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公元前260年,(辛丑年,一说庚子)一场中华史无前例的大战,在上党郡的长平展开。
交战双方秦赵两国共投入兵力近百万,两边青壮几乎倾巢而出对垒厮杀。
而在大战接近尾声,赵国都城邯郸,正面临着顷刻覆灭的危机!
各国暗兵潜伏城内伺机而动,各路势力隐于暗处随时出击。
王公贵胄各存心肠乱中取利,城中臣僚苦心积虑倾覆朝堂。
护城小吏左支右绌疲于奔命,贫苦百姓蒙昧无措引颈就戮。
混乱、杀戮、毒疫、怪兽等林林总总,
几日内邯郸城便危如累卵,百姓倒悬如待宰羔羊!
拯救邯郸的可能渺如星火,
只有那些最普通的草民从未放弃希望!
兵败城破民屠国亡,改旗易张难免沦丧!
邯郸城能否逆转这千古不破的定律?
邯郸百姓能否避免血流成河的命运?
一切的未知,尽在《捍城鋕—绝境》!
一直想写一段战国后期的故事,关于那场匪夷所思般惨烈的大战,关于战后各国命运的逆转,关于那个时代的人和信仰,关于历史趋势到底由什么决定等等。
但是这段故事写起来很难,首先就是战国七雄间错综复杂的依存钳制和杀伐勾连。
这其中要涉及到大量的历史背景,甚至有些恩怨要追溯到春秋时期。
中间各个历史大事各位强雄将交错出现,既可能平行又相互交叉,还有可能不断闪回,使得创作难度大增。
我们知道嬴政的焚书烧的主要是战国后期的记述,使得跨越两千多年的考证,只能局限在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以及出土帛简上,还是汉朝的。
但至于齐楚大国的的记述并未断层,可同样是超级大国的赵国,竟然在诗经上都没有国风。
这不奇怪吗?
客居在历史的赵地,民众谦和平顺,人们淡而无争。
可多数古时赵地依然存续强悍的尚武之风,从未间断。
看看抗日阶段吧,不管神剧怎么拍,但诸如地雷战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等等的事实不能罔顾吧?那都在赵地。
燕赵现在总有人说,可燕国当时并不能与众强抗衡。
赵燕今天很少人谈,但如今的京津冀都被囊括其中。
岁月无情,往日何解?
在生存成了最大挑战的岁月,就会有死命守城的传说。
那是百姓自己的命!
文学家司马迁非常善于给偶像贴金,
但无论如何都没法掩饰战国四君子的劣迹!而且是残害人命的暴行!
之前有部被骂吐血的东周剧,粉饰到连路人都骂。
为啥?封建社会只是个国家形态概念,
在清朝还可以买卖人口。
请那些通晓史书的学者思考,
这不是奴隶制是什么?
不相信,只因为自己的先祖没被卖过吗?
很多人愿意援引尼采的话,
好像是我们的民族每到关键时候都会来回张望,
而后朝最暗的路走下去。
实际上百姓用脚投票,每一次变革都是寻求生存之路!
难道生存权不是最基本的权利?
套用一位相声演员的话,
“你怎不死去呀?”
生死为重,可还是有人揣着生念,叫嚣死志。
最近有个米国人大放厥词,只能希望ta生死当头别叫救命!
到底是不是英雄,那是后人评说的。
可在人命最贱时,英雄又救人何用?
说回本书,早在覆帝记前就平行构思,但一直陷入称谓体,度量衡的泥潭。
本书将涉及七国甚至更多的诸侯小国,每个国家的方方面面都不尽相同,仅从官位称呼上就各行其政,更别说什么文字习俗语言等方面。
要是充分还原,那不仅朋友们会看得一头雾水,冶銋也将写得晕头转向,这就是战国本身错综纷繁的状况。
所以在此,冶銋要先对酷爱历史考证的朋友们说声抱歉。
本文将会重点描述当时普通百姓的生活面貌和各国朝堂的基本状态,但对各处细节的考究将大而化之,不区分统一处理。
比如对各国的二把手一律称为相邦,这是当时多数诸侯国的称呼,楚国叫令尹,秦国却三相三变名,而在西汉后为避汉高祖的讳,在史书中改成为相国。
还有就是像对官吏的称呼,当时已有郡县制,但县比郡大,县长官叫县令,郡长官叫郡守。而有的国家的大县长官如都城的又叫大夫,但各国间也不尽完全相同。
当然还有更多史书中没有出现的微末官吏,其称呼更是五花八门。
再好比当时的官话也叫雅言,那也就是西周都城镐京版的陕西话,而到了东周都城迁到了洛邑,又变成了河南话,怎一个乱字了得。各国不仅文字不同,语言也各有特色,加上点之乎者也,估计完全还原,写起来和理解起来难度都很大。
再比如当时的计量单位就有钟釜斛筲斗升镒两,等等林林总总,如果不停地在文中出现换算,那估计大家都要头疼。
为免除不必要的史学纠葛,和人为的阅读障碍,故全部统一简约化之,这也符合了当时的历史趋势,就是统一。
取而代之,在行文中会尽量多讲些表象背后的历史成因,和一些鲜为人知的历史轶事。
毕竟这不是史学专著更非教科书,带给大家精彩的故事才是冶銋的本愿,而那时很多的故事的表里都很精彩。
再说一遍:考文不支持,除非拿证据!
唐代的杜牧曾著《阿旁宫赋》言: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也道是: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列强并争,万民哀伤。
群雄纷沓,尊爵达偿。荒田饿殍,白骨茫茫。
诡策阴谋,屠蔽日光。轻义贱民,人心沦丧。
桀暴纣淫,王命岂长。皇图霸业,满纸荒凉。
嗟呼,
国运之根系兮,民心所向。
民仰之所维兮,道义悠长。
见往者而无愧兮,宁成仁以为信。
尽此生而无憾兮,愿苍生得安康。
民重君轻,民大于天。德佑民心,民可续天!
本文依旧波澜诡谲不断,三无三有,三热爱,三观正。
接下来将以一位战国末期的传奇人物开篇,不过那也将是他生命的最后日子。
为什么选择他呢?因为是他为现在的我们带来了短衣裤子帽子和靴子。
当然他的传奇不仅仅于此,尤其是他最后凄惨的死亡方式,更为他传奇的一生画下了惨淡的句号。
正文开始。
楔子
九月初的下午,秋意已起,热气稍减。渐弱的蝉鸣已经成了夏日的残军败卒,萧杀的秋日即将席卷而来。
日头已见偏西,麻黄色的日光斜斜地照射进了一座行宫的后院,照在了一枚被沙土掩埋了一半的鸡蛋上。
鸡蛋旁斜躺着一个男人,面色削憔,半白的须发微污却不见蓬乱,华丽的衣裤虽垢却顺阔依然。
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还散发着希望的微光,此刻这微光正盯在那枚沐浴在残阳下的鸡蛋上。
等了半晌,他拿起鸡蛋对着阳光仔细向里看,半刻后除了一片昏黄还是一片昏黄。
他叹口气,用虚弱的口气自言自语道:“哎,都十天了,你怎么还没动静?也怪寡人不周了,当初怎么没让你娘孵出个小鸡看看,到底要耗时多久呢?”
