手作揖苦笑道:“哈哈,那看来我这趟白跑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谢谢二位,告辞!”
我偷笑,心想这人还挺古板。
梦云舒转身要走。我叫住他问:“大哥,我们家的墨迹你会继续找吗?”
他面对我,很坚毅地说:“会!”停顿了几秒,又说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同志。”
虽然那时的中国还没有普遍保护珍惜生物的大环境,但我读了大学,自然是能够明白他意思,心中愧疚不已,说:“大哥你说得对,但是这怎么找起呢?“
“句容有个野生动物倒卖黑市,我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
我听他这么说,立马回道:“那大哥你带我一起,我也去找。”
父亲立刻反对道:“卖都卖了,你又去找,田里活还没干完!”
我说:“大,人说有办法,我帮你收完稻子后再走,我去最多两天就回来,句容又不远。”
父亲扭过头看看梦云舒,对我说:找到也不退钱,回去你和你妈商量。
后来,父亲又说起丁大的死,梦云舒竟不知。
再后来,梦舒云留下中国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开的证明就离开了。我们约好第四日在南京玄武湖见面。我在家帮忙收完稻子,说服母亲,离开全椒去南京找梦云舒汇合。
那天下午,多云,梦云舒斜挎一个黑包,鼓鼓的,靠在玄武门等我,看见我后开门见山说:“易经纬,我们要去趟老坟山。”
“坟,山?”我问。
“嗯。”
“这什么山,没听过,在哪块?”
梦云舒指着南边说:这山在东南方靠近句容的地方,藏在大山中间,以前是个乱葬山,我说的黑市就在里面,像丁大这样的二道贩子对那很熟,我在那里有线人,说不定能找到买走墨猴的人。
他说的野生动物倒卖黑市就是坟城,一个三教九流聚集的是非地,与南边仙山茅山遥遥相望。坟城中心地带叫鬼头街,梦云舒说在古代是犯人砍头的地方,这让我想起外公老家的马道子,怨气深重。我难为情地问他:不会有鬼吧?
梦云舒哈哈大笑,说:有鬼,胆小鬼!
那天我们搭前往句容的卡车,半路在一个三岔路口,司机把我们撂在那里,和我们一起下来的还有三个人,手上拎着蛇皮口袋,鼓鼓的。附近人烟稀少,荒草连天,天色渐暗,远处山坳起了小雾。梦云舒说坟城还没到,要从路口向西沿着石子路一直走,还有一段好长的路,脚步快的也要走半个多小时,让我跟进他,坟城容易迷路。这条石子路犹如羊肠小道,颠簸纵横,隐匿在杂草中。走近坟城后,路突然没了,眼前是一堆乱石和高过人腰的艾草。然后草丛里蹦出来两个胡子拉碴的高个大汉,肩膀上蹲只青蛤,挤着眼睛瞪着我们看。
梦云舒顺手将我往身后一推,说:打家圆三巡,跑走挂尸文。两大汉点点头。梦云舒领着我钻进半人高的杂草中,我听到后面三个人也说些奇怪的话,跟我们后面来了。梦云舒说那话意思是“这是我朋友,带他来逛逛鬼头街”,江湖春典。
在草中钻了会,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五条道,梦云舒走左边第二条,后面的人也跟来,我悄悄问他后面的人有问题吧,梦云舒说:来这里的都有问题,要不也不会藏这么深。我看看他没说话,心里犯嘀咕。
那条道是个上下坡,先上后下,前后有三四里地,同石子路一样,弯里有绕,崎岖不平,两旁古树参天,遮天蔽日,雾气缭绕,格外寂静。走到坡顶,再一个小下坡,便能看见前头两山夹缝中有一黑木牌楼,简陋破败,没有题字,只正中点了三点,后来才知道那三点是鬼画符符头“三清”,镇邪用的。
梦云舒轻声说:前面就是坟城鬼头街,进去后,不要多嘴多舌,含颗这个。他从一小瓶里倒出一颗棕色药丸,自己先吃一颗,我婉言拒绝。
走近三清牌楼,青灯幽明,人头攒动窃窃私语。放眼望去,路边全是摆摊的小贩,上台阶的都是有门面的生意,路边小贩每个人面前都放满被布罩罩着的铁笼。
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缓缓的下坡,鬼头街地势极低,阴气极重,生人有进无出,性命难保,正因为如此,才没有闲杂人敢随便靠近坟山,这里从事的肮脏交易才得以无法无天。鬼头街错综复杂的环形设计,鳞次栉比又层次不齐的房屋建筑,我一没留神就跟丢了,差点丢了性命。
我没敢到处走动,等梦云舒回来寻我。
路边一小贩拉我衣角,示意我低头耳语,只听他操着一口河南话说:“您瞧瞧,中不中?”说话间,他拉开布罩,露出一角,吓我一跳,铁笼里关着一只浑身赤红的迷你小孩,巴掌大,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地娃,在鬼头街很常见。这娃娃没鼻子没嘴,鼓着两颗大眼珠子,无精打采地盘坐在地上。这河南人盖上布罩,又拉开旁边铁笼布罩,里面是一个鱼缸,水里游着一条奇怪的鱼,圆头利齿,青蛙脚。
“老乡老乡你过来,听听!”河南人说。
我凑近耳朵,忽闻“咯咯”笑声,后背一阵凉,看着河南人诡异的笑容,我连忙撤足走开,又被路边一店面老板招呼道:“小哥你来你过来,我与你有缘!”我不敢瞎跑,不自觉地就进了老板店里,我没忘看店头匾额,刻着“无毒”二字。
老板穿着古时候的蓝布长衫,留着羊胡子,面善。店内也摆满了盖着粗布的铁笼,里面不时传出动静。他请我进店,微笑道:“小哥可有同行”?
我说:“还有个人,去前面了,马上要来了。”
他把我往旁边揽揽,收收衣袖,悄悄地反掌摊开,一只金色蟾蜍蹲于手心。他说道:“你面相贵人一等,日后富贵及天,我朴某人爱交贵人,金蟾送你,交个朋友!”这人刚要把癞蛤蟆放我手上,被突然冲进来的梦云舒一巴掌拍掉在地,梦云舒说:“这金蟾在地,我替你结果了它!”癞蛤蟆被梦云舒一脚踩死。老板脸色骤变,梦 云舒拍我肩膀将我推出去,训斥我道:“我让你跟紧我呢!那金蟾能麻痹人神经,店家想要你的命!”
我被梦云舒吓得双脚发软。
梦云舒把我拽在前面走,他跟在我后面指路,我们在这座由七条海螺壳形街交叉重叠的“迷宫”中穿梭了很久,一路上全是些奇形异色的人,窃窃私语交易着,但是等到了鬼头街中心部位,四周顿时冷清下来,看不见人群和摆摊小贩,偶尔能看见一个两个人从些阁楼里出来,羸弱月光下,我看见一把铜铸巨剑自空中插入地面的一座古楼,剑柄上漂浮着一块泛着橘红色的怪云,梦云舒说那是天七阁里住着坟城城管,管理着坟城,维持这里的治安。
坟城是个三教九流,五盲六杂聚集之地,这位城管先生必然是位世外高人。
梦云舒对这里是这么熟悉,他大步流星带我走进一个侧巷,来到坟斋,见到了他的线人,道前先生,一位不知年龄的神秘人。他脸上裹着黑布,只露了两只蓝色眼睛,这是种染色体疾病,正常情况下,患者不会活过成年。
道前先生热情地招待我俩坐下,沏了壶茶,幽暗的煤油灯下,两人叽叽咕咕用春典沟通一番,然后改口说普通话,为的是能让我听懂。道前说:“买走墨猴的人叫游子善,是苏联在中国非法成立的一个组织的一把手,专门倒卖奇珍异兽,走私去外国!偶尔出入坟城。这个组织我听闻不是善茬,我劝你不要惹祸上身。”
梦云舒点点头。
道前说:“臧夜冬至要办奇物宴,我有个多的邀请函,给你。”
臧夜就是坟城城管。
这份邀请函很精致,封面画着一排竹子,里面蹲着一头小猪。
“奇物宴是什么?”我问道前。
他说:“就是一顿饭局,比较特殊而已。”说着话,他盯着我脖子上的铜钱问:“小兄弟,你身上这老古董能不能借我看下。”
我取下给他,道前掌眼后对梦云舒说:“你这个小兄弟有故事呀!”我直愣愣看着道前,说:“我有什么故事,我这传家宝有什么说法吗?”
