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晓云
  
  
  天擦黑的时候我们到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县级市。我们乘坐的汽车在经过一条漂亮宽敞的迎宾大道之后便一头扎进摩托车和自行车的重重包围之中。司机不耐烦地频繁按着喇叭,前面挡道的人群安之若素地慢慢前行。在这种级别的城市道路上,汽车绝对是弱势群体,不管你悬挂的是什么颜色的牌照。
  
  不久,我们终于杀出重围开上了一条幽静的湖边小道。四周的光线也由于骤显稀落的路灯而变得昏暗,只有汽车仪表盘里面悠悠的冷光在夜色中浮动。湖边影影绰绰地有一些杨柳,微风起处像一个个女孩子飘扬的长发,在夜晚看起来有点糁人。
  
  我们的车最终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林荫道,滑行片刻之后一座白色的小楼出现在面前。车停下了,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和我握手说欢迎欢迎,我有点尴尬,生怕这个小伙子搞错了这辆车里的主角。后来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后座的乘客早已被另一群人蜂拥起来,一连串大呼小叫的寒暄之声惊得附近一个大树上准备睡眠的鸟群纷纷振翅而起在附近盘旋飞舞。
  
  大家鱼贯步入这座坐落在湖边的白色小楼,这时我发现原来这个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楼里面却是相当豪华,所有陈设家私一望而知是价格不菲的舶来名牌。这些华美的东西静静地摆在这么一座城市的这么一个地方,让人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们被引导着进入了一间宴会厅,这个敞亮气派的房间里已经坐了一些人。晓云带领我们进屋后里面的人纷纷起立寒暄,我听到了一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不由得看了几眼这几个平日里也许在报刊杂志上才能见到的名字的主人。我想我必须承认,他们远不如我之前小心眼地揣摩的那么獐头鼠目脑满肠肥,他们和正常的商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有些还挺儒雅倜傥。
  
  尽地主之谊的是本地的一些人物,在稍事休息之后他们邀请大家入席。我跟在晓云他们几个后面进入了灯光更加明亮的就餐区,这才发现那张硕大无比铺着雪白台布的餐桌周围摆了一圈皮椅,每个座位的面前都用雪白的卡纸写着一个名字,我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漂亮地打印出来并和其他一大堆显赫的名字一起端正地陈列在一张餐桌上,这在我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
  
  
  
  晓云
  
  
  很明显,晓云是这个饭局事实上的主客。尽管在入席之后他一直显得很低调,淡淡地给今晚参与会谈的双方做了介绍之后便没怎么说话,自己好像显得很疲惫似的靠在那里。但之后纷纷发言的双方代表无一不在讲话的时候数次用目光向晓云致意,尽管他们都没有直接提到晓云的背景,但其言谈中洋溢的恭敬和谨慎让我对晓云有了更深的认识。
  
  寒暄数轮之后,席上的人谈论的都是一些具体的事情了,和我并无太大的关系。酒是“酒鬼”,菜也恐怕是这个地方的人可以折腾出来的最有诚意的菜色了,尽管味道一般。我无聊地吃了几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聊事情,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旧时大户家里豢养的清客,因此骤然觉得更加乏味起来。
  
  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和一大群不相干的人一起吃饭呢?当时我很认真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日后的我也有更多次机会和场合问自己这个问题。。。。。我看着席上一张张激动开合的嘴唇、一杯杯一饮而尽的美酒、一根根递来递去而后被点着然后化成灰烬的香烟、一道道不停被端上尔后又几乎原封不动地被端下去的菜肴,周围嗡嗡的交谈声和杯盘碰撞声好像突然和我有了距离,我一个人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这些东西在身边旋转飞舞,就像秋天走在树林里被旋风卷起的无数落叶包围。。。。。。
  
  坐在我旁边的小羽轻轻碰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原来主人正起立举杯敬所有远方的来客。我因为也自远方来而在被敬者之中,于是连忙和旁边几个人一起肃然起立,答谢而饮。大家互相验明了手里的空酒杯后亲热地笑笑,晓明只喝了一小口边放下了,笑着说:“我喝不掉,这酒度数太高了。”
  
  主人那边大笑说:“这不像你嘛,算了算了,你我们不勉强。”
  
  终于席散,参与热烈讨论的几个人都面红耳赤地意犹未尽,不依不饶地还要再上酒。晓云有些不耐烦地表示力疲不支不能奉陪了,那几个人才悻悻作罢。一旁的我也暗自庆幸:这桌酒席对晓云来说是随喜,对这里的主人来说是机会,对于那些应邀而来的老总来说是应酬,对于小羽和那个公子来说是日常生活,而对于我来说,则是不折不扣的煎熬。
  
  临走,我很想偷偷带走那个印有我名字的牌子做个纪念,后来发现上面已经被滴了不少菜汤,遂作罢。
  
  
  