此刻太阳已降到了宫墙的一半,他用块绢帕把鸡蛋裹了,轻轻揣在怀内。
怎么孵出小鸡他不懂,但至少知道要时刻保温。
艰难地直起身,他掸掉衣上的尘土,此刻一名女子正从前面蹒跚而来。
女子年齿尚轻,虽华服锦绣,但身形孱弱,面色更为憔悴,步履间已经摇摇欲坠。
她走过来,向男子勉强施礼道:“主父,臣妾来为您煮些粥吃。”
言毕她走向后厨,此处正是此间行宫的后厨庭院。
后厨敞开着,里面除了各式琳琅的厨具刀铲外空空如也,没看到任何食材的影踪。
女子打开个陶瓮的盖子,看了一下,摇头心酸,用力将瓮端起,斜斜地向锅中倾倒。
只那么一下,瓮就空了,她又用手从里面刮了一阵,才勉强滑落了几粒小米。
此时锅中的粟米也就是一小把,而且里面还掺杂了不少砂砾。女人几乎是含着泪,将砂砾一颗颗仔细挑出,而后加水锅内,向灶里点火添柴。
从她的动作上看,虽熟练却还是生硬,显然也是刚刚学会没多少日子,而且是自学而成。
一刻过后,锅内的粥熟了,女人开始往外盛,那哪里是粥啊,明明就是掺杂着些许碎米的米汤,而就这也只勉强盛了一碗半。
女人没犹豫,将满碗用个托盘端了,送到外面呆坐在最后一缕阳光下的男人面前道:“主父,吃些粥饭吧。”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阵,苦笑道:“没米了吧?你吃,你比我更需要。”
女子站立踉跄,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而下。
男人忙起身接过托盘道:“哭什么?这最后一碗粥可别浪费了!听寡人的,赶快吃了!”
女人却泪水不住道:“主父……,真不是臣妾有心忤逆,可是……他们实在是太毒了!”
“都快三个月了,十天前还把余粮都抢走了,这是要活活把您饿死在沙丘呀!大王难道这般狠毒心肠?”
“别胡说!”男子训斥道,“何儿不是这样的人性!还不是公子成李兑他们的歹毒居心!”
“可……,这样下去,我们也难撑下几天了?”女人继续流泪道。
男人的眼中却露出桀骜睥睨之色道:“怎么?后悔跟我留在行宫里了?”
后不后悔是个愚蠢的问题,因为这女人是在宫门被封闭前,唯一一个肯留在男人身边的。
这个男人姓嬴,赵氏,名雍,是赵国的第七位国君。
数年前他为了打败强秦的终极梦想,一心操练精兵胡服骑射,无暇管理政务。
于是他将王位传给了二儿子赵何,却因此引发了原太子赵章的强烈愤懑。
赵章本是赵雍手下最得力助手,在平定三胡、开疆灭国中屡建战功。
但赵何是赵雍爱妾吴娃之子,吴娃赵雍曾爱得天崩地裂,山岳无棱,二人身上还有一段佳偶天成的传奇故事。
而吴娃早丧,为纪念爱人,在传位时赵雍力排众议传位于赵何。
他自己则因为一直以来的终极梦想,自封主父,专事练兵。
但赵章失去君位后,被封为安阳君管辖代地。在辖地他每日借酒浇愁,忧愤满腹,而此举则被辅相田不礼见于眼,动于心。
其实废长立幼这件事,在当时是完全与周朝礼法相悖。
但赵国却有不同,自三家分晋建国以来,一直是有能者居之。
而且赵氏王族一脉尚武斗狠,争位之事常有发生,所以长幼关系对赵国传位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可赵章此时已是个受兵将拥戴的英武青年,而立上去的国君赵何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幼童,尚是懵懂小孩一个。
这样的安排自然很多人明里暗里不服,不少人背后也为赵章不平。
田不礼本是落魄的齐国贵族,家族在田氏代齐的过程中逐渐失势,被迫流落到赵国任官。
见到赵章日趋癫狂,他倒是有了份的同仇敌忾的义气。
于是赵章田不礼二人是心念相通,志气相投,私下密谋夺位,暗流涌动,但这事很快就被赵雍知道了。
其实赵雍也为当初的鲁莽决定,暗自后悔。
他也心疼这个与自己浴血沙场的长子,但王位都传了,还能朝令夕改不成?
于是他便暗自筹划着将国土一分为二,也给长子当个国君,兄弟两个血肉亲情,没必要伤了一家和气。
所以他就将两个儿子一同叫到了沙丘行宫,打算在此让二子重修旧好。
也许赵雍在计划这种荒唐的设想时,完全忘了几百年前郑伯克段于鄢的教训。
他可能念及的仅仅是骨肉深情,想到的只是两个儿子的可取之处。
可是设想再好,变故总会出现。
田不礼见此时赵王何手下随从护卫甚少,正是将其铲除的机会,就假借主父接见为计诱赵何出宫,再密置杀手将其一举击杀。
没成想变数又至,骗出的不是赵何而是辅佐他的丞相肥义。
肥义作为赵雍给幼主留下的重臣,对赵何是千般维护,时刻提防政敌下手。
所以在察觉事由蹊跷时,亲自代赵何出宫先行查看究竟。
可杀手却不管该杀的到底是又老又肥的还是年幼干瘦的 ,上去就动手击杀了肥义,结果阴谋刹时暴露。
眼见着杀错了人,阴谋已成阳谋,田不礼索性调兵直攻赵何的行宫。
但这一变故,却激动坏了一直在暗中默默窥视的长公子成和谋士李兑。
这位公子赵成是主父赵雍的叔叔,一直对赵雍改服易俗极为不满,但苦于赵雍把着兵权,没法动作。
而李兑更是野心家一个,时刻如豺狼般等待着机会为自己谋权。
赵主父此时在沙丘也没什么随兵,且尚对赵何行宫中骤生的巨变懵然无知。
长公子成和李兑见机会大好,便以讨逆的罪名,调动已经预先布置的四邑军马将田不礼一党剿灭,并将赵章追赶进赵主父的沙丘行宫。
赵雍大惊之下,如梦初醒,他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的设想,竟演变成了现在的乱局。
眼前赵章可是背着阴谋弑君的罪名,按国法应该将赵章绳之以法。
可对儿子心有不忍的赵雍,又怎么能将扣着谋逆死罪的大儿子拱手相送呢?于是双方在行宫内外僵持起来。
僵持的结果是:赵章最后还是死了,他是为免父亲为难,自裁于宫门前谢罪的。
原以为主谋已死,此事该告一段落,但赵雍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此时公子成和李兑要是就此退兵,日后赵雍定会对他们裁以造反的灭族重罪,包括参与的兵士在内一个都跑不掉。
所以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将赵主父杀死,而后控制国君赵何才能过此一劫。
不过兵士们都知主父悍勇,无人敢进门击杀,而且刺杀国君的罪名谁人敢担?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宫饿杀开始了。
为了防止主父手下仆从众多,于是在行宫被封闭之前,他们就放出话道,但凡出来的人全部免罪,不出者全灭三族。
在生死面前,人心动摇在所难免,众仆从皆纷纷放下活计,逃出了行宫。唯独主父的一位年轻侍姬葭玉毅然留了下来。
转眼间围宫就过了八十天,宫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士们,透过围墙惊奇的发现赵主父在里面依然精神矍铄,身体康健。
李兑等细一分析,这才恍然,虽然伺候的人没了,但宫里面的食材还有不少,当时可是能供上上下下百人吃用的。
现在宫里只剩两个了,又都有手有脚,他又怎么会饿死呢?
于是兵士得令一拥而入,将厨房洗劫一空,包括一只能下蛋的小母鸡。
但有个士兵曾追随赵雍剿灭过中山,心有所不忍,于是故意将一些奴役吃的砂砾糙米忘掉,这才让主父葭玉二人又苦熬过了十数日。
而且赵雍趁乱还私藏了个鸡蛋,这也成了他十余天来的最大念想。
赵雍硬逼着葭玉把那碗米汤给喝完了,葭玉含着泪进后厨将剩下的小半碗给端了出来递上去。
“你也给喝了!那点够什么?”虽然都饿得头晕眼花了,可赵雍的王霸之气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葭玉又是饱含热泪喝了,在把碗送回去,准备舀水洗碗时,她又崩溃地哭出声来。
这一粒粮食都找不到了,还洗碗干什么?
