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罪档案系列之《失魂雪》

  14.黑暗的眼睛

  此刻,在黝黑逼仄的阁楼里,在找寻成露的盲目中,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摄像机!你的小摄像机!”
  “我的摄像机怎么了?你又不让拍。”简自远说。
  “但是你后来不是说,既然不拍人,不拍生活,但是可以拍雪景、拍日出,所以你还是把摄像机架在三角架上,反正是个网络摄像头,出来的文件小,不占硬盘的。摄像头对着窗外,说不定可以拍出些什么,比如……”
  简自远打断道:“可是我的女福尔摩斯呀,停电了一天多了,我早就把摄像机和电脑关了。你看什么呀?”
  我叹口气道:“麻烦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知道摄像机不可能拍下昨晚发生的事,直接拍到成露失踪的真相更是不可思议,但是至少可以拍到一些停电前那两个晚上的情况,或许其中有和成露失踪相关的内容。”我搡了他一下,“走,下去,与其在这里摸黑,不如去找找更有可能存在的线索。”
  两个人一起到了阁楼门口。嚓。
  我的心大跳:“听见了吗?”
  “什么?”简自远一脸茫然。
  “嚓的一声。”我又回过头,再次打开手电,往阁楼里照去。
  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好不好?你表姐,肯定就是出去玩儿了,咱们别自己吓唬自己。”简自远摇着头说。
  走下阁楼,正巧撞见欣宜。简自远恶心地故意显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往我身边靠了靠。欣宜大惑不解地看着我们两个,等简自远走过,在他身后,她拉住我,指指他的背影,又指指我,启朱唇,但不发音地说:“你们两个……我都要吐了!”
  我她耳边轻声说:“怎么可能,你不要乱想啦!我在上面找线索,正巧碰到他。”
  欣宜也低声说:“我正在到处找你呢!”
  “有什么事儿吗?”
  “刚才一起开会的时候,我差点儿说漏嘴,不过还好忍住了,但一定要尽快让你知道。”欣宜脸上写满了焦虑。我暗惊,想到在成露的客房,她也曾意味深长地看过我一眼。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昨晚……可能算不了有多么严重……”她细细白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顿了一下才说,“半夜的时候,我……看见你,起床了,走出我们的客房。”
  我紧紧抓住欣宜的胳膊,几乎是在靠她支撑着。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不知流向了何方。
  “你怎么了?”欣宜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头,苦笑:“没什么,有些惊讶。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当时叫了你一声,你没反应,直接开门到了走廊。我跟上去,”她向头顶望了一眼,“发现你,先是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打开了走廊里卫生间的门,然后呢,最奇怪的是,爬上了阁楼。”
  两个人目击了我夜游阁楼。“然后呢?”我问。
  “我在下面等了大概五分钟吧,你下来了。爬楼梯不是特别稳,但也没伤着,你又在走廊里转了两圈,然后就回房间躺下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敢叫你,怕……听说梦游的人不能叫破的。”欣宜说。
  我又想了想,问:“你还记得是几点钟吗?我下床的时间。”
  欣宜说:“一点多,一点二十几分。我听到你起床的时候,还纳闷儿呢,是不是天已经亮了呢?所以瞥了一眼手表,是一点多。”
  “谢谢你告诉我。”我说。
  “我会替你保密的。”欣宜捏捏我的手。
  我感激地看她一眼,想说:“其实无所谓,我没有什么需要藏藏躲躲的。”但还是笑笑说:“谢谢。”
  简自远的声音响起来:“你到底过来不过来了?”

  两个男生合住的客房里,简自远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我环视,谷伊扬不在房间里,一定在木屋的某个角落仔细翻查,甚至可能又到屋外去寻找。再看一眼窗外,雪似乎小了些。
  简自远说:“你把门关上好不好?”
  我又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干,叫你关上你就关上呗,听说过客随主便这种文明行为吗?”简自远索性自己站起来,将门掩上。然后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少跟那个明明是叫穆欣宜却自称欣宜的人嘀嘀咕咕的?”
  我没好气地说:“我就爱叫她欣宜,你管得着吗?你能不能少管点闲事?”
  “不管不行啊!这个小丫头看上去爽利,其实鬼鬼祟祟的。”
  我摇摇头:“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
  “昨天晚上你半夜起来爬阁楼,我看见,她偷偷地跟出来——嘿嘿,她没看见我,不知道我是个老失眠。”
  我翻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室友,看我半夜梦游……”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她跟出来看个究竟,人之常情,而且,她已经告诉我了。”我顿了顿,见他无话可说了,又问他:“你昨天看见我出来,是几点钟?”
  简自远想都没想:“一点二十六分。我对时间最敏感了,我拍的每张美图,都有精确的拍摄时间记录。你知道,同样拍摄一个景物,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季节……”
  “不要废话了,看视频吧。”我打断他。看来,千真万确,不知我中了什么邪,昨天起,迈出了我梦游的第一步。
  @月影紫轩 2012-6-4 10:50:00
  鬼谷女太狠了,罪档案要写七部啊,这心啊。。。。。。我还要看搜鬼实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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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机会一定会继续写搜鬼实录
  客厅摄像头拍的视频都在一个名为“客厅”的子目录里,这个子目录,和另外一串视频子目录,都设在一个名为“视频”的总目录下。就在简自远进入文件夹的时候,我顺便看见了一些其他的子目录名,比如“缆车行”、“暴风雪”,应该是对这次出游的记录。还有些不知所云的目录名,比如“真1”、“真2”。我没好气地想,难道视频也有真假之分?
