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Hshen2007
  
  “我们的标书需求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发出来的,你说加几台就加几台?那这样的话统一招标还有什么意义呢?”一直沉默的小吴终于发话了,他说得有点激动,为了掩饰他的情绪,说完后他环顾周围听众干笑了两声。
  
  其实他说的挺有道理,如果我是他的话还会加上一句:“你这么做是可以被废标的。”这一点都不是夸张,我亲眼见过一些有过类似举动的销售活活被客户废在投标现场。小吴这个点抓得准确而且致命,我想我们今天的整个讲述也只在这里留给了小吴一个机会,我知道他会冲出来,而他果然就冲出来了。虽然冲得稍显气急败坏,但时机的把握倒是一点不差。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个声音说,干的不错啊这小子。
  
  我觉得嘴里很干,头很热,手脚冰凉。我把增加这几台设备的原因又用车轱辘话做了一番论述。我讲得绵密而冗长,分门别类地把内容拖得很稀散,开始进入了言之无物的状态。在不卑不亢地讲演的时候我的脑袋并没有过多地想我的台词,我知道我在等待,我在等待那个关键的宣判。时间好像在我的论述中被拉长了,变得非常难熬。我似乎可以听得见自己干燥的喉咙里急促的呼吸声,听得见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发出的一下一下巨大的声响。眼前很多听众的表情和动作突然显得如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迟缓:我看见小鸣兴奋而又有点紧张的目光,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之后又瞄向坐在远处的领导;我看见老徐抬手拿起茶杯,举到嘴边慢慢地喝了一口,他的嘴角好像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我看见小杨手里一直转着的那只圆珠笔,它一下一下缓慢地旋转,好像永远不打算休止;我看见小吴面对我演讲时回应过来的挑衅的眼神,他全身紧绷用一种明显不舒适的姿势坐在那里;我看见了窗外,窗外闪耀着初夏的耀眼阳光,一只不知名的小鸟纵身跃起,扇动翅膀,悠然地飞翔。。。。。。
  
  我的论述结束了,我绷紧全身肌肉站在那里,好像感觉得到背上向下流淌的汗水。有一段时间的沉默,那是令我难堪的沉默,现在大家都听得见墙上那个石英钟的声音了,它喀嚓喀嚓地每一下都走得那么响亮。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那个威严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我看这次思科的诚意不错啊,我们可以考虑嘛,呵呵呵。”
  
  我感觉本来就运行得很缓慢的时间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下面的听众中除了老徐还在低头喝茶,其他人的目光全部追向这个声音的来源,这些目光有的兴奋有的诧异有的透着不甘有的表示理解,这些目光交错纠缠搅得会议室里的空气一团燥热。
  
  被这些目光包围着的那个人神态自若地点了一根烟,之后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扔给我:“歇会儿。”他笑着说。
  
  
  
  Hshen2007
  
  现在我原本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了,我两手撑在桌沿上,我知道这下我可以站得比较稳了。刚才好像被凝固起来的时间和空间现在一下子都融化了,老徐笑着说:难得看到你们有这样的诚意啊。小鸣笑着问:那几台赠送的设备是什么配置啊?小吴现在的姿势也放松下来了,他打着哈哈问:你们思科今年的折扣是不是还打算死扛着不放啊?
  
  我把领导御赐的那根烟放在一旁没抽,和他们几个愉快地对话。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虚脱,便找了张椅子坐下说话。会议室里热闹起来了,大家除了陆续和我确认一些技术的细节问题,各自之间还展开了嗡嗡的讨论。后来几个男同事见领导开始抽第二根烟了,也都纷纷放胆拿出自己的烟点上,其中一个地市公司管维护的小马见我放着那根烟不抽以为我没带火,便晃到我身边笑着伸过他手里的打火机。
  
  那一口烟的味道醇厚甜美,我回味了一阵才长长地吐出去。
  
  看着气氛活跃的会议室,我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大浪已经渐渐逼近了,岸边水下的海藻开始更加活跃地躁动。我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处在这股大浪的潮头,它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岸边砸去,被它推送着如飞一般向前掠过的我低头看着水下,那些海藻就像女孩子柔顺的长发,在海浪的作用下齐刷刷地指向我前进的方向。
  
  老徐晃晃悠悠走到我跟前,把自己手里的烟头按灭在我面前的烟灰缸里:“后天交商务报价,只此一轮哦!”
  
