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idzh者, 神人也。善机变,多谋略。尝舌辩数十人,曾技盖几百里。当日圈中曾有无cuidzh不成欢之说。
此公遍历圈中旧事而飘然西去,然赤子之心拳拳,兄弟之情昭昭,岂能独安一隅而偷乐乎?
如今南北相隔,望洋兴叹,憾甚!不知何日方可共聚把盏,某今滔然而泪下。
梁点
梁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亢奋的战斗状态,这一点让周围所有人都很惊讶也很佩服。一帮人一起在茶水间聊天的时候,梁点经常用其高亢的声音发表宏论,他的话音引起房间里不知哪个部位的共振,嗡嗡作响。
那段时间高层的人事变动挺厉害,几路人马上上下下地玩着乐此不疲的斗争游戏,作为看客的我们从广播出来的Email里面也能略知端倪:有的人离开得轰轰烈烈发出的Email犹如《满江红》般悲壮,文字中充满了暗示和比喻,就差指名道姓地说出是谁对他不起;有的人悄默声地消失了很久才有旁人代为发出email,文字也是很简单的“因为个人原因。。。。。。”;还有人仓促得只能将voice mail发到每个职员桌面的IP电话上,话也说得暧昧,背景声音嘈杂无比像是在机场。这背后的一个个故事我们当然无从知晓,只是觉得那是片混乱的战场,那些人的战斗一点不比我们轻松。
梁点对此的评论很精辟,他说一个员工的生存规则就两条:要么你对客户有价值,要么你对老板有价值。两条皆有,那你是top sales,将来等着升官发财;两条有其一,你可以混下去,但抗击打能力并不太强;两条皆无,你就等着被干掉吧。
我仔细回味着他的话,同时也分析着当时的自己对于客户和老板的价值,得出的结论让我无比悲哀。
2003年的中国思科,面对的是网络泡沫的辉煌悄然远去,剩下的是一天比一天激烈的和本土厂商的竞争。公司的销售指导思想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大家发现领导们不再像之前几年那样豪气盖天地动辄要求double完成任务,大家的思路蓦然变得现实,变得沉稳,变得更加切合实际。真正因为销售数字不好而被干掉的人越来越少,倒是那些触犯了公司某些戒条的人经常突然消失。
这次在总部,抽空跟几个一直通电话的代理商见面喝茶。了解了我目前的窘境之后,一个代理商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你这点问题算什么啊,不就是现在缺点数吗?好解决,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的名字写着:阿飞。
阿飞
思科在中国严格地按照行业和地域划分不同团队的销售区域,以便于执行相应的价格策略。如果一个销售把产品卖到别人的区域以完成自己的销售任务,这种行为我们称之为“飞单”,老外的叫法挺晦涩,叫“leakage”----泄漏的意思。一开始我不清楚老外为什么这么叫,后来看了一部电影,我明白了。
那是一部描述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场的电影,是我喜爱的罗伯特德尼罗主演的。里面有这么一场戏:几个幕后控制赌场的大佬每个周末会在德州的一个农场开会。这一天他们在探讨一个问题,为什么最近从赌场运过来的钱越来越少。这时,伴随着德尼罗的画外音,一连串画面开始交替闪回:原来,每周赌场里的钱都是经过一个个平日彼此不打什么交道的人提着皮箱连环传送到他们这里的。最近,这根链条里多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承诺以更低的成本运送这些装满钞票的皮箱。于是,问题出现了。
这时画面回到德尼罗那张满是皱褶总像是在苦笑的脸上,他说:that’s leakage。
当然,结果是伴随着几声枪响,那几个多出来的环节消失了。
在思科,被查实的飞单也是斩立决的罪名。
阿飞坐在我对面,他穿着考究,一身名牌:身上的西装质地如丝绸般熨帖,衬衫领口浆得笔挺,手腕上的表一望而知是价格不菲的IWC,被他不经意地摆在茶几上的手包印着LV的logo。他摘下眼镜,从包里拿出一块眼睛布仔细地擦拭他的镜片。