  简自远介绍说,他事先设定好,视频按照时间自动分段,每小时一段,无线传输进电脑,每小时的视频就是一个文件。我说:“先看前天的吧。”打开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钟的文件,他揿了快放。我不瞬眼地盯着图像,那图像没有任何变化,说明那一个小时里,既没有人在镜头前走动,窗外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因为用了红外镜头,图像模模糊糊的,即便窗外有人,也很难看清。
  接连这样用“快进”的方式放了两段视频,平平淡淡,没有任何发现。我说:“也亏了你,这样的视频,居然还保留着。”
  简自远又点开半夜两点到三点的那段视频,冷笑说:“你们这些菜鸟就不懂了,其实这看似乏味的影像,仔细看过后,会有很多有趣的内容,比如可以看出来,有什么样的小动物在夜间出现,有没有传说中的‘雪人’出现,尤其到日出的时候——没看见那摄像头对着正东面的窗子吗?我自动设好了,早上六点关掉红外,开始拍日出的辉煌。”
  忽然,他猛的揿了暂停。
  将视频往回退了一点,他再次播放。
  浅红的背景上,出现了一个灰白的人影!
  我和简自远的眼睛几乎都贴在了电脑屏幕上。
  那只是个背影,看轮廓,是女子的背影。简自远将电脑的音量调大,有话语声——那女子在用客厅里的无绳电话交谈。
  视频显示时间为凌晨2:28。
  我的手脚骤然冰冷。
  那人是我!
  电话的交谈声音轻不可闻,音量调到最大,还是徒劳。简自远看了我一眼说:“你一般会在凌晨两点半打电话吗?”
  我摇头:“以前不会,今后就很难讲了,你知道,我学会梦游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真的是我吗?我怎么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我为什么会在凌晨两点半打电话?打给谁?
  “看来,你和我们这里许多人一样,都有秘密哦。”简自远指着定格画面上的我,“那天晚上,罗立凡应该睡在厅里,难得你没吵醒他。”
  我站在桌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自己,觉得我的头脑,像个跑光了气的自行车轮,无论我多么努力地蹬踏,转得仍是极为缓慢。
  “那天晚上,我和欣宜合住。”我不带上下文地说了一句,所以我出来打电话,怕被欣宜听见。但是,为什么不怕睡在客厅沙发上的罗立凡听见呢?
  简自远愣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开玩笑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半夜爬起来打电话?”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给谁打的电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就仔细听听。”简自远瞟了我一眼。
  他将我打电话的那段视频又放了一遍,音量拨到最大,耳朵凑在笔记本电脑的音箱口,还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好无奈叹气。
  我说:“你插上耳机,塞耳孔的那种,听得清楚。”
  简自远一拍双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拔出桌上一台MP4上插着的耳机,插入电脑的耳机孔,再放视频,仔细倾听。从他的神情,似乎可以看出,效果有很大不同!
  他将耳机递给我:“你自己听听吧。”
  耳机里的话语声极为轻微而含糊,大概是因为我不停走动地,听上去忽远忽近,还是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偶尔会有几个清楚的词,其中我提到了一个名字。
  黎韵枝。
  15.迷踪

  谷伊扬组织的这次活动,成露夫妇、我和他,算是核心“亲友团”,再加上简自远和穆欣宜两个“外人”,一共六位。这样的人员安排在出发前一周就定下来了,没有打算再扩招。
  黎韵枝从来没有接到过邀请,她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还是自然,这个问题,只会令我茫然。
  住在木屋里的第一晚,我甚至还不知道黎韵枝在这个世界的存在。那晚,我刚从罗立凡那里得知,成露和谷伊扬的幽会,或许就是谷伊扬忽然和我断绝音信的根源。在黑暗的客厅里,我看见了那个幽灵般的鬼影,我撞见了同样失眠的简自远。
  后半夜我睡得还算马马虎虎,多梦,梦里是谷伊扬,到处都是谷伊扬,可人的和狰狞的谷伊扬。然后是许许多多的秦淮,迷人的冷漠的秦淮。到最后,谷伊扬和秦淮,已经融合成一个嘴脸和脾性,在冰与火之间蹦极的小丑。
  骑着白马来拯救我的不是哪位王子,而是欣宜。
  穆欣宜将我从拙劣言情小说般的梦境里叫醒:“出发了,出发了!今天天气这么棒,要好好玩个痛快,听说过两天要下雪,不见得能出门呢。”
  头一阵刺痛。一时间我不知道哪个痛苦更难承受:在梦里继续感情的折磨,还是在清醒中面对反复无常的头痛。
  “要不,你们先去吧。我昨晚没睡好。而且,头有些痛。”我不认为我的状态可以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那就更要出去了。头痛是被这屋子闷出来的,我包你一出门就好!再说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打算好了,一定要教会你滑雪。”欣宜将我拽起床。
  我笑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呀?”