道前说:“不传之法。”他言下之意是不能说的秘密。
梦云舒放下茶杯,看着道前,用一口拗口难记的切口和道前其乐融融地聊了会就站起来说:“易经纬,我们走吧!”
道前笑眯眯看着我们,很客气地招呼道:“不送了。”
出了坟斋,梦云舒就提醒我:“一定要跟紧我,坟城易进难出。”我内心压抑终于憋不住问:“梦大哥,刚才那位就是你的线人?你对这里熟悉得跟走大路一样,你到底什么人?”说那话间,我心里是恐慌的,生怕梦云舒要是歹徒,我今天肯定要落他手里,难逃一死。
梦云舒斜视我一眼,说:“边走边讲。”
我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随时想找机会开溜,却又害怕这里的人比他更穷凶极恶,那就栽掉了。
坟城内部结构不光是海螺叠形,还按照奇门设计,里外各开八门: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外八门生人皆可随便进入,但不可逆行,内八门位置与外八门不同,且只有生门开门两个可以活着出去的出口,所有坟城熟客都只知道开门位置,可由城西到达安全出城,但是梦云舒还知道生门位置。
他带我前往生门,方向竟然是天七阁。走近后,我瞧仔细这天七阁,一头高一头低,巨剑有泰山压顶之势,抑郁感压上心头,更怪异的是橘子云里传出微弱的呼吸声。梦云舒说这是棺材楼。我眼神好,突然看见大门外站着一古代女子,面容惨白,只露一半身子在外,另一半缩在门后,呈有半琵琶半遮面之态盯着我。我像见鬼一样,啊地叫了一声,嚷嚷道:“那有人有人!”
梦云舒推推我说:“哎哎哎,叫什么叫!大惊小怪的,那是妇人启门,那女人是刻在门上的雕像。”
我尴尬地闭上了嘴。
月上梢头时乌云避退,月光照在清肃的大地,突然一个黑影从我们左侧蹿出,竟是一人头羊身怪物,吓得我下意识撒腿就要跑,却被梦云舒一把拉住,接着就见后面追来一人,手中拿着丈把长的铁杆,一头是铁圈。梦云舒说:“谁家的灵物跑了。”
那人腿脚极快,轻声一踏,就弹出地面一丈多高,像会轻功一般,顺势甩出铁圈,正中那怪物,将它牢牢套住,怪物喉咙被束缚,发出低沉的叫声,活那么大,没有听过那种声音。这人蓬头垢面,回头看着我们,呲着一嘴黄板牙,强行给怪物两边嘴巴穿铁锚,我看见鲜血从怪物嘴里流出,只是怪物长长的散发遮住它的脸,看不见它挣扎的表情。
梦云舒只是微微一笑,便拽着我走开。
我跟着他问:“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此长文始作于2018戊戌年正冬,近年来一直忙碌没有时间整理,这是第一次在网络上发表。我国现逢瘟疫爆发时期,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天佑中华。
“灵物,成精的羊。”
“成精?”我脑门一炸,“我以为是个变异的怪物。”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你还没见过会开口说话的东西。”他后半句话突然压低嗓子。
我打了一激灵,问他:“开口说话?真有那种东西?”我自小便被家人告诫不要把“狐狸”二字挂于口中,因为那东西经常修炼成精,乱说它名,会被盯上附身,大了后,我才知道全中国范围内都有狐狸修仙的传说,但仅仅止于传闻,谁也没真正见过一只开口会说话的狐狸。
梦云舒非常自然地说:“当然有,人常说狐狸修炼成精开口说话,不假,不过能开口说话的不止那畜生,还有很多,甚至有龙。”
天方夜谭。我笑道:“大哥,你开什么玩笑?”
他像知道一切,不以为然道:“你慢慢就会知道。”
梦云舒回过首看着天七阁,突然喊道:“臧夜!”
“哥,你干什么?!”
他没理我,我却瞧见天七阁里一角亮起了灯。我问他:“你认识臧夜?”
“何止认识。”
那时候,梦云舒是不和我太多啰嗦他的过往履历,他只负责带着我在偌大的完全不着方向的鬼头街中寻找生门位置。梦云舒有句口诀叫:开在莲花处,静等活命人。
生门位于一堵高墙后,这墙上画着全是西天的各个佛祖,梦云舒说自释迦牟尼创佛教来,正法像法末法三个时期的佛教历程皆被涂抹在这堵墙上,这墙共长三百米,去掉坍塌损坏,只剩下五十米,生门就藏在这五十米墙后。墙上诸佛皆坐在莲花神台上,梦云舒说很久很久以前,三百米佛墙完好时,满天佛祖屁股下都有一模一样的莲花台,唯一 区别开的只有一个佛祖嘴里叼着一株九瓣青莲,这是后人加上的。
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很快就找到这位叼着莲花的佛祖,面带微笑,莲花显得格格不入。我疑惑既然墙后有路,直接翻墙不就可以了,干嘛这么费事,定位这么准确。
但是当我翻墙过去后就知道原由了。墙后是片荒芜的杂木林,虽有月光,但林子还是显得无比幽暗,令我瞠目结舌又心生诡异感的是竟有无数断手断头的佛像倾倒在地,正对口叼莲花佛像后面的是一座歪在地上,无头佛祖,手指正好指向一个方向。梦云舒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如果找不到正确的方向,走不到三清大道,那么就得死在这神木林中。
梦云舒掏出他的小药壶,强烈要求我吃下那颗棕色药丸。“这小药丸能救你条命!”
我问了其中原由,他说:“很久以前,臧夜的老祖宗在这造坟城时,修了三清大道,请了诸天佛像,祈求神明保佑,绵延了几个世纪,几十年前,两次世界大战摧毁了这里,当年无数国军在这里牺牲,神木林也成了万尸林,煞气甚重。尸体里长出一种刀虫,手指长,过肤即破。”
我听过这种虫子,“这虫我们全椒有,以前在二郎口中学发现过,晚上爬人脸上,人脸就被划得稀花烂。”
他说:“刀虫区区毛毛之物而已,当年那些仗,还搞跑了很多灵物,神木林阴阳逆转,失散的灵物在这林子里迷失本性,变得极其凶残恶毒,所以后来臧夜才依照奇门改建了坟城,把生门开在此处,外人莫入。”
我很认真地问他:“你说,动物真能修炼成精?”
“当然!不然刚才你看到的那东西是什么?人兽杂交?”
“这些,这些东西会不会跑出去害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物杀人,必先摄心,再则杀身,要是一个人碰见成了气候的妖物,不用妖物杀他,他自己会先吓死。”
我赶紧往他身边靠靠,“大哥你别说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梦云舒拍拍我后背,说“人闻异语,会头皮发麻,后脊发凉,正常现象,拍拍就不怕了。”
他精神奕奕,一身是胆,可我做不到,实话实说,当年我还是很懦弱的,而且我十分困惑,为什么梦云舒放着开门不走,非要走这万险的生门,何况生门也不像是能平平安安出去。
当然,他有他的打算。
潮湿的地面散发出腐败的气味,梦云舒端着他的一个很精致的铜制罗盘,沿着无头佛祖手指指引的方向,深入林中。他步伐矫健,穿梭在诸多断壁残亘中。黑暗里,一双双眼睛盯着我们。梦云舒一言不发,气氛异常沉闷。安静的林子突然发出怪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梦云舒说:“刀虫,闻到了吗?”
“闻到了,血腥味,好重。”
“只管走,这些东西近不了你。”
我问他:“大哥,要不要打个灯。”
“不可。手电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
“嘘!”
他突然停下脚步,我借着月光看见地上爬过来黑压压一群虫子,看不清长的什么模样,但是血腥味确实,隔着四五层口罩都能闻得到。他说:“有人唱戏听见没?”