赵雍此刻也走了进来,在灶边找了个温暖的地方,将包着的鸡蛋小心放好。
而后他起身强自一笑道:“怕什么?我们还有个鸡蛋呢!等它孵出小鸡来,我们就有盼头了!”
葭玉的泪水是再也止不住了,她抽噎道:“主父,那蛋怕是早就坏了!……就算没坏真孵出小鸡,……等小鸡长大,我们早就饿死了!”
赵雍神色扫过一丝悲凉,但还是故作轻松:“哎!不可如此没有志气!天不绝人,总有办法的!”
葭玉实在是对主父的盲目乐观彻底绝望,她还是抽噎道:“主父,以您一君之尊,曾亲操亲率甲兵几十万,手下一同浴血的将军也都几十员,可主父在此被困了三个月,为何就没一将一兵前来救你?”
这问题葭玉一直没敢问,直到此时已觉生而无望才大胆说出。
赵雍果然脸色激变,猛地扫了葭玉一眼,凶光一闪随即黯淡。
他叹口气道:“这事寡人之前也想不明白,但这几日却突然有些悟到了!”
“因何?”
“寡人当年强推胡服,的确是将千年传统彻底改了!但人心里那些想法却怎么也改不掉!”
“当时寡人强势,无人敢不从,只得依了。现在寡人落难,那自然人人都乐于作壁上观了!”
“可主父就没有亲信亲随,敢为您效死命的吗?”葭玉的确不理解,一个曾经傲啸沙场的英雄怎会没有追随者?
就好比她自己,当时就她决然地选择留在主父身边,还不是为他的英雄气概迷恋,甘愿与他同生共死?
赵雍惨然一笑道:“有是真有,可他们也没有兵符在手,哪里调得出兵啊?况且赵成李兑他们是一心把我整死,光外面的围兵都上万,朝堂恐怕也早已被他们控制了。谁还有本事来救呢?”
葭玉听了这原委,心下更是悲凉如刀,她明白了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干嘛还要再刺激这个自己迷恋的末路英雄呢?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已完全沉入地面之下,厨间里一片昏暗。似乎预示者这位赵国的强人也将随暮色慢慢消亡。
正此时,忽听厨间一侧的地下有一阵响动,类似于镐刨铲挖之声。
这声音越来越接近地面,半刻之后,地面突然从里向外透出了个小洞。
这洞口被铁铲逐渐扩大,直至一人身左右的宽度。
此时,就在赵雍二人惊异的目光中,一个如刚出土的大土豆般的人头冒了出来。
遍是灰土的人头转了半圈,就看见了正在站立的赵雍二人。
三人先是一愣,互使半晌,那土人突然大喜道:“主父,末将可算是见到你了!”
此刻天色昏暗,再加上此人如刚从土里刨出来一样,赵雍怎能认得,只得狐疑道:“你是……”
“在下是主父亲兵健骑营第二队偏将楼冈啊!”那人从地下钻出来后,单膝跪倒,抱拳拜道:“主父啊,您可受苦了!”
“楼冈!原来是你!你怎么从地下上来啦?”赵雍认出亲信,忙上前搀扶,话中透着喜悦。
“主父啊!”楼冈言语激动,“您被困的消息我们是在一个多月前才知道的!当时我们全营弟兄激愤不已,就想着全体来营救主父!”
“可李兑那厮,早就借大王的诏令夺了逡易将军的兵权,并派了一军人围住了我们的大营!大队根本就没法出去!”
“我们是心急如焚,但苦于没有办法!”
“直到两个月前,我带着五十名弟兄乔装趁夜溜出了大营,可往来一看,沿路到处都是守军,根本就没法接近沙丘行宫!”
“这时我手下何三说他认识一伙盗墓的,我们可以找上他们,从地下打地道进来营救主父!”
“生拉硬扯,威逼利诱把这些人拉入伙,可是离得近了很快就会被巡守的士兵发现,我们只得从邯郸郊外,离此六十里远处的一处大墓下开挖。”
“就我们五十多人,还不敢动静太大,直挖到了现在,才终于见到主父您了!”楼冈说道此处,声音哽咽。
赵雍就觉得心里一股暖流上涌,看来还是有惦念自己的人啊!
人活于世,于危难中能有舍身救己的,而且在地下刨了两个月土方,那夫还复何求!
楼冈激动了一阵,接着道:“主父稍等片刻,您身形威武,这洞口太小了,我下去叫他们把入口扩大,再接您尊驾出去!”
“等等!”赵雍叫住他。
“主父还有何吩咐?”
“身上有吃的吗?”
楼冈一愣,随即恍然道:“末将该死!竟忘了这等大事!”而后他从身上翻了半天,才找出半块干饼来。
“主父稍等一刻,我去叫他们传些吃的上来!”
“不必了!”赵雍把半块饼给了葭玉道:“赶快吃了!”
“主父你……”葭玉虽见到了生的希望,但见此情景还是泪水涌出。
“快!你比我需要!听话!”赵雍的威严不容拒绝。
等葭玉就着冷水把饼三口两口吃完,满怀期盼地看着赵雍时,他突然说出了一句让这两位都目瞪口呆的话。
“我不出去!”
这句就好像晴天霹雳,把二人都震得是目瞪口呆。
呆了半晌,葭玉才嚅声道:“主父,您饿晕了吧?不是您跟我说不要放弃希望。可现在希望近在咫尺,你怎么就……”
楼冈也忙躬身施礼道:“主父!虽然我等已打通密道,但外面的形势实在莫测,随时可能万变,请主父随末将出去主持大局!”
说到此处,他不禁单膝跪倒,向赵雍深揖不起。
赵雍踉跄着过去勉力想把楼冈扶起,可他身体虚弱亏力,哪里扶得动?
他只得掸了掸对方头上肩上的灰土道:“出去告诉将士们,大家的心意寡人心领了!但我真不能出去!”
葭玉也猛地跪在了赵雍脚边,抓住他的裤脚哭道:“主父不出去,臣妾也不走!”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赵雍忙去生拉硬拽想把她扶起来,见她执拗不动,不禁正色嗔怪道:“你耍什么脾气?不知道你现在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吗?”
楼冈听这话古怪,不禁向葭玉偷瞄。
可还没瞄到,却听赵雍长叹一声道:“寡人是实在不能出去呀!”
跪着的二人的目光,齐齐疑惑地盯上了赵雍满面忧色的脸。
“你二人可知此沙丘之变因何而起?”
两人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又狐疑满腹地摇摇头。
“表面上是章儿何儿的王位之争,可实际要成全的却是公子成李兑的狼子野心!”赵雍突然目光如桀。
“此二人现在已经除了章儿,把持着朝政,肥义一死,何儿身边已无德才兼备的贤臣,恐早已被他们架空!”
“此时我若出去,另立讨逆大旗,此二贼子把持着兵权,随时能与寡人来一场颠覆赵国的大仗!”
“哪怕是尔等助孤最后赢了,那也定会令赵国元气尽损,我这十来年强军的成果消耗殆尽!”
楼冈眼神凝重,可随即一闪道:“可主父,您可以再练……”
赵雍打断他道:“当然兵将打没了,还可以再招再练,国力打残了还可以慢慢恢复!但此刻若是强秦倾兵来犯,赵国岂不是要转眼亡国!”
“而若是各国合伙来犯,那我赵国岂不会被瓜分个干净?”