  欣宜说:“那个大个儿帅哥谷伊扬是本地人,一看就会滑雪的,当然不用我教;成露和她老公,别别扭扭的小夫妻俩,我就不在里面瞎掺和了;就剩你和那个绝顶猥琐哥,你总不会忍心让我和简同学坐同桌儿吧?”她笑着看我的睡眼惺忪蓬头垢面妆,“最关键的是,我喜欢你,觉得和你最谈得来。”
  这话倒是很实在。昨晚在雪场的餐厅里,我和她聊得最多,她可爱的性格和我最好的朋友陶子很接近,我们俩可以算是“一拍即合”。
  我终于在欣宜的鼓舞下起床梳洗吃早饭,又泡了一杯袋泡茶。早上九点半左右,一行人集体离开木屋去雪场。
  下山前,自封的专职摄影师简自远给我们以木屋为背景拍了一张合影。
  到了雪场,才知道欣宜“雪上菲”的自称一点儿也不夸张。她到了雪上,就像我到了水里(我是位“老游泳队员”),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层空间,游刃有余,天马行空。她带着我上雪道后,稍稍滑了两下,就开始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翻转跳跃什么的。让一群在初学道上摸感觉的菜鸟们看得瞠目结舌。有工作人员看见了,警告她说这里是初学道,如果想玩刺激的,可以到高级道去。她指着我说,我还要教这位妹妹呢。
  欣宜不但是个滑雪好手,而且是位有经验、懂心理的好老师。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滑雪,刚穿上滑雪鞋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套上滑雪板后,两块板子在互相敲打中给“左支右绌”一个崭新定义。但欣宜教了我两个钟头后,我就基本上能在初学道上顺利滑行。
  在雪场的清新空气里,在新奇和学习的快乐中,我的头痛真的消失了。我又开始情绪激昂,精力无限,感觉好极了!
  我想,看来欣宜说得没错,的确是在木屋里闷久了才头痛呢。
  沉浸在和欣宜的“两人世界”里,我并没有太注意其他几个人的行止。直到我看见了她。
  娇小的黎韵枝在无垠雪场上也许只是那么一个小点,但是枚很吸引人的小点。
  不完全因为是她穿着鲜红的滑雪衫,不完全是因为她浑身散发着温婉可人的气质,不完全是因为她几乎是雪道上唯一不套滑雪板、不穿滑雪鞋的人,最主要是因为,她突然出现在谷伊扬的身边。
  她和谷伊扬站在一起,像一头小鹿站在大象身边。最先发现她的是欣宜,指着远处雪道上那个小红点和红点身边的那棵“树桩子”说:“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小鸟依人’……叫‘小鸟伊扬’更准哦。”
  我在心里叹口气,谷兄弟,佩服佩服,一不留神就是一个艳遇。我笑笑说:“谷大侠组织这个活动前,就查好了本周星座的桃花运程。”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继续滑下去的兴趣。
  又滑了一会儿,我对欣宜说:“你做我的奶妈好久了,自己到高级道上去耍耍吧,说不定也会遇到一两位知心雪上勐男。我自己再练练,等会儿去吃点东西。”
  欣宜同意了,跟我说一个小时后餐厅见,就上了高级道。
  我也没有自己再练,将租来的雪板和滑雪鞋还了,进了接待大厅,在茶室找了个位子坐下,喝着热茶,想着心事。
  或许,该和谷伊扬挑明,至少,问清楚他和成露的瓜葛,毕竟,这不是我被“邀”来的主要目的吗?如果他和成露还有什么不清楚,成露和罗立凡的婚姻又怎么可能维系?
  我自己,也在找这么个交代。
  虽然不再相恋,至少告诉我,离开的理由。
  这时候,谷伊扬出现在了接待大厅的后门口。
  显然,他也暂时没有继续滑雪的打算,脚上不再穿着滑雪鞋,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捧着一束花。
  参差的红玫瑰和黄玫瑰。
  他这是要干什么?去相亲吗?这束花,要送给谁?成露,还是那鲜红的小点?
  谷伊扬直接从接待大厅穿过,出了前门。上了停在雪场外的一辆中巴。我几乎没多想,就跟到了大厅的前门。中巴上的牌子上标着,“延丰雪场 到 夫子庙”。
  我相信谷伊扬不会去夫子庙献花,猜想这庙一定是山下镇子里或县里的一个停车点,镇中心或者县中心的车站。看来,他要下山去做些“私事”,和我无关。
  转过身,我打算回到茶室,继续去品着碗底的那点苦味。
  继续想,谷伊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看来,他是成露和罗立凡之间的第三者,如果确证他花开多处,或许可以让成露“幡然悔悟”,或许能完成我这个“调停人”的使命。
  班车启动了。
  我再次转身,走出了雪场接待大厅的前门。
  “出租!”雪场门口停了几辆出租,合法的无照的都有,寻常的轿车和四轮驱动的吉普都有。我就近上了一辆,对司机说,“晚了一步,误了班车,大哥你跟着前面的车,把我撂在夫子庙吧。”
  山路蜿蜒,心思辗转。
  我这是在干什么?我突然有种感觉,又在做私人侦探。半年前“五尸案”的惊心犹在梦中,总以为是过去时了,可是今天,为了这么点小儿女的爱恨情仇,又开始探寻他人的隐秘。
  成露啊成露,看你把我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度假活动”中!
  司机告诉我,夫子庙是县中心的主要客运站点,从那里出发,还有很多去别处的线路。我想想说:“要不,到了夫子庙,我们在车里等等,我要看我老公往哪儿去。”
  司机大哥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你这么俊的闺女,真可惜了,希望你老公只是去‘办公’。”
  我苦笑道:“走着瞧吧。”
  从夫子庙站下车后,谷伊扬立刻走到一辆拉客的摩托车车主跟前,两个人讲了两句,大概是谈妥了价钱,谷伊扬接过摩托车车主递来的头盔,跨上摩托车尾座。我对司机说,跟上那辆摩托吧。
  司机摇着头说:“哎哟妈呀,还拿着鲜花呢,这是给谁的呀?”