“没。”
“年轻人耳朵还没我好。传说神木林中有金姑娘,爱唱《巩金瓯》。”
渐渐,他说的戏声传来,如同怨妇一般,娇滴哀愁,惊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问:“金姑娘是谁?”
“活金,金子成精变的女人,无价之宝。今天运气不错,一来就碰见金姑娘。”
民间有传说金子会自己跑,所以有很多人说金子掉地上就会钻土里,这就是活金。梦云舒两眼发光,全然不顾围上来的刀虫,竖起耳朵辨别方向。
脚下的刀虫密密麻麻,出奇的是靠近我们又不敢接触我们,像蛆虫一般翻滚,我担心这虫子会钻我裤脚,就掏出手电照。我看见这些虫子黝黑的躯体上满是鼓起的包,无头无尾。
梦云舒慌忙夺过我的手电关掉,骂道:“招蜂引蝶啊!这林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吃了你!”
我突然委屈噙着泪水说:“那你还带我走来这里。”恐惧如同一顶巨大的竹篾子,扣在我心头。
他说:“因为你和我有缘。”
“你吃了三清丸,这些刀虫近不了你身,要注意的是其他躲在暗处的东西。你要是怕这些蠕虫,我就把它们都赶走,现在我们要去试试运气,抓到金姑娘,我们就是中国首富。”
“万元户就不错了。”我说。
可惜的是,金姑娘的声音戛然而止,消失殆尽。梦云舒遗憾地说“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白紧张。”
“你紧张?”
“要想富走邪路,能不紧张?刚才差点就致富了。”
“可是大哥我真得怕,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吧!”
梦云舒笑道:“孬孙!我像你这么大时,都徒手抓龙了。你以为这神木林这么好走?你抬头看看树上蹲着什么?”
我举目望去,竟见头顶树上蹲着几个人。
他十分镇定地说:“这些都是成了气候的灵猴,由于不得正道,修成了无脸模样。”
“什么叫无脸模样?”
“就是没有脸,你看。”
我没有梦云舒的极限视力,看不清这些成精的猴子有没有脸,但是这些东西于黑暗中确实都没有会反射出绿光的眼睛。
梦云舒说:“这些畜牲最喜欢胆怯的人,它们无色无相,全凭身体的对外界的感应, 如果你害怕它们,它们便会将你吃掉。”
我被他一说,更怕了,果然如他所说,树上跳下来一只无脸猴,梦云舒在一旁静静看着。
随后又下来几只,这些无脸猴不敢接近梦云舒,全冲着我过来,其中一只还能直立行走,我见势不对,赶紧往他旁边跑,梦云舒却一溜烟跑没影,还听他大笑一声。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吓得瘫倒在地,那种滋味我永世难忘。这些无脸猴将我围住,我看见这些怪物脸上像被蒙上一层肉皮,五官裹在其中,它们呼呼喘着粗气,我突然失控大叫,抱头往地上钻,混乱中,扑上来的无脸猴抓破了我的后背,一阵剧痛,我惨叫的同时无脸猴也惨叫,声音撕破天际,随后无脸猴就向四处匆忙散开。
我躺在地上抱着头,遮住往外的视线,一只冰冷的手摸在我后背,我反射弧极其灵敏,缩背嘶吼,手足并用,用梦云舒话说:像条捆绑在地上待人宰割的土狗。
这只凉彻心底的手正是梦云舒的,他又跑回来了。他将我翻趴在地上,往我后背涂药膏,凉嗖嗖的感觉,边涂边说:“你是阴阳二十五人里最稀有的一类,臧火,居五行火位,名唤百无禁忌,我这次带你来这神木林也是想亲自验证下传说的百无禁忌是不是真的。”他顿了顿,接着说:“看来没错了。”
他用纱布帮我裹好伤处,拽我起身。我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他又摸出一颗白色药丸,让我吃下。吞下药丸,一股风像融化的糖丝顺着喉咙流下去,吃了薄荷糖一般清爽。
“你刚为什么要跑?”我忍着一股怒气问他,后背阵阵剧痛。
梦云舒说:“我要是在,这些东西不敢靠近。”
我怒不可遏,指着梦云舒骂道:“你他妈拿老子命开玩笑!”
梦云舒一手掰弯我的手指,痛得我嗷嗷叫。他说:“就是拿你命开玩笑!你今天要是死了,你就死了,你现在活着,那我就要收你当我徒弟!”
“你开什么狗屁玩笑?我一个大学生,你算什么东西?”
梦云舒说:“你看着我,我让你看看我什么东西!”
他的脸瞬间烂掉,变成一个骷髅,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红色的袍子,发出怪异的叫声,而我却动弹不得,他扑在我身上,将我推倒,两只利爪剖开我的胸膛,我亲眼看见我的五脏被他挖出,忽然看见我过世的外公站在一旁朝我招手,我压抑的内心竟放松下来。
可实际我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这一切只是梦云舒施展的幻象,也正是江湖中传闻的失传秘术——控梦术。
“湘西有能人者,通晓摄心术,可控活物梦境,挪移乾坤。”这是后来梦云舒传授给我的《晓梦》一书的开篇。
我没有梦云舒的极限视力,看不清这些成精的猴子有没有脸,但是这些东西于黑暗中确实都没有会反射出绿光的眼睛。
梦云舒说:“这些畜牲最喜欢胆怯的人,它们无色无相,全凭身体的对外界的感应,如果你害怕它们,它们便会将你吃掉。”
我被他一说,更怕了,果然如他所说,树上跳下来一只无脸猴,梦云舒在一旁静静看着。
随后又下来几只,这些无脸猴不敢接近梦云舒,全冲着我过来,其中一只还能直立行走,我见势不对,赶紧往他旁边跑,梦云舒却一溜烟跑没影,还听他大笑一声。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吓得瘫倒在地,那种滋味我永世难忘。这些无脸猴将我围住,我看见这些怪物脸上像被蒙上一层肉皮,五官裹在其中,它们呼呼喘着粗气,我突然失控大叫,抱头往地上钻,混乱中,扑上来的无脸猴抓破了我的后背,一阵剧痛,我惨叫的同时无脸猴也惨叫,声音撕破天际,随后无脸猴就向四处匆忙散开。
我躺在地上抱着头,遮住往外的视线,一只冰冷的手摸在我后背,我反射弧极其灵敏,缩背嘶吼,手足并用,用梦云舒话说:像条捆绑在地上待人宰割的土狗。
这只凉彻心底的手正是梦云舒的,他又跑回来了。他将我翻趴在地上,往我后背涂药膏,凉嗖嗖的感觉,边涂边说:“你是阴阳二十五人里最稀有的一类,臧火,居五行火位,名唤百无禁忌,我这次带你来这神木林也是想亲自验证下传说的百无禁忌是不是真的。”他顿了顿,接着说:“看来没错了。”
他用纱布帮我裹好伤处,拽我起身。我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他又摸出一颗白色药丸,让我吃下。吞下药丸,一股风像融化的糖丝顺着喉咙流下去,吃了薄荷糖一般清爽。
“你刚为什么要跑?”我忍着一股怒气问他,后背阵阵剧痛。
梦云舒说:“我要是在,这些东西不敢靠近。”
我怒不可遏,指着梦云舒骂道:“你他妈拿老子命开玩笑!”
梦云舒一手掰弯我的手指,痛得我嗷嗷叫。他说:“就是拿你命开玩笑!你今天要是死了,你就死了,你现在活着,那我就要收你当我徒弟!”
“你开什么狗屁玩笑?我一个大学生,你算什么东西?”
梦云舒说:“你看着我,我让你看看我什么东西!”
