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维维安
  
  算起来我是在96年才第一次接触到互联网这个神奇的东西,不久就注册了自己的hotmail帐号,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第一次使用这个工具和远在美国的亲友沟通时自己的巨大兴奋。那时还没有MSN这类后来根本改变了人类沟通方式并且把信纸彻底变成了一种小资的收藏品的工具。
  
  我们部门的秘书维维安的英文名和普通的英文维维安拼法略有不同,后来才知道那是法文里面维维安的拼法。得知这一点之后我肃然起敬,在MSN上和她聊了几次,原来她是从法国留学归来加入思科的。
  
  这次在总部逗留时请维维安一起吃了个便饭。维维安身材娇小而声音圆润,穿着打扮也有那么一丝和本地女孩子不同的风格。不过,具体区别在哪里,我也归纳不好。
  
  出乎我的意料,维维安并没有显出对这份工作很享受的样子,她说她不喜欢那些excel表格,见了就头疼。
  
  我惊喜地说我也是诶。不过后来又想,一个做秘书的和一个做销售的人都说自己不喜欢excel表格,这事儿就像一个农民声称自己不喜欢种地一样多少有点讽刺意味。
  
  后来聊到各位销售的业绩,我得知当时除了我以外其他几个大省的销售都完成得不错。看到我讪讪的表情,维维安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你是新手,宝丽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笑着说:我倒希望她赶快把我怎么样一下哪,我想让她给我块好一点的地。
  
  维维安扬起一条眉毛看了我一眼:那就看你的魅力值咯。
  
  
  阿尼塔
  
  维维安给了我一种和一般部门秘书不太一样的感觉。不知为何,那种和自己应该有的工作形象有所游离的人总能吸引我的注意力。在维维安之前,还有过一位个性贲张的秘书,她叫阿尼塔。
  
  阿尼塔刚开始并不是做秘书的,好像是公司的前台。从前台做到秘书好像是公司里很多女孩子的职业轨迹,当然这也只是一个女孩子开始在思科这个广博的大海里遨游的第一步。在这之后还有市场、销售的无数机会在等待着她们,她们中的许多人也如同快乐的海豚在各个位置上下翻跃体验着人生的乐趣。这中间的极致是一个叫梅的女孩子。她从前台做到秘书,从秘书居然转而成了技术工程师,后来干脆拿了几个CCIE的头衔跑到另一个山顶傲然肃立。她的存在,是对某些CCIE没拿到却转行做了销售的人的莫大讽刺。
  
  阿尼塔做秘书的时间也不长,那还是在Yong当老板的时候。阿尼塔性格豪爽而言语精彩,兼有上海小姑娘的可爱促狭和北方女子的大气自然。她曾经只身游历美国达月余,也曾和一群销售斗酒而屹立不倒。她偶尔抽烟,因此每次我见她都会敬烟示意。她抽烟是真抽,过程中享受的样子也显得很纯粹,不像是装饰。
  
  后来阿尼塔由秘书又做到了市场部,后来又转了销售,大家见面就渐渐稀少了。我至今还记得一次大队同事在KTV联欢,几个喝得七荤八素的销售要和阿尼塔划拳拼酒。阿尼塔刷地站起来,一手把长裙下摆一撩,一脚站地而一脚踏在众人面前的茶几上,嘴里吐出一个烟圈,然后便开始“两只小蜜蜂啊,飞入花丛中啊”地开始吆喝了。
  
  其飒爽英姿我到现在还无法忘怀。
  
  Hshen2007
  
  维维安提到的“魅力值”这个词儿,让我琢磨了一阵子。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在魅力值方面有任何值得炫耀之处。用Jessie的话来说,我属于那种很难让别人一见钟情但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大概还能有所挽回的选手。这话尽管让我气馁,但想想倒也实在。那么这样一个选手又凭什么可以让宝丽对你有所倾斜呢?相比文森的潇洒俊朗、理查德的深沉老到、玉总的善解人意、梁点的无微不至,我有的只是一点半吊子的工程师经历和一双喜欢从孔雀背后看人家开屏的小眼睛。想到这里,我几乎不敢抱什么指望了。
  