  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不是给我的。”
  二十分钟不到,我们终于明白,那束鲜花的归属。
  谷伊扬在一座古朴设计的门楼前下了车,也许事先嘱咐好了,摩托车车主并没有离开。司机大哥说:“原来他是来扫墓的。”
  看着门楼顶上“雪松墓园”的牌子,我得出的也是同样结论。我对司机大哥说:“看来情况不如想象得糟,您能等我一下吗?”同情心十足的司机立刻同意了。
  谷伊扬在墓园里穿梭了一阵,在一块墓址前停下,低着头站了一会儿,然后将那束花放在了墓前。我远远地望着一切。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高耸的背影僵硬地立着,看着他低头无语,我忽然觉得,也许,他的绝情,他的忘情,他的多情,都有一个解释。玫瑰是爱情的象征,这墓里埋的骨灰,不会是他的亲属(他双亲健在)或者普通朋友。
  可是,他曾经爱我的呀?就在一年前,他还是爱我的。
  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他的背影在微微颤动。
  哭泣,他在哭泣。
  我的心顿时化了。
  “他是个很深情的人。”一个软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惊回首,鲜红的滑雪衫,刚才雪场上谷伊扬身边的小鸟。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大概是吧。”
  “那墓下,埋的是他的初恋女友。”娇小美女说。
  “哦……”我以为那兰才是他的初恋女友。“请问你是……”
  “我叫黎韵枝。我是伊扬现在的女朋友。”
  16.三问

  木屋里,简自远的目光也聚焦在屏幕上的我,说:“你在和某人探讨黎韵枝?其实可以理解,黎韵枝一跑来,就抢了你的单间,害得你被迫和欣宜妹妹同居,你一定是在向某人抱怨。我本来就觉得纳闷儿,你怎么这么好涵养呢?说换房间就换了,凭什么呀?”
  我说:“这些,和我们现在的主题无关。我更感兴趣的,是我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打电话,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但怎么看,似乎和成露失踪的关系不大。”
  “可惜现在停电断电话,否则,倒是可以在度假村总台查询,看你拨过哪个号码。”简自远说。“当然了,如果有了通讯,这些都是警察的工作。”
  我摇摇头,仿佛这样才能唤回消失的记忆。
  简自远又说:“另外,说不定,黎韵枝和成露失踪有关,你也许感觉出来了什么。”
  我说:“好像有点牵强。”转念想,倒也未必。假如罗立凡的猜疑准确,假如谷伊扬和成露真的有了暧昧,那么,黎韵枝和成露,岂不是情敌的关系?
  简自远叹口气说:“算了,估计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再次塞上耳机,将我打电话的那段视频又放了一遍,然后继续看下去。
  视频里我的鬼影,还在继续徘徊、低语。
  终于,电话交谈结束,我的身影从镜头前消失。简自远他将耳机头又递给我:“后面还是听很不清楚,但好像你好几次提到了要‘按下’什么。”
  我又听了一遍,努力保持不露声色,心内却一阵跌宕。
  我几乎可以肯定,简自远说的“按下”,其实是另一个人名。安晓
  安晓,此刻躺在“雪松墓园”里的一座墓碑下,墓边放着一束红黄玫瑰。
  安晓是谷伊扬的初恋女友。这也是黎韵枝告诉我的。
  我摘下耳机,对简自远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我该去和谷大哥促膝长谈了。”
  简自远皱眉看着我:“为什么要找他谈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电话里提到黎韵枝,他既然是黎韵枝的正牌男友,说不定,他能帮我回忆起来,我为什么要打那个重要的电话。”
  “要不要我也来?”简自远自告奋勇。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假装缺根筋,摇头说:“你接着看电影吧。”
  拉开门出去时,听见后面简自远的抗议:“有那么好看吗?我电脑快没电了!”
  谷伊扬正趴在厨房的地上,不时地敲着地砖。欣宜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厨房的另一侧仔细检查。黎韵枝袖手俏立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谷伊扬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如果我要求和谷伊扬单独谈一谈,是不是像虎口夺食?
  这辈子,做这样的莽汉,机会不多,于是我说:“谷伊扬,能不能到我房间来,有件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黎韵枝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神还是那么软软的,但我知道,鞭子是软的,有些刀也是软的。她问我:“很重要的事吗?”她的口音是南方的,我一直没追问她是哪里人。
  我说:“和成露失踪的事情有关。”
  谷伊扬脸色微变。黎韵枝脸色没有变,语调依旧轻软,却冷了许多:“如果是和成露失踪的事情有关,难道不该让大家都知道吗?”
  “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一定会让大家知道。谷伊扬,你有空吗?”
  欣宜起身说:“伊扬,你去吧……”
  简自远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说:“谷大,你们去谈吧,这里的美女们,由我陪着。”
  欣宜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开始打开厨房里的各个柜子仔细查看。
  谷伊扬说:“当然,和成露失踪有关的事,一定要谈透。如果真和成露失踪有关,我也会告诉大家。”跟着我进了我和欣宜合住的房间。
  我随手关上门,谷伊扬微笑看着我:“终于有段可以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了。”
  我心里一连串地叹:“亏你在这个时候,还有这个心思……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去谈我们之间的事。我现在只希望尽快找到成露。我只有三个问题,和三个女生有关,当然,她们,都和你有关。”
  往日的果决自信,迅速地在谷伊扬脸上消失。“那兰,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其实我最爱的……”
  “打住。”我摆了摆手,“成露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以为,这个时候,我会很在乎你心里最爱哪朵花儿吗?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你是否和成露有……在一起?”