楼冈听到此时,才觉得脊背发凉,似乎几滴冷汗正顺着灰垢的脸颊划出几条泥道。
“但这还只是其一!”赵雍顿了顿接着长叹道。
“若是公子成那贼子借我举兵之极,杀了何儿自立为王,那我又将如之奈何?又有何面目去地下见他的亲娘?”
葭玉闻听此言,面色悲苦暗叹一声,关于这位传奇吴娃孟姚和主父缠绵悱恻的故事,她自然听说过。
而且她自问对主父服侍周密,倾情爱慕,可从未感觉走近了他的心,更别提得到。
可见他的一颗心恐怕早跟着那死去的吴娃消逝了,以至于她现在虽然……
不过此番言辞倒是令行伍莽人楼冈不以为然,他低声道:“本来将士们就对主父让位一事心存深憾,大家谁不想跟随一代雄主大破强秦呢?”
“所以末将以为只要……”
“不要再说了,孤意已决!”赵雍斩钉截铁般决绝,目光亦如利刃般,似乎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整个切断。
任由葭玉扑簌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裤子,也再不理楼冈的苦苦哀求。
赵雍看着楼冈小心翼翼地将葭玉送入地道,看着她眼中的依依不舍,看着她又翕张着苍白的嘴唇要说些什么,他马上打断道:“听寡人的,你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必须出去!这是王命!”
而后他又对楼冈道:“出去后你们好好照顾她,就当对寡人一样!”
楼冈追随他四周征战,知道主父的秉性是纵死无悔,怎样苦劝也都是无济于事。
他只得给赵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先道声诺,而后悲切道:“主母永是我等主母,主父保重!”说罢起身就下了地道。
见二人身影消失在地道口,赵雍先搬了些砖石投入地道内,而后将一口大锅狠狠地塞住了地道口。
做完了这些,他蹒跚地踱回了自己的寝宫。
没了葭玉,这里冷清地连孤寂都凝滞不动了。
到了床边,他从一边案上打开个木盒,里面有个精致的奁盒,那是吴娃的遗物。再打开,里面有一绣着龙的绢帕,那是吴娃生前给他绣的。
他把这两件东西捂在怀里,虚弱地躺在床上,喃喃道:“吴娃,寡人这回可算是对得起你了!”
“想当初你嫁我不久,我二人恩爱尚未及多,寡人便一头扎进练兵场里,沙场上,实在与你聚短离长,实在是苦了你了,害你年轻轻就走了!”
“当初我那个痛啊!早知如此,就该多留在你身边些时日!”
“不过你可以放心!何儿一定会做个太太平平的大王,安享庙堂!”
“为什么?寡人早就给他安排好了文臣武将辅佐。宰相没了?不要紧。总有德才兼备的人才,良臣总会有的!可一将难求,这寡人早就挑好了!”
“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当时你总给我哼的那首歌谣是什么来着……”
赵雍轻哼着一首小调,虽然走音跑调,却是这偌大寝宫中唯一的声音,而他竟在这声调中沉沉地睡去了。
又过了八日,那枚灶间的鸡蛋已经到了赵雍的床上,床边放了一瓮水。
那枚蛋最终没能孵出小鸡,他也再没力气下床了。
他脑子里只是在浮现着一些画面,很多人的目光如在眼前般的鲜活。
他在信都大朝五日时,第一次穿着胡服上了高台,环视着一众王公贵族臣僚武将惊愕不已的目光,很多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那时他踌躇满志,势要将赵国的军力达到极盛,能一血中山之耻,北拒狄人。
他带兵攻打中山,虽不少将士折损在中山国更坚硬的铁器下,可赵军还是势如破竹,一举剿灭这个宿怨。
那些垂死挣扎或被俘的中山人,看着他时那既仇恨又恐惧的目光。
可战争不就是你死我活,要恨只能恨自己生在了这个乱世!
他伪装成随从,越境千里亲身赴秦勘测敌情地貌,为将来决战强秦深入险境。
在秦王接见他们时,他随口几句应答,迎来了秦王那充满疑惑探究的目光。
赵雍很想笑,他们早在赵国见过,可秦王怎想到他们能以这种方式重遇?
……
这些眼神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慢慢地他的眼神也迷离了。
他似乎看到了章儿临死前哀求的眼神,还有李兑近乎嘲讽的眼神。
一个荒唐的想法,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而且也葬送了自己的抱负。
当时就有人提醒自己,沙丘乃当时商纣王酒林肉池、淫乱荒糜之地,在此议事大凶之兆。
可他太刚愎了,一如当时一意孤行传位给何儿一样,谁的话听得进去?
他不敢想像,以后的赵国的是否能保持住,他亲自操练出的军力。
他更不敢想像,日后强秦举国来犯之时,赵国能否抵挡。
但这些他都再也无能为力了,他感觉着自己的气息正一丝丝地被抽离出体外。
手脚已经不能动了,眼皮慢慢地也睁不开了。
而就在此时,一道无比怨毒狠厉的目光劈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在去年,他带兵彻底灭了中山国。
这个白狄人创立的国家,被他完全从中原的版图上抹去。
而那道如厉鬼般的眼神,就是该国保留着游牧传统的大祭司眼中射出的。
当时他们冲进王殿前一间模式甚为古怪的建筑中,进门就看到里面陈设着各式更为怪异的雕塑,还悬挂着诸多狰狞的野兽头骨。
正当中他们看见一名身着兽皮头顶兽角的老者,把自己围在红黑色的粉末划成的圈子之中,里面堆着大量兽骨和多种稀奇古怪的器物。
当赵雍等人接近时,那老者闭目岿然不动,只是双手张开向天,口中发出如野兽般的长啸厉嚎。
军士抓了未及逃窜的一人来问,才知里面的是中山国地位尊崇的大祭司。
当时赵雍冷笑一声,可尚未及开口,那道圈子却突然燃烧起来。
那大祭司停止了嚎叫,猛睁眼死命地盯着他,口中厉声念着他听不懂的如咒如诅的话语。
最让人惊悚的是,那道眼神穿过熊熊的火焰,似乎激生出无数的獠牙,向他狰狞着试图撕咬。
当时那眼神曾让亲历过无数血肉人头的赵雍,觉得浑身发寒。
火焰升腾渐盛,不久就将大祭司裹挟其中,而那些话语似乎并没有被炽红的火焰吞没,只是不住地回荡在建筑中。
待烟火灭尽,赵雍问抓住那人,刚才自焚大祭司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从人颤抖惶恐地答道:“赵君经年必死,赵国亡期四九!”
目光再次闪过,赵雍现在已经死期将近,似乎印证了大祭司怨毒的诅咒。
那四九的亡国之数是什么?会否也一并应验?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了一声:“赵国……不能……亡!”
再之后他似乎看见吴娃在向他招着手,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在他身边缠绕,在他耳边低语……
接着整个寝宫就再没有任何动静,再也没有一丝生气了。
赵国的一代雄主赵雍,被围九十八天后,饿毙于沙丘行宫,时年四十五岁。
他凄凉的结局与几百年前的一代霸主齐桓公是何曾相似,都是因为儿子和佞臣,被活活饿毙。
当初五国相王时,赵雍曾婉拒称王,但死后臣僚用‘武灵王’这个充斥着矛盾与戏谑的谥号,为赵国的第一任大王做了最后的注脚。
第一章 夤夜盗影
时光荏苒,三十五年后的九月初,赵国都城邯郸,郭城内,南城。
戌时末,弦月当空如钩悬。黯云掠似衣藏钩,隐现间星辰飘忽。
不过此刻南城的辛巳里,却被道边的灯烛照得一片通明。
此起彼伏的浪声笑语没个停歇,遍布里巷,空气中都弥漫着菲糜酥软的味道。
而在街道的拐角处,却暗藏着几双闪烁机警的眼睛。
这几双眼睛的主人,都紧握着短剑,齐齐地盯着辛巳里的出口。
说是几人实际仔细看上去只有三个,他们各个都是黑衣,带着衙差帽,正屏气凝神地尽量往光影处隐着身,不发任何声音。
这时一人身后突然冒出个庞然大物,之前这物就有一人多高,乍看上去会以为是个巨大的瓮,而此时骤然起身,才发现原来是个身材如巨钟的人。
就见他向前一探头,头就已经罩在了前人的头顶,此人居高临下瓮声瓮气问道:“诸城尉,啥时晚食呐?”