他的脸瞬间烂掉,变成一个骷髅,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红色的袍子,发出怪异的叫声,而我却动弹不得,他扑在我身上,将我推倒,两只利爪剖开我的胸膛,我亲眼看见我的五脏被他挖出,忽然看见我过世的外公站在一旁朝我招手,我压抑的内心竟放松下来。
可实际我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这一切只是梦云舒施展的幻象,也正是江湖中传闻的失传秘术——控梦术。
“湘西有能人者,通晓摄心术,可控活物梦境,挪移乾坤。”这是后来梦云舒传授给我的《晓梦》一书的开篇。
梦云舒用的最基本的视觉术,通过双眼即可摄取我的心魄。
待我清醒过来,他说:“刚才你看到的都是假象,我制造的梦境。“
我惊叹我眼前站着的这位异人,像是传奇小说里的人物一般,匪夷所思,可正如梦云舒说过的一样,高手在民间,江湖中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我被他吓得不敢言语。
他接着说:“我们长话短说,我想你也猜到了,我不是什么动物保护组织,这个玩意是国外的东西,国内要普及还早,我其实是个摘灵人,不过我不是干这个起家的,我的师父是控梦师,我学的是正统湘西控梦术。可我一辈子都在抓成精的灵物,国内外对这些成精的东西需求非常大,政府根本管不到,平常人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些事,我收你做徒弟,不会害你,你跟着我,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刚才我说的是气话,要是我不把你性命当回事,我就不会逼你吃下那三清丸,刀虫早就把你开肠破肚了。来,起来!”
我被他一把拽起来,说:“大哥,你考核有点严格。”
他噗嗤一笑,说:“后背还疼吗?”
我说:“能不疼吗,不会感染细菌吧?”
他说:“这个不知道,敷了药,应该没事。”他端出罗盘,说:“你忍着点,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穿越神木林的断壁残亘,刀虫一直跟着我们,瘆得慌。梦云舒说刀虫数量太多无法驱赶,而且三清丸药效渐渐会减弱,刀虫随时都可能蜂拥而上,于是他做了个决定,请白蛟!
只见白蛟从他衣服里钻出,掉到地上,一条很小的小蛇,长着犄角和四肢,泛着白光。梦云舒让我往旁边靠靠,他把手伸到白蛟嘴边,白蛟咬他一口血,就见天上一道白光射下(其实是白蛟发出的光),白蛟纵身一跃,便在空中,庞然大物!
白蛟两只眼睛似两颗蓝月亮,和它对视时,深邃的瞳孔让我不寒而栗。
四周的刀虫,一溜烟钻没影了,白蛟十分通灵性,坠入神木林中,叼出一只黑色的背面带刺的东西,左爪还牢牢勾着一只无脸猴,一落地,感觉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这两个东西都没气息了,估计是白蛟用力过猛,不小心弄死了。
完成任务的白蛟,收起白光,又变回条小蛇,游到梦云舒身上。我目瞪口呆,直勾勾盯着他,问:“大哥,刚才那是龙吗?”
“不是龙,是蛟。白蛟是我师父穿传给我的,算是保家仙。”说着,他掏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拨弄那只带刺的东西,和我猜的一样,是刺猬,个头有脸盆大,梦云舒说这是坊间传闻五仙之一,其实就是得了些小道行的阿猫阿狗。刚才这只成精的大刺猬就潜伏在我们旁边草丛中,伺机偷袭我们,被白蛟抓个正着。
我说:“这白蛟气场这么强大!刀虫全吓跑了。”
“刀虫不是被吓跑的,是被白蛟控制,赶走的。”
梦云舒说白蛟双眼洞察万物,可摄活物心魄,活物会任其摆布,不能反抗。
说话间,头顶树梢上传来阵阵摩擦声,只几秒钟,戛然而止,身后草丛里又有动静,像一个东西在跑,从我们身后跑到左边,又跑到我们前方,但是看不见是什么。我问梦云舒:“又什么东西?”
他说:“不晓得,继续走,我保护你。”
我说:“要不给我把刀吧?”
他看看我,说:“可以,这刀很快,别误伤了。”匕首两刃开锋,银质,刀柄镶着阴阳鱼。
我和他并排走,前面挡路的东西又避让跑到了左边。地面开始潮湿,有的地方还有积水,我穿着黄色的厚底皮鞋,水渗透得慢,梦云舒提醒我:“要到阴阳潭了,小心沼泽……”他话还没讲完,右边草丛里忽然蹿出一只石舂那么大的青蛤,撞倒梦云舒,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却被他反手抓住短尾巴,左手一刀刺进青哈左脸,吓得我连忙躲开,看见青哈只有一只右眼,我大叫:“插它右眼!”
与此同时,我忽闻身后鸡叫声,扭头一看,竟看见一只头顶长着鸡冠的黄色大蛇,直立着前半身,有我手臂粗,嘴两边有两条红线,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梦云舒的刀第二次精准地插在青哈右眼上,只听它惨叫一声,身上分泌出十分光滑的粘液,梦云舒脱手被它跑了。
没等梦云舒看见鸡冠蛇,这蛇电打一般的速度原地起跳,袭击我,我一紧张,匕首掉地上,就下意识快速拿左手去挡,鸡冠蛇锋利的毒牙刺穿衣服,我疼得直甩手。梦云舒见状,一个鲤鱼打挺,顺手一刀勾去,割下蛇头,动作干净利索,他二话没说,掏出三清丸,让我吞下,又快速捋起我衣袖,给我吸伤口的毒液。我心跳扑通扑通,紧张地问他:“这蛇有毒吧,我会不会死掉啊?”
“没事,死不了,鸡冠蛇毒性不强。”他连吐三口唾沫说道。
暗夜里潜藏着无数危机,这是梦云舒最喜欢说的话,这和他的身世有关,1937年那条黑蛟夺走了他父母和全村人性命。关于梦云舒的身世我后面很快会谈到。我这里想表达的是那一个不平凡的夜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当然这是今日我人身安全情况下的言语,换成当时那个氛围下,可不敢说是大开眼界,应该是格外恐怖!
在鸡冠蛇被割掉脑袋后,蛇头竟然发出最后的哀鸣声,像极鸡被逮到掐着翅膀准备放血濒临死亡时的哀嚎,梦云舒十分有经验,帮我清理干净伤口后说:“这是鸡冠蛇求救信号,等下就会过来一大群蛇,赶紧走!”
荒草杂木成为碍事的路障,梦云舒端着罗盘快而稳地奔走。鸡冠蛇速度很快,我俩疾步走开没多久,四面八方响起“沙沙”声,是蛇群游动的声音,而且离得很近。
正在此时我和梦云舒都注意到了我们头顶树枝上匍匐着几只猫形动物,长长的尾巴,一对眼睛发出明亮的蓝光。
我以为又是无脸猴,问他,他说不是,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我握紧匕首,紧跟着梦云舒,这些东西就跟着我们步伐在树上跳动。
一不小心,我一只脚踩陷进沼泽地,拔不出来,慌得我边叫边挣扎,梦云舒不得不回头拽我。我就看见鸡冠蛇从四周草丛里跳出,生猛如虎,说时迟那时快,树上猫着的东西纷纷跳向我们,出人意料的是,这些“猫”扑咬的不是我俩,而是鸡冠蛇。
梦云舒显然也没想到,反应过来立马催促我赶紧跑。可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拦住我,说:“是不是到阴阳潭了?”
我一脸懵圈说:“我哪知道?”
他踩踩地面,明显有水渍,他肯定道:“糟糕了,到阴阳潭了,这附近有很多吸血毯。”
“吸血毯又是什么啊?”
“一种吸血怪物,潜伏在地上,扁扁的,只要有活物踩上,会立马像裹被子一样把东西裹住,吸干血。”
“啊?那我们怎么走,这地上潮滋滋的,搞不好哪里就趴着一只。”
他扭头看看身后一群“猫”,当机立断道:“让这些猫探路。”
“怎么搞?”
