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
没错,老刘说的“鲁迅”就是那个留着一撇小胡子的托马斯,当时思科中国公司的总裁。
托马斯是在家滨离职后接任中国区的总裁职位的。关于他的继任,其实在事情发生前许久便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传闻。这类大老板的更迭交替有点像美国的总统选举,一般人的思维倾向总觉得新的会比老的强,尤其是当公司的销售势头趋于困顿而各种花费开始被紧缩的环境下,老百姓们更希望上来一个能带来变革的领导人。
记得当时托马斯刚上台时的施政演讲表达了大刀阔斧的兴利除弊的思路和许多非常切合当时普通员工思路的具体举措,一时间下面的观众反应非常热烈,甚至有人发言表示“我们等待这样的领导已经很久了”。
当时的我作为一个远远仰视的普通观众觉得托马斯具有一个卓越领导人应有的所有要素:他讲话风格言简意赅颇具精彩,演讲的内容也往往切中时弊一针见血。据我们后来从一些媒体公开的访谈上所获得的信息,这个长相酷似鲁迅的托马斯还会弹一手吉他,这就使得一个需要着力构建的领导形象除了能力方面的硬框架还具有了爱好和特长方面的软包装。
我挺欣赏这样的领导,不过好像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等待已久”之类的想法。老板就是老板,他们坐上了老板的位置就要做这个位置上的人应该做的事。尤其是思科这样的一家公司,即使是中国区总裁这样的职位也不过是钱伯斯若干个手下中比较偏远的那一个,他会有和他的前任一样需要去严格遵守的规矩和条例。如果之前你是牢骚满腹,那也不用指望从此以后就柳暗花明。
当时我关心的倒是另外一个人的去向。
John
那个颁奖晚会到最后很疯狂,本来还做名士淑女状的人们在夜色和酒精的催化下逐渐丢开了禁忌变得张扬:随便找个人就去敬他一杯,那人居然还就爽快地喝了;老板和老板一起组团敬手下的职员,过会儿是规模更大的职员们一起敬老板;到处是狼籍的杯盘和倒翻的酒杯,到处是拥在一起的背影和地上杂乱移动的皮鞋。
我和另外一个不喜欢热闹的家伙坐在一张空荡荡的圆桌旁默默喝着酒,两人百无聊赖地聊着天。在刚刚结束的颁奖仪式上,他拿到了今年的亚太销售大奖。我举杯敬他:来,这杯我敬你。
他一手档开:咱俩敬什么敬,刚才喝得够多了。
我自顾自地把那杯葡萄酒喝完,说:“你不喝,我喝。明年谁知道还喝不喝得到思科的葡萄酒。”
“你小子喝多了吧?”他看了我一眼。
这时我发现原来舞台上还有个歌手在卖力地演唱,尽管这时下面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听众。舞台后方有一个巨大的射灯箱,一个黑人自得其乐地转动着它用粗大雪白的光柱向下面的人群扫射。在这道刺眼的光柱下,正在饮酒取乐的人群犹如被探照灯发现的夜袭者一般苍白而狼狈,有人不小心碰翻了酒杯,之后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血色罗裙翻酒污。”我脑袋里蓦地蹦出这句诗。
这时那束光柱停下了,它停在了一个人身上。此人手里端着一杯酒,正步调雍容地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我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这个逆光中的人影,他中等身材,头发好像梳得一丝不乱。很快,他的周围立刻聚集了一群向他敬酒打招呼的人。
我记得去年和前年会议上的这个时刻,他的周围人很少。我去敬他酒,当时他友善地向我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今年围在他身边的人又开始多起来啦,我想去敬酒可好像已经挤不进去了。后来,他还是来到了我们这桌人旁边,我终于还是有机会向他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我好像有点惭愧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偏着头用手指了指我做了一个“小样儿”之类的表情之后喝掉了杯里的酒。
他是John。他在那道明亮光束后的黑暗处沉稳而耐心地站了两年,现在他又站到聚光灯前面来了------在家滨离职后不久,他重新回到了原来的部门甚至还有了提升,现在他是我老板的老板的老板。
Hshen2007
会议结束后的那天下午,我觉得很累。