  从谷伊扬惊悚的脸色看,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个响亮的“是!”
  但谷伊扬说的是:“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怀疑我……和你的表姐?你难道不知道,成露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
  “心思单纯的人,不见得不会一时糊涂犯错。这么说来,你是否认?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谷伊扬沉吟了片刻,逐渐明白了我的质问,并非无的放矢,他说:“难道,你知道了,我和她……是她告诉你的?我特地嘱咐过她……我真不会相信……”
  我冷笑说:“别忘了,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不,你不明白……”
  “还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你到北京后不久,就和我断了任何音信,而几乎同时,你开始和成露秘密见面。”我突然想到,刚才说好的,不谈我和他之间的事,于是我又问:“好吧,问你第二个问题……”
  他沉声道:“等一下,第一个问题还没有结束!我和成露之间,坦坦荡荡,你的假设,完全错误!我们的确私下见过面,但不是在和她约会!”
  “那是在干什么?”
  他不做声。
  我只好替他回答:“看来,当初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你现在也不想说。第二个问题,安晓是谁?”
  谷伊扬脸上的震惊,比听到第一个问题时更剧烈。这时,我几乎有点佩服黎韵枝了,她这个“天外来客”,对谷伊扬虽然显示出惊人的占有欲,却能做到守口如瓶。那天黎韵枝告诉我墓下的安晓是谷伊扬的初恋女友后,并没有再讲下去,只是告诉我,那是谷伊扬的私事,你可以去问他。我在茫然中离开墓园,之后的这两天里,因为和头痛挣扎,也没有找到机会询问谷伊扬,而此刻,是不得不问了。
  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钟后,谷伊扬终于说:“好,我回答你这个问题,说不定,也顺带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
  17.黑屋凶志

  安晓的确是谷伊扬的初恋女友。他们是县一中的金童玉女,难能可贵的是,两人成绩都名列前茅,都将高考的目标定在千里之外的重点高校江京大学。一切都在朝着大团圆的结局发展。
  直到那个冬夜,安晓发现了石薇上吊的尸体。
  石薇是安晓中学里最好的朋友,都是银余镇人,两家是靠墙的邻居,后来又同在县一中寄宿读书,住一间寝室,可谓无话不谈。高三那年,安晓觉得石薇似乎有些异样,开始只是以为是高考压力所致,几次深谈都没有什么结果。寒假的一天,石薇失踪了。
  石家父母乱了方寸,安晓也心急如焚,在左近苦苦寻觅了很久,向所有同学老师都询问过后,安晓想到了近山巅的那座小黑木屋。
  小黑屋是安晓和石薇在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发现的。那是个难得的慵懒而无忧无虑的假期,两位少女打算去山林里“探险”一番。临行还是有些怯,安晓叫来了她们县一中的同学谷伊扬。谷伊扬在初一的时候外号还是“傻大黑”,到初三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或者衡量日后老公的标准。谷伊扬的家远在县城,但因为是安晓和石薇两位漂亮女孩的邀请,他还是第一时间赶到银余镇,保驾两位美女上路探险。
  就是在这次出游中,他们发现了那座传说中的小黑屋。
  小黑屋里,除了那挂黑毡、灰尘朽木、几个木墩子,别无他物,唯一令三个少年浮想联翩的,是屋里横梁上挂着的一截皮带。
  那截皮带,看上去有很多年头了,做成套状吊在梁上,尾端毛毛糙糙,感觉像是被磨断或者是被重力拉扯断的。三个孩子开始了漫长的辩论,这皮带到底是怎么挂上横梁的,又是做什么用的。
  石薇一口咬定有人在这儿上吊过。安晓说好像从来没有听镇上的大人说起过,尤其“银鑫小百货”的老板娘潘姨,她知道方圆百里所有的芝麻蒜皮,比百度还包容万象,如果她都没提起过有人在小黑屋上吊,那肯定没有人在小黑屋上吊。石薇说,如果是百年前发生的事儿呢?潘姨还没呱呱坠地呢,她又怎么会知道?何况深林小屋,多是当年伐木工或者猎户的歇脚点,他们行踪不定,好多是闯关东来的外乡人,伐木工或者猎人之间的恩怨情仇,镇上卖小百货的潘姨又怎么会知道?
  安晓说,是啊,这正说明,皮带应该是用来谋杀用的。女人上吊比较多,伐木工们都是壮汉子,你能想象他们很哀怨地上吊吗?肯定是吵架或者分赃不均什么的,引起纠纷,因此有人被吊死。
  谷伊扬得到启示,插嘴说,分赃不均不是伐木工的问题吧,那是响马的问题!有可能是响马盘踞在小黑屋,皮带吊死人,可能是谁得多谁得少的摩擦,甚至可能发生过绑票撕票呢!