他边擦边笑着说: 我们初次见面,以后估计还会有机会打交道的。今天先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阿飞
之后,阿飞开始跟我讲故事了。他开宗明义地说:这只是个故事啊,我就这么一说,你也且这么一听,出了这家茶馆我就不认为我说过这话啦。
我笑了:“你说你说,出去了我也不认识你了。”
“嗯,那就好,”阿飞喝了一口茶,点上一根烟:“从前,有一个某某公司的某某销售。”
“嗯。”我预计他这故事挺长,也点了一根烟。
“这个销售呢,生意做得不好,业绩很差,天天被老板骂,难受啊。难受了他就开始想办法啦,什么办法呢?他找了个代理,这个代理手上有一大堆年初就被这家公司逼着买来压在仓库里的货卖不出去,这下两个人谈到一起去啦。这个代理就跟销售说了,让他以一个莫须有的项目名称批一个很深的折扣,然后这些东西的销售额就都算在他的名下了。这销售一听爽啊,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嘛。于是他就鼓捣了一个大项目出来,上上下下忽悠了一通,说经过怎么怎么地努力,克服了如何如何的困难,现在项目面临对手低价的挑战,只要老板价格给得合适,就一定能赢。”
“老板一听也爽啦,这可是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漂亮活儿啊,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上上下下忽悠了一通,最后折扣批出来啦。折扣出来了以后,这个代理也挺够意思,很快就把销售业绩全部报给这个销售了。这个销售一家伙从垫底的快被干掉的衰仔变成了人五人六的明星销售,那个美啊。”
说到这里,阿飞续了一根烟,靠在椅背上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
“可是好景不长啊,过了不久,有同事打电话给这个销售了,说在自己的销售地盘里发现了他的货,要他给个说法。这下这个销售蒙啦,他赶快叫来那个代理,问怎么回事。原来那个代理用他批的这个深折扣把原来积压的产品一家伙天女散花卖到了祖国各地,赚大发啦。不过,当时这个代理倒很沉得住气,他当着这个销售的面打电话给那个被惹毛了的销售,说一切按照规矩办,三倍返还。那边半推半就,也就过去了。”
我笑了,挺有兴趣地问:这个代理怎么返还呢?
阿飞研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说:兄弟,我怎么感觉你是明知故问啊。
阿飞
讲完了这个故事,阿飞开始和我天南海北地扯闲篇了。让我佩服的是,这厮对这个江湖里天天流转的人事皆了然于胸,其中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细节。
过了一会儿,阿飞不说话了,也没有告辞的意思,他低头专心喝那杯颜色已经渐渐变淡的龙井。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应。
“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说。
“哈哈哈,”阿飞笑得很开心,递给我一根他的中华香烟。
“从前啊,也有个某某公司的某某销售。他挺会做生意,连着搞定几个大单还把对手挤出了自己的市场,一下子声名鹊起啊。就连大老板都知道他的名字,估计这名字都进了第二梯队的名单了。后来呢,你也知道,做销售就是一个大年接着一个小年,第二年的某一段时期,他的业绩有点不得劲。这时候他也找了一家代理,说帮个忙,报点数字出来。这个销售挺小心的,他既不捏造大单,也不申请深的折扣,纯粹就是请那个代理看在一直合作的份儿上帮忙。那个代理当然愿意啦,因为以后有事儿可能还要求着这个销售的啊。这个代理还说了,你放心,我们办事可靠,会尽量往小地方分散着弄。结果呢,也是这个销售运气不好,被人发现了。”
“发现了就发现了吧,和你说的那个例子差不多,那个代理找到原告了,说按江湖规矩处理。那边也挺上路,一口答应,连返还的数字也坚决不要。但背后还是把那个销售给告了,一下子捅到高层。这下连老板都没办法保他,这是杀无赦的罪名啊,后来多方努力才留下个全尸,也就是不算开除,算自行离职了。”
阿飞在我讲到一半的时候就渐渐露出笑意,我讲完之后他笑着问了一句:你在思科呆了几年了?