  春天到了,这个万物萌动的季节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却经常意味着门庭冷清的淡季。在渐渐温热起来的空气中,我和阿明继续着前途无亮的奔跑,我们对于奔跑的目的已经麻木得不太在意,我们开始在意奔跑的过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签了几个数目可以忽略不计的扩容小单,认识了一大帮头角峥嵘的代理,拜访了散布于大江南北的大小客户。我渐渐在这片看起来贫瘠荒芜的土地上找到了自己的乐趣,而这些乐趣大都来自于自己接触的一个又一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桀骜或谦恭或磊落或猥琐的形形色色的人身上。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销售这个工作对我有点吸引力的原因,那就是人------一个个形态迥异内涵深远的人,他们各自带着几十年的年轮向你展示这个世界在人身上留下的真实印记,也向你展示各自背后那个既不像童话那么美好也不像悲剧那么煽情的错综丛林。和他们打交道,让你感觉好像放大了自己时间的容量,让你以原来没有的速度切入到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社会系统深处,这个深处,是一片我并不熟悉并且对之充满了好奇的世界。
  
  后来我几乎有点依依不舍了:刚咂摸出点滋味儿来,也许不久之后我就要离开啦。
  
  jet chan:
  
  
  如果你还年轻,我意思是还在30岁以下,没有太多家庭的负担的话,工钱好像并不应该是你考虑换工时最应该考虑的因素。
  
  vendor和正式员工有些福利上的细微差别,具体细节你有权在面试的时候过问清楚,如果你想去试试的话。
  宝丽
  
  儿子出生的时候是在01年的冬天,他生命的最初八天是我24小时地陪着度过的,那时经历了剖腹产的朱总还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医院里也只允许一个人夜里守候。儿子每隔一两个钟头便会声音宏亮地大哭表示要吃喝或者已经拉撒,我就得立刻手忙脚乱地张罗加热牛奶或者更换尿布。医院里不让用奶嘴,只能用一个调羹一点一点地喂。可恶的小子经常喝了不到几口便又昏昏睡去,剩下我举着还剩一大半的牛奶杯哭笑不得。
  
  你看,新生命的开始总是伴随着艰难,挺过去,你就长大了。
  
  那时的老卢送了一个会闪光会鸣叫的飞碟给儿子作为礼物,那时还不是我们老板的宝丽送给我一套专门喂婴儿吃饭用的餐具。这两个礼物后来被证明非常好用,伴随儿子度过了他生命的最初几年。
  
  03年春天,儿子两岁多了。朱总把这两件已经渐渐破损的礼物小心地包起来,挺感慨地唏嘘了一番。那天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树上嫩绿的新芽发了一会儿呆:一转眼儿子已经两岁了;一转眼我做销售已经半年;也许,再一转眼,我已经不在这家公司了吧。
  
  没过多久,宝丽到这边出差的时候抽空跟我谈了一次,她淡淡地笑着告诉我:有一个新安排。
  
  宝丽
  
  宝丽的新安排是多给我一个account,是从别的销售手下划给我的。
  这是一个大客户。据我之前自己做的功课,单这个客户每年的平均产出就可以完成我目前背负的全年任务。现在财年过半,这个客户一年一度的大单还没有开始。
  
  看着我感激涕零的眼神,宝丽笑了,说:给你这个客户不是没有条件的:第一,去年这个客户被我们的竞争对手攻占了一些地盘,今年你要赢回来;第二,今年所有从这个客户身上产出的数字你要按比例分给原来负责的那个销售。
  
  后来宝丽加了一句:自己考虑一下吧,拿了这个客户,你就再没有退路了。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我不拿,也许年底的时候还能以客观理由蒙混过关再多苟延残喘一阵;如果拿了这个客户而还是没完成任务,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我琢磨了一下,其实这个抉择两边的砝码很容易判定,也就是坐以待毙和孤注一掷之间的差别。这是个答案很明了的选择题,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的我对宝丽更是充满了感激。
  
  “本来我也没什么退路了,”我笑着对宝丽说,“反正也是死,不如拼一把。”
  
  开车回家的路上经过那个即将属于我的客户的办公大楼。夕阳下这座新落成不久的大厦通体反射着阳光,在周围一片荒芜的空地上显得很醒目。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大堆忙碌的人群在这栋大楼里上下奔走的情形,此时他们中也许有一个家伙正站在窗边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发呆吧。
  
  也许他将来就是我的朋友。
  
  我用力踩下油门,小车费劲地咆哮了一阵,汇入前方密集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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