  最后,谷伊扬指着地上依稀尚存的灰烬说,其实最大的可能,皮袋只是吊着动物,山鹿、獐子、甚至野狼,据说真正的猎人们什么都吃的,地上生一堆火,动物倒挂着,烤了吃。
  从那天起,小黑屋成了三个孩子之间的“私密”。
  石薇失踪后,安晓想到了小黑屋,这还归因于石薇的一句话。因为有一阵子石薇会神秘消失,不上晚自习,情绪上也有些喜怒无常,一会儿笑如朝阳,一会儿又泪如珠散,安晓关切询问,石薇说:“不用担心啦。高考有什么了不起的,考不上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小黑屋里吊死。”
  想到小黑屋,想到那句话,安晓甚至没来得及叫上在县城的谷伊扬,一个人钻进了莽莽松林。
  在小黑屋里,她发现了石薇从横梁上垂下来的尸体。
  石薇的皮带,套在她脖颈上。三年前见过的那截古老的皮带,仍挂在横梁上。
  没有绝命书,没有更多的征兆,谁也不知道,石薇为什么选择轻生。
  抑或,石薇是不是轻生?
  从此,安晓的生活也被改变了。她自闭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女生似乎换了魂。本来预测可以稳上重点线的安晓,在高考中一败涂地,只能再复读一年。谷伊扬虽然也受了很大触动,但他还是发挥正常,考进了江京大学。从此,这对恋人只能分隔两地,只有在QQ上见面。
  安晓逐渐重拾了旧日脚步,复读时,恢复成班上的尖子生,一心期待着和谷伊扬在江京大学重聚,做他的小师妹。可是就在寒假到来后,就在石薇自杀一周年临近的日子里,安晓似乎又神不守舍了。
  在QQ里,安晓告诉谷伊扬,她近日从镇上的“百晓生”潘姨那里,听到一个在镇上流传了很久,只不过近几十年来被压下去的一个传说:如果真有人冤死,你可以在出事点找到冤魂,条件是,必须是在忌日那天。
  谷伊扬一阵紧张:你不会想去……
  安晓说,我从来没有认为,石薇是自杀。她生前,有些事儿,没有告诉我。
  谷伊扬觉得安晓不可理喻:她生前没有告诉你,难道死后反而会告诉你?你怎么会相信这种典型的迷信?你怎么会相信任何潘姨嘴里说出来的话?
  安晓说,至少值得试一试。
  谷伊扬在QQ上阻挡不住安晓。只好提前从江大返回老家,亲自去阻止安晓。他在石薇周年忌日的当晚赶到县城,继续往银余镇赶,但是等他赶到银余镇安晓家时,安晓已经进了山。
  安晓几乎重复了石薇的命运。
  谷伊扬用了平生最大的气力爬那段山路。那年雪少,常有人进山,但夜路难行,他赶得急,险些滑落山崖。等他几欲断气地跑到小黑屋,发现的是吊在横梁上的安晓。
  好像参演一出残酷的轮回悲剧,谷伊扬几乎晕厥。他坚持稳定住自己,放下了安晓。他懂得急救的一鳞半爪,为安晓压胸、对着她的嘴呼气,竟换回了安晓的一丝生气。
  安晓的父母不久后赶到,一起将安晓送进医院急救。幸亏谷伊扬对安晓抢救及时,安晓上吊时间不长,她的生命被挽回。
  可悲的是,她的生命,只是部分被挽回。
  由于上吊后出现脑窒息,安晓成了植物人。她的父母带着她,去沈阳、北京,寻遍良医,仍束手无策。
  她只能安静地躺在家里,外面的世界,和她无关。
  谷伊扬只能在每次假期返回时,看着她逐渐枯萎。
  到后来,安晓的父母甚至不希望谷伊扬再来探视。他每次的到来,对这两位眼睁睁看着女儿凋零的中年人来说,都是一次打击。
  谷伊扬理解。他已经尽了全力,他只好努力走出这个阴影。
  这的确解答了,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在江大“风头十足”的谷伊扬一直没有找女朋友。直到大四,才有了我这个“初恋女友”。
  和我的甜蜜维系了不到一年,就在谷伊扬到北京报到上班后不久,一个震惊的消息将他拽回了老家。
  安晓有了知觉!
  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年轻的身体保存着执着旺盛的生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安晓的母亲注意到,已经成为植物人四年多的女儿,一双消失了神采四年多的眼睛,在左右上下地转动!
  当谷伊扬在一个周末从北京赶到安晓的床边,他从安晓的双眼中看出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那份或许从未消失过的依恋。
  “就是因为她见到我的那种目光,我有了个天大的难题。”谷伊扬站起身,踱到墙边,像是在面壁思过。
  我知道了下文:于是他做了艰难的决定,为了安晓的康复,他决定将所有的情感倾注在安晓身上。
  可歌可泣。
  “你至少可以告诉我。”我说。
  “我能怎么说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想,等等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这事情我的确没处理好。我甚至私下问过成露,该怎么办,她也没辙。”谷伊扬叹道。“所以,我就想,这样和你冷冷断掉吧,就让你恨我吧。”
  我心头一动:“这么说来,你和成露多次密会,是因为这件事?”
  谷伊扬苦笑一下:“如果我说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会相信吗?”