“呃,不到五年。”
“哈哈哈,难怪。”他叹了一口气笑着说,“兄弟,以后交个朋友,大家经常一起坐坐讲讲故事吧。”
“好啊。”我说。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Jessie
当时的思科公司在力宝大厦占据了32和33两个楼面,在32楼办公的主要是面向营运商的团队,33楼是企业和金融市场团队。
到33楼旅行社代理那儿出机票的时候,我顺道去看了看Jessie。
Jessie的座位在一条狭长的过道当中,正对着她老板的办公室。我到的时候,Jessie正面对一堆excel表格在忙活。
“日理万机啊。”我轻轻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座位周围,那一圈狭小地带已经被她见缝插针地布满了许多个人化的小东西,照片啊、磁贴啊、小盆栽啊什么的密密麻麻,我仔细地端详。
见到我来,Jessie笑了,手里还不停地忙活。看到她的笑容,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Jessie在原来几家公司供职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不同时期的不同身份去探过班。在那些曾经位于上海商城、峻岭广场的一间间或大或小或豪华或雅致的办公室里,Jessie也是这样恬静地忙碌,见到我来了也会这样笑着低声招呼,然后翻出抽屉里的小零食大家吃吃聊聊。这好像是大多数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女孩子共同的生命轨迹:一间又一间的写字楼、一台又一台的电脑,一个又一个的老板,她们盘旋在这些东西之间,就像一大片树林里飞来飞去的小鸟满足而忙碌,偶尔会停下来站在自己或高或低的枝头向往地看看外面透进来的光。
我知道Jessie是一直在向往外面明亮的世界的,尽管她现在看起来也是一只挺快活的小鸟。
看着忙碌的Jessie,游手好闲的我显得有些尴尬,聊了两句我就离开了。
Jessie对面的办公室门开着,我看到里面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草编茶蒲,这个在写字楼里并不多见的东西让我对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有了几分好奇。
他叫法兰克,是当时Jessie的老板。
法兰克
法兰克是台湾人,他是随着一家公司被思科收购而加入的。我听过他在进公司不久之后给我们做过的一次update。此人演讲时的口头禅是“各位。。。”,每当讲到一个关键地方需要引起大家注意的时候就会来一句带有浓重台湾腔的“各位”,挺有特点。当时我认为他讲得不错,思路清楚语句流畅,废话也不多。
法兰克掌管一个思科当时称为SMB的团队,意思是面向中小企业。这个名称后来被一个含义更广泛深远的“commercial”代替,也暗示着思科对这个团队的越来越倚重。Commercial团队的客户和我当时负责的客户有几分类似,它们数量众多而分布稀散。但Commercial团队的管理机制却和我所在的团队迥然不同:由于行业的特点,我们一般盯住各自在一年里的几个大项目,老板不会过多地要求你每周或者每月的销售业绩;而在法兰克他们的每周销售例会上,老板是要一对一地挨个儿逼出销售数字来的,如果连着几个礼拜交不出数字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这对一个销售的神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有一次法兰克出差到我所在的办公室,当时临近周末,他坐在办公桌前用桌上的电话打开免提开始挨个儿给下面的销售打电话催数。那是一番很精彩的对话:有的是在狂风暴雨般的训斥里透着亲昵的抚摸,有的却是在温和的辞令中显示出冷冰冰的距离。电话那头的销售们在他的高压之下居然大都声音平静,然后一点一点地被他挤出几十K的commit。
当时在一边听着的我突然想到朱总经常不顾我的讥讽坚持用擀面杖挤压快要用完的牙膏,每次还总能面带胜利微笑地向我显示她的累累战果。法兰克的电话和朱总的擀面杖异曲同工地告诉我:第一,加压一定是会收到成效的,尽管有时看起来不那么文雅;第二,每一管看起来已经干瘪可怜快要被榨干的牙膏里面,其实还是有不少存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