“用控梦术。”
控梦术的基础理论是世间万物,凡有脑者,都会产生梦境,只要进入对方梦境,干扰制造假象,受控者会由自己任意摆布,进入对方梦境有很多办法,最直接的就是由眼而入,白蛟之所以能支配那么多刀虫滚滚而去,就是因为白蛟强大的双瞳。
梦云舒再次向我展示了这一古老术法的魅力和威力,他的控梦术已达炉火纯青境界,只见他击掌吸引“猫”看向他,这群猫忽然大肆狂躁,利爪撕裂剩余的鸡冠蛇,有些跑得快,溜走了。然后这些“猫”又变得安静下来,慢条斯理朝我们走来,我赶紧往梦云舒边上靠。
这些“猫”一共十一只,分成三纵队,按照梦云舒的指示,在前方开路。根据他的经验,我们所走的路会刚好擦过阴阳潭中心位置。我问他为什么叫阴阳潭,他告诉我因为阴阳潭是个圆形,水里一半长着旺盛的水草,一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像一个阴阳鱼。
阴阳潭被他说得很邪乎,我必须让自己和他保持平行或者走在他前面,只要落后他半步,我就会感觉身后有东西跟着我。老人家常说少走夜路,走夜路经过坟地也不能睁眼看,否则会遇到脏东西。可我那时候就行走在死人堆中,时不时或远或近冒出一声响动,都会激起我心跳加速。
越往前走,四周的雾气越大。梦云舒说雾气久聚不散,就成了瘴气,瘴气有毒,他又吞服一粒三清丸,我问他要,他说我已经吃了两颗,多吃反而会中毒。这些“猫”安静地带路,我们也安静地跟路,我感觉周遭在某个瞬间后,变得异常平静,除了我们发出的声音,其他一概没有。
突然,一只佛像断臂绊我一脚,我踉踉跄跄一头栽在地上,额头嗑到一个硬物,我揉着脑门爬起来,都流血了。梦云舒故意吓我:“你看你嗑到什么了。”
我看不清地上是什么东西。他说:“死人头!”
“妈耶!”我低声尖叫道,全身像凉风吹过。
他笑道:“这人挺走运,还留个头骨,正常这里面东西吃人不吐骨头的,哈哈。”
“我靠,你老吓我,下次再不跟你来这种地方。”
“先活着出去再说吧!小子!”
我气鼓鼓地没说话,觉得脚丫子痒,边走边拐起右脚,几个脚指头互相蹭。他就催我走快点。我说:“黄皮鞋潮了,脚泡得好痒。”黄皮鞋粘着沼泽地的烂泥,低头闻,很臭。
梦云舒没搭理我,专注地控制着“猫”。我又仔细打量了这些“猫”,一个人独自猜测这些可能是野猫,只不过在这种地方呆时间长了,变得有点似猫非猫。
“等下!”我忽然叫住梦云舒,“我脚丫子好像破了,刚才痒不得了,现在好疼。”
他停住“猫”群,借肩给我扶。我脱掉鞋子,抬高脚,准备用手去摸,他拍我一巴掌,说:“有个东西在你脚丫上。”
我神色慌张,感到十分呕心,却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看着他一手用钳子夹着那个东西,一手用刀去轻轻刺它,那东西才松开口。正这时,一只“猫”被吸血毯干倒,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像被捂住嘴一样,声音渐弱。
梦云舒一边揪出吸血的东西,一边单手从衣服内侧掏出火柴给我,说:“等下帮我点火。”继而他从包里拿出火把头,揭开上面缠着的薄膜,一股汽油味扑鼻而来,火把杆子是钢管,插在背包一侧,之前我以为是打架用的。
“点着。”
“真点吗?你不说会招来东西吗?”
“前面就是三清大道了,先点着,不然我怕你会像那只猫一样。”
点着火把,周围一下亮开,我指着前面一只趴在地上鼓鼓的吸血毯低声喊道:“那是不是你说的吸血毯啊?!”
这吸血毯浑身灰青色,极具潜伏性,如果不是吞了猫,要是趴在地上,不仔细分辨,肉眼根本识别不出。
“是吸血毯,这东西在湿地里蠕动自如,很难发现,搞不好就悄悄爬到你脚下。”
我慌忙低头环视一周,望着他说:“要是我被咬到,你一定要救我啊。”
“你先把鞋穿好。”
我借着火把熊熊火光看见脚丫里有一个小血眼,没往外渗血,也没讲究了,赶紧套上鞋子。
梦云舒改变“猫”群的方位,一对并排走在前面,其余两队各列我俩左右侧,形成一个看似安全的包围圈。他提醒我说:“你虽然是百无禁忌,但是像吸血毯这种生物,你是克不了的,沼泽地里寄生虫也多,刚才那只黑泥蚂蟥就是你陷进烂泥带上来的。”言语后他停顿了下,说:“希望你命大。”那时候梦云舒没有告诉我,他以前收过两个徒弟,都带来过神木林,没有一个走出去。
我们绕过这只吸血毯,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我害怕再钻进什么东西进鞋子里。
戏剧性的是,梦云舒先我被吸血毯阴了,一只成年巨型吸血毯悄无声息地伏在地上,在梦云舒踩上去那刻,吸血毯瞬间裹住了他,火把掉在一旁,随后就见吸血毯长长的缝隙嘴留出鲜血,突然,一把利刃刺破吸血毯,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梦云舒安然无恙,只是搞了一身脏。他站起来后狠狠地踹几脚吸血毯,啐口唾沫,骂道:“你他妈他妈还想吃老子!”
晚上上传,大家可以顶顶贴。
我缓缓神,向他竖大拇指:“师父真桑!”
“真桑什么意思?”
“我说你厉害,牛逼!”
他揩揩脸,握着匕首说:“得亏这把刀!削铁如泥!”
说话间,旁边传来鸟类在水面扑翅膀的声音,很怪异。我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安地问道:“师父你能保护好我吧?”
梦云舒举着火把,红光照在他的脸上,坚定地说:“我肯定把你活着带出去!”
可是,那段百尺之路,走起来实在是举步维艰,可能是吸血毯闻到了我们身上的气味,都从四周聚集过来,没多少功夫,我们的带路猫群就被吸血毯吃完。
我俩像趟地雷一般小心翼翼,可天有不测风云,云层滚滚,月光被乌云遮住,光线一下就暗了,火苗肆意跳动,我心悬到嗓子眼,生怕火突然灭掉。
梦云舒自言自语说:“这里以前有个灵住寺的。”
“灵隐寺吧?”
“灵隐寺在哪了,是灵住寺”
一只吸血毯在前面趴着,不知为何在我们靠近后突然立起来,张开两边挂满红色钩刺的肉瓣,梦云舒警告,旁边肯定有吸血毯暗流涌动,我拍拍灯光发黄的手电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光我能看见的,不下于十只,我贴着梦云舒,让他用白蛟搞走这些骇人的东西。
他又说白蛟不能随便请出,每一次请它都要付出代价。他拍拍背包,说包里有好东西。他麻利地取出几包东西,黄牛皮纸包着,是硫磺粉。
我突然发问,“你怎么不用控梦术控制这些吸血毯?”
“吸血毯是等级生物,没脑子的,我控制不了,白蛟可以。”
“那用硫磺粉管用?”
“吸血毯怕硫磺的气味,但是也只能拖点时间,乍一刺激有点效果,过几分钟就不起作用了,我走在前面,撒硫磺粉,你跟着我走快点,要是…”
“要是什么?”我很紧张。
“你要被吸血毯裹住,一定记住,紧闭双眼和嘴,不要喊,给你的刀一定要往外刺。记住没?”
我使劲点头,“知道知道。”
他随即撕开硫磺粉包,对着前面这只吸血毯就是一通撒,硫磺粉碰到吸血毯,吸血毯立马缩作一团,梦云舒大步走起,一脚踢飞这只吸血毯,又给其他围过来的吸血毯尝尝硫磺粉的滋味,这些尝了鲜的吸血毯都中毒萎缩,我俩快步穿过“雷区”,突然一只不明鸟扑腾翅膀从我们头顶掠过尖叫一声,吓我身子一晃,梦云舒也被吓一跳,骂了几句。
他像想起什么,看着手中的罗盘对我说:“糟糕,方向走错了,三清大道在那边,你把手电关了,拿火把,我罗盘要端正才准。”没等他火把交给我,脚下一只吸血毯瞬间将我吞掉,说时迟那时快,梦云舒一脚踩住吸血毯,火把抵着吸血毯一顿烤,吸血毯立马吐出我,我一声不吭爬起来,夺过梦云舒的硫磺粉,倒在这只吸血毯身上。
梦云舒捡起罗盘,拉住我说:“行了。”
我指着嘴巴呜囔。
他说:“说话。”
我才敢开口:“吓死我了刚刚!”
