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记》:界门纲目科属种,怪力乱神人鬼妖 。

  没等巫支祁讲完,我迫不及待要表达观点道:“巫支祁老大!我插一句。道理我确实都懂,说实话,我一开始非常抵触摘灵,它们和人一样,都是动物,都是这个星球的一份子,人类没有权利给灵物判刑剥夺生存权,灵物也没有权利剥夺人类生存权。以前,我外婆杀鸡的时候总是说一句话,叫‘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杨家一道菜’,人杀鸡杀鸭杀猪杀牛,是为了要从它们身上获取蛋白质能量,没有办法的事。我们又不搞奇物宴,没有那口特殊嗜好,但是摘灵它能带来巨大收入呀!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是,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有它可不行呀!再说,我现在已经签字画押了,粘杆处,我们组织叫粘杆处,粘杆处它不会放我走的!”
  我嘟嘟啦啦讲了一大串,把巫支祁说傻眼了,它颇具无奈地说:“唉!你小子嘴巴功夫可真是厉害!”南科谦在旁帮衬道:“是吧?!厉害吧?!一等一的谈判高手,逻辑清晰,思路明确,未来一定是个好帮手。”
  我舒展开此前凝重的面色,带着生硬而尴尬的笑容,说:“我嘴巴笨,我是老实人。”
  “哈哈!老实人可不长你这样。”南科谦说。
  巫支祁以一种释怀的语气对南科谦说,“万般无到位,终是待解缘。经纬还需要时间,我们啊,也需要时间。”
  南科谦点头作答:“还未到时候还未到时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久久在我心头萦绕,这句出自秦观《鹊桥仙》的经典诗句本是描写牛郎织女七夕相遇的爱情之美,此刻用在此处,却不嫌得不入不恰。他们当时在等的是我自主从粘杆处剥离,加入酉西山这边。在古代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己方士兵将领叛变,临阵倒戈,我究竟会不会在未来做出这样的事,当时谁也不敢下结论,谶言毕竟是谶言。
  我在南科谦的一番煽情之下,不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种浓厚的含情之义,心头上不免生出种种滋味,我仿佛觉得我就是一位拯救人间的大英雄,只是这位英雄还等着启发。我说让他俩给我一点建议,我讲我是矛盾的。矛盾这个东西,自人类产生自我认知开始便主观存在,它贯穿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期间,不乏能深刻洞悉各类矛盾的圣人和伟人。我觉得在现阶段,我的主要矛盾是日益激发的金钱欲望和内心深处埋藏的慈悲与罪恶感间的矛盾。
  巫支祁引用了《增广贤文》里的一句话告诉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南科谦则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当然,这两句话在我耳朵里是左边进右边出,不是我开小差,而是它们的分量对我来说,的确是不痛不痒。我或许会在闲暇时回味起巫支祁和南科谦的劝言,但我还是依旧我行我素,跟随着粘杆处的步伐往前进。
  他们在等时间给我带来的变化,这种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是漫长又值得期待的。
  当我忽然从巫支祁这里回到九蟾观外之后,巨大的时空差使我头脑壳晕眩一番,我断定刚才所经历的是一场梦境,那一刹那,我想起孙悟空的障眼法,由此联想到巫支祁一定也会控梦术或是类似控梦术的此类术。我还联想到小墨迹或许就是梦云舒要找的梦猴,可去人三尸虫,提升控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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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着复杂的思绪再次走回江边,这回我硬熬到了一艘渔船,上面挤满黑鸬鹚,渔夫没收我的钱,把我带到秭归码头。我和梦云舒他们会合后,拿到了秭归干部给的酬劳,我想那天出发来秭归时,撕下的日历,上面讲的也不准嘛,忌“外出入土”,而我们平安归来。
  我们是乘船从秭归一路东行回来的武汉,期间,BP机给梦云舒配带着,范山人一直没有传讯息过来,我那时已经把王家赶尸匠的事忘在脑后。但其实,在我们处理九蟾观一事的同时,杨参已经向合肥粘杆处发出警告,本就微薄的合作关系彻底决裂。
  杨参那天登门拜访了J哥和范山人,严厉地警告了他俩,说王家赶尸匠高级将领谢五粮等人被我们杀害,这直接影响了他在西南地区毒品的制造和销售,直接利益损失巨大。范山人则是把杨参臭骂一顿,“那些赶尸匠要杀我两名手下!难道要伸着脖子被他们杀?!你跑我这来大吼大叫的作甚!”