  小羽
  
  
  饭后自然还有余兴节目,主人们把还在笑着半推半就的晓云弄上了车,之后虚邀了我们一番,在得到我们几个很知趣的拒绝之后便没有再坚持,他们吩咐了这里的服务人员几句之后便呼啸而去了。一时间,这个小小的白楼变得安静下来。公子喝高了找了个房间睡觉,我和小羽在一个会客厅模样的地方坐着喝茶。
  
  “其实你们这一块的事情我们一直都在看,只是原来一直没有机缘合作。”小羽突然冒了一句出来,他递给我一根烟。
  
  一时间我搞不清他这句话的渊源,没敢贸然接茬。
  
  小羽向后靠在沙发上,吐了一口烟笑着说:“你来的时间不长,以后你就会知道了。这块地方很小,谁在做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
  
  “哦。”我还是有点摸不着调。
  
  “他一直挺喜欢你们这个行业,年轻人嘛,呵呵,所以总想在这行里面做点事情。”
  
  我渐渐听明白了,也渐渐对小羽的身份有了了解。放在外面不远处的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那里面正在上演弱肉强食的经典故事。不知为何,当时的我倒是想起了这个节目曾经做过的另一个专题,里面描述的是自然界里的共生和共栖现象:一些巨大的凶猛生物比如鳄鱼往往会温柔地容忍一种小鸟围绕着自己,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甚至钻进自己嘴巴里寻找食物的残渣。这些小鸟也自得其乐地在比自己身量大几十倍的宿主身上悠然自在地生活,它们甚至还会志得意满地冲着天空鸣叫几声,提醒一直在天空盘旋等待的秃鹰注意这条鳄鱼的下一个可能的猎物。
  
  小羽长得其实挺精致:无框眼镜金丝架,polo夹克牛仔裤,手指修长指甲整齐,下巴上的胡茬也料理得很清爽,一望而知是那种都市流行的中产男人的扮相。我知道不久之后我们就将绑在一条食物链上各自为那点可怜的食物残渣作战了。我冲他笑笑,说那以后多联络了,然后递给他一张名片。之后我们聊得还挺高兴,我们都知道,小鸟也好秃鹰也好大家都有自得其乐的权利,尽管你生来就不是鳄鱼。
  
  
  
  xf008:
  
  你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
  
  所以,在我有资格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请继续好好积累。
  
  Hshen2007
  
  
  后来小羽支撑不住回房休息去了,我一个人在那个硕大空旷的会客厅里坐了许久。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头,杯里的茶也早就被冲得寡淡无味了。
  
  晓云他们为什么会对我这点小项目感兴趣呢?我有些琢磨不透。以我今天感受到的他们的能量和手段,应该不至于看得上我手上这点东西,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我现在所不了解的内幕。这些内幕如果现在他们不打算让我知道,那么以后恐怕我也很难知道。
  
  我起身来到窗边,轻轻地打开其中一扇,外面立刻涌进来一股冷冽的空气刺得人浑身一凛。四周很安静,室内的灯光射出去照亮的一小块草坪在寂静的夜里孤独地画出一道奇怪的轮廓。
  
  我又点了一根烟,心里有些烦躁。我开始犹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我开始怀疑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的局面是否能够被控制得像前面和阿星的交往那么从容和悠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不小心弄来了一件威力太过巨大的武器,在扣动扳机之前反而犹豫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一下打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扣动扳机之后会给自己怎样的后坐力。
  
  “管他的”,我准备停止自己无谓的思想斗争了,手里也把那个烟头弹出去很远,我两手撑在窗台上伏着身子甩了甩头,“只要能赢!”我恶狠狠地对自己说。
  
  现在想来,那次其实是我最后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如果那晚的我做了另外一个决定,也许之后几年的生活也都会随之改变了吧?谁知道呢。如果生命是一次电脑游戏,我一定会选择在那天晚上存盘,日后可以把进度取出来试试另一种抉择之后自己的命运。
  
  可惜,那个晚上只出现了一次,之后再无追回的可能。我甚至在日后回忆的时候恐怖地想到其实老天还是给了我慎重选择的机会的:它让那天的我在晓云他们回来之前有一段很长的独处的时间,也许它想让我慎重考虑,因而用一只神奇的手指轻轻按下了一个无形的暂停键,它远远地冷眼旁观,看我在它暂停的时候做了些什么------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琢磨、起身开窗、若有所思,而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昂首挺立。
  
  也许当时看到这一切的它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按下了那个继续运行的开关,于是时间继续向前流动:我拿定了主意因此不再犹疑,自己回到房间准备睡觉;小羽和那个公子早已鼾声四起;晓云和一群人正在“兴尽晚回舟”的车上,那辆车离我们逗留的小白楼越来越近。。。。。。
  
  
  
  
  hansonljn:
  
  离开思科已久,请恕在下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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