他推给我火把,擦拭罗盘,一只吸血毯又一口咬来,惯性将我撞倒,火把落地,滋滋作响。我眼前一黑,吸血毯将我整个吞下,我立马感觉到吸血毯分泌液体。
我知道这是吸血毯的消化液,就像猪笼草一样,消化液能把猎物溶解,方便进食。
我下意识要喊,一下想起梦云舒的话,闭嘴甚至不敢深呼吸。可我摸不到匕首了,慌忙中使劲往外推。液体流在我脸上,随着呼吸进入鼻腔,我没感受到面部被腐蚀,但是知觉渐弱,我猜想这不是消化液,是麻醉液。
空白了一段记忆,直到我被梦云舒摇醒,除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浑身破烂左肩上站着一只黑色怪鸟的怪人,左半边脸腐烂,长满青苔。
后来我才知道这东西不是人。
我精神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云舒拿个白色药剂瓶对我鼻腔里喷了几下,我一下就被刺激清醒过来。他边帮我擦干净脸上的麻醉液,边小声地说:“我身后这是一棵老树精,找人讨封,你等下照我话说,作妖不作孽,甘化一青云。”
他拽我起来,捣我下,让我说话,我摇摇晃晃对着这东西说:“作妖不作孽,甘化一青云。”话音刚落,就听这东西抖动几下,肩膀上的黑鸟扑腾飞走,这东西倒地,一动不动,像极一个人形树雕。
“哈哈!”梦云舒忽然大笑,掏出一个蛇皮口袋,让我帮忙把这东西装进去。
“刚才那两句话什么意思,这东西怎么回事啊?”
“这老树精准备问你讨封,我教你的两句话毁了它大半修行,动物成精好捉,植物成精难寻,这树精送你,卖了够你买辆面包车。”
讨封,生物成精必须经过的一道关卡。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生物,会找机会向人讨封,问人它像不像人,有缘人要是说它像人,灵物便可保住修行,继续开智直到开口说话,有缘人要是说它还是以前模样,灵物修行便前功尽弃。
刚才我和梦云舒都被吸血毯吞进肚子,而且不止一只,厚厚的肉层,梦云舒的刀不够长割不开,被牢牢困住。幸好老树精出现,赶走吸血毯,救了我俩。我知道来龙去脉后立马生气道:“你这样做不厚道!”
“你知道个屁!树精讨封,你要是说错话,害它无法修行,它会当场搞死你,对待这些畜生,一定,不能心慈手软!”他无比坚定地说。
梦云舒拖着老树精,趁着吸血毯被驱赶走之际,急忙离开。
地面渐渐不那么潮湿,我们在远离阴阳潭,远离吸血毯的活动范围。这也代表我们离三清大道越来越近。我肚子饿得咕咕叫,问梦云舒要吃的,他不给。
更糟糕的是,火把突然熄灭,可能是刚才泡到水的缘故,我急忙打手电,却十分离奇,不亮。黑暗一下笼罩住我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我汗毛竖起,抓住梦云舒衣角,害怕道:“师父,怎么办怎么办?”
梦云舒沉着地擦火柴,点了几次都没点着。这时候,树林里传来异常的声音,我都能感觉到下体一阵痉挛,这是过度紧张导致的。
声音越来越近,梦云舒喊一声快跑,我俩立马撒开腿跑,碎碎声紧追其后,他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我跟着他瞎跑,凭感觉,我俩还真误打误撞跑到了三清大道,路面高于四周地面,他喊着往上爬,往上爬!
我一只脚搭上去,斜胯子,上一半,后背被无脸猴抓破的伤口被一尖物刺中,我当即摔下。
梦云舒喊道:“小子,没事吧?”
“疼死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戳我后背。”
“黑乌鸦,老树精身上的黑乌鸦。”
突然,梦云舒站到我上面,“我拽你上来。”
“看不见。”
“嗤…”梦云舒划亮一根火柴,时间很短,他迅速将我拉到三清大道上。
黑乌鸦在我们头顶四周盘旋环绕,迟迟不敢靠近。梦云舒说:“你是百无禁忌,这些东西怕了!”
“刚才一只咬了我一口,妈的 ,疼死了。”
“你打根火柴,我看下方位。”
梦云舒借着火柴光,指着路一头说:“走这边。”
我手一拍裤袋,完了,匕首丢了。
“手电呢?”
“完蛋,手电也掉了。”
“你这小子,尽坏事。”
好在云彩和月亮错开些位置,露出羸弱的月光。
@台北浪子膏 2020-02-06 19:04:40
@椒陵笑笑生 :本土豪赏2个 18一枝花 (36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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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宋馥辰 2020-02-06 00:01:01
刀虫像杨辣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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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种生物。
头上盘旋的黑乌鸦一直在找机会攻击我们,偶尔会有只把擦顶而过,让我想起老家一种专门啄人或者动物毛发的鸟,炸刺郎。
梦云舒拖着老树精,下决心一定要带出去卖掉,但是这些黑乌鸦一直阴魂不散。
三清大道两旁是道教诸神的石像,很多遭到了毁坏,和神木林里的佛像一样。
三清大道一共九百九十九丈长,六里多路,走了很久后,黑乌鸦突然全部飞开,我很 警觉地问:“是不是又有什么幺蛾子?”
梦云舒指着前面说:“来个送晚饭的。”
他不慌不忙走在前面,当目睹眼前这只庞然大物后,我吓得屁不敢放一个。一双碗大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这是一条成精的巨蟒。
巨蟒看着我们,动也不动,因为梦云舒已经在我浑然不知地情况下控制住了巨蟒。
“易经纬。你往旁边站站。”
和之前一样,藏在他身上的小白蛇化身大白蛟,光耀大地,一口吞了巨蟒。原来他说送晚饭是这个意思。
白蛟吃了饱餐后突然低头凑近我,我连连后退。梦云舒说:“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勿动邪念。”
白蛟抬起头,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一幕,它竟开口说话!
“梦云舒,此人乃百无禁忌,我若得他封正,可立地化仙。”
“这世间哪有仙,勿听旁门左道之言。”
白蛟和他对视,随即化回小白蛇。
“还想成仙?走都没学会就要跑。”他揪起小白蛇道。
“师父,刚才你的白蛟,说人话?”我心有余悸问道。
“这老树精要是讨封成功,也能开口说话。”
“那白蛟刚才说能立地成仙,真有神仙?”
“哈哈,哪有神仙,灵物成精修成人形,也只算个妖,再要得正果成仙,那都是古书里的传说了。”
言毕,梦云舒拖着树精摸着黑就走。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让人不寒而栗。我问他,“你身上还有火把没?”
“有是有,但是没有杆子。”
“手电呢?”
“还备了一只。”他停下从包里掏出,说“不是紧急状况,不要打开,会招引东西。”
我说:“我肚子巨疼,刚才就一直在响了,要拉屎。”
梦云舒长长地呼出口气,“给你三分钟。”
我蹲在一旁,问他“现在几点?”
他的手表指针带夜光显示的,可以在黑夜里看见时间,在当时是个高级货。
“十二点半。”
“我一点不困。”
梦云舒没有言语。
风吹凉屁股,我解完手,肚子咕咕叫,饿了。
我在惶恐中,终于走出神木林,来到了三清大道尽头,一个巨洞。
“以前这里有座三清殿,供奉三清,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拖地下去了。”
我试探着用手电射下面,瘴气阻碍了光线,下面模糊一片。
“走了,赶在天亮前,把伤口处理下。”
“嘶~我后面被猴子抓的地方好疼。”
“山下就是茅山镇,有个卫生院。”
我俩匆匆离开,丝毫没有察觉有个东西跟着我们。
四点,我们到达茅山镇。
天空无星无辰,山林间,肃静庄重。
公鸡早早地打鸣,一声一声,我开始犯困,浑身无力。
几乎是梦云舒将我拽进简陋的医生办公室,一个老医生戴着老花眼镜,给我看了后背伤口和腿上鸡冠蛇的咬伤,很知情似的说道:“你们命大啊,能闯出来。”
卫生院院子后排是两间病房,门口一边一棵老松树。
我处理完伤口被拉到病房吊水,昏睡到天蒙蒙亮,被一泡尿憋醒。梦云舒在一旁打盹,我刚掀开被子他立马醒了,双眼精神抖擞地看着我,我倒被他吓一跳,“你不睡觉吗?”