着被唤作诸城尉的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显然被这突忽奇来的声音惊了一下,他抬头轻喝道:“牛傻圣!你给我蹲回去!”
牛傻圣显然不悦,嗡嗡地嘟囔道:“光蹲着不饿呀?孔圣人曰:君子不可一日无信,人不可一顿不食。抓贼也得让吃饭呀!”
诸城尉一听顿时气道:“你这说得是哪个圣人的话?别呱噪,赶紧蹲回去!擒了贼人就吃饭!”
牛傻圣虽然不情愿,但也不能直接拂逆官长,只得悻悻地边往回一蹲边念叨:“好像你知道圣人的话似的,还不是半斤的字识不得一斗!”
“那难道今夜擒不住贼就不吃饭啦!……”
诸城尉回头做了个威胁的手势让他噤声,而后转过来仔细往四下看了看,还好,风平浪静,周围房上的鸟雀似乎都没惊动。
他轻舒口气,给其它位置二人都打了个手势,而后继续瞪着圆眼紧盯着辛巳里出口。
他名叫诸唯,原本是郭城缉捕署南城城尉,隶属邯郸大夫治下郭城的属吏。缉捕署为城内专司巡查缉捕衙门,在郭城原分东南西北四队,分管四城。
但因第三次为长平战场征兵后,缉捕署中未上过战场或家中不是独子的差役,全部被抽调到前线。
而剩下不足五十人的四队则合为一队,统管全郭城的巡视缉盗,诸唯就成了郭城缉捕城尉。
看起来这点儿人手管理个几万人口的大城,似乎是杯水车薪。
但向前线的接连三次增兵,已经几乎掏光了邯郸城全部的精壮劳力,是以城内妇孺老者居多,而躲过强征的青壮们,也不敢出来乱晃,所以治安尚可。
不过事有例外,就在晚食前,诸唯接密报,城中猖獗已久的大贼梁缺现身南城辛巳里,他立即就带了手边三人前来围捕。
此刻他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不过门口还是没有动静。
但据密报人刚才称,此贼尚在里面抱着美姬饮酒作乐,那诸唯他们就要接着等下去。
本来自长平开战的五个多月以来,缉捕署擒贼拿盗的本职就已改变,差役的急剧减少令查防巨力斗殴成了司职中心。
按邯郸大夫令,城中人已十不存半,贼盗一事可暂缓,伤命再不可续,是以弃擒转防也。
这也正确,大战临时加捐税,城里普通百姓家家几乎被掏空,而富贾大户朝臣君侯家里都有私卫。
百姓家中无物可偷盗,权富家中又不需要管,所以重于制止街头斗殴也是明智之举。
城中年轻人几乎都到前线去了,怎么城里还有那么多斗殴之事发生?
邯郸之人自古便好勇斗狠,当然这也是整个赵国的气象。
赵国男儿通常生得是魁梧高大,而邯郸男子尤甚,仅昂首阔步的步姿就有不少外国人前来效仿。这才有了燕人‘邯郸学步’的笑话。
但邯郸人不仅姿容器宇,脾气更是直烈。男子常身携利器,几言不合便会拔剑相向。
自蔺相如为相邦后,下令收缴民间武器,严管城中殴斗,城中因斗殴伤亡者才渐少。
可自打新王临朝后,局势为之一变。
新君气盛,大有开疆拓土之心,是以对民间私造兵器不闻不问。
一旦局势变了,恶性殴斗便死灰复燃,几年间私造兵器再盛,街头殴斗成了家常便饭。
可几年之后,风云再变,长平战事骤起。
前三个月打得还算是中规中矩,城中只是开始收缴武器,并未抽调都城青壮补充前线。
直到三个月前,赵王决心倾全国之兵,命赵括为将,要与秦军来个鱼死网破。
这样一来,那些有过斗殴记录的,家里私藏过兵器的青壮全被征召从军,邯郸城立时便清净了不少。
而随着三次急诏征兵,那些每日在外晃的闲汉,基本都被抓走送往前线了,邯郸城的白日变得有些寂静。
那为何还要继续防止殴斗呢?因为邯郸城有个特殊的所在,因为这里,每天从各地各国赶来的年轻人不下上千,还有些常住的。
这些人酒酣争美之中,常因口角殴斗,这些外国人很多车中都藏着刀剑,一动手那就是喷血方休。
所以缉捕署的中心就放在了夜间,防止这些人殴斗致死上。
当然他们白日的巡查也要做,可人手又少,于是各个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诸唯将全员分班当差,虽然少了些辛苦,但分散下去各地人手就更是捉襟见肘。
所以今夜,他只有三个衙差同行,其中还包括个只知道喊饿的傻大个。
把缉捕署的司职改回来的,还是邯郸大夫。
自从一个半月前的最后一次后,前线就没了动静,派出的探骑全都石沉大海般再没回返。
正当朝中上下忧心忡忡之际,半月前第一次捷报传回,朝堂上下无不喜笑颜开,大王为此还宴了群臣。
而后好事连连,七日后,第二次捷报传至,朝野刹时沸腾。
就在这样的大好前景下,缉捕署终于做回了本职。
再接着,就在今日午前,第三份捷报传来,大王再次设宴大酢群臣。
也就是在这天稍晚,梁缺的行踪出现,诸唯带人饭都顾不得吃前来蹲守。
为何衙差宁愿缉捕贼盗,也不愿制止斗殴呢?因为前者有赏金。
就像他们正候着的梁缺,赏金高达五十金。
赵武灵王时期制定的军规,战事中取顶盔将军首级者赏百金。
大战时斩杀一个将军难度可想而知,九死一生尚不足矣形容其艰难。
而今日,只要拿到个大贼,就有五十金,那谁不愿意呢?
由于事出突然,诸唯没法再派人出去找援,只得在此候着。
转眼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时已至子时,以辛巳里为中的周遭七里四巷,已经被灯火通明笼罩,而阵阵清歌漫语放浪的笑声更是遍布。
这晚确实是晚了,但在如此亮照之下,大贼一现身便无可遁形。
算起来他们的确已经误了晚食两个多时辰了,可诸唯突然奇怪起来:这个牛傻圣怎么不喊饿了?
这就是人心,他喊的时候诸唯怕他惊了贼,斥责他。但半天他不喊了,诸唯又觉得这傻子是不是饿晕了。
还没等他回头,一颗如牛头般大的脑袋从旁边探了过来,这回说话声轻了:“诸城尉,我要,我要……大解!”