  杨参知道是自己理亏,但是他膨胀,他自信惯了,他觉得只能他挫败别人,别人不能挫伤他。他带了一帮人,里面不乏能人异士,他气得直跺脚,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向粘杆处唾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离开粘杆处。
  在电话里,范山人把杨参来找茬一事简单说了,并提醒我们在外面务必注意人身安全。梦云舒问范山人我们需不需要回合肥,范山人说不用,他没把杨参当回事。只是他觉得杨参这个人有些前后矛盾,做事今明不一,他既想和粘杆处合作,又想发展王家赶尸匠为他在西南地界的爪牙,这种人不能合作共赢。
  杨参在回去后做了一系列暗杀计划,目标就是我们这几个人。这期间过了约两个月,在我从那所非正常人类研究学校里逃出来后,合肥粘杆处今年第一头等大事就发生了。他们之所以把我送去这所奇怪的学校,是因为我年纪小,打扮下看起来有个学生模样。
  梦云舒和张小美假扮我父母,经由一个中间人介绍,报名了这所学校。学校地处淄博某郊区,紧邻蒲松龄的故乡淄川。这所学校对外招收有异功能的学生,美其名曰是开发学生特长,激发其天赋,实则传言校长等人用人身练习邪术。凡是进去的学生,没有出来过的,生死未卜。山东省相关领导高度重视,托人找到我们,请求我们前往调查原因和其中内幕。而那时,我的名号已经在摘灵人间流传起来。
  这一项工作危险系数未知,范山人一开始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后来对方亲自来人到合肥苦求J哥和范山人,范山人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可这一趟卧底之行差点把我坑丢了性命。
  当时天逢初秋,大地才开始染向黄色,齐鲁大地上温度微降,夜里十分清凉。淄川这地我从未来过,听说这里是蒲松龄的故乡,神鬼故事也是层出不穷。蒲松龄第一次将精怪志异类的小说推到如此高的文学地位,《聊斋志异》汇集了古人对未知现象的好奇想象和原始推测。当年蒲松龄摆茶铺搜集素材的柳泉故地离这所盖在杂草丛生中的奇怪学校不远,两地步行不过二十分钟。
  外界进入这所学校只有一条能走的路,被早上下的雾水打得湿哒哒,两旁的野草毫无方向地疯狂生长,高过人头,中间人何索不断地告诉我各类注意事项,比如见到校长不能盯着他看,比如晚上睡觉不要说话,比如走在路上一定要靠边,比如在食堂吃饭米粒掉地上都要捡起来吃,比如……何索的话我听着非常烦,我直接打断他,说:“哎!何索同志!我去是要搞清里面发生什么事的,不是去当奴隶的!搞翻了!我连学校一起端了!”
  合肥大雪,甚是美丽。
  何索愣了下,随即点头道:“行行!你要真有这能耐,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我是替你生命安全着想,给你提的醒,我也想帮忙,咱们趁早把这所吃人的学校干掉!”何索曾经助纣为虐,帮助校长招了不少学生,但是他现在改邪归正了,他说他去年介绍一个亲戚去了学校,校长同样没放那个女孩子出来。
  这个非正常人类研究学校的校长和我预期的差不多,冰冷在脸,语气生硬,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怪里怪气的阴阳人。我阅人虽不多,可是我有察人的直觉,校长是始作俑者,这个猜测一定没错了。
  我们站在学校门口的黑铁门前,看不见里面有学生,也听不见任何人声。何索拍打铁门,从远处才慢慢走来一个瘸腿“老师”,他的手在裤腰间挠痒,直起身子也不过一米五多的身高。瘸腿“老师”见到何索,问候道:“好久不见,何索!”何索说:“宋校长呢?给他介绍个孩子。”瘸腿“老师”慢悠悠地说:“还以为你再也不来这了,你等着,我去喊他。”
  不知为何,我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开始变得忧心忡忡。我再次打量完这所建筑风格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异人学校,我心想这里面的玄机一定不少。在来之前,那几位干部告诉我,这学校是福建人出资建的,只是出资人和当时批准建校的相关人员全部离奇死亡。“死”这个字是不吉利的,任何携带“死”字的讯息同样也是不吉利的,“死死死”在我心头萦绕。
  瘸腿“老师”叫来校长,校长是个身高约摸一米七的后中年人,大概五十多点的样子,他戴着金丝眼镜,头发不长不短,分量还可以,在头顶随风摆动,八字纹深,严肃不可玩笑。他见到何索也是同样的话“好久不见,何索!”何索要问话,校长先发制人道:“你表侄女表现很好!”何索堆出笑容,说:“那就好那就好,麻烦宋校长了!”宋校长没接何索的话问任何问题。
  何索自己主动介绍说:“宋校长,我给你介绍个孩子,今年十九,上高三年级了,辍学回来,想送你这来教育教育。这是孩子爸妈,梦同志和张同志。这是宋校长!”梦云舒和张小美装出一副见到救世主的模样,哀求宋校长收留我,“看孩子在你这边能不能学点东西,他在学校上学上不了了。唉!”张小美用带着湘西口音的普通话说话,听起来非常接地气。
  宋校长假作仁慈,问:“孩子是哪方面问题?”
  张小美回答道:“孩子天生会催眠,在学校老捣蛋,经常把人弄得神志不清,学校不让念了,校长啊,你帮着给孩子辅导辅导,何同志讲,孩子到你这来,你会把孩子天赋给掏出来,孩子会个一技之长,将来对社会也有用不是?”
  我真能憋笑,张小美可是逮着机会使劲占了我一番便宜。我装傻充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精神异常的小伙,宋校长上下打量我后,决定收下我,这时他们都松了口气,而我在担心宋校长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们在演。要是真有事,他们拍屁股走了,我就倒霉了。宋校长轻轻地抬起我的手,对我说:“走吧,梦同学!好多同学等着你去玩呢!”我含羞地点点头。
  当梦云舒和张小美真要离开时,我一下冲上去,抱着他俩,那一刻,我有种被绑架的感觉,我还真不想让他们就这样离开。所以,我既假又真地问他们一句“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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