梦云舒说:“我从来不睡觉。”
“怪人,失眠?”
“睡觉就会做梦,我不能做梦。”
我出去呲尿,院子里只有一盏灯,光线昏暗。微风荡漾,阴森森的。
我打个长激灵抖完尿,抬头就见左侧长廊下站着一位头戴羽翎身着清朝蟒服的老者,白须冉冉。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遇到僵尸了,瞬间恐惧重上心头,却不敢大声喊叫。
那时港片僵尸风还没刮进大陆,但是黄鹰创作剧本时一定来过茅山。
我提着裤子就跑,闯进屋子,大声说:“师父师父,外面有僵尸。“
梦云舒立马起身推门而出,迎面撞上老者,把他也吓一跳。
老者退步作揖道:“无心惊吓,失礼失礼。”
“老人家是大清国人?”
“是也。既死之躯,幸得重生,前时,于神木林中巧遇二位,这位小哥身萦紫薇之气,若是乞得神庭百会血,老朽感激不尽。“
梦云舒请老者入屋,老者不肯,是怕屋内的灯光。
“需要多少?”
“一滴足以。”
我把梦云舒拉到一边,问他:“还真放血给他啊,那可是僵尸啊!”
“放血。”
老者用一支很别致的小玉管装走了我的两穴血,留下一句话“日后有缘不阴山见,告辞”随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大清五品上官,化成僵尸?”梦云舒也很诧异。
“他拿我血会不会做什么事?我听说有的邪术用到人血。”
“你不给他,他会要我们命。”
“你打不过?”
“打不过。”
躺在床上,我对梦云舒讲了一个故事:农村死人,儿女要守在棺材两旁,防止猫狗从棺材上面跳,会引起诈尸,有一年,有个村子就诈了尸,那天猫头鹰在天上斡旋,狗狂吠不止,猫在家中乱跳,气氛很诡异,诈尸后的僵尸南下过了长江,路过一个旅舍,晚上睡觉时,店家偷窥发现僵尸是飘在被子上空的,第二天,收拾床单,发现床单焕然如新,没有动过的痕迹,听说,知情人会在家门口靠一把老黄伞,僵尸就夹着伞离去,不伤人。
“讲完了?”梦云舒问我。
“嗯,讲完了。”
“那你睡觉吧。”
沉痛悼念李文亮医生。
我在茅山镇休息了一日,恢复得很快,背上的伤口几乎痊愈。
第三日,梦云舒等不及要前往南京,那里有买家收老树精。
老树精换了一大笔钱,这些钱用报纸包着,鼓起来鼓,打开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87年,在中国消失三十年的百元面值货币再次发行)。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惊喜若狂,那时候没有现在银行、网银这么高级,都是提着现金到处跑。
梦云舒告诉我:“三万块!你的!”
我推搡不要,他命令道:“拿着!”
我时至今日没买过彩票,但当年那种万元暴发户的心情,我猜就像买彩票中了几千万一样。
梦云舒说:“入了这行,金钱就像纸一般粗糙。”
粗糙,两层意思,首先钱很多,其次,烫手。
被金钱冲昏头脑的我,当时跪下,认真地给梦云舒磕了三个头,说的话大概就是拜他众生为师,随差随到之类的。
梦云舒那句“要想富,走邪路”在我这里被得到验证,自此,我干起了摘灵的勾当。
从南京回到家后,父母还没来得及数落我,我拆开报纸,露出灰蒙蒙的百元大钞,父亲慌忙关起大门,问我钱哪来的。
我一口气不可能讲清来龙去脉,就说:“不偷不抢,也不是捡的,钱是干净的。”
父亲差点笑岔气。他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我是急性子,随后等不及向他们说清楚了来由,嘱咐一定话烂在心里。
母亲让我脱衣服,心疼地查看我的伤口,父亲在一旁若有所思,憋了好久,突然说:“对了,是姓曹!”
“什么姓曹?”
“儿子,你讲的活金,后面草庵有家姓曹的,以前捡到过一本金书,也是听人说,会跑路。”
“快,大,讲给我听听来。”
据父亲所言,曹家金书这事草庵人都知道,在民国时候曹家有两弟兄,给人盖房子,打地基时挖到本金书,一翻开,金光闪闪,都刺眼,怕被别人发现,就把衣服脱了,把金书包住埋在地下,中午休息时,竟发现金书不见了,以为被人偷了,可接着两兄弟就发现埋金书附近的地面有一道痕迹,像河蚌行走一样,他们沿着痕迹走了三丈,找到了金书。几个钟头时间,金书惊人地自行了三丈。两人想起金子不能碰土,会钻土跑,就把金书裹着放在枝枒上夹着,这样,金书就跑不掉了。
晚上,两人带着金书去下馆子,店家嘲笑两人是穷鬼,两人便把衣服打开,一道金光闪出,惊诧众人。
后来,兄弟俩把金书卖给南京某个博物馆,换的银元在回来路上竟然把毛驴都压死了,曹家自此发家,富余三代。
这事乡里有人议论,说兄弟俩傻,那金书其实撕一页就长一页,无穷无尽。
“大!知道姓曹的把书卖给了南京哪个博物馆吗?”
“不知道,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我听梦云舒说,一个金姑娘,能买下一个滁州市,这书要真是撕了就长,那就是沈万三的聚宝盆!一定要找到这本书。”
我想赶快把这事告知梦云舒,无奈那个年代通信不发达,只能靠写信联络,但是梦云舒又隐匿自己的住址,于是,整个十一月我都在等他出现。
期间,我去草庵打听金书的事情,众口一声,和我父亲讲得一样。
十二月入寒后的某天,我起早坐车去县城买彩电,这将是整个村第一台彩电。路过斩龙岗时,我竟然遇见梦云舒从县城方向走来,身后背着一把五色伞。
我激动地叫停客车,跳下车,朝他喊。梦云舒回头看见我,立马笑了,朝我走来,问道:“易经纬,近来可好?”
“师父,我最近很好,有钱的感觉真好,哈哈。师父你从哪来的?怎么走着来。”
“自吴国而来。你们这地方下乡车,一天就两班,不如我走的快。”
“吴国?”
他笑笑,说:“就是苏州。”
“哦哦。对了,师父,有件事,不得了,这么长时间我都在等你,要问问你。”
“你说。”
我俩往回走,路上,我把金书事情告诉他后,梦云舒眼睛流露出别样的目光。
“白泽是混沌状,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样貌,我看见的白泽是从师父葫芦里钻出来的一团烟,大概这么大…哎哎!”梦云舒双手比划时,车头一打转,摔了下来,滚入右边低洼的田畔里。
“哈哈,师父,你头上有根草。”
梦云舒起身健步如飞,跑到我身边,揪着我耳朵道:“你再笑?”
“不敢了不敢了。”
…………
我们到草庵后,问到的结果和我之前问的一样,都说曹家上辈确实挖到过金书,后来举家搬去了南京,和现在的亲戚都断了联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叟,本名曹光有,称自己是发财的曹氏兄弟侄子,骂曹氏兄弟忘恩负义。老人家口水直喷,流利的全椒方言,讲得梦云舒一愣一愣。
我们最终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梦云舒就说要去南京托关系找出藏金书的博物馆。他让我先在家休息,冬至前会来找我,带我奔赴坟城参加臧夜的奇物宴。
我回到家后,隔壁张斌(张开裘儿子)又在门口发疯,自言自语。他自从十五岁那年得了癫痫,人就疯了。张开裘坚持说自己儿子被魔鬼上身,要用上帝的力量驱逐魔鬼。他创立星期一基督教,以自己儿子为案例,教唆教徒信奉上帝,包治百病。
教徒们每周一来参会都会或多或少带些米,油之类的“孝敬”张教主,他们会虔诚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整个下午,哼唱着听不懂的教歌,内急,女的去茅厕,男的就直接贴着我家屋檐下,对着墙嗞尿。
那天下午,张教主家散会后,张教主突然在门口教训起儿子,张斌被打的抱头鼠窜,张斌母亲坐在地上哀嚎。
母亲扛着铁锹从前面大田回来,赶忙上前拉架,我掐着腰在旁边看着。张斌的智商没有三岁小孩高,被打的眼角鼻子嘴都流血,傻傻地蹲着,不知道哭。
村子里人见惯不惯了,没有人过来围观,母亲看不惯张开裘打张斌,指着张开裘骂。
父亲开着新买的拖拉机从东边下坡上来,扯着嗓子喊:“开贵要不行了!”