在房间里我洗了个澡、剃须,换上干净的衣服。我靠在那个舒适的长沙发里,手边小桌上泡好的茶叶温度正合适,我边喝茶边抽了一根烟。后来我缩下身子在那个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我想我睡得很沉。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在墙上慢慢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形,最后在墙角渐渐消失。外面的霓虹灯开始肆无忌惮的闪烁了,这里的霓虹灯规模浩大而光怪陆离,把夜里的拉斯维加斯渲染得如同白昼。我在周围不断变幻的灯光中醒来,看了看表,然后穿上不带公司标志的T恤和短裤,就像外面千千万万个观光客一般关门出去。
我好像忘了这是第几次来拉斯维加斯了。第一次好像是和玉总他们,对了还有个叫做水蓉的可爱女孩子,大家挤在一辆车上叽叽喳喳地充满新奇地在这里四处乱窜。水蓉后来也做了销售,还是个很成功的销售。
第二次。。。。。。第二次好像是和朱总。我们住在那家叫做BALLY’S的酒店,对面就是那个著名的Bellagio酒店的规模浩大的音乐喷泉。我们整晚守在那个喷泉边上,只为了等到那只喜欢的曲子重新响起。
现在我又站在那个喷泉边上啦,我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站下。一群快乐的东欧小伙子大呼小叫地来到边上又是拍照又是嬉笑,后来还找我借火。烟刚点着,那个夺人魂魄的旋律悠悠响起来了,它优美的旋律让我顿时觉得目光有点迷蒙。池中的喷泉水柱逐个跃起,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曳。这是莎拉布莱曼的那首《Time to say goodbye》,她由低吟浅唱而渐转高昂的嗓音在这个夏夜仿佛穿透周围的喧嚣直冲天际。唱到高潮处,喷泉的中心处砰然一声,一根水柱直插夜空,之后化作一丝丝的水雾撒在周围观众的脸上。
我手上的烟被浇灭了,我拿着半截烟站在那里,感觉后颈一阵酸麻穿透整个脊柱,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我对自己说:我又听到这首歌啦,这首好像来自天上专门告诉我某种讯息的歌。
Hshen2007
会议结束后的那天下午,我觉得很累。
在房间里我洗了个澡、剃须,换上干净的衣服。我靠在那个舒适的长沙发里,手边小桌上泡好的茶叶温度正合适,我边喝茶边抽了一根烟。后来我缩下身子在那个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我想我睡得很沉。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在墙上慢慢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形,最后在墙角渐渐消失。外面的霓虹灯开始肆无忌惮的闪烁了,这里的霓虹灯规模浩大而光怪陆离,把夜里的拉斯维加斯渲染得如同白昼。我在周围不断变幻的灯光中醒来,看了看表,然后穿上不带公司标志的T恤和短裤,就像外面千千万万个观光客一般关门出去。
我好像忘了这是第几次来拉斯维加斯了。第一次好像是和玉总他们,对了还有个叫做水蓉的可爱女孩子,大家挤在一辆车上叽叽喳喳地充满新奇地在这里四处乱窜。水蓉后来也做了销售,还是个很成功的销售。
第二次。。。。。。第二次好像是和朱总。我们住在那家叫做BALLY’S的酒店,对面就是那个著名的Bellagio酒店的规模浩大的音乐喷泉。我们整晚守在那个喷泉边上,只为了等到那只喜欢的曲子重新响起。
现在我又站在那个喷泉边上啦,我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站下。一群快乐的东欧小伙子大呼小叫地来到边上又是拍照又是嬉笑,后来还找我借火。烟刚点着,那个夺人魂魄的旋律悠悠响起来了,它优美的旋律让我顿时觉得目光有点迷蒙。池中的喷泉水柱逐个跃起,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曳。这是莎拉布莱曼的那首《Time to say goodbye》,她由低吟浅唱而渐转高昂的嗓音在这个夏夜仿佛穿透周围的喧嚣直冲天际。唱到高潮处,喷泉的中心处砰然一声,一根水柱直插夜空,之后化作一丝丝的水雾撒在周围观众的脸上。
我手上的烟被浇灭了,我拿着半截烟站在那里,感觉后颈一阵酸麻穿透整个脊柱,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我对自己说:我又听到这首歌啦,这首好像来自天上专门告诉我某种讯息的歌。
Hshen2007
总有人喜欢把掌管命运的老天比喻成一个苍老睿智的老人,觉得他总是会镇定自若地安排芸芸众生的各自归属;可那一年的我倒是觉得他在许多时候更像一个孩子:他的手里往往翻来覆去地就那么几张牌,可还是一个劲儿地缠着你要你翻牌猜猜看。
本来我要走了,后来John 走了,我又不走了,然后家滨走了,接着宝丽走了,最后John又回来了。。。。。。现在这个孩子顽皮地把最后这张在手里攥了很久的牌郑重地放到我面前,好奇地想看我的反应。而我,好像已经对他跟我玩的这套游戏有点厌倦了,正走神地看着别处。