诸唯当时心里那个气,这可真是懒牛上磨,不是想吃就是想拉。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他,忽然一颗小石子打中了他。
他偷眼看去,一个手下正向他使眼色。顺势看过去,只听得辛巳里中一阵男女笑声传来,一个男人的半身已经露在了里弄外。
@pqaer7749 2020-07-01 17:14:22
养肥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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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悬疑,每天看才有味道,朋友
@wwwzhounan 2020-07-01 17:27:51
很吸引人的故事,顶完复习考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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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考快乐
@菠菜当道 2020-07-01 18:20:42
每日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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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新朋友
@寻找真理之人 2020-07-01 19:35:31
恭迎老师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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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真客气了
@雪绒花2019 2020-07-01 19:55:39
开篇就这样引人入胜的情节,坐等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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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夸奖了
@芝麻开门TYT 2020-07-01 21:00:52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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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朋友
@先生有请2016 2020-07-02 08:11:19
还没更啊。是不是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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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打字机,要写的嘛,朋友
@rhl3 2020-07-01 20:05:58
咋不写了呢,我正看的带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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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写呢,朋友
就见着男子身形颀长,很是瘦削,被宽袍大袖的深衣罩着,倒显得有些飘逸。
而灯火之下看此人的面目很是模糊,但有些隐隐地邪气溢出。
诸唯没见过梁缺,所以在光线下仔细回忆密告者的形容,感觉上八九不离十。
正当他要吩咐手下准备下手之际,就听到身后如闷雷滚滚的一连串声响,随后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就散于空中。
诸唯顿感不妙,果真,那刚步出里门的大贼立刻向这边瞟了一眼,而后扭转身形就向反方向奔去。
诸唯气得就要大骂,忙抽剑就追。
其实他可不傻,虽然只有四个人,但还是两人堵一边,大贼的逃跑方向就有两名差役在候着。
就见其中一人迅速向对方投过一物,那人双手接住,而后两人齐力一抖,一张大网就势展开。
这是当时差役擒贼的一种方法,比较费力。
当然更为简便的是直接弓弩伺候,一阵快弩乱箭下去,也能成个天罗地网。
不过快弩是可瞬间伤人的兵器,平日里衙差不配,要回署里随需随取。
他们此行仓促又没有人手,只能祭出大网。
不过这网面确实够大,只要能当头把大贼罩住,那诸唯几步后便可飞身而上,把贼人制住。
可万没想到,贼人眼见着大网朝自己撒来,竟然原地扭身,几乎不停地就向后跑去。
这脚下实在是太灵活了,等闲哪里做得到?
不过诸唯见对方已经奔自己而来,举剑就砍。
这剑是衙门配的铜剑,剑短而厚,重而拙,等他迎着梁缺一剑劈下的时候,梁缺瞬间低身从他一侧腋下钻过。
等诸唯回剑向后刺,已然晚了,大贼已经在他身后五步远了。
诸唯忙叫:“傻圣,拦住他!”
就见牛傻圣提着裤子刚站起来,还在发懵呢,眼看着大贼从眼前溜过去。
诸唯愤怒之下,把短剑抛向贼人,就听仓啷一声,剑撞在墙上落地。
这时牛傻圣才晃悠着肉山一样的身体过来,憨憨地愤愤道:“糟了,我的裤子,我可就这一条裤子!”
那两个撒网的差役也走了过来,一闻之下,忙掩口鼻。
但此刻梁缺已经逃得没了踪迹,此次缉捕算是大败了。
诸唯狠狠地盯了傻圣一眼,口中愤愤道:“这剑不行!下次我要换把刀!”
丑时初,蝉虫湮灭,月隐无华,整个赵王宫被罩在阴暗寂静之中。
除了间或传来的卫队脚步声,甲胄碰击声,还有隐隐点点的火把光亮外,整个宫院似乎都在夤夜中沉睡着。
此刻一行人从一间侧殿出来,正沿着宫苑侧道小碎步地走着,前面打着的两盏灯笼光线朦朦胧胧,看不清这些人的样貌衣着。
不过行在中间的两人,却正在轻声细嗓地交谈着。
一人恭谨地哈着腰,谄媚道:“还是殷公公有本事,这大喜的当口,大王闹酒不休,连卫国夫人都劝不住。偏您老一来,大王还真就被哄睡着了!”
“你这小崽子懂什么?”那人虽语气倨傲,但嗓音却更为尖细,“自打大王龙诞,咱家就伺候在左右,从未有一日分开!”
“就算是先王先后也未见得能如此吧?是以大王看重些又有什么奇怪?”
“是是,还是殷公公您老位重份高!要不怎能统领后宫这一众人呢!连虎贲卫都对您老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呢?”此人接着献媚。
没成想殷公公听闻此言,却颇为不快,声调尖厉道:“闭上你的狗嘴!宫卫队只效命于大王!你个狗崽子什么意思?想罗织咱家个罪名不成!”
那人一听马屁拍到了老虎屁股上,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登时跪倒道:“是小的不会说话,惹恼了爷爷,望您老饶了灰孙小命!”说罢一顿耳光就抽向自己的脸颊。
噼里啪啦一阵过后,殷公公似乎略微消了气,哼了声:“起来吧!留着你的狗命还有用!”
那人连忙爬起,脸上似乎胖了一圈,他还是像条哈巴狗一样亦步亦趋地小碎步紧贴着殷公公身侧,虽不敢抬头,但步步都现着小心伺候。
走了几步,殷公公侧头看看他,叹口气道:“要不是看你这小崽子手脚麻利机灵,咱家也万不会带在身边!”
那人忙又跪下道:“谢爷爷提携,孙儿就算做牛做马不足为报!“
“不过你要记住!”殷公公突然正声道:“在这宫中,有眼色懂做事只能算能用的狗,有眼力会说话才能做主子身边的狗!”
那人狠狠磕了个头道:“谢爷爷教诲!”
“会说话,先要懂得什么不能说!有些忌讳一旦不小心说了,丢的不只是你的舌头,还有吃饭的家伙!”
“谢爷爷教诲!”
“想做个好的狗奴才,不管在何时,对大王和嫔妃不利的话带刺的话,沾都不能沾,想都不能想!”
地上继续咚咚响,谢恩声不断。
“尤其这兵事之说,这辈子都不能碰!你就是个狗奴才,也配?”
看地下那位似乎有把青砖磕碎的劲头,殷公公摇摇头道:“起来吧!带了你一年,还是个蠢货!”
那人爬起来,又垂手黏在殷公公身边,而双手却撑起了他一条胳膊道:“爷爷累了这大半夜了,孙子这就送您老回去歇着!”
殷公公看着他的殷勤劲儿,讪笑着轻轻摇头。
不过没走几步,这小的却又开了腔:“爷爷,这都半个月了,大王每逢一捷报必大宴群臣,饮得酩酊大醉,到底是为了啥?以前大王也没这般兴致呀?”
殷公公正待训斥几句这个榆木脑壳,但一转念却又是另一番心思。
他年事已高,倍感身体不支。大王体恤,不用他时时侯在身边。
可这宫里的情势是瞬息万变,而他呢长期靠着向王公大臣们提供些信息换钱。
宫中那点钱怎够善终,不是大王身边的耳目,他又哪有足够的养老钱?
是以他才千挑万选出这么一个机灵的,虽然还差着不少,但已是矬中拔高。
若不把他教会留在大王身边,那自己的财路岂不是断了?
所以他这回颇有耐心地道:“小崽子你听好了,这话我只对你说一次,自己长脑子好好悟!”
“自赵括将军出征以后,大王就是心神不定,寝食难安!”
“这是为何?不就场大仗嘛?以前也没见大王这般情急?”那人不解。
“小崽子你真傻假傻?你不知道呀,此次出征可是动用了咱赵国全部的精锐青壮,也可以说是全国的身家,去跟秦国死磕!大王能心定?”
“况且带兵的赵括将军可是第一次亲率大军上阵,大王能安心?”
“不过之前坊间传闻不是说赵将军是兵家奇才嘛?他还是名将赵奢的儿子?多次随他父亲出征!”
殷公公看了他一眼,又是轻轻摇摇头,真不知这崽子到底是不是装糊涂。
“那都是传说!他真有如此本事,出征前他亲娘为何来跪求大王不要让这儿子带兵?还说是他老子说他只会纸上谈兵!苦求无果后,直接在大王面前断了骨肉亲情!免全家受连累?”