  “不会。”
  “我的确和她约见了很多次,出于一个很可悲的原因:从去年夏天起,成露就感觉罗立凡可能有了外遇。她试图跟踪罗立凡……你知道她的,没什么城府的一个女子,可谓毫无进展,没跟出两步,不是丢了目标,就是被早早发现。于是她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她跟踪罗立凡,看他是否出轨。我特别厌恶做这种事儿,但成露是你的表姐,我对她,也很同情,所以答应了。我们的那些见面,就是我向她‘汇报工作’。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琢磨着他的每一句话,扪心问,对他的信任已经恢复到接近满分,这才说:“我猜,你们这两个侦探菜鸟,被反跟踪了。”
  谷伊扬紧闭着嘴,片刻不作声。我柔声安慰:“你们两个的性格,都是开朗阳光型的,和罗立凡斗智,一开始就会落下风。”
  “可是你看看成露近来的样子,还很开朗阳光吗?尤其刚到的那天晚上,她喝醉的样子,看得让人心酸,不知道罗立凡对她用了什么样的精神折磨。”谷伊扬说。
  说到我心里隐隐作痛之处了。
  “那你一定怀疑,成露的失踪,和罗立凡有关。”我说着大白话。
  “不怀疑他还能怀疑谁?听说你卷入过刑侦的,肯定知道, 妻子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丈夫。只不过,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是罗立凡干的,他又是怎么让成露消失的。”谷伊扬的拳头紧紧攥着,难得他在罗立凡面前能控制得这么好。
  我一指窗外:“说难,也不难,你看这好几尺厚雪,能掩埋多少东西?你们虽然用铲子翻找过,但如果藏得更远些呢?”
  难道,我在假设成露的被害?也许是不离不弃的头痛,也许是缺乏食物减少了脑部的血供氧供,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能思考了,不能理顺这繁琐的头绪。
  我又问道:“那么请你坦白告诉我,这次组织这些人到这里来滑雪,是不是和安晓的死有关?”
  谷伊扬一惊:“为什么这么说?”他永远是个很容易“读出来”的人。
  “那天,我跟着你去了墓园。”
  一丝恼怒浮现在谷伊扬额头:“你怎么……”
  “黎韵枝到雪场找你,很多人都看见了,我当时得知你和成露‘有染’,所以希望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跟着你出了雪场。后来在墓园,黎韵枝也跟过来,告诉了我墓下埋的是安晓。但并没有告诉我来龙去脉,比如说,安晓是怎么去的。”我说。
  谷伊扬摇摇头,眼眶有些湿:“安晓的病情有了极大转机后,她父母又带她出省到沈阳求医,住在医大二院。半个月后,状况更有好转,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或者下地走动,但头颈和四肢已经能轻微活动。见到我,甚至会笑,微微的笑……至少我能看出来……”他抬起头,大概是怕泪水滚落。“她的父母带她回到家中,并开始为她做一些康复训练,进展缓慢,但一切都向光明发展,后来都可以坐起来,靠在床上,从床上拿衣服。她还有意识地努力张嘴发音,照这样发展下去,医生认为,她起身走路和开口说话,都是迟早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继续听下去,只能含着泪,等着悲剧的结尾。
  “谁知,有一天,就在她父亲去上班,母亲出去买菜的短短半个小时内,她做出了令人无法理解的事。她用床头柜里的一把剪刀,割破了手腕。等她母亲发现,叫来急救车,她已经失血过多,急救输血也挽回不了她的生命……”因为这一事件的发生,就在不到两月之前,痛苦的记忆犹新,我能做的,只是为谷伊扬拭去泪水。
  我等屋中悲伤的情绪略略沉淀一阵后,才说:“这么说来,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会怀疑,安晓并非自尽,毕竟,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
  “不过,从病人的心理角度看,却可能正相反。她几乎是从脑死亡中活转过来,逐渐明白自己原来披上了重症的枷锁,虽然在缓慢地恢复,但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一定很深刻。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这样常年禁锢在床上的病人,尤其当她发现自己年纪轻轻,却需要父母一丝不苟、吃喝拉撒俱全的伺候,产生抑郁是很正常的。谁又能保证,半年一年后、五年十年后,她能获得跟常人一样的生活呢?这么多年失去的青春呢?谁来偿还?如果她意识到,最终还是有可能会落下残疾,能得到你永久的爱吗?她成为植物人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她现在的心智是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但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抑郁,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谷伊扬说:“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有可能是自杀?”
  我缓缓摇头:“那取决于,你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比如说,为什么要到这个雪场来‘度假’?”
  谷伊扬迟疑了一下,我立刻明白,他的确有更多的隐情。
  我又等了一会儿,走上前,温声说:“这样吧,要不,你告诉我,为什么组织这次活动,你点名要我也来?”
  这次,没有迟疑:“因为我还爱你……有时候我很内疚,即便在安晓床侧看护她,脑子里也会冒出你的影子。”
  我正想说:“那你难道还不相信我?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呢?”
  门突然被推开了。
  闯进来的是黎韵枝。
  “你们说完了没有!”这是我不熟悉的黎韵枝。长睫下的双眼失神散淡,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黎韵枝。
  “快了。”我隐隐觉得不妙,“能不能再给我们……”她,就是我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谷伊扬,你是怎么认识黎韵枝的?
  “他也不见了!他也失踪了!”
  “谁?”我和谷伊扬同声问。
  “罗立凡!”黎韵枝撕心裂肺般叫出这三个字,忽然双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海上流年 2012-6-21 10:29:00
  期待更新。。。提前祝鬼谷女端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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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也祝你端午节快乐!