2006年,我三十五岁,已经在思科公司供职八年。2006年,我的儿子五岁,明年就要上学。2006年,我拿着一份不高的思科销售的薪水,看守着一块本来就不肥沃还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的田地,所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人最后攻破;2006年,我的朋友老李已经举家移民去了澳洲,而我的澳洲申请已经被签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选择什么时间和什么方式进行这次迁徙。
2006年,当我面对那个顽皮的小孩仿佛变戏法似的摆到面前来的那张毫无新意的底牌时,心里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波动。三十五岁的我在此之前曾经潜心钻营,曾经奋力打拼,曾经自我感觉飞入了云端,也曾经结结实实地落入谷底。这个已近中年的家伙现在心里有了另一个田园,那是个他没去过的地方,他心里对之充满了期待。他目前想做的事就是为这个凶吉未卜的目的地尽可能充分地做好一切准备。
他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底牌,轻轻把它翻了过去。他知道,对于另一片迥然不同的天地来说,现在的每一张代表上下浮沉的牌都会是日后的隽永记忆。
2007年
Hshen2007
春天又来了。
春天使高速公路周围的田野笼罩着一股湿热的气息,几天前落下的雨水正在被变得越来越暖和的土地蒸发出来,它们变成一股股带着泥土气味的热烘烘的气流快速地向上升腾。这些热流改变了周围空气的折射率使得背后所有的景物变得扭曲而晃动,那些一大片一大片粗野地盛放着的油菜花像是在水面上摇曳,就连远处开来的汽车的影子都显得影影绰绰地不那么真实。
在一望无际的黄色油菜花的海洋中,一条乌黑的高速公路笔直地向远处延伸。一只菜粉蝶忽上忽下地飞到了路面上方,它悠哉游哉地呼扇着白色的翅膀仿佛正在享受它短暂生命中难得的春光。一辆小轿车呼啸着疾驰而过,菜粉蝶立刻不见了。过了许久,一片残破的蝴蝶翅膀片落在粗糙的路面上,在太阳的照射下微微泛着磷光。
我目光呆滞地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120公里的时速已经保持了很久,面前的风挡玻璃上也沾满了各种被撞死的小昆虫的体液。我打开雨刮器喷水洗刷了一番,结果被弄成了大花脸,情况反而更糟了。
我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我,经常是一个人孤独地开车穿行在这条已经跑了几百个来回的路上了。老李已经移民,老崔也已经移民,老罗自从老李走后便很少再去那个省城。只有我还在孤独地寂寞地百无聊赖地在两个城市间穿梭,像是个忠于职守的长途大巴的司机。
我讨厌一个人开车。长时间沉默的驾驶让我昏昏欲睡,为了提神而不停地抽烟也让我觉得不舒服。后来,我学会了把一根没点着的烟叼在嘴上,学会了一边开车一边自己跟自己讲话:“看看,啧啧,可惜咯,又是一只蝴蝶。这已经是今天被我干掉的第十五只蝴蝶啦。好不容易从菜青虫变成蝴蝶,多不容易啊,为什么要飞到高速公路上来呢?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啊,也许你想回去对你的同伴说,我去过高速公路啦,我见了市面啦。可是,现在你被撞死啦,什么都没有啦,除了在我风挡玻璃上留下一摊污渍,你什么都没留下。你后悔吗?。。。。。。”
老斌
车到那个两省交界的小镇时,我还是会去那家我们原来一直去的餐馆。
我把车停在餐馆门口,跟满脸堆笑迎上来的老板打招呼,让他的伙计给我洗车。然后我熟门熟路地走进餐馆,穿过大厅来到后院,在那里有一个简易茅房。
从茅房出来,我再次穿过那个大厅来到前院的厨房,在水槽里洗手。之后和老板娘一起看着他们摆在台子上的食材。看着我又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好像没什么主意的样子,老板娘热情地推荐说:今天的鳝鱼不错,刚到的;毛豆也是地里刚摘的,给你炒个肉丝。。。。。。
“行。”我完成点菜的任务后掉头回到那个大厅,这里坐着几个因为生意清淡而无所事事地看电视的服务员。见我坐下了,一个小姑娘过来摆上一盘瓜子,然后倒茶,她一边做事一边眼睛还在看着那个吊在墙角的电视。在杯子里的水就要溢出来的时候,我连忙用手抬起她的暖瓶口,提醒她说:“诶,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她乐不可支地跑了,回来的时候又帮我拿了一碟瓜子。我嗑着瓜子看了一会儿电视,这时老斌的电话来了:“老大,你的大单又要开始啦。”
“哦,”我边嗑瓜子边看着那个小妹给我上菜,“你有想法?”