“还有老相蔺相如,在病榻上还苦劝大王此子不可带大兵出征,说他什么胶柱鼓瑟,反正就是不懂变通,不堪大用的意思!”
“大王当时也是犹豫,最后任他为大将亲率四十万大军,那是大王的多种考虑,可心中怎会有底?”
“那大王考虑的什么?”那人继续愣怔。
殷公公瞪了他一眼,心道就这等浆糊脑子怎么能在宫中混迹?
刚想训斥,又觉得要教他学些东西才能堪用,于是叹气道:“大王登基这几年,对先朝老臣看着是礼遇有加,对平原君相邦貌似更是言听计从。”
“这是显示大王仁厚,但大王也正值年轻气盛,总不能事事依样画瓢吧?总要做一番自己的伟业吧?陶人还有三分火性呢!”
“所以这次大王撤回了廉颇老将军,派赵括将军出征战秦,可是把建功立业的宝全压在他身上了,成败未知能不忧虑?”
“之前赵将军还不住地请增兵增粮,可这半个月来,却接连来了三份捷报,似乎大胜在即,你说大王能不喜出望外?”
那小子连连点头,喃喃道:“我说一个多月前大王看前线简报,都气得吹胡子瞪眼摔东西,怎么这段跟变个人一样,总是喜气洋洋的……”
殷公公道:“这都一年多了,你怎么认字还这么慢?”
“孙子一定快学,不负爷爷……”
话刚到此处,忽然一条黑影背着黑黑一大包,疾箭一般从几人身前飞奔而过,前面的两盏灯笼瞬时被带起的劲风刮灭。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就听侧面一阵呱噪,火光摇动,跑动甲胄声渐近,而后就听得嗖嗖几声响,再接着哎呦两声,两个小太监应声而倒。
而那个小孙子赶忙用身子护在了殷公公身前叫道:“什么人!宦者令殷公公在此,谁在乱放箭伤人!”
来的一队人显然没有料到是这种捅马蜂窝的情形,为首一人忙命后队追击,自己抓个火把疾奔上来作揖道:“裨将单阚,带队追击贼人至此!一片漆黑,就见人影,手下心切放箭,却不知是殷公公大驾!惊了尊驾,可是难恕其罪!”
再偷眼一看这宫中大人物似乎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殷公公见两个小太监各中一箭,正倒地上疼得叫唤呢,好在自己毫发未伤。
他也就耐着性子叫道:“我说你们这群兵蛋也不长长眼,见人就射,这要是不留神伤了王驾灭你们九族,死万次都恕不回!”
这显然的假借虎威,把单阚吓得顿时单膝跪倒在地道:“公公教训的是,小的回去一定好好责罚那些有眼无珠的!”
殷公公见讨了个上风,这才气顺了些问道:“这是怎么一码事?”
“回殷公公,我等夜巡近召胜楼时,忽见里面隐约有光亮,那楼已经封了多年,怎么会有亮光?于是我等就靠近查看,正碰到个人影从里面窜出!”
“于是我等便穷追不舍,直到……直到误伤了公公的人!”
“召胜楼……”殷公公喃喃道,思绪一下回到了三十几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个杂役太监,但那年发生的事他却永难忘怀。
那场遍及宫内外、以及赵国上下的血雨腥风,不知牵连了多少宫中人。
也幸亏他那时就是个杂役,才平安躲过一劫。
不过怎么会有人去那座楼呢?那可是那个强王建的,这些年就再没有人进去过,这难道是有人为了找什么东西……
他思虑恍惚,这才见单阚还在那单膝跪着,这才对他冷冰冰道:“咱家恕你无罪,赶紧去捉拿贼人吧!”
单阚这才起身,连声道谢,诺声而去。
殷公公看看地下还在哼哼的两个小太监,恶声道:“哼哼什么,跟阉狗似的!能爬就自己爬到太医馆去!”
而后他看着刚才护在自己身前这位,心中倒有了一丝暖意。
他点点头道:“行,小崽子,关键时还用得上!走吧,咱家再给你讲讲这宫中之道!”
那人一听马上又粘了上去,双手撑着对方的胳膊。
而正此时,就在身后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伴随着的是一阵连声呼叫:“殷爷爷且留步……”
几人齐回头,就见两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追了上来,一照面就双膝跪倒道:“爷爷,爷爷……,你可追死小的们……小的们了!”
“别没事死死的,是怎样?”
“王家……大王又……又做怪梦了!正惊……惊叫不休呢!您老……”
殷公公一跺脚暗道不妙,怎么又来了?这都第三次了,每次捷报后都要来一场!
他不及细想,忙小跑着带人奔赴大王寝宫而去。
丑时末,郭城北城一处阔大宅院里,空空荡荡,庭院中的灯火稀稀寥寥,一株大树孑然独立。
光影下一人从树下踱出,虽然夜已深沉,他依然身着深衣,行止一丝不苟。
如此的夜深时分,家宅之内,深院之中,还有人穿着深衣,月下独行,显得极不寻常。
在偌大的院子里,他沿着石板小径缓步走了两圈,周围依然没有动静。
他朝大门方向看了半晌,又抬头望望月色,沉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只见他衣袖轻挥,黑暗里立刻有两条人影直奔跟前,深揖而立。
他看着二人低声道:“又是七日了,只怕又是有去无回。”
那二人只是如雕塑般深揖而立,一言不发。
他从胸腹里发出一声长吁,而后叹道:“这次恐怕要指望你们二人了。”
“但听家主差遣,但为家主效死!”那深揖的二人齐声道,声音低沉坚定。
那人听后轻轻摇摇头,已经半月了,先后十名死士派出,之后便如石沉江底,了无音讯。
现在只剩这两名贴身死士了,再派出去,身边可就只剩下那班大半无用的门客了。
如果再一去无回,那便如何是好?
正在他犹豫不决间,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响动。
他身子猛然一抖,那二人不等他吩咐,飞身就赶过去开了大门,不多时便扶进来一踉踉跄跄黑衣蒙面人。
等把黑衣人扶住站好,两名死士便迅速退下,消失在黑暗里。
黑衣人摇晃间便要行礼,院中主人忙把他止住,低声问道:“可有人看到你回城入宅?”
黑衣人气息微弱道:“未曾。”
“可到了地方?”
“到了。”
“可曾看清楚了?”
“清楚。”
而后黑衣人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着院主低语,似乎只有短短几句,但却听得院主如被定住般呆立当场。
过了半晌,他才声音微颤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能确定?”
“小人万无虚言。”
院主闻言先是长叹一声,声音极为沉重,接着他又轻呼口气,似乎又有些释然。
之后看着对面几已站立不稳的黑衣人,他缓缓道:“你可知此事的干系?”
“小人知道。”
“你确定一路回来确实没有人见到?”问这话时,院主的手已经在往腰后摸去。
“小人确定。”而他刚刚说完这四个字,就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
对面的宅主一愣,手也旋即摸上了腰后的短剑。
可黑衣人持匕在手,几乎毫不迟疑,一把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随后他身形一软就向地上倒去,宅主显然也没料到如此突然,惊异之下,忙低身查看。
就见那黑衣人在地上扭曲着说:“小人知道,……此事不可为第三人知,……唯一死封口……以报主公知遇……”
话到此处,黑衣人身子一瘫,便已断气。
宅主静默半晌,摸摸腰后短剑摇摇头,而后起身对着黑衣人尸身长揖到地。
之后他仰望苍穹慨然长叹道:“壮哉我赵国男儿!悲哉我赵国儿郎……”
与此同时,邯郸东郊十里外,三公九卿集葬地。
一直被乌云遮得黯淡的月光突现,虽为弦月,但在空旷的郊外依然照得一片白芒。
借着月光,就见各式坟冢错落分布,由于都是重臣的墓葬,所以坟上几乎没什么杂草,区域也显得整洁。
而就在此时,就见一块隐在树下的地面上,土在抖动,而后从下往上猛地一掀,尘土过后,一个被木板盖着的大洞就显现出来。
接着,两个贼头贼脑的蒙面人,从里面先后小心翼翼地爬了上来。
两人四周环视一下,一人轻声道:“还是闻兄厉害,这等通道都能打出来!”