  18.又少了一个

  谷伊扬飞跑出我的房间,直奔罗立凡和成露的客房。我拉着黎韵枝,随后跟上。黎韵枝试图挣脱,我轻声在她耳边说:“从现在起,如果我们要想活命,必须随时随刻在一起。”
  听上去很夸张,也许真的是我过敏,我感觉,我们此刻所处的危险,恐怕不是停电少食和一对失踪夫妻那么简单。
  欣宜和简自远已经站在罗立凡的客房内,满脸的焦虑和恐慌,欣宜的眼中还有一片水光。饥饿、幽闭、神秘失踪的旅伴,我忽然可以理解黎韵枝看似突然的崩溃。
  我暗暗告诫自己,在越来越黑暗的日子里,只有保持头脑的清醒,才能守住迎来光明的希望。可是,我的头痛也很执着,每当我要剧烈思考的时候,就冷冷地闪现。
  客房床上的被子胡乱铺了铺,基本上是早上见到的样子。床下只有两双拖鞋,说明失踪的时候,罗立凡应该还是穿着靴子。大衣挂在椅子背上,又表明他可能并没有出门。简自远说,他刚才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去找罗立凡商量,怎么分最后剩下的那几个包子,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客房。他没有“打扰”我和谷伊扬,在厅里遇见欣宜,在各个房间看过,还是没有罗立凡。最后去了黎韵枝的房间,她一个人和衣躺着,听说罗立凡失踪的事,也一起找寻了一遍。当她意识到,罗立凡可能真的步成露后尘失踪了,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黎韵枝表露出的绝望,显然也感染了欣宜,两个女生都挣扎着保持冷静。
  谷伊扬问:“你们刚才都在哪儿?都没见到他吗?听到有人出门吗?”
  我看看屋里的电子钟,上午11:43,时间过得真快,我和简自远一起钻研视频,又和谷伊扬谈了一阵,居然转眼半天快过去了。这其中的两三个钟头,我的确没见到罗立凡。发生了什么?
  众人对谷伊扬的问题都摇头。简自远说:“我开始和兰妹妹一起……聊天,后来在厨房里找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的线索,就灰溜溜地回到客房去……去看电脑了。”
  欣宜蹙起眉头:“你的电脑怎么这么给力啊,还有电哪?”
  “这就是有经验的驴友和新手的区别,我的笔记本电脑本身就是九芯的,采取省电设置至少可以坚持六个小时,另外还带了个充足电的备用电池。在能源局出差是家常便饭,我早就练出来了……”简自远横眼看着欣宜,“欣宜妹妹好像是在怀疑我把罗立凡蒸发了?”
  欣宜说:“你不要那么敏感好不好,只是好奇问一下。”
  简自远不依不饶地问:“那你倒是说说,这段时间你在哪儿?你在干什么?”
  “我一直在厨房和前厅,我几乎要把每块木板和地砖都掀起来了。”欣宜说。
  我问道:“这么说来,如果罗立凡出门,你肯定会看见。”
  欣宜点头说:“百分之百……除非……大半个小时前我去过一次卫生间,如果他正巧那个时候出门,我可能会错过。”
  谷伊扬拉开木屋大门,从台阶往下,没有任何足印。我抬头望天,这段时间风大,但雪小,一个小时之内,应该不会将脚印完全覆盖。
  关上门,谷伊扬又望向黎韵枝:“你刚才在哪里?”
  黎韵枝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一句有生以来最不堪的羞辱:“伊扬,你难道……你难道怀疑我?”
  我看着她无辜的双眼,也有些难过,她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又能把凛凛七尺的罗立凡怎么样呢?但谷伊扬的问话没有错,这个时候,必须摸清每个人的情况。
  我柔声安慰黎韵枝:“我想,伊扬不是在怀疑你。已经两个人失踪了,而且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们剩下的五个人,应该全力寻找一切的可能。”
  黎韵枝终于说:“我还能在哪里,一直在我房间里。”
  我想,这么说来,三个人,在整个别墅的三个不同的角落里,无法为彼此作证。罗立凡的失踪,可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有关。
  更可怕的是,可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无关。那又会是谁?
  谷伊扬说:“不多说了,开始找吧!”
  五个人自动地开始解散,我叫道:“不要分开!我们五个人一起找。”
  另外四个人都愣了一下,简自远摇着头说:“你不是开玩笑吧?就这么屁大一套别墅,真要出什么事儿,叫一声不就完了?”
  我说:“罗立凡和成露失踪的时候,你听到他们的叫声吗?”
  欣宜道:“那兰说的有道理,在没搞清楚他们怎么消失之前,保险点当然应该都在一起。反正这套屋子不大,我们困在这儿又干不了别的什么事儿,一点点仔细找吧!”
  当然,先是粗找一遍,每个房间、柜橱,都看过。没有任何罗立凡的影子。这已经是简自远他们第三次在各个房间寻找了,他嘟囔道:“不知道这样像幼儿园小朋友手牵手地瞎转,会有什么新发现。”
  这个人真是令人厌恶之至!他的抱怨只是在加重我的头痛。我回头问道:“您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但至少应该设法不要原地踏步。不如研究研究,这木屋有没有地室什么的。”简自远说。
  欣宜说:“要说地室,我至少排除了厨房和客厅,伊扬走后,我继续趴在地上使劲找,木板和地砖,又敲又打,手指抠着往上扳,绝对没有。”
  简自远说:“不要抹杀,我也帮着找了。”
  欣宜冷笑说:“对,你帮着找了整整四分半钟,功劳不容抹杀。”
  黎韵枝忽然说:“这是什么?!”
  斗嘴的和沉默的人都一惊:木板地上,两滴暗红的印迹。
  然后是三滴、四滴。
  血滴,从阁楼上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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