开贵是我小姨夫,两个月前查出肾癌晚期。
我和母亲赶紧爬上拖拉机,父亲掉头就朝县城奔去。
小姨夫被肾癌折磨成皮包骨,但是没查出癌症前,体重有一百八十斤,个子又高,真是五大三粗。
因为要断气了,农村有习俗,将死之人要从里屋被抬到堂屋。小姨夫朝西侧卧蜷缩着身体,双眼睁视,目中无光,眼球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身体不停抽搐,下巴围着毛巾,上面满是他嘴里吐的黑色脏物。
小姨坐在床边,手紧紧握着小姨夫苍白的手,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四,不怕,老四,不怕…”
小姨夫双眼有很重的黑眼圈,小姨说小姨夫在手术后的每个夜晚都睁眼看着她不敢闭眼,他害怕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人活一口气,人死一口气。临终前,小姨夫开始喘气不止,母亲摸了摸小姨夫的脚,冰凉冰凉,知道他身体开始往上凉了。最后一刻,他一口气没喘过来,走了。
小姨先是一声不吭地拉着我的表妹表弟跪在地上,低头祷告片刻,随后,失声大哭。
坐在一旁的童宗锁(远房亲戚,十里八乡的地理先生)淡定地刮刮笔尖的墨,在红纸上写下净七(当地风俗,人过世后七七四十九天后,是为净七,净七前每个七天都有注意事项)注意:张开贵,生于**年**日,卒于戌辰年**日*时,享年四十有八……
外面一挂小鞭火速炸完,村子里其他人都知道,张开贵,走了。
小姨夫死后,家里人外人都在说小姨的房子邪门,不能住人。
小姨的屋子邪门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自小姨一家从乡下搬来住至今都是不太平,而且一直专克小姨,小姨在信耶稣之前的二十年里,生过很多大病,胆结石,直肠癌,双腿短期瘫痪,小病也是不断。童宗锁看过宅子,提了很多改风水的法子,比如砍掉门前遮阳的树,砌高后门门槛,将屋子后门往东迁移三丈多,拆掉烟囱,围了院子,都没用。
到小姨夫去世的头两年里,小姨改信了基督教。她认为信什么有什么,不信佛教不烧香,那些说不清的鬼鬼神神就克不到她了。可是,她没想到,不信基督的小姨夫被克死了,这对她的打击是无比巨大的。
外婆说小姨小时候,童宗锁的老头子给小姨算过命,说她命不好,在四十多岁时会出大事。可是,世事难料,小姨夫替她去了。
在小姨夫净七后,小姨搬走,去了二姨家的老屋子住。
1988年的天下,气候还没有变暖,冬天比现在的要冷很多倍。
奇物宴设在冬至。
冬至一到,西伯利亚冷空气会再次南下中国,离凛冬就不远了。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毛 的《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里写道: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人只要肯登攀,世上绝对无难事,同样,人只要活得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见到。
匪夷所思的奇物宴着实让我眼界大开。
首先说说道前给梦云舒的邀请函,上面画着一排青葱的竹子,里面蹲着一头可爱的小猪,其实,这种小猪叫食尸豕,生性狂颠,时好时坏,温和时,可爱动人,愤怒时,杀人无形,而且会先把猎物杀死,再吃掉尸体,故得名食尸豕。
梦云舒在冬至前一天来的全椒,我们一起去了三塔寺烧了香。
寒冷的天气总能让人神志清醒,感知世界格外清新,这和万物春生冬藏的自然规律相反。
三塔寺那年正好在复建。破四旧期间,三塔寺的菩萨们除了后三院的黑白无常两位,其余的都被砸了凡尘的塑像。塑像师傅赶着冬天,塑了一座座崭新的佛像,这些佛像直到今天还在受人膜拜供奉。
我嗅着冷空气,思绪万千。
“师父,举头三尺真有神明吗?”
“神明没有,修仙的倒是有。”
“那你为什么也要来三塔寺烧香拜佛?”
“赶庙会凑热闹呗!”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人烧香拜佛了。”
“只要这道门不收门票,就会有人进去拜佛。”
……
冬至那日,我们起的很早,从过夜的南京城出发,奔赴奇物宴。
奇物宴设在中午,臧夜目的是汇聚天下好汉,用五湖四海收来的奇珍异兽制成的山珍海味犒劳众人。
我们到达坟城入口后,发现把门的人手多了几倍,前来赴宴的人也很多,一张邀请函只能进一个人,在我们前面的几个老几(老几,方言,意为不认识的众人)因为没有邀请函被拒之门外。
梦云舒低声说:“我催他们眠,你跟着我直接进。”
我点点头。
走近后,梦云舒朝几个壮汉扫了一眼,几人便不再盘问我俩,我大摇大摆进去了,手心却捏了一把汗。
“站住。”有人在背后喊道,语调温柔,轻缓有度。
我心头一怵,心想:哦豁,催丢了一位,但是这声音,是女子声,回首一看,只见一位穿着新潮、身材妙曼、分外脱俗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俩身后,看这相貌,年纪三十出头,有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成熟窒息美。
“好久不见。”梦云舒认识这女同志。
“云舒,你带的这是谁?”
“我收的小徒弟,易经纬,经纬,叫夜姐。”
“夜姐好。”
臧夜摘下蛤蟆镜,打量我一番,说:“先去吧,有时间再聊。”
我俩转身而去,我迫不及待问他:“刚才那个大姐是谁啊,你俩认识啊?”
“她就是臧夜。”
“啊?臧夜是女的?难怪让我叫夜姐,我以为姓叶。师父,她和你很般配哎!”
梦云舒揪我耳朵,说:“就你话多。”
白天的坟城可比晚上的和谐多了,上空雾气缭绕,又有高阳普照,光明正大。
自入口高处往下走,能一览大半个坟城,海螺壮盘旋交叉的复式建筑风格,眺望远处,是神木林方向,大白天的,倒也没有可怕的,与上次截然不同,鬼头街所有大小店铺全部关门大吉,路边摊位也一个瞧不见。
奇物宴办在天七阁,臧夜的私宅。
天七阁外观奇特,“几”字形,上下七层,全木制,大气磅礴,眼前的这个大门位于天七阁最左边,就是那晚我以为是女鬼的妇人启门,门头上有块匾额,刻着一个字,“魁”。插入天七阁的剑,剑柄处的橘色云依然漂浮着,我很好奇这云是怎么能一直凝聚不散的。
进入天七阁,要再出示邀请函,由于人多,梦云舒不方便用控梦术,便拉我到一边等臧夜回头来,看能不能打个招呼。可我们遇到了道前,道前又给了我一张邀请函,说自己不参加奇物宴,还让梦云舒附耳过去,告诉他:“游子善也来了,此人岁过花甲,瘦高如蒿,留一握山羊胡,不要再追问墨猴子的事了。”
梦云舒点点头。
等道前走后,梦云舒重复了道前的话,我反对道:“卖小墨迹是迫于无奈,我现在后悔不得了,这人来了,我们找他商量,我出十倍的价钱买回来。”
“呦,财大气粗了现在。”他略略思索,又说:“道前说的是对的,这人是苏联在中国倒卖走私野生动物的一把手,黑白通吃,不要和这类人染上关系。”
我便不吭声。
进了天七阁,光线一下暗下来,开阔的大堂中央,有一块黑色玄武岩,左右各一牛首蛇神的怪物石像对称捧着岩石,上面写着五个字“元亨利贞吉”。
岩石后方是五个并列的楼梯,通向二楼,层间距有十米多高。
二楼的“地二厅”是奇物宴的宴请地点,二楼之上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样,有人守着楼梯,禁止往上走。
梦云舒提前和我打招呼,告诉我,奇物宴上的饭菜是大厨选用各种奇珍异兽做出来的“佳肴”,很多人认为这是大补,他怕我不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