“那是自然,”另一个不无炫耀,“从城里我家中到此可十多里呢!我干了足足一年才能深入此处!”
“可这里应该是公卿的墓地吧?”
“你可真是明白中透糊涂,公卿怎么了?现在王公贵族那边都有卫兵守着,就算打进去了也不好施展。”
“而像这里,虽然隔个半日也有巡查兵丁,但明显好多了!”
“而且!”此人故弄玄虚道,“你猜怎么着?”
“怎么?”另一个忙入套。
“而且,打通后我已来此看过几次似乎这半月根本就没兵丁巡查,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放手一干呢?”
另一个立刻拍掌笑道:“有闻兄这般奇技睿智,焉愁我等不挖到宝贝,不大发利是?”
“行了,就别拽酸词了,我听着心里总不那么对劲!”
另一个马上讪讪道:“那闻兄,我们从哪里下手?”
姓闻的用手一指三座远的一座大墓道:“那一个!”
两人一齐上前,那蒙面人看看道:“这是前朝司寇的墓,这可是专抓我们的最大的官,你确定?”此人似乎有点胆怯。
“这人活着能抓我们,死了就得等着被我们刨坟,这叫报应,怕什么?”
“不过这个看起来有些寒酸,为何不选其它的?”这人一指周围那些个更加有气派的坟丘道。
“你懂什么!那些看着光鲜的,早就不知被盗过多少回了!这个可是我打听很多人后才知道没被盗过的!”
那人环视一下周围的大片墓群,疑惑道:“这么多都被盗过?你确定?”
闻姓人当即冷笑一声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外来的不知道,没听过邯郸城郊‘十墓九空’吗?连那些王公贵族包括国君的都被盗过不少!”
说完他在另一人惊疑的目光下,得意洋洋。
@fxgsafj2898 2020-07-02 15:54:25
@鲜于冶銋 :本土豪赏1艘 护国航母 (666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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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闻姓人没说错,赵国尤其是邯郸郊外的墓葬的确是十室九空。
这要追述到赵家最早的掌门人之一,赵简子那里。
赵简子当年把《刑书》刻在大铁鼎上,成了晋国第一部法典。
至此四代过后,三家分晋,赵国方才立国,可依然承袭着这部《刑书》。
这几十年间,各国相继变法,尤以秦国为盛,但赵国却并未根本变法。
只是在赵武灵王时期进行了全面的服装习俗和军事改革,也就是胡服骑射。
这就造成了赵国沿袭的王公贵胄领地制,一直没有变化。
邯郸城本来和晋阳城一样,都是赵氏起家的老城,原来的属民上百年来就没怎么变过。
可自从赵国把都城迁到邯郸后,百年间人口激增了数倍,但土地还是那些土地,而且还都握在贵胄公卿手里。
那些后来的百姓,渐渐就无地可种。
本来,大战是消耗人口的最佳方式,可赵国在近三十五年,只打了一场大仗,而且还战胜了,是以大量青壮就成了闲汉。
这闲汉也要活着呀,于是就打起了盗墓的主意。
所以大量的青壮,白日里慷慨放歌,夜深时偷坟掘墓,渐渐在邯郸成了气候。
赵国朝廷是在王墓被盗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猛补窟窿。
先设置守卫军在宗室贵族墓葬区,日夜站岗。而对公卿的葬群也定期巡逻,虽有收效,但仍架不住汹涌的盗墓大军。
尤其是那些没有兵士巡逻守护的商贾富人墓,就成了盗墓者的乐园。
几乎走几步就会有个盗洞,那叫一个千疮百孔。
而此次长平战事骤起,倒是给了地下葬者一个安生的机会。
城中大多闲汉都被抓到前线打仗去了,剩下的零零散散不成规模,所以墓地倒是安宁了。
就说这姓闻的,之前觉得冒险闯过官兵夜巡盗坟掘墓,风险系数实在太大。
为保万无一失,他开始独自做起从城内打通道到墓区的艰巨工程。
他干得十分投入忘我,秉承愚公之志,完全不理身外之事,每日钻地苦干,那还有打不出的洞?
可洞打完了,出来才发现以前的同行群友几乎都被抓到前线填数去了,自己空有一个好通路却找不到帮手。
正好一个外地同行前来碰运气,二人一言便和,准备大干一番。
不得不说,他这个空档钻的确实好,现在朝廷根本就没有可用之兵来巡查公卿墓群,他确实可以毫无顾忌地有场作为。
二人从洞里拽出了各式用具,拎着扛着就回向那司寇墓而去。
此时有厚葬之风,每座公卿的墓体都十分宽大,甚至还有大合葬墓。
在早前两百年,那时还盛行活人殉葬,那墓体更是大得惊人。
可自打秦献公将人殉最后在秦国废掉后,诸国就基本上不再有人殉了。
但很多贵胄们死后还是会将自己没有生产过的,年轻的侍妾毒死陪葬。
不得不说红颜薄命,在此时那就是句真言。
这座大墓看尺寸就像是合葬墓,不知里面陪葬了多少美人。
那位还在打着灯笼看墓碑,闻姓人上前就是一脚:“你来这做学问吗?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了?”
那人忙道:“看看墓主都是何人,事后也好拜一拜,念叨个手头拮据,出此下策,万望恕罪什么的……”
闻姓人又是一脚,怒道:“你来拜先人呐!我们是盗墓,下去把尸身搜一遍,那也就稀巴烂了,还讲究这些?”
那人忙摇头道:“非也非也,盗亦有道啊!我等干这营生实属迫不得已,拿了人家的东西,坏了人家的尸身,总要有所愧疚的!”
“愧你个大头鬼!”闻姓人接着骂道,“人死了就一副臭皮囊,东西他肯定用不了了,我们拿来换钱用用怎么了?”
“话可不是如此讲,子曰……”
闻姓人怒极,举起锄头就要揍,那人一缩脖子,一闭眼,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再抬眼,就见二人中间正站着一黑衣人,用单手架着那锄头。
这人一身黑斗篷,把头遮住,看不到容貌。
就听他对闻姓人道:“我觉得你那小兄弟说得对呀!盗亦有道,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那位一听这话是向着自己说的,可话音阴恻恻地,还有点如尖刺般,让人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闻姓人大怒,就要夺锄头,口头还不干不净地骂起来。
黑衣人摇摇头道:“没救了!”说罢,拿着个怪东西塞到嘴里一吹,那声音如同厉鬼索魂般。
这时就见两条黑影从左右闪电般杀到,迅捷将闻姓人扑到,而后就听到不住地砍瓜切菜的声音,还有闻姓人的哀号,没多久,就只剩下胡撸胡撸地吸允声。
此刻另一蒙面人吓得都尿了裤子,双腿僵在当地,难动分毫。
斗篷人冷笑一声道:“幸亏你小子还有点德行,要不这也是你的下场!”
“快滚吧!永不要回来!”
那人早已心胆俱裂,闻此特赦,连滚带爬逃出墓区。
这时蒙面人一伸手,那两团毛茸茸的黑影就分左右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那两个东西还伸着血红的舌头舔舐着嘴边。
这人往前走了几步,看看那漆黑的洞口,突然冷笑道:“看来我们进出邯郸城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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