“我那点路子你知道的。不过,今年您老手里也没什么其他的招数了吧?嘿嘿。”
隔着电话我仿佛都能看见老斌坏笑时嘴里一排门牙的闪光,我笑了:“我一直就没什么招数啊,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说正经的,晚上带个人给你见见。”老斌认真地说。
老斌
那天晚上会谈结束送走那个人之后,老斌急匆匆地回到房间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我笑着递给他一根烟,“反正我也没什么别的招数,你就按照你的思路走下去吧。”
老斌挺高兴地走了。我靠在沙发上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到那个陈旧的旅行箱的夹层里找出那个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笔记本。我在那盏昏黄的落地灯旁一页一页地从头翻看这本半途而废的笔记本,这上面记录着我做销售头两年的每一个项目:每一个接触的人,每一条获得的信息,每一个思路,每一次抉择。。。。。。都历历在目。我慢慢地翻看了许久,一直看到上面记录的那最后一个项目,那个项目的记录在得知基本获胜的消息之后嘎然而止,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我从笔记本旁边的笔夹里抽出那只制作精美的墨水笔,轻轻转开笔帽,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字,那是目前这个项目的名称。之后我写了几个人名,在彼此之间画了几条线。后来我停住了,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慢慢地又把那个笔帽旋上。
我被自己心里涌出来的那个新鲜的想法所激动和鼓舞,有点心神不定地合上了那个笔记本。
sthdor:
多谢您的支持。
能说的,值得说的,都在这里。至于未提及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内幕”,只不过有时候嫌它们无趣,从记忆中删除了而已。
见谅。
chenxm_11:
AMAN,你还好吗?在这里看见你我除了惊喜还有感动.我希望天涯网站能够万寿无疆,以使我可以日后在这里看到不时蹦出来的老朋友。
也祝你一切都好!!
小苗
次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老周的黑色帕萨特轿车滑进大院,悄无声息地停在离那个办公楼不远处的路边树荫下。车里的我和老周把车窗放下一条缝,各自点了一根烟。
这时那个办公楼的门口开始陆陆续续有下班的人流涌出,他们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或悠然踟躇或急急前行。一时间,汽车喇叭声、摩托车的引擎声和自行车的铃铛响成一片。我扭头对老周说:“不好意思,耽误你吃晚饭了。”
“哪里会那么急着回家吃晚饭,”老周笑着说,“你们出差在外的人天天想回家,我们这些在家呆着的人巴不得顿顿都在外面吃。”
倒也是。我也笑了。不出差的时候,在家里朝九晚五地上了几天班之后有时自己会觉得莫名其妙的烦闷:觉得不能忍受每天上下班的路上看到同样的景物、不能忍受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那时哪怕找个牵强的理由也会赶紧让自己重新进入出差状态。
是不是我们这类人的生物钟和某些阈值已经完全被拨乱了,反而不能适应正常有规律的生活?
我在车上打了个电话给虹虹,约她们一起吃晚饭,临了我说:“还有个帅哥带给你们认识。”
虹虹说:“结婚了吗?”
“结了,不过才一次而已。”
虹虹大笑,照例雀跃着找人订饭店包房去了。
又过了许久,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办公大楼门口出现了。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好像没看到想要发现的目标,于是便顺着门口的林荫道一路向我们走过来。他边低头拿出手机开始拨打,老周笑着问我:“是他啵?”
我也笑了,接起正在响铃的手机对着话筒说:“一直朝前走,别往两边看。”
小苗抬头狐疑地张望,后来他越走越近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了正在里面快活地笑着的我,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