  
  小刚
  
  答标会后不久,我到街上找了个固定电话给阿星拨了过去。还没等我开口,阿星就笑着问:效果如何?
  
  我说:反馈充分,力度好像有点过。
  
  阿星哈哈大笑说,这是他们的风格:一次到位。省得某些人还要磨磨唧唧地踅摸个不停。
  
  我也笑了:在商言商,大家都是按流程办事。
  
  “那,现在可以继续往下走了?”
  
  “继续。”
  
  
  小刚他们的嗅觉很灵敏,在答标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他的电话就追过来了:“老大,领教了领教了。”
  
  “什么领教了?不懂你的意思诶。”
  
  “咳,给个机会吧,大家吃这碗饭都不容易。晚上一起坐坐?”
  
  
  当晚和小刚的约会安排在一个湖边的茶寮。坐在临湖的窗边,窗外湖水低声唼喋,远处的水面反射着路灯的碎光,星星点点。四周依稀飘来一丝乐声,接着好像又是人声,也许是湖对面那所大学里的校园广播。我回忆着大学校园里端着饭盆边听广播边吃边往宿舍晃悠的情景,那段时光就如同窗外黝黑的湖水一般不可捉摸。
  
  这次小刚没带他那个影子随从,他是和一个女人一起来的。
  
  阿梅
  
  “介绍一下,阿梅。”小刚指着和他一起进来的那位女士说。
  
  我笑了,曾经让老张恨得咬牙切齿的阿梅此时面带有分寸的微笑站在我的面前,她主动伸出手:“我们是不是打过交道?”她笑着问。
  
  我也笑着起身让座:“久仰久仰。”阿梅轻巧地坐下,手里的小包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两手也紧握着放在上面。“晚上还是有点凉啊,”她环顾四周轻轻说。
  
  小刚张罗着添酒回灯重开宴。
  
  阿梅穿着黑色薄外套,领口一条淡紫色的纱巾。她看到我桌上的烟,拿起来问我:可以吗?
  
  我伸过手里的打火机帮她点上,她抽烟的姿势让我想起了阿尼塔。
  
  “以前有冒犯的地方,请老大多原谅了。”阿梅吐了一口烟笑着说。
  
  “哪里哪里,大家凭自己本事吃饭,谈不上冒犯。你把我的兄弟打得很惨啊,”
  
  阿梅笑了:“谁都有被人打的时候,大家都是慢慢熬出来的。”
  
  我看着阿梅在昏暗灯光下的脸,心里开始揣摩她的年纪,和小刚今晚带她来的动机。
  
  小刚给三人倒了一圈茶,笑着对我说:这世界变化快啊,我们天天在边上守着都没觉察出来里面已经城头变换大王旗了。老大,这次是哪条线路,方便透露一下吗?
  
  “不方便。”我笑了,看着小刚说:“诶,你那个晓晨呢?”
  
  “咳,”小刚苦笑了一声,说:“老大,人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连忙说:没别的意思,那厮应该还是有些手段的,你们倒真不应该把人家撂下了。
  
  “约你出来正是这个想法呢,现在我们别的不多想了,最后的集成能不能给个机会?晓晨也想在我们这里挽回点面子。”小刚看着我说。
  我扭头看了看阿梅,阿梅依然淡淡笑着呆在一旁。我问她:你现在和他一起做生意了?
  
  阿梅哈哈大笑:他想!之后她举起茶杯敬我说:这杯以茶代酒算是为上次失礼赔罪吧。
  
  我笑了:“何出此言啊,大家各为其主罢了。”我喝了一口茶又说:“集成的事情我们不好多插手,这是人家客户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小刚挺高兴,“就怕您老把我们挡在外面。”
  
  “不至于,大家都是做生意嘛。”我说,“只要无损思科的利益,我这里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阿梅说有事儿先走了,剩下我和小刚面对着已经空荡荡的茶寮。
  
  “阿梅多大年纪了?”我笑着问小刚。
  
  “猜不出来吧?”小刚鬼鬼地笑了一下,“应该和你我差不多吧。”
  
  “你们认识?今天为什么带她来?”
  
  “哦,没什么,原来打过交道,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碰到的,她说她想会会你。”
  
  看着小刚在灯光下闪烁的眼神,我知道阿梅和他的关系绝不止他说的这么简单。不过,这两天我的头脑已经塞了太多的东西,现在就让这些缠绕在各个角落的人情和瓜葛都暂时见鬼去吧,今晚我只想在这个湖边听着外面的水声好好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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